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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一言而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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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他娘的,小福,说你多少回,讲话就讲话,别他娘的耸眉毛,老子一看你那吊了命的眉毛,就受不了。”李豹看见是他,不由故意当众调侃,笑骂一番,村里村外的伴当中,李豹和他关系最好。

    同样是瘦,龚福瘦长,冯亮瘦小。见是他,冯亮也昂着下巴道:“小福,今儿过了早饭就没见你,又上山去寻豹子了?”其实冯亮比龚福还小四岁,以往见面也是叫小福哥的,现在直接把哥字省了。

    龚福笑嘻嘻,来到众人面前,见了个礼,对冯亮作势把眼瞪了瞪道:“没大没小,见着哥也不打招呼,还小福小福的。”

    高岳笑着打断他们的戳戳打打,道:“小福兄弟刚才说,县里募兵没得指望,是个什么意思?”

    听到正事,李虎连连点头,制止了自家兄弟的闹腾,向龚福问个究竟。

    两位大哥发问,龚福倒不敢怠慢,只说到今天晌午跟老爹去县里,确实看见县衙门前,贴的大告示,募兵二字,隔老远就能看见。

    龚福凑热闹,挤进前一看,半懂不懂,整篇募兵告示,写的文乎文乎,再向旁人问问,搞懂了两个意思。

    一,招募十四以上,四十以下的青壮入伍,三餐管饱,兵饷照发。

    二,募兵以河西鲜卑人等为主。羌人、氐人亦可,汉人最末。

    龚福说完,两手一摊道:“瞧不上咱们汉人,你们说,你们去不也是没得指望吗?而且明天是募兵的最后一天了。”他面上的八字眉拎起眉头,感觉他老是在诧异什么。

    李虎闻言,一时沉默无言,片刻后往地上啐了口痰,低吼了一声狗日的,一脚踢飞了身边的土坷垃。

    李豹和冯亮却是破口大骂。李豹骂的是那郅平本身是汉人,却不晓得为了什么,故意贬低蔑视汉人,人品低劣的狗东西,小爷不乐意去;冯亮则是恨把年龄定在最低十四岁以上,是什么狗屁道理。

    高岳心内也对郅平所作所为,很是愤懑。但他谨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的圣人之言和义父教诲,是以面上波澜不惊。

    众人见高岳面色不动,都道他胸有成竹或是另有打算,便七嘴八舌的询问,让高岳拿个主意。

    高岳沉吟不语。他心里清楚,如今已是西晋建兴元年初夏,匈奴汉国经过数次大小战役,基本荡平或者压制晋朝在中原的较大反抗势力,已经成为独霸关东的强横一国。

    汉国对内法政严苛,实行胡汉分治,明文规定匈奴族为国族,高于各族之上,纵容匈奴人欺压异族,对境内除匈奴以外的各民族实行高压政策。

    对外一直对长安虎视眈眈,秣马厉兵,必欲要灭司马家国而罢休。晋、汉两国不可能媾和,且没有记错的话,不到三年时间,长安失陷敌手,西晋最终灭亡。烽火连天之中,关中和中原万千黎民欲苟活而不可得。

    这种大环境下,想安安稳稳,不问世事的隐居山间,那是绝无可能。再者,以他的武艺,他的抱负,和他对义父英灵护佑不死的绝对信念,也不甘、不屑隐居山间。

    郅平的为人,高岳已经听闻,心内极度不齿。但为什么还要去首阳县投军,高岳有着自己的思量。

    一则是考虑虽然自己前世算是戎马生涯,标准军人,但乍来此世,对这一世的军队、士兵、战阵,方方面面都不是很了解。五胡兵祸,在煌煌史册中亦是触目惊心,极为有名,到底是如何情形,投军后便有所知晓。

    二来在他心内,刘聪刘曜也好,石勒石虎也罢,都是趁着晋朝疯狂内斗以致实力大损,良将悍卒皆死于非命时候,所谓板荡糜烂之时,趁机明火执仗闯进中原,反客为主的强盗嘴脸。

    而数年后,司马睿于江南建立东晋。但自建国伊始,便一意偏安南方,最终在内忧外患中忧惧而亡。想要驱逐胡虏,护我黎庶,复我土地,还我河山,还是要靠自己一点一滴的努力,和见机行事的警觉,不要指望任何人。

    三来,不管首阳县再小再破,也是相对的。和白岭村这个山村小坞堡相比,怎可同日而语,人往高处走,还是要先往城里找找看可有什么机会再说。

    既然自己已来到这个乱世,索性大展身手,振臂高呼,拥百万熊罴虎贲而气吞万里,使五胡乱华变为华乱五胡,复我汉人河山,重现华夏衣冠。

    要想到达终点,路就要一步步的走,首阳县虽小,毕竟是个县城,百姓多,又有兵,总好过窝在这山村里,以其为基础徐图发展,复为跳板,跃向更远的方向。

    高岳自己筹划一番,便对众人道:“我有一句话,若是大家都是胸有抱负之人,那么白岭村和首阳县都终非你我兄弟的寄身之处。但眼下……这样吧。明日一早,李大哥和亮子,随我一同去县城,打量一番,再做计较。”

    李虎冯亮二人点头应允。

    李豹坐在地上,叉着腿不屑道:“狗官既然瞧咱们不起,那还巴巴地跑去做甚,高大哥,你做事欠考虑,把热脸贴那冷屁股,要听我的,趁早别去,咱们就在村里自己快活多好,真是想不开!”

    高岳面色变冷,只把眼看向李豹。

    两道威严锐利的目光刺来,李豹顿时一阵心慌,先前心无忌惮的随随便便,不由得被收起。李豹慢慢站起身冲着高岳讪讪地笑了笑,他察觉到了无形的威压和警示的意味。

    “李豹,又没要你去,你说这些丧气话干嘛。”

    冯亮看了看高岳的脸色,瘦小的身子一下子蹿起,垮下脸来不满道。

    “高兄弟的心思,比你个二愣子亮堂了不知多少,他既这般说,自有他的道理,跑一趟县城有甚打紧,要你多呱噪。”

    李虎虽然粗豪,但为人沉稳,心思比老二细腻。感觉到气氛的变化,他忙上前作势踢了李豹一脚,把他连推带搡,口中连叫滚回家去,又转身向高岳道:“高兄弟,那就说好,明日咱们一起去趟县城。”

    高岳点点头,却没再笑,只淡淡道:“如此,明日恭候李兄。”

    几人都散去,各自回家。李虎面色阴郁,大步往回便走,李豹跟在兄长后面亦步亦趋,叫唤几声,李虎只是不理会。

    “大哥!我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了?他姓高的是皇帝老子还是佛祖神仙?你咋帮个外人作践自家兄弟?”

    快走到家门了,李虎还是闷头不语,李豹也怒了,一把拽住李虎的肩头,气呼呼地吼道。

    “妈了个逼的,给老子闭上你的臭嘴!”

    李豹不由愣住。他记得从小到大,兄长和他也拌过嘴,打过架,这等粗话对别人也骂过,但却从未对他骂过,这次显然是气极。

    李豹也就闭嘴,把头昂起望向天上,鼻息粗重,咬肌隆起多高。

    李虎定了定心绪,沉声道:“我跟你好好说一句,不管你服不服,从今往后,不要无故招惹冒犯高岳。”他顿了顿,又道:“别的不说,好歹人家也救过咱们性命不是?”

    “凭什么?”李豹猛地回头,怒视兄长,恶狠狠地叫道:“往日里,咱兄弟在左近,不是第一,就是第二。那个青壮好汉斗得过咱?见面不都得叫一声大哥二哥?”

    “他姓高的来了,咱兄弟就得贴在后面给他做小弟?救命,救什么命,屁大的事,咱老子平日也够给他面子了,难不成做龟孙?”

    他脖颈青筋扭曲,转头四下看看,小跑两步,一脚跺在路边一棵枯槁苍老的树上,跺的树叶哗哗,残枝败叶无言的飘落纷舞。

    李虎面色铁青,一语不发,上前一脚将李然踢到在地,这次是真踢。

    “你总有些自私尖刻,我也不跟你多讲。大哥是那种怂兮兮的怕事人吗?但这一次,我感觉高岳,我也说不出那种感觉,反正不像常人,将来必定不会默默无闻。”

    李虎慢慢在兄弟身边蹲下,不理会李然的恨怒和不解的表情,他压了压情绪,目光变得恳切,低声说话。

    “恐怕有朝一日,不止你我兄弟,多少人都得靠他庇佑,你惹不起他,回头平白添祸。你平日散漫惯了,与人打交道,也不注意,也不讲究,总是狂得很,往后得多长点心眼。咱们是一娘所生的亲兄弟,我能不为你好?”

    “兄弟,记住大哥一句话,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哪,别等到吃了亏才知道后悔。上次招惹了那姓雷的山匪……?”

    他想了想,干脆在李豹身边坐了下来,避开兄弟的目光,闷声道:“还有亮子,你以后也尽量别撩拨他。”

    看李豹一骨碌坐起,满脸不服又要发问,李虎摆摆手,皱起了眉头。

    李虎叹道:“村里差不多大的伴当,大多壮健的很。亮子却一直瘦瘦小小。他自卑的紧,耿耿于怀,偏生自尊心又重,丝毫不愿示弱,生怕别人瞧他不起。这种人的心理……”

    “去年一起上山野猎,你不记得了?大家都猎到了,就他猎只山鸡,半天还猎不到,咱们大家伙儿还都笑话他。”

    “后来好不容易捉住一只,他宁愿空手回家,却将那山鸡拿刀一段段的斩开,最后咬牙切齿拧断了鸡脖子。他这种人,心眼小,气性大,若是有了靠山,将来再一旦翻身得了势,必定不会放过曾经藐视和得罪过他的人。”

    李虎说的语重心长,李豹怔怔的望着兄长,心里百感交集,不知是何滋味,最后也得闷闷地应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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