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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如故没想到秦修远是这种心思,他想的是断了她对沈崇楼的念想。
如若见了就会断了念想,她早就见了。
当沈崇楼没有出现在秦府的时候,她将所有的心思都掩埋在过往的时光里。
她知晓,那只是好似暂时性压制了某种毒性,然而,当他出现之后,沈如故发觉,原来过往的毒瘤在这个时间段,越发扩大了。
所以,秦修远的想法,对于她来说,万万行不通。
她能做的就是将心思如数转移到学业上,甚至,她还想过,好好和秦修远过一辈子。
“我不想去见他,倒是想让你带我去云锦坊,我想学和云锦有关的东西。”沈如故将情绪隐去,如此对秦修远道。
秦修远乐于如此,毕竟如此一来,也算得上两人有了共同的爱好。
于是,他点点头,应声:“好,午饭过后再去。”
秦修远配的厨子,做了她喜欢的桂花糯米藕,还有一些知名菜,她病后第一次吃了一碗多的饭。
吃饭的过程中,秦修远的视线一直没有从沈如故的身上转移过,她的脸上有红晕。
沈如故早已感觉到,不过,也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毕竟,和他视线相触,多少有些不自然。
许秘书早就在云锦坊处理合同的事宜,秦修远带着沈如故来的时候,许秘书笑着迎上前。
“少夫人也开始视察工作了?”许秘书说的是玩笑话,沈如故有些哭笑不得,好在秦修远叫了一声许秘书,这才化解了气氛上的尴尬。
秦修远和沈如故去了坊间,云锦的色彩样式本就多,但有一块料子引起了沈如故的注意。
“上头的花色多,不过看起来不杂,反倒别有风情。”沈如故好奇地拿起来反复瞧了瞧,感慨道,“云锦散文於沙汭之际,绫罗被光於螺蚌之节。”
“你可知它的灵感来源哪里?”秦修远的视线落在那纤纤玉手之上,脸上带着点点笑意。
沈如故想了想,瞧着上头形态各异的小动物,还有色彩搭配相恰的花草,猜测到:“该不会是‘绣赋’?”
秦修远仍旧保持着脸上的笑意,却转过身,宠溺地刮了刮她的鼻子,道:“看来,你看的书不少。”
“总五色而极思,籍罗执而发想,具万物之有状,尽众化之为形。既锦华而稠彩,亦密照而疏朗。”他说着,手指落到了她指尖前一点的花蕊上,道,“若能做到以上几点,便是一块好样式的云锦。”
他的指腹一下又一下摩挲着上面的纹路,道:“西方说,万事万物应当推层出新,我倒是觉着古时老一辈的想法很好,应当取其精华古为今用。”
沈如故刷地反头就要赞同他的想法之时,秦修远不知何时早已经拉进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他那温热的呼吸轻轻铺陈在她的耳背,只要他微微低头,那温痒的热气就在颈脖上体现地异常明显。
她禁不住地往后退,后面是成批的云锦样式,若碰到掉在地上沾了灰就毁了。
等沈如故反映过来,已经站不稳,秦修远也拉不住她。
但沈如故发现,本站得很稳的秦修远也一起倒下来,这么算起来,他倒下的迅速和时间,完全可以用手捞住她。
可他没有,秦修远最后成了她肉垫,沈如故倒下的时候,一点疼痛感都没有。
所有的云锦样式都掉了下来,有些散落在她和秦修远的身上,有些散落在地上,还有的一半在案板的边缘一半在空气中随着轻薄的微风飘着。
“抱歉,我……”沈如故立马从他的身上爬起来,望着四周凌乱的东西,低下了头。
秦修远一手撑着地面,起身,他虽坐在那里,但抬手拉住了沈如故的手。
“人没事就好,别因为这些东西感到抱歉,虽然不能用了,可这些样式都装在我脑子里呢,再让人赶制出来就行,不会花太多时间。”他如此安慰沈如故。
沈如故仍旧过意不去,提出帮忙处理这些云锦。
她当初在云锦坊学的东西也不少,加之,她也愿意钻研,也有自己的想法,秦修远也到放心,便答应下来。
南京从昨日就开始变天了,到了傍晚时分,倾盆大雨,沈如故和秦修远都待在云锦坊没有回宁海公馆。
青慈在云锦坊做了些简单的菜,倒也符合秦修远的口味,青慈见所有的菜都吃完了。
洗完了碗筷,她跟在沈如故的身后,一时间说漏了嘴,于是,对沈如故道:“沈三少还是江北的,反倒吃不惯我做的菜,姑爷还是南京人,我做的菜却撞了他的喜好。”
正在叠云锦的沈如故,顿时间,僵住了手上的动作,她稍稍侧了点身,视线落在开着的窗户上。
青慈见大雨洒进来,打湿了大片的云锦,就要上前去关上窗户。
沈如故却先她一步去了窗前,双手落在窗户内部的手柄上,却迟迟没有将窗户关上。
她微微探出身子,脸都露在窗户外,大豆般的雨滴,拍打在她白里透红的肌肤上,轻戾的疼痛感,让她的心一紧。
青慈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上前,叫了一声:“小姐,我不该提三少的。”
“没事。”沈如故无谓地一笑。
就在她回眸一笑的时候,青慈瞧着雨滴落在沈如故的发髻上,她在沈如故的眼底,看到了失落之感。
青慈上前,手覆盖在沈如故的手背上,顺势将窗户关好。
“赶紧换一身衣裳,擦干头发,不然要感冒了。”青慈摸了摸沈如故两肩,紧张道。
沈如故深深地呼吸了一下,也许是被雨淋得清醒,她真心决定放下了。
她将那玉坠子从腰际掏出来,递给了青慈,道:“你收着吧,若有生之年还能碰到沈家的人,就还给他们,若不能,别再让我看见。”
“好。”青慈将东西接过。
云锦坊有好几件成品,都是秦修远按照她的尺码量身定做,他总说她穿云锦旗袍好看,沈如故取了一件带有风信子图案的旗袍换上。
站在落地镜子前,她失了神,好似有一个声音在耳边对她说:“风信子的花语是忘记过去的悲伤,开始崭新的爱。”
镜子里多了一抹高大的身姿,腰肢上多了力道,秦修远单手从后面搂住了她。
沈如故被腰际的力道弄得转过身来,贴身面对着秦修远,直接对上了秦修远那双含情脉脉的眼。
“真美!”他由衷地感慨道。
沈如故哑言,赞美的话,本该都爱听,为何,她没有任何动心之感,倒是脸上有些发烫,却并不能代表什么。
秦修远瞧见她脸上的红晕,内心更是多了几分喜欢。
她的视线一直没有躲避,秦修远有些意外,正当他有些动情地想要附上唇,她却开口说话了。
沈如故用极其坚定的口吻道:“我想将头发剪短。”
他怔住,眼里面有惊诧的神色,良久没有出声,他望着沈如故那一头乌黑亮直的长发。
几次偎靠在她的肩头,发丝之间,总能散发出淡淡的香味儿,他也记得沈如故的头发摸上去的手感。
秦修远不知如何回答她,说实话,他喜欢她长发的模样,况且,只有租界那边有一些时髦的女子才会将头发剪短然后烫卷,他极怕自己不适应那样的她。
但头发长在她的头上,他不该那般迂腐,更不该大男子主义地连她头发都要掌控。
衡量过后,秦修远这才道:“若你想去剪,就随了你的心吧。”
“嗯。”她点点头,顺势推开了秦修远。
秦修远望着走向云锦的沈如故,问:“能否告诉我,为何想着剪头发了?”
“从头开始!”沈如故只回答了简简单单的四个字。
这样的答案,让秦修远倍感意外,怎么个重头开始的法子?
她想改头换面吗,还是说,她一语双关,真心决定将过往放下,开始新的生活?
这样的理由,竟让原本不想让她剪头发的秦修远,开始多了几分愉悦。
他期待不一样的她,同时也在心里生出了一丝丝对未来的憧憬。
“我发现你很喜欢用花鸟鱼虫展现在各色的云锦之上,不过我有个主意,文字是个很奇妙的东西,可以将文字的形态用别样的方式绣在云锦上。”
沈如故说着,反头瞧了瞧秦修远,道:“殷商的甲骨文,商周的金文,春秋战国至秦的大篆,秦朝李斯同意的小篆,通行于汉代的隶书,魏晋南北朝的楷书,草书,还有两晋的行书……它们形态都各不相同,若能活灵活现地展示出来,定然会成为新样式。”
“用文字当图案?”秦修远听后,若有所思,笑了笑,“新奇,不妨一试。”
他走到伏案前,执起笔墨,洋洋洒洒赋诗一首: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土国城漕,我独南行。从孙子仲,平陈与宋。不我以归,忧心有忡。爱居爱处?爱丧其马?于以求之?于林之下。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最后,他用毛笔在‘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八个字上化了着重号。
秦修远直起腰,正欲说话,外面哐当一声,惊扰了坊间和谐的氛围。
沈如故寻声看去,外面什么都没有,地上落下的小玉珠,却引起了她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