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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亲的诏书一出,朝野上下一片哗然,劝阻的谏书如雪片般飞入皇宫,甚至连他的兄弟远在边关的十二王爷夏明俦,也派人送上书信,要他对立后之事三思而后行。
夏明霆却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不但不收回成命,反而在一片汹涌的反对声中派出使臣,带著贵重的礼物远赴兰纥求亲。
事实上,如果情况允许,他甚王还想亲自去兰纥走一趟,看看到底是怎样的灵山秀水,才能培育出像三公主那样聪颖可爱的人儿。
又是一个无眠的夜晚,窗外淅淅沥沥下著小雨,夏明霆独自立在窗前,任由清冷的夜风洗涤脑中的纷乱。
已经十天了,他已经整整十天,没有见到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的小人儿了。
这些天他仿佛置身在一团迷雾,她柔嫩的声音、甜美的笑容、俏皮的模样无时无刻不包裹住他,充斥著他每一根神经,让他情难自禁、无法自拔。
他想触碰她,实实在在地触碰她,给她温柔、给她宠溺,给她全世界最温暖的怀抱。
她呢,现在在干什么?是否也在想他,或者已经安睡,如果已经睡下了,希望她能有一帘好梦,梦中有她,也有他
出神地望着窗外,和心上人在梦中相会的美妙画面,让他脸上不知不觉浮现出近日少见的笑容。
事实上,由于群臣的反对,这些天,他著实消沉过好一阵子。
不过现在反对也罢,赞同也罢,求亲的使臣已经派出去,一切已成定局。如果行程够快的话,再过七、八天,使臣就会到达兰纥。
知道他向她求亲,三公主会有什么样的表情呢?
是羞涩难当,还是欣喜若狂?
要他猜,她肯定是难为情地跺著脚,躲到一个没人的地方,然后用那种梦幻的眼神偷偷笑着。
他可爱的三公主虽然活泼开朗,性情直率,但说到底,只不过是个未经人事的害羞小女孩啊。
醉人的暖意在心头悄然滑过,夏明霆情不自禁笑了,窗外的雨夜,也不似刚才那般迷蒙凄冷。
他关上窗,走向宫殿一角的大床上。
今夜,他也能有个好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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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王,你说什么?北胡王要立我为后?你、你、你不是在同我开玩笑吧?”
听到北胡王向她求亲的消息,兰纥国三公主孟天媛第一个反应是瞠目结舌、眼珠子差点掉到地上。她不可置信地盯著自己的父王,平日灵巧无比的舌头,此刻却不知打上了多少个结。
“君无戏言,这种大事父王岂会同你玩笑?”
喜事临门,让素来沉稳冷静的兰纥王也不禁喜形于色。“北胡的使臣今天才刚到,你看”他将手中的一卷黄绫往孟天媛手上一塞。“这是求亲的诏书,你自己看吧。”
强压住心头那份激荡,孟天媛飞快地抖开那卷金丝滚边的诏书,龙飞凤舞的潇洒字迹顿时映入眼帘,带著几分狂放、几分桀骛不驯。
匆匆浏览过,满篇是赞美爱慕、情意绵绵之词,哪像什么诏书,不如说是情书更恰当些,尤其令人惊讶的是,诏书的落款不但印著北胡王的玉玺,还敲著他的私章,想来是他亲笔所书。
傻了似的呆立片刻,孟天媛有些神智不清地晃了晃脑袋,然后呆然一问。“父王,你拧我一下,看我是不是在作梦?”
看样子女儿是高兴糊涂了!
“女儿,清醒点吧,你不是在作梦,有道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兰纥王兴高彩烈地拍拍女儿的肩膀,想到刚才那名北胡使臣手捧诏书越念脸越红、恨不得挖个地洞钻的模样,不由得开怀大笑起来。
不过,说句心里话,适才听到这个消息,他也是好一阵云里雾里,直以为自己在作梦。
北胡的后位,那可是多少西域公主梦寐以求的宝座啊,居然如此轻易的,落到自己女儿手中?!
想到这里,他不禁佩服起自己的远见卓识来。
多亏他派出三公主到北胡为北胡王庆贺生日,这下好了,只要和北胡国联姻,将来还有谁敢再轻视兰纥国?
啊他真不愧是一代明君,以天下社稷为己任,为兰纥百姓谋福利,可以想像,将来的史书肯定会为这次的天赐良缘,大书特书
兰纥王正在那儿一个人自我陶醉,缓缓回神的孟天媛一边重新看着诏书,一边挑高眉毛,激动的声音忽然拔高。
“父王,北胡王说我沉鱼落雁、倾国倾城耶!”
“形容词,形容词嘛,书上都是这么形容美人的,当年我给你娘的情书上也是这么写的。”兰纥王手捻胡须,笑咪咪地回想起当年的时光。
“他还说对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耶!”拔高的声音又叫道。
“是啊,对自己喜欢的女人,男人都这样。想当年,我一个时辰看不到你娘,浑身上下就没一处对劲。”兰纥王依然笑着,耐心地解释。
“父王,诏书上还写著恨不能马上同我成亲,马上耶!”
三公主手捧诏书,眉飞色舞叫得正起劲,兰纥太子孟天放疑惑的声音忽然从大殿门口传来。“父王,儿臣和北胡使臣谈了一下关于三妹的婚事,觉得这事有些蹊跷。”
蹊跷?兰纥王和孟天媛不禁一愣,一齐回过头来。“什么蹊跷?”千万别让他们空欢快一场啊。
“听那北胡使臣的口气”瞅了眼父王和三妹的紧张面容,孟天放皱皱眉,有些迟疑地说:“北胡王似乎对三妹用情已深,而且不顾王公大臣们的反对,执意立三妹为后,可是我想北胡王应该不认识三妹才对呀,怎么会到了用情已深的地步?”
想起刚才那名使臣一副又和蔼又亲切的模样,浑不似从前轻蔑倨傲的态度,孟天放的眉头不禁皱得更深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孟天媛马上尖著嗓子叫了起来。“那天狩猎大会上就数我的腰最细了,北胡王不是喜欢腰细的女人吗?他对我一见钟情、念念不忘不可以吗?怎么就不能对我用情至深?”
是这样吗?孟天放虽然不以为然,但还是迟疑地说出自己的想法。“可是上次替你在他面前弹琴的是小盈,该不会北胡王看上的是小盈吧?”
要是他没记错的话,北胡王还赏了小盈一枚有他私人印记的扳指,当时他觉得没什么,可现在想想,越觉可疑。
“小盈?”孟天媛眼角一挑,当下嗤之以鼻。“她长得虽然还可以,可整天像个野丫头似的疯疯癫癫,哪有我漂亮,哪有我吸引人,哪有我腰肢细?你不是说她那天把琴弹得一团糟吗,北胡王又怎么可能看上她?”
三妹的话似乎也有些道理,小盈那天衣著相当朴素不说,还哭丧著一张脸,北胡王要是放著那么多美女不要,偏偏看上她的话,那可真是眼光有点问题了想到这儿,孟天放默不作声了。
他不说话,一旁的孟天媛仍喋喋不休。“诏书上黄绫朱笔写得清清楚楚,要立兰纥国三公主为后,兰纥三公王,不是我是谁?”孟天媛说著,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脸色一变,转身冲著殿外大叫:“喜儿,绢儿,快来替我束腰啊”自从那天在狩猎大会上扭了腰,她就再也没束过,这回可是要嫁到北胡去,说什么也要在心上人面前表现出最完美的一面。
“这”孟天放还有几分疑虑,孟天媛已经不再理他,带著两名贴身女官,纤腰款款迳自回到内殿。
“天放,你三妹说得没错。”兰纥王此时又恢复了之前笑咪咪的模样。“诏书上的确写得清清楚楚,要立兰纥的三公主为后,我们总不能因为你的猜测,就送个郡主过去吧?况且父王我有信心,就算北胡王喜欢的真是小盈,但在看过你三妹之后也会移情别恋。以一个男人的眼光来看,你不觉得你三妹比小盈漂亮吗?”
有吗,他怎么看不出来?父王八成是以一个父亲的眼光在看吧。
孟天放看了看父亲那张得意的脸,又瞅瞅内殿,听著“唉唷,唉唷”的叫唤声不断传来,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但愿这一切,都只是他杞人忧天才好-----
董小盈怎么也没想到,当她以惊人的速度,不分白天黑夜赶回家时,见到的却是一幅其乐融融的居家画面。
“小盈,你回来了。”
繁花绿意的花园内,阳光透过树叶斑驳的洒了一地。爹就坐在树下的石凳上,怀中抱著小弟,一边摇头晃脑念著三字经,一边笑笑地同她打著招呼。“哟,小盈,你瘦了不少,是不是这些日子赶路赶得太辛苦了?娘绣完这朵花后,就去给你熬锅鸡汤补补身子。”娘亲娉娉婷婷坐在爹爹对面,手中的丝线闪著一抹银光,巧笑嫣然地回眸望向她。
“姐姐,糖糖!”念书念得一脸痛苦的五岁小弟一看见她,眼珠子顿时亮了起来,扭著身子要从爹爹怀中挣扎下地。
“姐姐,礼物!”骑著根竹马满园子蹦跳的十岁大弟,也甩下手中的竹马,兴高彩烈跑了过来,扯住董小盈的衣袖又找又翻。
董小盈愣住了。“爹,不是说您病了吗?怎么没事?”她没理会大弟的纠缠,茫茫然望着父亲。
“你爹是病了一阵,还病得好严重,当时我吓都快吓死了。”
爹爹尚未答话,娘亲就心有余悸地接了口,不过,马上又换上一张笑脸。“幸亏你爹医术高超,硬是把自己的病医好了,这场病来得快,去得也快,依我看华佗再世也不过如此。”
“彦如,谦虚点,你是怎么说话的,哪有夸自己夫君是华佗再世的,嗯说个扁鹊复生也就差不多了。”爹爹不满地瞅了眼娘亲,又满脸和善地将头转向她。
“不过说句实话,爹爹生了这场大病后,以前许多不明白的道理,现在都明白了。人生在世,功名利禄都是身外之物,最要紧的是身体要好,要不然两眼一闭,就什么都没了。对了,小盈,我看你脸色不太好,快下去歇歇吧,千万别累坏了身子”
耙情这些天她都白担心了!看着眼前四张开开心心的笑脸,董小盈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吃了点东西洗了个澡,她有些失落地坐在窗前,有一下没一下梳理著秀发,心里空荡荡的,好像遗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是她的心吧!她自嘲地扯了扯嘴角,眼中满是无奈。
离开北胡已经二十多天了,可她已经把自己的心,遗失在北胡。
知道爹爹的身体无恙后,她著实松了口气,脑子里又不由自主塞满夏明霆的身影。在洗澡的时候,她还趁著秀薇不注意时,将头闷进桶里哭了好一阵
“小盈,鸡汤熬好了,你快过来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谤本没注意娘亲什么时候进到屋子,只见娘亲将她连拉带拽拖到桌边,舀了碗鸡汤放到她面前,口中犹自嘀咕。
“小盈,你不小了,也该懂得怎么照顾自己了,头发没干就坐在窗前吹风,万一受凉头疼了怎么办?”
“娘,让您操心了。”董小盈歉意地笑了笑,抿起唇,喝了口鸡汤。
孟彦如一愣,看着她的眼神有些迷惑。“小盈,你告诉娘,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要不然,她的小盈怎么这么乖巧,瞧她吃东西那文雅秀气的模样,简直和从前判若两人。
“没有,娘。”董小盈断然否认,旋即微笑着将话题转开。“娘,您做的鸡汤真好喝!”
孟彦如没作声,仍旧用探究的目光瞅著女儿,依她对女儿的了解,女儿这么反常,准是有不寻常的事发生!
可是几天下来问起女儿,女儿都矢口否认,问秀薇,秀薇也说不出个所以然,那大概是女儿长大、转性子了。
问来问去也问不出个结果,到最后,孟彦如也只好这么想了。
不习惯,真的不习惯,从前女儿整天嘻嘻哈哈、蹦蹦跳跳,什么话都藏不住的乱说一气,如今倒好,现在对什么东西都兴致缺缺,成天只知道坐在屋子里,托著腮帮子发呆。
都说山河易改,本性难移,她,真的是那个自己养了十几年的宝贝女儿吗?
又一次看见董小盈在大白天痴痴的望着天空,一副欲随风而去的模样,孟彦如不禁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又想起秀薇说董小盈回来后的二十多天里,几乎每晚都在床上翻来覆去,便起了心事,考虑是不是有必要和夫君商量一下,请个法师来驱驱邪?
正在思忖间,她手下陪嫁过来的女官递上一封用火漆封底的信件。“公主,王上来信了。”
大哥写信给她会有什么事?孟彦如狐疑地取出信件一看,不由得笑了,原来是件天大的喜事啊!
按捺不住心底的欢愉,中午趁著全家人在一起用膳时,孟彦如便眉飞色舞地大声宣布。“今天收到大哥的信,说是媛媛要嫁给北胡王当皇后了!”
此言一出,正在餐桌上心不在焉啃著饭粒的董小盈,仿佛被雷电击中,完全呆住,连舌头被自己狠狠咬了一口都不自知。
怎么可能,他竟要娶三表姐为妻?
捧著手中的饭碗,董小盈忽然觉得一阵刺骨的寒冷,一颗心像掉进无底深渊,只能一个劲的往下沉。
她怎么也无法消化,眼前这个令她痛苦异常的消息。
恍惚间,一个稚气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娘,皇后是什么东西?”
“笨,皇后不是东西,是皇帝的老婆,是正宫娘娘,是天底下最大的女人。”另一个略显老成的童音回答。
“天底下最大的女人?那不是个很老很老的老太婆吗?三表姐为什么要做很老很老的老太婆?”那个稚气的嗓音又问。
那个略显老成的童音不层地哼了一声。“皇后才不是什么老太婆,皇后是天底下权力最大的女人,就是那种你不听话时,可以打你屁屁、砍你脑袋的女人。”
“小骏,别乱教你弟弟,只有我们汉人的皇后,才是天底下权力最大的女人,北胡的皇后算哪根葱?”那是爹爹的声音。
谁知爹爹话音未落,娘亲马上不服气叫了起来。“喂,你怎么说话的,汉人就了不起吗?那你当年要死要活,娶我这个兰纥女人做什么?”
“欸,彦如,别生气嘛,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后宫险恶,充满是非,一不小心就会惹来横祸,这下你三侄女可有得苦了。而且你想想看,哪个皇帝不是三宫六院,哪能像我对你这般忠贞不二?你跟了我,日子过得虽然平淡,但比跟了那些帝王将相,倒是舒服自在多了”
“老都老了,脸皮还真厚。”娘亲噗哧一下笑了。“当着孩子的面,居然好意思说这些。”
董小盈再也听不下去了。
“爹,娘,我有点不舒服,先回房去了。”将手中饭碗往桌上一搁,也不待爹娘回答,她扭头就走,不愿爹娘看见她眼中的泪水。
夏明霆一定是搞错人了,她想,他一直叫她三公主,她也从没否认过,他想娶的人是她,而不是三表姐啊!
因为这个认知,她的胸口绞起一阵尖锐的疼痛,像被凌迟般,浑身上下充满著难言的苦楚,她的心仿佛正在滴血。
可是知道了又能怎样,难道她就这么跳出去,说北胡王娶错人了?
别人要是问起,她凭什么说北胡王娶错人了,那她该如何回答?难道说她自己和北胡王在私下见过几次面,所以他娶的人就该是她?
毕竟,他也没有承诺过什么。
且不说舅舅有多盼望三表姐能嫁给北胡王,单是爹爹,要是知道她和北胡王偷偷会面,到时不大发雷霆才怪。
他和她,终究有缘无分啊!
抱著已然冰冷的身躯,董小盈拖著沉重的步子勉强走往厢房,浑然不觉几道疑惑的目光,正在背后紧紧盯著她。
“小盈这次回来,怎么怪模怪样的?”董贤皱著眉,率先发话。
“是啊,我也这么觉得,正想找你商量。”孟彦如连忙附和夫君的说法。
“姐姐这次回来都没带我上街、陪我买玩具耶。”董小盈的大弟董小骏马上跟进。
“姐姐连著好几天都忘了亲亲我。”小弟也不甘落后,赶紧控诉。“以前她每天至少要抱著我亲二十下的。”
四个人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转来转去,转了好一阵
“可是,媛媛要嫁人,她这么难过干什么?”董贤晃著脑袋,喃喃自语。“难道”
“嫉妒!”孟彦如忽地叫出声来。“媛媛现在要嫁给北胡王做皇后了,咱们家小盈长得比媛媛漂亮多了,却还待字闺中,准是在嫉妒。”
这么一想,女儿这些天不合理的行为全都有了解释,原来是少女思春啊,怪不得她怎么问,女儿都不肯说。
“娘,什么叫嫉妒?”
“蠢,就是想要别人的东西,而自己没有!”
“那待字闺中呢?”
“嗯,就是待在房间里,等著写字呗”
不理会那两个小儿子在一旁童言童语,董氏夫妻相互对视一眼,然后心有灵犀地点了点头。
都说女大不中留,看样子这句话一点也没错,想来,也该是给女儿找个婆家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