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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口出金石交击的锵然之声,此时听来刺耳无比。他奋起长矛,须臾间已连刺五下,分上中下左右直奔而来,矛影立时便笼罩住高岳全身。高岳竭力闪转腾挪,汗出如浆,只得咬牙坚持。他手中剑短且轻,很是吃亏,想从身边亲兵手中换来长枪以作敌对,被那人攻的紧密却根本拿不出丝毫的空隙。高岳狂怒之下,竟然一时无可奈何。
两人大战数十回合,高岳刚刚躲过迎头一刀,却再也避不过那破空而来的长矛,他将身子扭成了一个怪异的角度,又使剑下劈挡开长矛的当胸来势,那矛被高岳劈的往下一沉,但势头未老,噗的一下,余劲未消的扎进了高岳的左大腿之上,高岳本就昏沉迟滞,此时只觉得左腿剧痛发软,登时便再支持不住,大叫一声往后便倒。
左右亲兵魂飞魄散,慌忙飞身来救,拉住高岳便往里拖。一众敌兵,登时像被打了鸡血般兴奋的狂叫起来。那人却冷笑一声,将扑过来阻挡的亲兵又杀死了三两个,略低下头逼视高岳,双目中如有鬼火跳动。
“人皆说陇西高岳,勇不可当。孰料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凭什么你就有好大的名气?记住,今日手杀高岳之人,乃是京兆陈安!”陈安乃是雍州京兆人,故而以此自称。
“陈安,是你!”高岳支起身子,惊怒交加,“我曾以礼相邀,你不愿相从便也作罢,为何还加害于我?”
陈安的声音干巴巴的,毫无感情:“无他,只欲借汝项上人头,以成盛名、以求进阶耳。”
高岳闻言愤恨不已,他以手捶地,双目直要喷出火来:“陈安,好贼子!我若今日不死,将来必要取你狗命!”
陈安摇摇头,面有不屑,他不再答话,便欲上前一刀砍死高岳,正欲抬脚,陡然觉得有一物件直奔面门而来,他不暇细看,猛一偏头,却有个硕大的砚台,呜的一下擦着他的面皮而过,啪得正正砸在他身后一名属下面上。那属下一声惨叫,猛地捂住脸弯下腰去,顷刻间便有鲜血从他指缝中滴滴答答往下落。
陈安愕然回首,只见里面厅堂中,站着个高挑秀丽的女子,姣好的面容上满是怒色,见陈安望过来,便大声娇叱道:“奸贼,休想害我夫君!”她一双美目中掩饰不住的痛恨,顺手抄起一个水壶,又迎头砸过来,陈安忙即闪过。
原来阿池在内室等了片刻,一会立于门后细听动静,一会站在窗前默默思想,实在坐立难安。侍女落梅亦步亦趋的紧紧跟在阿池身后,一句话不敢多说。过得一会,阿池听见前厅的乱声似乎明显了起来,隐隐约约还听到高岳的怒吼声,她的心中简直像油煎火燎一般。
又忍了片刻,阿池实在等不住了,她对惶惶然的落梅毅然道:“你还在屋内等着,我出去探一探。”
“夫人,老爷叫我们不要乱跑,夫人……”
阿池拍了拍怯生生的小丫鬟,做出镇静模样道:“没关系,我只是去前厅看一看,我远远地看,没有事我就马上回来,你把门栓好,我叫你你再开。”
安慰了两句,阿池决然的出了门。她连走带跑,刚从府衙堂后的屏风探出头来,便正好看见高岳被陈安刺中负伤倒地,阿池只觉得陈安那根长矛像是刺在自己的心房上一般,痛不可忍,她抱住头大叫一声,只不过前面纷乱嘈杂乱不已,没有人听见注意到她罢了。
泫然欲倒的时候,阿池见高岳被一众亲兵救下,俄而又支起身子怒骂,心中暗想还好没有伤到性命,正稍稍有些缓过气来,又见刺伤高岳那人,杀气腾腾的上前来欲再下毒手,阿池哪里还能忍得住,当下便不管不顾跳出,顺手捧起一个大砚台,觑准了陈安便猛地砸了过来,她又恨又怒,再无一星半点的恐惧,已像只母狮子般爆发了。
陈安暗忖,这位女子,多半就是高岳的妻室了,果然是刚烈氐女的作风。这般好身段和好模样,若是能生擒回去,不论南阳王如何处置,自己都是又立了大功一件。
这么一思索的功夫,阿池又是个陶壶掷了过来。陈安干脆不再躲闪,伸手一刀,将陶壶就在半空中击得粉碎,他低哼一声,不再拖延,便上前两步,一刀往半支在地的高岳脖颈处斩去!
千钧一发之际,有高岳亲兵大叫一声,奋不顾死的飞起挡在身前,被陈安一刀砍死,鲜血猛地滋了出来。阿池惊声尖叫,再顾不上扔东西,没命的跑过来,跑出两步便觉得双股战栗,便被裙摆绊住踉跄倒地,一时趴在地上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不止:“夫君,夫君!”
高岳倒在地上,想挣扎坐起,一时扯到伤处,剧痛难耐,急慌间不能如愿。他侧身过来,目眦欲裂,脖项间青筋暴起,扭头大叫道:“阿池,你快逃走!这里危险你不要再管我!”阿池哪里肯允,猛地咬住舌头,强逼着自己手忙脚乱的爬起来,跌跌撞撞哭喊着扑向高岳,高岳惊惧难言,急怒攻心,登时双瞳血红。
身陈安充耳未闻,视若无睹,手起刀落,毫不犹豫的照着高岳复又砍去!
陡然间陈安左臂一麻,接着一阵剧痛让他整条左臂都无力的垂了下来,他急忙回顾,只见左肩之上,死死的扎进了一支箭矢,入肉两寸有余。他大骇之下,忙即抬首远望,果然外面有一人正持着大弓瞄准他,陈安忙缩下身子,同时急促有力的纷沓步伐声,夹着喊声大作起来。
“贼兵放下武器,否则格杀勿论!”
“好狗贼,竟敢围攻府衙,狗胆包天!”
“快,快!贼兵就在前面,手*弩准备!步兵包抄!”
无数火把呼呼跳跃间,有大拨陇西兵卒,急速奔来,两百步外队列还未站齐,便有一阵箭雨激射而来,这边攒集在一处的两百名部下,好似大雨中的枯叶,队伍后列登时便被打翻了数十名,哀嚎声四起。
高岳本来负伤倒地,见陈安持刀斩来,无力躲避,脑中一片空白,暗想好容易重生眼下又要死了。正怒不甘心的时候,却见陈安浑身一震,手中的刀差点也握不住,随后发觉他竟然中了一箭!高岳心念急转,虽然看不见,但明白外边肯定是援军已至,他立时精神一振,趁着陈安有些迟滞,卯足了全身力气,抬脚便蹬向陈安膝弯之处。
陈安反应迅捷,不暇回头便急速后退,想避开高岳大力一脚,虽然膝弯处没有踢着,但终究小腿处重重挨了一下,整个人被踢了个趔趄,只往旁边便倒。高岳身边仅剩十三名亲兵,除去四个挡在身前,剩下九个一起杀向陈安,死战不退。
陈安反手便回攻,片刻便杀死了三人,但自己也被划伤臂膀,被逼退到门槛外,六名亲兵血流满面,但个个如铁打一般,视死如归的杵在门里,横刀竖枪,怒目而视严阵以待。
趁着须臾间的相持,那守在高岳身边的亲兵,竟然有两个抬起桌案,迅捷无比的跑过来,重重地将桌案横在了门槛里,以作阻挡之物。另两个亲兵,早在厅堂内点燃了一根木腿,紧紧绑在长枪上,从里面往外胡乱挥舞捅刺,张牙舞爪的火舌所到之处,外间人皆退避。
阿池此时也跑到了高岳身边,扑在他身上不停地抚摸他的脸,紧紧搂住他失声痛哭。高岳心神激荡,喉间滚动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堂内一片慌乱惨淡之时,外间敌军更是有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感觉。陈安几次想攻进,又被人舍命逼退,有一白发亲兵格外凶悍,只是不要命一般,招招欲与陈安同归于尽。等陈安好容易打退对手稳住身子,身后更多箭矢又飞蝗般呼啸而来,乱作一团的属下们,像靶子般被扫倒了五十多个,接着,两边突然有全副武装的陇西步卒冲来,无数根长枪攒刺,大刀重斧劈砍。
陈安部下有那伤重倒地之人,肚肠都流了出来,一时未死,正在苦苦喊叫挣扎,却有无数的靴底纷乱踩踏上裸露在外的肠子上,伤者立时发出了不似人类的尖嚎声,翻转抽搐之际,没一会便断了气,种种惨状让人触目惊心,头皮发麻。
“陈都尉,你快逃吧!兄弟们给你挡住!”
“陈都尉,你这一身本事不可白白送了性命,来日记得给咱们报仇便是!”
陈安虽然已经被司马保升做了校尉,但他手下这两百老兄弟,都还是习惯性的叫他做都尉。这些部下随他多年,彼此感情很深,当初晓得来偷袭襄武城的计划很是凶险,也都放下一切愿意追随而来,眼下这帮人在越来越多的陇西军凌厉攻势下,已剩不到六七十人,绝望之下,索性拼命回击,却叫陈安赶快抓紧时间逃走,不可全军皆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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