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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书恒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只是轻声开口:“妈,我已经失去了亦平了,不能再失去依云了,如果她也离开我的话,我会活不下去的。”
“你个没出息的东西,”老太太听了气得够呛,使劲往地上杵了两下拐杖,“亦琛就不是你儿子了?别忘了,当初是你把他生出来的,没人逼着你。”
“那不一样,妈,”文书恒眼睛看向窗外,声音听起来有些缥缈,像是陷入了很久以前的回忆,“您是知道的,我让他当初生下来的目的是什么,要不是为了亦平,我怎么能允许他出生呢?”
“不要再说了......”文老夫人闭了闭眼,打断了他,似乎不愿意再回想起那件事情,“就是因为你那样不堪的心思,所以老天才会惩罚你,夺去你最珍贵的东西,这个教训难道还不够惨痛吗?”
文书恒苦笑了一声,视线落回自己母亲身上,“所以我和依云才听你的,让他回来继承文家的这一切,但是这已经是我们的极限了,他来当好文家继承人的角色,我和依云守着亦可过我们自己的生活,大家都互相不打扰到对方,这样不好吗?您为什么总想要打破这种平衡呢?”
文老夫人叹了口气,眉宇间闪过一丝痛苦的神色,“所以,书恒,你为了那个女人,就忍心将整个文家的担子都放到你母亲的身上,让我来独自承受这一切吗?”
文书恒身体僵了僵,看着自己老母亲已经有些拘偻的身影,眼中不是没有愧疚的,轻声说:“对不起,妈,我这辈子欠您的,下辈子一定还给您,您就放过依云吧。”
“出去,”文老夫人颓然地坐在沙发上,显得疲惫至极,挥了挥手,“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文书恒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要说什么,最后却也没说出来,颓然地垂下了头,转身离开了书房。
等他离开后,文老夫人踱步到床边,看着窗外已经显现出早春气息的花园,轻轻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早知道是这样的结局,当初怎么能让你娶了她呢?”
润生睁着大大的眼睛盯着天花板,有多久没有合过眼睛了?她自己也不清楚了,静静地躺在柔软的大床上,身体明明已经困倦到了极点,却怎么也睡不着,耳边回响着的,全是他那晚对自己说的那些话语,所以,一切都只是为了报复……
滚烫的泪水又不受控制地大颗大颗流了下来,心疼得仿佛被两股力量朝着两边不断地拉扯着,让她觉得连呼吸都是痛的,怎么会这样,一切怎么会变成了这样?和他的往事一幕幕地涌上心头,有甜蜜的,有彷徨的,有惊慌无措的,所有的一切全部都交织在一起,齐齐地朝她涌来。
终于,她不可抑制地捂着胸口哭出声来……一边哭着,一边重新将东西都塞进行李箱,本能地想要逃离,这里的一切已经超出了她能承受的范围了。
一个小时后,她拖着箱子来到了候机大厅,大厅里都是人,无数熙熙攘攘的旅客,从这里离家,或者回家。而她戴着墨镜站在人海中央,只觉得自己软弱而茫然。
原来罗欣怡总是说,她身上有一种孤勇,让人忍不住想追随她,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其实那是因为怯懦,所以总是努力命令自己勇敢,便以为自己是真的勇敢了。
她所谓的勇敢其实只是蜗牛的壳,看似坚固,实际上却不堪一击。
如今面对着这样的结局,她没有办法再勇敢下去了,只能选择逃避,她没有办法命令自己,身边那么多人走来走去,可是她却觉得孤单得令自己发抖。她的腿发软,几乎没有办法再站立。
终于将行李推到一边,坐到了椅子上。
川流不息的人从她身边经过,而她脑中一片空白,只觉得困倦到了极点,像是要哭,可是哭不出来,感觉累到了极点,只想着尽快离开这个地方,这个让她再也没有一丝牵挂和眷念的城市。
她再也没有力气坚持,她再也没有力气勇敢,只想要离开。
把一切都放下。
上了飞机后总感觉过了很久,可是不过一个多小时的飞行。
出了机场她拦了一部出租车,天色正黯淡下来,这座城市的黄昏,仿佛比A市更冷。车出了机场后直接上了高速公路,隔离带中的冬青被剪得平平,因为车速快,夜色朦胧中,那些排列整齐的植株仿佛是栅栏,几乎连在了一块儿。而橙黄色的小圆点,反射着车灯的光,排成漫长而寂寞的队列。
出租车司机一直在放歌,CD的效果并不好,唱到中间有点卡,有轻微的吱吱声。
这样的氛围却莫名让她放松了下来,靠着后座椅背,她渐渐昏昏欲睡。再睁开眼时,小镇的夜色就出现在眼前,在点点灯光中显得格外宁馨。自从去了美国后,她就没有再回来过,这个承载着她全部珍惜回忆的地方。
走下了桥,站在熟悉的巷口,两侧房子里人家电视机的声音隐约可闻,她却不敢再往前走。
眼前仿佛总是能看见那个穿着单薄毛衣的少年,双手叉在裤袋,站在前方,微笑着看她。
但是她知道,知道那一切都不会再有了,她曾有过的一切,都已经彻底离她而去。
夜晚晴朗的天空,满天都是璀璨的星子,而冷风吹得她手足冰凉。河水无声,风吹得很冷很冷,河水里倒映着两侧人家的灯光,荡漾着温暖的橙色光晕。
润生拖着箱子,缓步走到哪所老房子面前,拿出钥匙打开门,用手轻轻一推,房子里的一切就出现在她眼前,一切的一切,都还在原来的地方。
连小姨也不知道,这所房子她早已经悄悄买下,找人还原成了原来的样子,就是为了保留住当初的记忆,这所房子承载着她童年珍贵的回忆,还有和他真正美好的记忆,没有欺骗,没有利用,只是两个情窦初开的,相互偎依在一起取暖的相爱的人。
以前本来想找一个时间带文亦琛过来的,但是现在看来,一切都已经没有了意义。她靠着墙,抑不住自己的身体在发抖,用手捂着自己的嘴,才没有哭出声。
无力地随意收拾了一下房间,换上了新的床单和被子,她简单洗了一个澡,没有吹风机,湿淋淋的头发用毛巾随便擦了一下,也顾不得头发没有干,就躺上了床,被子也很单薄,但是她早已没力气去计较这些。只觉得累到了极点,竟然就那样睡着了。
到快天亮的时候她迷迷糊糊醒来,全身都是滚烫的,皮肉仿佛一寸寸全都是酥的,被子摩擦着就生疼。她知道自己是在发烧,可是人倦到极点,仿佛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只是昏昏沉沉睡着。口很干,嘴唇上全起了皮,紧得发疼,只觉得呼出的气都是滚烫的。隐约中似乎闻到有红薯的香味传来,她又饿又渴,挣扎着爬起来,顺着香味走出房间。
却看见一个身影坐在那里,正在炉上烤着红薯,好看的眉头轻轻皱着,听着她起来的声音,就望向她说:“你又在骗我,明明你就没有吃晚饭。”
那不是文亦琛又是谁呢?
润生突然泪流满脸,为什么还会做这样的梦呢?他都不要她了,为什么自己做梦还是要梦见他呢?为什么此刻还是这么地想要扑进他的怀里呢?
原来这几天一直不愿意睡去的原因,只是因为怕梦见他啊,怕梦见他后的自己会变得更加的脆弱。
她哭着从梦里醒来,透过窗帘,阳光是一方影子,仿佛有橙色的光,用手摸脸,却摸到一手的眼泪,觉得心悸,用手按在胸口,半晌不能动弹。或许是发烧的缘故,虚弱无力到了极点。
终于还是挣扎着起来,慢慢走去了镇上的小诊所。
这么多年了,巷口的那家小诊所还开着,只是看诊的医生却已经换人了,她依稀觉得眼熟,却也想不起来是谁了。医生开了药,想不到最寻常不过的感冒,却让她病得这样无力。
还是挂上了点滴,药水滴的很慢,过了许久还没有打完。输液室里只有她一个人,她独自坐在长椅上,看药水一滴滴落下。她从昨天晚上开始就什么都没有吃,可是并不觉得饿,人像是发了木,机械而迟钝。
有人从门外的走廓上经过,都已经从她面前走过去了,忽然又回过头来,迟疑着唤她:“润生?”
她认了许久才认出来,原来高中时一个班上的同学,许杰。
许杰看着她又惊又喜:“润生,你回来啦?”
刚才开药的医生也走了进来,奇道:“真是润生啊?刚刚我就觉得像,但是一直不敢认。”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努力微笑。
两个都是自己的高中同学,许杰和吴丽,原来前后排的死对头,每天不打闹几场绝不罢休的,没想到现在却结了婚,还接手了这里的诊所。
两人一直陪着她把点滴打完,吴丽看她脸色实在不好,还去买了一碗鸡丝粥来,强迫着她喝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