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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南雅,挂了急诊,扶席北躺上病床。
“滚——”
护士手上的托盘被狂躁男人打翻,他面容阴鸷,浑身都散着生人忽近的气场。
在门口等候的阿筝听见里面传来不小的动静,只好推门进去,一瓶盐水正好滚到她脚边。而她对面,站着吓坏了的护士,“阿筝……”
在南雅实习的这段时间,人都已经认识得差不多。阿筝弯腰下去捡起那瓶生理盐水,然后对她说,“我来吧,你出去。”
被吓得脸色发紫的小护士忙不迭出门去。
病房中散着浓烈的消毒水味儿,外间晨曦的朝阳正肆无忌惮地从窗户蔓延进来。那淡黄光线将房间切割,一般光影,一般阴影。——他的脸也半魅在其中,半明半暗,看不分明。
阿筝抽出两根棉签,蘸了碘酒,抓起男人的手便往手背上抹去。他想动,却被她冷冷打断,“不要乱动。”
他果然不再动,只是掀开眼皮看她,紧盯着她的脸不放。
阿筝浑当没看见,忽略他的视线。动作娴熟地将盐水挂号,然后毫无意外地将针孔扎进他的手背,然后固定。
他有着很好看的手,修长分明的指骨,手背上有微微凸起的青筋彰显着男性力量。只是一点也不安分,抬手,导致输液管里血液飞快倒流。
阿筝皱眉,一把按住他胳膊,“再说一次,不要乱动。”声音冷得滴冰。
席北略略挑眉,轻微上扬的眼角轻轻一眯,“你打算一直陪着我?”
他这是在试探。
阿筝没有回答,只是问,“喝什么粥,我去医院对面的张记给你买。”
手被他抓住,凉凉的,像是没有温度;她垂眸,盯着他输液的管子中又有猩红液体回流,“又回血了,松开。”
他不动。
“我叫你松开。”
他还是不动。
殷红血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地往上爬,触目惊心。
阿筝眉头轻轻皱起,目光从输液管挪到他那张始终漫不经心的脸上。他的眼底有着野心,对她势在必得的野心。
传闻——连城第一公子看上的,不管人或物,注定难逃。
阿筝畏惧他那样的眼神,指甲轻微嵌入皮肉,“我去买粥,会回来。”末了补一句,“别闹。”
别闹;
似无奈似安抚。
望着她的眉眼,席北的手缓缓松开,唇动了动,却没说什么。阿筝也没再看他,转身利索拉开出去,碰见守在门外的王生,“你看着他点,不要让他发少爷脾气,护士也不容易,真是德行!”
王生维诺点头应下,心里在想,敢这么说话的也只有你了。
出医院,过了人行道,前方左转十米,就是张记。阿筝沿街走着,清晨还有些微冷,路上的行人有的没有穿外套甚至还有些哆嗦。
阿筝脚步加快,脑中却窜出太多东西来。她从没有想过,当初躲雨时在商场楼下惊鸿一瞥的连城第一公子,会在两周后成为她法律上的哥哥。
搬去席家的那天,阴雨连绵,天空中低低浮动着浅灰色的云层。
她随温冬芸下车,拉着个行李箱,站在雨幕中呆呆地望着面前豪华别墅。
那一瞬,如堕梦境。
“杵在那里做什么!”温冬芸在前方催促。
这才回过神,在雨中,踏入了那个原本就不是她该待的地方。她浑身湿湿的,有些狼狈,却还是尽量保持得体地朝席路平问好,“你好,席叔叔。”
席路平对她笑得温和,想也没想那天是他将狼引到自己的身边。他笑着吩咐家里阿姨,让阿姨带阿筝去她的房间,赶紧换了衣服下来吃饭。
二楼,左转第二个房间。
好大一个房间,摆设装修处处精致。她没想过自己能有这样一个房间,心情也甚是复杂。
刚刚放好行李箱,便听见门口有动静,她转身望过去,傻在原地——男人懒懒倚在门口,高大修长的身材,微微敞着的睡袍露出胸前精致胸膛。他望着她,眉眼不屑,那眼神尽是傲慢,好似睥睨众生。
依旧惊鸿;
阿筝怔怔看他,“你不就是那天——”
“是不是高兴得忘了我?”他的嗓音低迷微沉,唇角却挽着十足不屑,“恭喜你,成为席家继女,说不定未来你能分一杯羹。”
字字刺耳,让阿筝剩下的话全部卡在喉咙。
她没想过,他对她会抱有如此浓烈的敌意。但是也不奇怪,自己的母亲被第三者挤下位,而第三者一朝越上枝头。
恨屋及屋;
这个道理她懂。
阿筝收起微笑,脸上复而寡淡,“嗯,那还有别的事吗,没有我换衣服。”
席北也没想到,这个小姑娘会是这么不痛不痒的态度,甚至一点羞耻感都没有?他有些好气也有些好笑,于是出口相激,“这里是我的家,明白?我想在哪里就是哪里,不要以为你这就进了席家的门,痴心妄想。”
幼稚。
阿筝腹诽,然后笑笑,“没事,那随你,我换了。”说完便开始接自己的扣子,垂着眉眼也不再去看他。
小姑娘手指纤细,如春笋样,她解扣子的时候动作很慢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露出白皙细嫩的脖颈,再往下,是小背心,那里有着引人遐想的曲线。
他眯眼,眸光意味深长。要知道他席北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形形色色,真以为这样能唬住他?
然而,一股燥热却飞快窜上小腹,向他抗议。
见门口的人还不走,最终阿筝落败,她不可能真的脱。她拿起衣服,看了一眼立在门口的男人,打开了洗手间的门。
“嘭”一声,关门的声音让席北一怔,不由得腹诽,人小脾气倒是不小。还真当他稀罕……
谁他妈稀罕。
回到自己的房间,席北坐在床上,手伸进睡袍里。一摸,吓自己一跳,这么硬,操!
眼前浮现那双清凌凌的眸,还有那小姑娘的解扣子时领口风光……竟然对一个毛都没长齐的丫头片子有反应,真是越活越回去。
直到下楼吃饭时,他冷着眼坐到她对面,听父亲询问她的年龄。小姑娘乖巧回答,说是十八,刚刚高考毕业。
十八;
成年了。
他这么想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吐槽,还是一个丫头片子。
在阿筝记忆中,自她住进席家以来,席北就没有给过她的好脸色。处处为难她,处处嘲讽,给她各种穿小鞋。
从来不敢想,这样一个厌恶她的人,会在未来的某一天不停地告诉她,他喜欢她,并且也只喜欢她。
事情的发展超出想象,她承不起,也受不起。
直到变成现在的模样。
……
阿筝买好粥和一些早点往回走,过马路的时候想起释迦牟尼的一句话:“伸手需要一瞬间,牵手却要很多年,无论你遇见谁,他都是你生命里该出现的人,绝非偶然。”——若无相欠,怎会相见。
对的错的,好的坏的,都是命中注定会出现的。阿筝觉得,既然无法改变它,那就选择去接受。毕竟未来这种抽象的东西,说不清楚,是命。
想到这里,人已走到病房门口。
她将手中的一杯豆浆和两个鲜肉包递给王生,“一晚上没休息,也该饿了。吃吧。”
捧着热乎乎的包子,王生有些感动,“谢谢乔小姐,真体贴!”他想,公子真正喜欢的人就是不一样,一开始还挺好奇是什么样一个人,现在看来自有魅力!
阿筝微笑说不客气,又拿着剩下的东西进了病房。床上的男人侧头看着窗外,眼底深邃难辨,他的目光像投在远方,又像什么头没有。
将东西放在柜子上,取出打包好的粥,拿了一个勺子地过去,“趁热吃,自己动手。”
他收回目光,望过来,微微抬了自己输液的手,“我怎么自己动手?”
要她喂?
“那你还是别吃了。”阿筝重新将碗放下去,回头发现他就静静看着自己,“你还有一只手,不是么?”
“那就不吃。”他又转头去看窗外。
阿筝叹气,重新拿起碗和勺子,坐在床边去,“少爷,我喂你,行了?”她舀一勺粥送到他唇边,“快吃。”
他很配合,一口又一口。
其实他并不想吃,但是她的手一伸过来,就会忍不住张嘴。咽的时候眼睛也落在她的脸上,手上,甚至唇上。
昨晚那个令他回味的吻。
真想将时光定格在这一刻,把整个世界都阻隔在外;反正他现在一点也不喜欢这个世界,除她外,好像没有什么有意义的东西。
碗底见空时,门被人推开,来人脸上清冷冷,他望着病床边的姑娘耐性喂粥,然后眸光渐深。
席北舔了下唇,“你男人来了。”
阿筝神经一紧,勺子从指间脱落,落在地板上发出一声脆响。她僵硬的回头,对上男人意味深长的目光。
他扫了一眼地板上的勺子,轻笑:“你紧张什么?”
阿筝忙起身,脚不小心踢到垃圾桶,碗摔落,身子踉跄一下,直直朝旁边栽去——
“阿筝!”
两个男人同时惊声,阿筝瞪大眼睛,第一反应是捂住自己的肚子。
腰间突如其来多出一双手,眼前有着猩红飞溅,唇角一凉,有液体沾上——在顾子初冲过来前一秒,病床上的席北陡然起身抱住她,针头被崩开撕破血肉弹出去,小股的血注滋滋从青色血管窜出,溅在她的脸上、唇上、洁白的裙摆上。
惊魂未定,阿筝咬紧唇,血腥味在唇间蔓延。她下意识地摸着自己的肚子,确认没事才拍了拍腰间血流不止的手,“松开吧,没事了。”
背后抱住他的男人丝毫没注意自己的手,只是再三确认她站稳,才堪堪松开,“自己什么情况没点数,能不能小心点?”
虽是责备的话,却透着满满关心,一种发自内心且不自知的关心。
顾子初眉眼更凉,伸手一把将阿筝拉到自己的身边,“不劳你费心。”他说话的时候嗓子很低,刻意压制自己情绪般,“还有,席北,不要挑战我的底线,够了。”
出于一个男人的尊严,也是碍于兄弟情这条坎。他忍,他让,可是真的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兄弟一次次对自己女人图谋不轨,是个男人都受不了。
他看席北的眼中也有悲悯,一夜丧父丧母,也心疼,也想帮助他;但是这并不代表着,就因为这样的原因可以让他在阿筝的身上找安慰。
这样的事情,他不想再看见。
席北深邃眼底波澜不惊,他面无表情,“不要用那样的眼神看我,我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
“那你缠着阿筝做什么?”
“她自己来,而且,你不妨自己问问,她对我是不是怜悯。”
“不是怜悯,那是什么?”
“你可以大胆地猜测一下。”
顾子初咬牙,面色铁青。他沉默,然后拉着阿筝出门,脚步飞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