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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到太平镇那天,汲凤带着他在医馆前前后后都转了一圈。
那是个简洁的小院子,但是被汲凤收拾得很干净。前堂是她平日问诊看病的地方,中间一只雅室,除了一榻一案,两只箱子跟墙角一排书架,室内再无多余的摆设。
他看到那唯一的一张榻时,心脏不由自主地抽了抽。
汲凤又拖着他去后院,那里正晾晒着各种草药,就连空气中都充盈着草药的香味。
汲凤搂着他的腰问:“怎么样,喜欢我们的新家不?”
尽管眼前的一切已经说明一切了,但是在听到“家”这个字从汲凤嘴里理所当然地冒出来时,他的心脏仍然被狠狠地撞击了一下。
他定定地望着她,喉结滚动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你真的想好了吗?”
汲凤难得地红了脸,将头垂在他胸前,低低地说:“这应该是我要问你的话。”
随即她像突然想起来什么,立刻抬起头,凶巴巴地冲他说:“我可跟你说好了的,想没想好你都不许再后悔了。”
望着这个将他爱入骨血的女人,他除了抱紧她,一切言语都显得那么多余。
一整天,汲凤都处于一种亢奋的状态。
她忙前忙后地收拾屋子,同时也不忘将他指使得团团转。她甚至亲自下厨,张罗了一大桌子菜,说是要好好庆祝一下。
在灶前烧火的他听了,心里满满的都是愧疚。
如果可以,他想以八荒之中最隆重的礼仪迎娶这个让他爱入骨血的女人,他希望天地间所有的人都能看到他将她捧在掌心的样子,他想要给她身为神女应有的尊严跟荣耀。
而不是在现在这样一个简陋的院子里,她亲自收拾屋子,亲自下厨,粗衣布裙像个人族的女子一样做着最粗鄙的工作。
即便这样,她还觉得能跟他在一起,是件值得庆贺的事。
这样的汲凤值得他永生永世追随相伴。他在心里暗暗立誓,如果天可怜见,让他们有重来的机会,他一定要将今生对她所有的亏欠一点点全部都弥补上,他要让她成为天地间最幸福的女人。
傍晚的时候,子墨跟她的义兄子仓也来了。
子墨带来了亲手所酿的美酒,据闻那酒原本便是她为汲凤大婚时准备的。汲凤听了红着脸跑了,子墨打趣着一路追到灶房。
子仓与他很有默契地留在外面,由着她们在里面打闹。
那一夜,他们在简陋的医馆里接受了子墨跟子仓的祝福,在燃烧着的红烛里许下永生的誓言,在痛并快乐的战栗中,他将汲凤由高高在上的神女变成了他的妻子。
事后,望着不无满足地睡在他臂弯中的汲凤,他突然觉得很愧疚。
汲凤给了他最好的一切,而他,别说连个像样婚礼,就连一件像样的信物他都没有送给她过。想到这里,他再也睡不着了。
他悄悄起了身,在沉睡中的汲凤额上轻轻吻了吻,然后便毅然起身回了东海。虽然他的皇宫里有各式珍宝,但是他却只想送一件他亲手打造的信物给她。
那一夜,他踏遍四海之地,终于找到一只刚刚寿终正寝的万年老蚌。
他挑开老蚌坚硬的外壳,及时将它即将消失的内丹取了出来。那是一颗纯净得不带丝毫杂质的珍珠,莹白圆润,正是他想要的样子。
当他兴冲冲地冒出水面时,正巧看到汲凤急匆匆而来。
她不由分说地扑进他的怀里,使劲地,一下又一下地捶打他,泣不成声。
他被汲凤的反应吓到了,先是着急,尔后才回过神来。
情急地掏出不曾镶嵌的珍珠,他讷讷地解释,“我不是要走。我回来,只是……只是为了找这个。”
“不过是颗破一珠子而已,值得你一声不响地就跑回来?!”
汲凤泪流不止,仍是不肯谅解。
他急了,结结巴巴地解释,“你别看它现在不过是一颗不起眼的珠子,放心,我一定会把它镶嵌成这世上最精美的戒子。”
汲凤终于反应过来,不敢相信地瞪他,“你大半夜偷偷跑回来,只是为了找它做枚戒子!”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低低吟完,他难得地老脸一红,“我要把它镶嵌成戒子,即便我不在你身边,我希望你知道,只要它还在你指尖,那便是我一直握住你的手不曾放开。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我许诺过你的,永远都不会改变。”
这是他与汲凤相识以来说过最肉痳的情话,看得出来,汲凤听很感动。
她跳进他怀里,故意恶声恶气地说:“我才不要什么戒子不戒子的呢。我不管,你害得我大半夜醒来吓得不轻,现在我要你回去陪我补眠。立刻!马上!”
对于汲凤这种命令,他是很乐意接受的。
从那以后,他们真正在太平镇过了上夫妻一般的生活。也是从那时他才发现,在他眼里一直如蝼蚁般的人族,原来竟然可以拥有这么幸福快乐的人生。
汲凤在前堂看病问诊,他在一旁帮忙抓药敖药。他在后院晾晒草药的时候,汲凤也会趁着前堂无人的时候跑来帮忙,偶尔偷偷亲他一下,胡扰难缠一番,再在病人的高呼声中跟偷着腥的猫似的,一溜烟跑回前堂。
对于那个戒子,汲凤总是装作不在意,可又忍不住老是在暗里偷窥他的进度。
试过几次让他发现后,他便故意地不再让汲凤看到他有镶嵌戒子。
过了一段时间,汲凤终于沉不住气了,她忍不住故意在他面前长吁短叹,“也不知道是谁,说要送别人戒子的,这么久都不见动静。该不会是笨手笨脚的,将那颗珠子敲坏了吧?!”
他听了笑笑,也不出声。
汲凤一赌气,索性不理他了。
汲凤不知道,他常常在她睡下之后施术不让她惊醒,然后跑去极渊取来冰铁,又冒险将冰铁做成指环的形状,带到骄阳之火里焠成冰晶,然后再小心地将珍珠镶嵌进指环外的花蕊中,这样一点一滴细细打磨镶嵌,最终才成了让他满意的戒子。
他原本寻思着要给汲凤一个惊喜,便将戒子偷偷装在一个锦盒里,放在汲凤的妆台上。然而几天过去了,习惯在人族素面朝天的汲凤完全放下了她曾经身为神女的做派,很少花时间用在装扮自己身上,所以几天下来,那个平白多出来的首饰盒竟然就那么让她无视了。
他正苦恼要如何制造惊喜,子仓突然跑来说子墨出新酒了,让他们晚上过去一块吃饭,就便替子墨试酒。
汲凤正在替一个人族诊病,他便一口答应了下来。
转身回到房里,闷闷不乐地瞅了那个被汲凤无视的锦盒半天,长叹一声他只得将它重新揣在怀里。
傍晚的时候他们去了子墨的酒馆,让他比较吃味的是,这两个女人只要一见面,他总是被直接无视的那一个,很显然,子仓与他颇有同感。
酒至半酣,他惊觉空气之中陡增清冽之气,不由得心生警觉。
刚开始时,他并不太确定来的一定是神族,但是他知道身为九凝狼王的子仓能确定。
没想到在他打量子仓的时候,子墨竟然也从子仓的神色中察觉到了异常。
那个聪明的女子开始不动声色地赶人。他在感激子墨的同时也意料到了,对方不仅来意不善,只怕还不是一般的对手。
当时他便想:他这一生,注定辜负汲凤太多。即便现在他们已经成了夫妻,但是给不了她一个盛大的婚礼注定是他此生的遗憾,可无论如何,求娶这道程序是再不能少了的。
只是那一刻再由不得他制造惊喜或是矫情。
他当着子墨跟九凝狼王的面替汲凤套上戒子,系在她心上的,还有他死生契阔,与子成说的约定。
子仓的神色越来越凝重,他借酒拖着汲凤回了自己的院子。
一进门他便纠缠着汲凤倒在榻上,并趁她不注意悄悄施了个术让她安心睡了过去。
他不知道等汲凤醒来之后会是怎么样一个局面,但是那一刻,当他在她的额上印下一记深吻决然离开时,他心里装得满满的都是幸福。
等他回到子墨的院子时,只有子仓独自坐在案前喝酒。看到他去而复返,子仓很是意外。
子仓告诉他,子墨为了他们竟然去了天庭找汲昊理论。
坦白说当时他对子墨的行为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因为他知道,无论是以天帝的身份还是以哥哥的身份,汲昊绝对不能容忍神族的神女,他的亲妹妹,跟一个将死的敌人以夫妻的名义住在一起。
因为这件事一旦传开了,不仅仅是让神族蒙羞这么简单,更有甚者是在他死后汲凤要独自面对更多的流言蜚语。汲昊并不知道,汲凤跟他早就到了生死亦不能分的境地。
子墨自天庭回来时看到他时并不意外。
他向子墨跟子仓道谢,并大声向躲在暗处的神族宣示,“虽然我不能给她一个像样的婚礼,但是在我心里,汲凤永远是我的妻子。永生永世的妻子!”
未想到这番表白竟然让汲凤听了去。
他喜欢的女子,从来就不是平庸之辈。未想到汲凤竟然早就察觉到他的意图了,她总会在他危险的时候与他站在一块,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后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经常想起,这世上在生死关头有爱人相伴,有挚友相助,还有酒有肉的人生,真的死而无憾!
藏匿在暗处的几位灵力高深的神族不知什么时候悄然撤走了,他不知道子墨用了什么办法去说服汲昊,显然还是很有效果,至少在那时汲昊还是放过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