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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悄悄隐没西方,曙光中,清晨的草地结满露水,灯火通明的长白派大厅被一股沉重的气氛所盘据,压得每个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六师兄,我将晴芳托给你照料,万一我没有回来”低柔的嗓音有些不确定,毕竟生命太过脆弱,许多事人算不如天算。是以她必须做好万全的安排,相信以杨璿的痴情,必能妥善照顾晴芳。
“你说什么浑话!”尽管对海潮仍有一些不谅解雪晴芳病了后,不知道是不是刻意逃避残忍的现实,记忆倒退回少女时期,每日缠著海潮亲密地谈笑,著实令他吃味。没想到即使到了这时候,晴芳心裏仍没有他,杨璇忍不住怨叹。但就算这样,他并不乐意见到海潮有什么万一。
“六师兄,我只是说万一”
“没什么万一!”他紧抿著唇,语气不自觉地软弱下来。
“六师弟,答应海潮让她放心应战。”夏川明忍住心头纠结的痛苦,沉稳地劝道。多么希望这次跟海潮并肩作战的人是他。或者能代替她出战也好。可惜他的武功无论是和海潮或是古振塘相较都略输一筹,为了长白派的声誉,只能让心爱的人去冒险。
如同十八年前目送她和风扬齐赴金银双鞭挑战时的心情一样,尽管百般的不放心,除了默默向上苍祈祷心爱的人能平安回来外,完全使不上力。
夏川明的心情毋宁是苦闷的。
喜欢一个人,却注定永远无法表白,这样的苦涩他甘之如饴的领受。只因为他清楚明白,就算他告诉海潮他的心意,除了徒增她困扰外,没有任何好处。
这样默默喜欢她到地老天荒就好。她知不知道、能不能回应都无所谓吧。只要能继续喜欢她就好。
“谢谢你,三师兄。”
海潮的感谢似乎有更深层的含意,夏川明震动了一下,眼神闪过一抹激动,难道她竟然知道?忍不住深深凝视那双宝石般美丽的眸子,那裹盈满温柔的笑意,却没有答案。
“我把宁儿托付给你。万一我回不来,烦请三师兄送她回奉天。”
“师父”夏川明还来不及回答,海宁已泣不成声地投人海潮怀抱。“您一定要回来。宁儿等您”
“痴儿”海潮喟叹一声,爱怜地凝望与她十分相似的容颜,轻柔地抚摩海宁泪湿的颊。“人生自古谁无死?不管是学富五车的才子,如花似玉的美人,名尊位显的帝王将相,大智大慧的方外之人,还是武艺高深的侠士,最后都免不了成为黄土一杯。这一点都不可怕,有时候更可视为一种解脱。当然,师父还不想死,只是做了最坏的打算。”
“可是”
“不管师父发生什么事,宁儿都要坚强起来。”
“师父”
看海宁哭得这么凄惨,风想柔心裏顿时有兔死狐悲、哀伤同类的凄然。原本不怎么担忧的心灵,感染了大厅裏的气氛,顷刻间,掀起千丈高的风浪,不由得捉紧古振塘的手,惊惧交加地瞅住他。
“放心。”古振塘掌心烫熟地反握紧她,汩汩情意涌流其间,带给想柔源源不绝的暖意。
眼睛望着他泰然自若的表情,耳朵听见他简单却充满自信的权威保证,她完全放下心来。想柔相信他会平安归来,因为这是他对她的承诺。
迸振塘和她心意相通地相视一笑,转向二师叔温靖宏道:“小侄不在期间,有劳二师叔打点。虽说金银双鞭是武林耆宿,不至于会做出卑鄙之事,但就怕手下徒众会有不轨之举。”
“掌门放心。”温靖宏同样期盼古振塘能平安归来。他是长白一派百年以来,最为出类拔萃的高手。如果这次能打败金银双鞭,长白一派自风扬死后的低迷士气,将可重新振作起来,并可保持关外第一门派的地位。
琐事交代妥当后,古振塘和海潮在众人送别下登上往天池的山路。此时旭日才从东方遥远的山头逐渐浮起,耀眼的光芒有如振塘的雄心,带著必胜的自信迎接有生以来最为惊险的挑战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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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头山自远古时期就有大规模的火山喷发,从火山口流出的岩浆覆盖了白头山附近的区域。大自然的风霜雨雪和地底之火,共同塑造出白头山耸人云霄的峰峦,及如同镶在山巅上的一块美玉天池。
天池水平如镜,周围形势险峻,一年中有大半时间结冰。此时虽是春、夏交替时节,迎面吹来的刺骨寒风仍会令普通人打起哆嗦,幸好古振塘和海潮内功深厚,不受影响。
两人施展轻功攀越陡峭山径抵达天池时,金银双鞭尚未到。盘坐休息片刻,才听见两声长啸,一高一矮两道身影迅如闪电,顷刻即至,脸不红、气不喘,端的是内息深厚、武艺惊人。
呼颜兄翟拼到海潮毫无意外之色,呼颜难轻视地略过长白派的继任掌门古振塘,朝她咭咭怪笑,眼神不怀好意。
“海老七,我就猜到你会来。咱们正好把旧帐了结。”
呼颜难对海潮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他老早就看这个娘娘腔不顺眼,完全无法明白他那位风流倜傥、长相英俊的兄长,何以对这家伙一再让手、念念不忘。若说是兄长有那个怪僻,怎么对其他男人没这种特别兴趣?这件事他想了十八年有余,还是搞不清楚。
“呼颜难,你想算十八年前败在我手下之仇?”海潮不愠不火地问,端丽的嘴唇扬起一抹讥诮。
“谁败在你手下了?”他被气得哇啦哇啦大叫。“如果不是你使妖法,害我的鞭不小心使到我大哥身上,还不晓得鹿死谁手呢!”
原来当年呼颜克见海潮躲不过银鞭致命的一击,心急之下居然闪到两人间阻挡,呼颜难虽然及时收回鞭,还是误伤了兄长。这一失误,给了海潮与风扬可趁之机,呼颜兄弟顿时被打得落花流水,双双挂彩。
呼颜难一直对此事耿耿于怀,百思莫解。
总不成是他兄长有意替海潮挨他一鞭吧?
没道理!哪有人会为敌人挨鞭的?他大哥是呼颜家最聪明的人,更不可能做这种蠢事了。
饶是看不破海潮女儿身的呼颜难再聪明,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只能归纳为海潮会使妖法。依他看,海潮的确十分邪门,一张漂亮脸蛋具有勾魂摄魄的魅力,连他看了都有点心痒难搔,难怪他大哥会中他妖法。
“你要说妖法也行,反正你败了。”海潮轻声咕哝,强迫自己将眼光停留在气得脸色青白的呼颜难身上。
她可以感觉到呼颜克莫测高深的眼光专注且热烈地凝视她。那两道锐利得彷佛能洞穿对手每个思维的眼光,深沉得令人不寒而栗。
海潮知道自己绝不能被他看穿虚实,成败的关键就在于此。
“这次我绝不会给你机会再使妖法了,海潮。”呼颜难咬牙切齿地警告。
“既然是妖法,不管你如何提防,还是躲不掉。”她似笑非笑地回答。
“你别想!”
见呼颜难气得像个被人捉弄又不甘心的娃儿般,海潮忍俊不住地噗哧一笑,绝艳的笑容令呼颜兄弟呼吸一紧。
这家伙在使妖法了,呼颜难瞄到兄长的眼睛像是要烧起来似的,神情戒备起来。
“你这家伙!”他愤恨不平地怒视她。
“你怕我吗,呼颜难?”海潮细声细气地逗弄他,女性的妩媚娇娆得紧扣住呼颜兄弟的心弦。
呼颜难顿时困难地吞咽了一下口水,嫌恶地撇撇嘴。“我怕你什么?”
“你怕我使妖法。”她笑。“别想否认。有胆子单独与我一搏,好证明你根本不怕。”
“我跟你单打独斗?”呼颜难显得兴致勃勃。
“你敢吗?”海潮神情挑衅。
“等著瞧吧。”呼颜难阴沉地笑了起来。
一旁的古振塘不动声色地聆听两人对话,心裏有些疑惑。海潮之前的计画是由他对付呼颜难,怎么现在变成她要自己对付呼颜难了?她打什么主意?
呼颜克则不豫地蹙起眉。海潮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忽略他,现在还挑衅呼颜难与她单挑。他目光炽热地梭巡过她身穿白色衣袍的单薄身子。砭骨的冷风沿著峰与峰之间的峡谷从四面八方窜流而来,吹得海潮身上那件由真丝织成的素袍邋邋作响,彷佛要将她柔弱的身躯给刮上天似的。
他强忍住上前抱住她的冲动,却无法阻止眼裏的关怀涌向她。海潮的内伤应该痊愈了,然而脸色依然显得苍白。强装出来的坚强裏,有抹令人心疼的脆弱,明亮的眼眸微肿,那是睡眠不足,还是哭泣的结果?
想到后者的原因,呼颜克脸色阴沉下来。
风扬已死,她即使泪流乾了,也唤不回他。这个小儍瓜,干嘛还徒劳无功地替他流眼泪!这点令他恨不得把风扬从地底揪出来,将他挫骨扬灰才能消心头的怨恨。如果他不死就好了,这样他便能在海潮面前好好羞辱他,再将他打成肉酱,让海潮明白真正的强者是谁。
这些念头在脑中电光石火地闪过,呼颜克重新回到海潮故意激使呼颜难独斗的原因。他当然晓得海潮顾忌他们兄弟联手的威力,有意将他们分开。可是把实力较弱的呼颜难由她自己对付,让古振塘去对付武功较高的他,跟海潮事事往自己身上揽的个性颇不相符。
除此之外,他最担心的是,海潮和呼颜难的武功在伯仲之间。实力相近的对手,战斗的经过也就越加惨烈,一不留神,伤亡便在眨眼之间。而以呼颜难的暴躁,出手毫不留情,海潮想全身而退完全不可能。
而他当然舍不得海潮受到一丁点伤害。
之所以有两次的天池决战,便是想藉著这次挫败长白派,让海潮心甘情愿随他回兴安居住下来。他不期望她立即软化,但只要她答应留在兴安,让他每日见到她,一偿相思宿愿即可。
他要的是活生生的海潮,不是死的海潮。还是由他亲手擒她会比较妥当。
“这么说,你是同意了?”海潮悦耳的嗓音再度扬起。“我们另找地方厮杀,把这裏留给令兄和敝派掌门如何?”
“海老七,你迫不及待想投胎,你呼颜爷爷乐意奉陪!”呼颜难不甘示弱。
“好,你我就到那边去。”她指向北峰。
“说走就走!”
“阿难!”正当呼颜难摩拳擦掌要跟海潮走的时候,呼颜克突然叫住他,深沉的眼光有抹不得不让人顺从的威严。“你不要上当。”
“大哥,难道你认为我打不过姓海的?”呼颜难不服气地道。
呼颜克深知弟弟的脾气,要是说他打不过海潮,他一定不认输的非力拚到底不可,故而语气和缓地道:“海潮这人鬼灵精得很。你与她在伯仲之间,一时间想要取胜并不容易。万一她使出诡计,让你有个闪失,愚兄如何面对弟妹?你不是一心想雪当年之耻吗?古振塘是长白派的掌门,才是你雪耻的对象。”
话虽这么说,但呼颜难总觉得哪裏不对劲。“可是大哥,海潮那家伙会妖法呢。”
“阿难,你别胡说八道。”
“我没胡说呀,上回你不就著了道”
“阿难,你认为我不如你?”呼颜克眼一眯,神情不怒而威。
“我没这意思。”他赶紧否认。“大哥要是坚持,小弟没话说。等我解决了古振塘就来帮大哥。”
“随你。”呼颜克不置可否。
始终被人忽略的古振塘,难掩心中怒火。
呼颜兄弟未免太小看他了。
他们将为轻敌付出代价!
同时心裏对海潮迂回曲折的达成与呼颜克对战的结果感到佩服。如果她一开始就提出要和呼颜克捉对厮打,说不定会引起呼颜兄弟的怀疑,不肯就范呢。于是她绕了个圈,激呼颜难独斗,反而让呼颜兄弟中计。
他闷哼一声,率先施展轻功朝北峰奔去,呼颜难立即跟上,两道身影很快消失在海潮与呼颜克眼前。苍茫的天地剩下两人,属于呼颜克的骛猛眼光,让海潮再难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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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潮”沙哑的声音饱含情意,却是一份海潮无法负荷的深情。相较于十八年前的强势蛮横,呼颜克的态度柔软了许多。只是那对炯炯的眼眸,仍不放松地炽热凝视她。
“到这时候你还是不愿面对我。”他的声音泄漏出一丝怨恨。“我真让你这么讨厌?面对呼颜难时,你至少能与他针锋相对;面对我时,却无话可说吗?”
“多说无益。”海潮倏地抽出手上的三尺青锋,脸虽然朝向他了,眼睛却低视著剑尖。
“你怕我,海潮。”
“不用往自己脸上贴金。”没有抑扬顿挫的声音响起,海潮面无表情。“如果你想像三姑六婆那样找我闲话家常,何必递出战帖?”
“我不是好战之人,从头到尾都是为了你。”呼颜克的声音激动起来。“我要你跟我走。”
“你知道那是不可能。”
“风扬已经死了。”他残忍地提醒她。
“跟他无关。”海潮缓缓抬起如天池一般平静晶澈的眼眸看向他,两道如春日巉壁上蒸融流泄的细雪的眼光,是冷中泛暖,勾人心魂的温润嘴唇缓缓吐出:“感情的事不能勉强。”
呼颜克全身一震,备受打击。“你好残忍。”
“我不想自欺欺人。”被人一再说残忍,海潮忍不住露出一抹自嘲。
“你说我这些年来全是自欺欺人?”他愤怒地咆哮。一片真心诚意被她弃如敝屣,对心高气傲的呼颜克而言,简直是无法忍受。
“我只是表明自己的立场,你的想法跟我无关。”
“好一个跟你无关!”见她一味撇清两人间的关系,呼颜克心中的怒气逐渐上涌。枉费他一片痴情,好言好语地相劝,她非但不领情,还一味用话刺伤他。
呼颜克决定不再纵容她,就算会伤了海潮,也一定要将她带回兴安派。
“不管你愿不愿意,我都要将你带回兴安派。”他撂下宣示。
“这得问我手中的三尺青锋。”她冷淡地回答。
“我会让你心服口服。”
海潮眼光一动。“既然你这么有把握,可否答应我如果你败了,从此不得再上长白找本派麻烦?我不想这样没完没了。”
哼,他会败?
无可掩饰的倨傲浮现呼颜克的眉宇间,他睥睨向她。“我可以答应,但你也必须承诺战败的人若是你,愿意无条件跟我回兴安。”
“好。”
呼颜克没料到海潮会答应得这么乾脆,一抹惊喜自他深邃的眼眸裏飞溅出来。多年心愿,今日得以顺遂。
“动手吧,呼颜克。”她撂下一声招呼,趁著他闪神之际,剑势如风卷残云般猛袭而至。
好个呼颜克,临危不乱地移形换位,身形疾若流星电光般适时痹篇海潮凌厉的剑招。没等到对手另一波攻势到来,金色的鞭影如蛇吐信从袖中射出,幻化成千百道影子反攻而至。
“好!”海潮一声大喝,手中的长剑剑随意转的拨、扫、挥、劈,没有丝毫花巧地硬碰硬。
呼颜克眉头微蹙,若不是他收敛手下的劲气,海潮这下便要受了内伤,她真是太倔强了。
金鞭瞬间化刚猛为阴柔,海潮潇洒的剑招在他缠绵如相思的攻势下挥洒不开,最后被呼颜克的金鞭缠绕,一股沉重如山、刚柔并济的气流,沿著剑锋如决堤巨浪般狂涌而来。海潮知道一旦被呼颜克的内力侵入经脉,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当机立断的弃置手中的宝剑,任那柄剑被甩弃插入山岩,轻松抽身而退。
“哈哈哈这么快就认输了吗?”呼颜克得意的笑声还在空中朗朗盘绕,一道白练迅若惊鸿般自海潮袖口射出,劲气破风的嘶鸣声截断了呼颜克的骄气。
呼颜克神情一凛,重新打起精神,金鞭水银泻地式的守得密不透风,暂时将海潮凌厉的攻势制住。两道身影在金鞭与白练纵横交错间闪电般移形换位,进退起落,看得人眼花撩乱。
海潮手中的白练,以各种美妙的姿势在空中转折,趁瑕抵隙地猛攻呼颜克招式裏微小难以捕捉的破绽。随著她的每一进招,气流如旋风般将周遭的尘土草树全卷进密密实实的核心中,满天飞舞。一时之间飞沙走石,全成了可置人于死地的暗器。
呼颜克这时才知海潮厉害,身形在她招与招之间穿梭个不停,手裏的金鞭更使出沉潜多年的绝妙好招,想尽办法想缠上海潮滑溜至极的白练。
可是海潮太狡猾了,当他终于逮到机会纠缠上那道白练,匹练却突然冲天而出,如天矫银龙,在空中打了两个旋,迅快落向海潮在半空中的身影。
浩态狂香难比拟,白影烁烁盘龙起。
呼颜克在心裏赞好,海潮的身法不只俐落,更有如天仙化人般优美,简直就是天女的舞蹈嘛。
他几乎可以听见飘飘仙乐在旁伴奏,海潮像是与他共舞的天女,一时间香随静婉歌尘起,影伴娇娆舞袖垂,整个人彷佛要融人那柔似春风过境、美得空灵的舞姿裏。
多少前尘往事,多少情致缠绵,都在舞蹈裏过。曾经有过的刻骨相思她都能体会,也期盼她能回报啊。能吗,海潮?他无言地问她,在鞭影与白练之间,但觉柔情与蜜意共旋,青春同年华老去时,只有那不眠的情爱之歌,永远都会在心间反覆低唱。
然而白练却无情地回绝他痴心的恳求,反而发出怒吼。一片银光重新灿出,之前的柔情缱绻,变成致命、危险的丝丝剑气,化成天矫银龙,上下飞动。随著匹练所能达到的范围,一道劲猛气流狂飙冲撞,只要不小心被扫到,就有致命的危险。
呼颜克不禁为她的绝情与不解风情生起气来。
枉费他一片情意,她却屡屡给他钉子碰,招招置他于死地,他何必为舍不得伤她而一再手下留情?
心念电转间,呼颜克的招式转为凌厉无情,沉重的气流如海啸袭来,海潮的攻势瞬间被瓦解,再度左支右绌,勉强只能采取守势。
在涛天巨浪般的攻势下不知经历了多久,海潮脆弱的身影如暴风雨中的一艘破船在浪花间打转,随时都有没顶的可能。手中的白练冲不破呼颜克狂猛的气劲牵引,徒劳无功地挣扎,被呼颜克的金鞭纠缠上,强劲的气流沿著鞭梢涌向白练,席卷向海潮,刚猛的力道震得她虎口剧烈疼痛,白练脱手而出。
另一道狂猛气流随著呼颜克的掌势如泰山压顶般沉重袭来,惊心动魄的刹那间,海潮明白,除非呼颜克手下留情,否则等待她的将是死亡。
她平静地合上眼睑,不做任何无谓的努力,心神奇异地放松,彷佛等著让那股致命的气劲了结她。
然而那道气劲却硬生生地被收回,呼颜克的脸色因惊恐而血液尽失。
海潮不闪不避的求死态度,令他既惊又气。
她竟然想用死亡结束一切。
如果她以为可以用这种方式打发他,那就大错恃错了!
“你是怎么回事?就这样讨厌我,不愿顺从我吗?宁愿一死了之?”手指捉住她两肩,呼颜克剧烈地摇晃她的娇躯,将她一把搂紧,就贴在他急如擂鼓的温暖胸膛上,像是呵护什么宝贝似的。
海潮没有反抗,允许自己靠在他身上。一滴清泪自眼角滑下,当呼颜克为她的顺从暗暗欣喜时,右手出入意料地绕到他身后,呼颜克只觉得腰脊剧疼,腥热的血液很快渗出。
“那是什么?”他右手扣住她纤弱的颈部,眼睛充满无法置信。
“碧玉刀。很抱歉必须用上它。”海潮看他的眼神有抹悲伤,眼光却是清澈而坚定。
“你”他掐在她颈上的手渐感无力。
“你可以杀了我。”
“你要我杀你?”呼颜克咬牙忍住疼痛,眼光凶猛地瞪视她,扣在她颈上的手一紧。“为什么这么做?以自己的性命为饵引诱我!海潮,你对自己好无情。难道没想过赌命的代价?”
“一切因我而起,因我而结束也没什么不好。”海潮的声音幽幽远远地,像是从远方飘荡过来,接著勇敢地迎视他眼裏的谴责,微微一笑。“呼颜克,我不想伤害你,是你让我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要你答应我所有恩怨一笔勾消,承诺不再侵犯长白,我马上替你疗伤。”
呼颜克泛出苦涩的笑容,俯视她毫无畏惧的坦荡眼光。他知道她的手仍牢牢握在那柄插入他腰脊处的锋刀,只要他有什么妄动,还是随时可以给他最致命的一击。他目光复杂地凝视她,不得不佩服她大胆、机智,又有足够的冷静。她对他太有把握了,算准了他会有的反应。呼颜克不晓得对这点该哭还是该笑。
海潮了解他对她的感情,或许在十八年前他替她挡下呼颜难那一鞭时,她就完全明白。只是这番痴情尚不能打动她,因为感情无法勉强。
呼颜克的心脏猛地抽紧,为海潮说的那句话深受打击。他缓缓吐出一口气,闭上眼睑,放开海潮的颈项。
“我输了。”他声音沙哑地道“我会遵守承诺。”
海潮咬了咬下唇,她清楚呼颜克一诺千金的个性,也明白自己赢得并不光明磊落,然而他还是认输,没有选择与她同归于尽。
海潮知道,如果呼颜克想杀她,还是有能力的。他只是舍不得伤害她。
儍瓜。她在心裏轻轻駡道,温柔地扶他在地上坐下,连点了他腰脊伤口处的穴道,才拔出碧玉刀。
呼颜克虽是闭著眼,但能感觉到海潮的温柔照料。她甚至替他宽衣解带,在他的伤口处撒下上好的金创葯,撕下他的衣服下摆替他裹伤。
若不是这番受伤,怕永远都无法享受到此刻的温柔吧?呼颜克有种苦中作乐的愉悦,深深闻嗅著缭绕在鼻端的女性幽香,那是属于海潮的,这辈子唯有现在能这么靠近她吧?
万种柔情萦绕胸怀,心头热血澎湃。他不甘心就此一次与她这么接近,风扬已死,海潮有什么理由不能属于他?他暗暗揑紧拳头,思绪如电,转过数个念头。
“大哥”随著一阵空气震动,传来呼颜难不敢置信的低哑呼唤。
呼颜克抬起眼皮朝上看,愕然发现呼颜难被古振塘拎到他面前,嘴角渗有血丝,身上还带著伤,和他一般灰头土脸。
他朝弟弟露出苦笑,眼光看向古振塘刚毅的俊脸,明白呼颜难和他一样低估了敌手。
“你又著了海潮的妖法?”呼颜难懊恼地叫道。
呼颜克只是无力地牵动嘴角,脸上难掩疲惫。“都过去了,阿难,都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