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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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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妈妈遗留给她的珍珠耳环!

    走出芳香怡人的盟洗室,才要转向宴会厅,温楚的珍珠耳坠突然脱落,弹了几下后直望走道左端滚去。

    碍于穿着湖蓝色小礼服不好伸展手脚,她小碎步心急地盯着珍珠跑,直追到新娘休息室。

    象徵性敲了一下门板,温楚即冒失的打开门。这副耳环是她最锺爱、宝贝的,况且这是妈妈留给她的,绝对不能丢了。

    “要我眼睁睁看着你嫁人,我办不到啊!”本想捡回珠子马上告罪离开,不料门板才开,一名男子失去理智的叫喊惊逃诏地冲了出来,削去了温楚的勇气。她提着蹦蹦然的心驻足在门口左右思量,经过一番斟酌后,决定有礼的先退到门外等候。

    “仁,小声点,我求求你。”新娘含泪沙哑的泣求,连门外的温楚间之也不忍不从,直觉地向左横跨几步,以避掉窃听的嫌疑,来个眼不见为净。

    “你怀着我的孩子嫁给别人,要我怎么克制自己的情绪!”惊心动魄的暴吼扯出连串不可告人的内幕,温楚瞠膛目结舌,不敢相信地瞪着雅洁的壁纸眼冒金星。

    新娘刚刚叫那人“人”所以她怀的是别别人的孩子!怎么会这样?

    她和司漠哥初见面的匆匆几眼,坦白说是在极度慌乱中扫过,这随便的几眼实在不够深刻到让她描绘出他这个人的外貌?床患霸偌炕螅且蛭丫虻阑馗急赣资乱耍托阕畛绨莸娜怂坪趺辉担酥浪钠2械悴豢衫碛魍猓运母鲂粤私獾牟2欢唷?br>

    现在误打误撞听到这种家务事,她该怎么办?温楚心绪大乱,猛踱起方步来。

    “别怪我,我真的已经尽力了,司漠答应婚后给予我自由。”新娘含泪的呜呜悲咽断断续缤传入温楚愁转百结的乱绪里,原本神游已远的人已经不太有馀力注意到其他,若不是“展司漠”这名字被提起,她的注意力也不会重新凝结。

    “真的,你信我好不好?司漠真的不会干涉我们。”

    小雁的二哥竟然默许妻子有情人!甩甩头,希望能甩去这份惊愕,温楚简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心中直叹大人的感情世界难理解。脑子一团浆糊,她纳闷地揉搓太阳穴,准备离开这团迷雾。

    “我不信!今天我要把所有的事做个了结”

    男子激愤的吼声越来越清晰,其间夹杂着一阵匆促的脚步声,之后像台风般疾速飙出房内,将适巧穿过房门的温楚刮倒在地。

    脸色煞黑的男子不曾浪费时闲停步质问她任何问题,只一路怒气冲冲转往宴会厅。

    “仁”新娘哭花了脸追至门边,见到愣愣爬起的温楚,如遇救兵般歇斯底里地拉住她的手不放。

    “我不是有意”

    “你救救仁,我求求你求求你”新娘惶恐地迭声哀求。

    “什么?”温楚被她莫名的求救弄昏了头。

    “拜托,我求求你,他们谁都不可以再受伤害了。”她必须阻止仁。

    “我我不知道要怎么做。”少不更事的温楚实在没有处理叁角习题的经验。

    “仁要杀司漠,我求求你救救他们两个,我求求你,我求求你”娇弱的新娘伤心过度,急急抽泣数声,气顺不过来,忽然瘫倒在温楚身上。

    昏倒了?温楚口瞪口呆,简直吓傻了。

    “怎么了?”刻意迥避的女方家属施施然回转,一见温楚辛苦撑着新娘的狼狈样,忙飞奔了来。

    重量一解除,来不及应付多张询问的碎嘴,温楚脸色惨白的想到新娘昏倒前爆出的惊人内幕,小手无措地挥了挥,示意有话等会儿问新娘,即心惊胆跳地朝宴会厅奔去。

    新娘说那人要杀新郎倌?小雁家宴请的宾客少说有两千人,多得是政经要人,众目睽睽下行凶,不等于自寻死路?连私下和解的机会也没有。

    疾冲至大厅入门处,一见恍筹交错的场面和喧哗人海,温楚完全呆掉了。

    老天,冠盖云集,司漠哥到底在哪襄?仅凭模糊的印象想要寻他实在太困难了。仔细环顾堂皇的大厅一眼,温楚冒出一身冷汗,生怕一个闪失就害展司漠命归阴曹。

    最令人同情的莫过于那名“爱人结婚,新郎不是我”的痴心男子,他若因而锒铛入狱,不仅好一阵子无法行使公民权,就连亲自迎接自己的孩子来到世上的权利也会被剥夺,到时受害最深的恐怕会是肝肠欲断的新娘子。

    “楚楚,怎么了?看你跑得满头大汗的。”温奶奶向一干好友告罪,将匆匆掠过跟前的孙女抓来,秀雅地抽出绣帕,替左顾右盼的孙女拭去眉心的细珠。

    “这孩子很少参加这么盛大的婚礼,八成是看炫了眼。”温爷爷和蔼地糗道。

    “爷爷,你不是说与小雁的父亲很熟吗?那你看过今天的新郎倌罗!”溜来溜去的眼珠子没一刻定得住。看不到怎么办?完全看不到她一百五十九公分的小蚌头只够格看到一堆黑压压的头颅。

    “看过。”楚楚这丫头脸色怎会苍白成这样?温爷爷疑心地探她额头。

    温奶奶见孙女浮躁的模样,心生不解。“奇了,你直嚷着要跟来,频说展家千金邀你出席,还贸然造访人家云林的家一个星期,怎会”

    “奶奶,先别问了。”一打定主意,温楚便焦躁地拉了爷爷钻进入享襄“司漠哥在哪里?”

    温爷爷虽不明白孙女焦虑的原因,却被她肃穆且惊恐的神色骇着。“刚才我看到那孩子坐在靠内厅的入门处,脸色很难看。”

    “在哪里?”温楚顺着爷爷所指方向看去,来不及听他说话,马上飞也似地撞开人群,狂奔了去。

    老天,她之前根本找错方向了但愿不会太迟,但愿!噢,为何她的腿这么短啊!

    “这孩子怎么这般急躁?”温爷爷不放心,尾随孙女而去。

    不管是谁在和他说话,展司漠一律当作没听到,那刀削成的俊容从宴客开始至今,没一刻变化过。太多有心人士抱持看戏的心态一群群仆拥而来,绕着展司漠打转,若不是他偶尔会皱缩眉宇聊表不悦,当真会使人产生错觉,以为那是座鬼斧神工的雕塑品。

    “二哥,你还要不要吃点什么?”展素雁奉命陪侍在侧,随时照应兄长。她明白他不愿拄着拐杖出现在众人面前,无非是想保住仅存的一丝尊严。

    “你把这些烦人的家伙赶走。”展司漠厌恶地挥指四周围那堆人,愠色一古脑儿爆发出

    “别这样嘛!司漠,听说你发生意外后,我们这些兄弟都为你感到惋惜。”王朝运输的少东顶着圆圆的啤酒肚,笑嘻嘻将佳酿一口豪饮完,醉态毕现,粗野地抓来满场跑的服务生替换另一杯。

    “赵大哥”他们为什么要落井下石,难道这就是他们所谓的友谊吗?

    “小雁,我说的是真话啊!尤其是打网球、骑马”

    “小赵,怕没人陪伴,你可以找娜娜去。”展司漠难掩怒气,讥讽地引燃导火线。

    赵家少东肥嘟嘟的圆脸登时胀成酱紫色,既羞又恼,却只能闷着声,酒一杯杯接着灌。这个臭跛子,明明知道娜娜是他的相好,故意在这种公众场合出他洋相,万一黄脸婆那些牌搭子听见了,他准得吃不完兜着走。

    “是啊,司漠的话不无道理。”一班看热闹的黄金新贵看兄弟被糗,显然很乐。

    “嘿,尊夫人好像走过来了耶!”

    赵家少东被吓得魂飞魄散,急急逃命去。他那惧内逃窜的模样又惹来哥儿们好一阵讪笑。

    “喂,老弟,我们可真羡慕你在云林清闲过日子,不必汲汲营营,哪像我们每天累得像条狗,连喘口气都来不及。”一直郁郁不得志的王氏连锁超商二少东早就妒恨展司漠在心。这位性傲的天之骄子,做事积极强势,鲜少顾虑到别人的感受,说话又常不留馀地的刺伤别人,高贵如他家大业大,终生不愁吃穿,怎会了解他们这种在夹缝中求生存的人,生活有多苦闷。

    他们为什么要这样?二哥和他们的交情并不深,他们的拜把兄弟是大哥呀!展素雁噙泪偎向兄长,展司漠伸手搂她入怀,阴恻恻的脸颊暴出震怒的青筋,萌生了强烈的杀人冲动。

    “哥”惊觉兄长绷紧的身子已近爆发的临界点,展素雁忧惧地揪紧他衣襟,那越见惨白的娇客触动了展司漠冰冷的心。

    “来不及喘气就别喘了,何必活得比牲畜还不如。”他硬生生吞下怒焰。

    “你!”片刻前大放厥词的狂人,这下被猫咬走了舌头。

    不可闹得太难看,但他也不想孬种的放过这些落井下石的小人。“既然贵公司的营运状况突然好转,找个时间我们可以把旧帐结清了。”展司漠躁郁的脸色失去控制,陡然变狠。

    “司漠,我并无恶意,你别多心”

    “多心?哼哼”恨得想杀人,展司漠哪肯听他猥猥琐琐解释一堆,手不耐烦一挥,粗蛮无礼地打断对方的辩驳。“难道你不知道心情不好的人都喜欢钻牛角尖?”他讽刺道。

    “喂,今天是你的大喜之日,大家开开心心赴宴,何必弄坏了气氛。”愤慨帮腔完,这人跟着嘀嘀咕咕“不过是瘸了条脚嘛,又不是残废。”

    展素雁森冷地倒抽口气,不敢相信人性的丑陋面竟是如此不堪。

    “不高兴你们可以请回。”展司漠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懒得和这些人虚与委蛇,又得顾忌到妹妹的心情,乾脆托腮撇望窗外。

    “展司漠,你别欺人太甚!”

    听到这声叫嚣,展司漠猛地扭回头,脸色难看至极。

    “我就是欺人太甚,你又能拿我怎么样?别逼我一个个揭疮疤“朋友们。”血淋淋的伤口可是不好看的,而且我可以向各位保证,这一揭下去绝对是没完没了。玩在兴头上,有可能是我俐落的补上一刀让诸位快活地死;如果不幸我的心情跟现在一样糟,那可就不能怪我手段残忍,嗜好慢慢凌迟。”引信既已点燃,还避讳什么,乾脆痛快的再放它几把火,将这今人烦憎的世界一并烧成废墟算了。他暴怒地逐一瞪过脸色泛青、畏缩的人群,恨恨地加重音节“总之,不会是善罢甘休,你们千万不要错估跛子强烈又偏执的报复心。”

    任谁都看得出展司漠火大了。处于极端恐惧中的好事者个个唇白齿寒,喉头像被无形的钢丝勒得死紧,一副喘不过气的模样。不必展司漠实践诺言,他们已清楚感觉到,把地狱炙焰正疯狂地焚烧他们。

    “哥”展素雁也被兄长吓得直打哆嗦。

    本有意大开杀戒的展司漠,为了胆小的妹妹暂时忍住怒气,暴烈的怒眸滑过一抹不容忽视的血腥暴力,清晰得没人敢怀疑这篇铿锵有力的咒语是否灵验,全都乖乖襟声不敢再肆

    展司漠极不愿意在众目睽睽下走动,暴露自己见不得人的残疾,然而这些人恼得他没法子顺畅呼吸,反正行礼时一样得面对屈辱。

    他沉声从牙缝中迸出话“小雁,扶我离开。”

    二哥脆弱的自尊心能承试仆人带色的眼光吗?展素雁脸色苍白,心底满是迟疑。

    “这样好吗?”她胆怯地巡视室内一眼,发现刚被吓走了一堆,不过几秒又重新聚拢另一堆好事者,不由得生气了。

    这些人为什么要一波波围来,真的是关心二哥吗?

    “小雁,照我的话做。”铁青的俊容成了史前化石,展司漠不由分说搭着妹妹的肩才立起,方寸之内的交谈声立即明显低抑了不少。

    靶受到兄长的身子一紧,展素雁强忍住保涩的喉头,缓步搀扶他朝厅堂另一头摆置冰雕、花束与酒杯塔的豪华长桌移动。

    若没那条自动空出的夹道,容貌出色、身材均属高挑的兄妹俩便不会大剌剌亮在绚烂的水晶灯下,无所遁形地任人评头论足。

    二哥无法忍受这个。展素雁身子一个不稳,惊慌之下无暇细想便迭步欲后退,展司漠及时持住她的腰,拉回她。

    “哥”惊魂未定的展素雁仰视兄长忧愁万状,想阻止他又没勇气明说。

    众人簇亮的目光容不得他遁逃,展司漠顽强地倔着脸,若有似无地摇头,示意她襟声。

    这种进退两难的局面,他能怎么样?继续前进是别人羞屏他,自尊心尚能保留几分;畏缩后退则是自己折辱自己,根本没自尊可言。

    那么他到底在这里干什么?为自己的一时冲动起了疑惑,他昏沉沉扫视室内一圈,只见四处黑压压的,多得是臆测的眼神。展司漠努力持住焦距,定定地直视前方,感受周遭臆忖的眼神像高温杀菌的紫外线一道道打量他,将他烧灼得千疮百孔,几至体无完肤。

    二哥真要顶着诡异的众目走过去吗?既惊且惧的展素雁配合兄长的行走速度,怀抱忧虑停停走走。

    像行尸一样,展司漠逐步封闭自我,不去理会持续戳进背脊的芒刺、热流,不让人偷窥隐藏在瞳眸最底层的心灰意冷,每踏出颠跛的一步,他便亲手将涨满耻辱的心敲碎一角。

    这是他的大喜之日吗?他怎么觉得像他的忌日上帝!他必须一直容忍这些到老死吗?

    不不!谁来杀了他啊!展司漠在心底抱头痛喊。

    温楚不敢歇脚喘息,远远瞥见好友扶着一个男人接近铺满白蕾丝的长桌,她猜想那人应是新郎展司漠没错了。

    幸好无恙!她松了一口气,由右侧挤向他们。才松懈没几秒,她的神经在无意中扫见那张杀意甚坚的怒容时又紧紧绷起,那人混在展司漠身后那堆人中。

    完了,完了!温楚加紧脚步往前冲,与她形成直角的男人亦同时朝展司漠前进,两人以相等距离竞跑百米。

    比速度比速度啊!温楚以惊人的爆发力由侧面没命的排开人群冲刺,终于抢先一步抵达展司漠身侧。由眼角馀光中,她毛骨悚然地看到那名男子握持水果刀,杀气腾腾地逼近毫无警觉的新郎倌。

    两个男人都不能伤害新娘的恳求浮上脑海,温楚左右为难又不敢耽搁,情急之下,她干脆眼睛一闭,伸脚用力扫向神色阴郁的展司漠,孤注一掷

    顷刻间,乒乒乓乓,桌上的逃陟抵颈冰雕、高耸入天的酒杯塔、明清瓷器、高级美酒、盛开的玫瑰全都应声而碎,清脆一如动听的打击乐。

    不过瞬间,人声鼎沸的大厅已听不见任何声音,迅速跌入死寂。无声的世界,除了那只挣扎在桌缘滚了几滚落下的酒杯,没人敢用力呼吸。

    若不是亲眼所见,展素雁怎么也不愿相信温楚会这么做。

    她为什么要破坏二哥的婚礼?展素雁悲愤交加地瞪着曾想以性命相交的朋友。温楚睁开眼,第一个面对的便是那双挟带冲天怒怨的美眸,然后是一个趴倒在凌乱中的男人及一个静得不能再静的无声世界,至于那名非杀展司漠不可的痴情种子则正被另一名魁壮的男人拖走。

    很幸运的,混乱之中没人发现那把利刃和那个差点犯下重罪的莽汉。而展司漠心虚得几乎不敢拉回眼神,温楚不自觉打起寒颤,差点畏罪潜逃,无奈沉重的双脚被良心束缚住,就算她能泯灭了良心,展司漠绷硬的身躯和展素雁凌厉的眼神也容不得她逃走。

    蹦起勇气,她怯儒地正视展司漠以及散落一地的碎片和汤汤水水,总算对西北台的强大威力有了初步概念,应该也不过尔尔了。

    糟得令人不忍卒睹啊!心脏猛烈抽搐,温楚心绪乱得实在不知该如何善后,好友凌厉的眼神又持续加强利度戕害她,并明白告诉她这段友情已经随着她莽撞的行为灰飞烟灭。

    旁观者众,温楚无法开口解释,只能回给展素雁歉疚的一眼,旋又鼓足勇气看回趴在地上不动许久的展司漠。

    好不容易摆脱夹道、摆脱注目,就要挨近长桌,展司漠正打算喝他个酩町大醉,庆祝劫后馀生。如果没有那恶意的临门一脚,如果他没有依顺本能探向长桌寻求支撑,因错估距离拉下桌巾,那么现在他应该已在醉生梦死中,而不是屈辱的像只丧家犬般匍匐在地,任人耻笑、评量。

    老天,这是他最不能也不愿面对的状况啊!有多少人在背地里耻笑他?或者瘸子有跌倒的权利?

    何必自欺欺人,缺陷是越遮饰越明显,他到底在骗谁!

    抓着被溅污的白桌巾,恨得几乎捏碎手指,心中最后一道防线破人残忍的揭去,展司漠实在受不了了,椎心刺骨的痛楚猛烈爆开,炸光他仅存的知觉,他知道他心中某一部分已在刹那间彻彻底底死去。

    “司漠怎么跌倒了,小雁。”玉树临风的展司澈排开人群,不疾不徐地走来,立在弟弟面前,构成一幅卑官叩拜君王的臣服图。“来啊,我扶你一把。”他弯下腰,好意伸出手。这种兄友弟恭的手足情谊确实掀起一小片赞啧声。

    展素雁之所以未上前伸出援手,是因为她太明白展司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躁烈性子经不起这样的怜悯,此时的他只会像只负伤的野兽,撕碎每一位企图帮助他的人。

    出人意外的,展司漠未如以往暴烈地挥开展司澈的手,也没有发脾气、摔东西或大吼大叫,仅是拿桌巾慢慢擦拭被水和酒弄湿的双手。在大家屏息以待中,终于,他放下桌巾感谢地接握展司澈的手。

    “你越来越和气了,大哥。”心平气和的,展司漠对他粲然一笑,那曾经暴躁得一触即发的烈性子,惊人的做了大幅度修正,狠狠摔破展司澈的金边眼镜。

    这种无风无波的神态、含笑的嘴角及眼眸都太过随和,看麻了展司澈的半边脸。

    这这人根本不是司漠!

    极端不能接受的是,一度占满司漠眉宇的颓丧、厌世,以及许许多多数不清的负面情绪,完全不留痕迹地洗去,就连那股年少轻狂的傲气也难觅踪迹。这会儿除了坚毅依然,隐的可见深沉外,司漠丕变的神情太过柔和,让人不知该怎么形容这种又矛盾又惊心的感觉,那是只有在看恐怖片才会出现的惊悚。

    放开兄长的支撑,展司漠沉静地面向人群,让他们瞧清楚他笔挺的西装上那几朵水花。

    “就当是馀兴节目吧!抱歉,扫了大家的兴致,请继续忙你们的。”展司漠历经惊人的蜕变后,甚至能当众自我解嘲。

    既然主人已明确下了指示,意犹未尽的客人们也只有顺应旨意各忙各的去,然而展司漠今日戏剧性的转变,却足够他们讨论上一个月之久。

    展素雁战战兢兢接近展司漠“二哥,你没事吧?”任谁都能清楚感觉到他判若两人的改变。

    轻柔的以拇指抚慰她脸颊,他皮笑肉不笑。“你以为二哥会怎样?”

    “刚刚”

    “没事,扶我进去换衣服。”温和的笑容仍是那样和煦,一下子亲切不少的人重将手臂搭上妹妹的肩。

    好奇怪的感觉哦!二哥好像一下子离她好远好远。

    “二哥,你若觉得不痛快就骂出来没关系。”挥之不去的不安感,只有使展素雁更加担忧。

    不经意瞥见慌了手脚的罪魁祸首,展司漠嘴一抿,不复温和的眼神浮现残酷,漫不经心地敷衍妹妹“别担心,这大概就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吧!”严酷的黑眼中,燃起两把冲天怒焰。

    杵在苛责的厉光中,温楚一直是手足无措地伫立在原地,不敢动弹也不敢多说什么,直到展家兄妹依偎着行经她眼前。

    “司漠哥”太过深刻的自责逼得她不得不开口。

    展素雁失控的从另一头瞪她一眼,不愿停下脚步!展司漠却应声停住,带着微微变色的峻容。

    “二哥,不要理她。”展素雁愤怒地拉他欲走。

    “别急,我有一句话对我们的小客人说。”高大伟岸的侧影几乎覆盖了娇小且不知所措的温楚。

    靶受到室内的注意力重新凝集,展司漠侧立在娉婷的少女身前暗自冷笑。他们想看看他在暴怒之下是不是会亲手扭断她洁白的颈项吗?别作梦了,他要独自品尝报复的快感,不容他人分享。

    “司漠哥”喉头梗住一团酸涩,致使温楚讷讷地吞吐不出。

    “你知道吗?”展司漠不看她,迳自眺望前方,那丝缎般柔软的嗓音轻轻攫住温楚敏感、脆弱的少女心。

    “知知道什么?”温楚飘荡的魂魄被他不俗的外表及气息逐渐慑夺,心坎初泛酸酸楚楚的恋爱滋味。

    倏地转头瞪她,震怒已明白跃上展司漠刀削似的俊容。为了进一步说明他的愤怒有多激狂,他眯细眼眸,缓缓矮下头,直低到与她仓皇无措的小脸相贴,才噬血般轻声狞笑。

    “我我”温楚实在无法应付他突来的转变,也负荷不了他眼中的敌意。

    以食指摩挲她小巧的红唇,展司漠冷声你哑道:“我们这辈子怎么也扯不完了。”恫喝完,他头一扬,高傲如王者,以天生的高贵优雅掩饰了缺陷,缓步离去。

    虚脱的身子一阵摇摆,馀悸犹存的温楚以为自己就要死了,展司漠阴寒的眼光像把两面刃,痛痛快快的正慢慢宰杀她。恍惚中,她好像听见耳畔哀哀奏起青春挽歌

    “楚楚。”一双嶙峋却苍劲的老手有力地搭上她肩膀,温爷爷以包容的眼神容纳了孙女受重创的心灵。

    “爷爷,我不是故意的。”倚进爷爷怀里,温楚抖颤着身子,淌下惊惧的泪水。

    “我懂。”寥寥一语简单道尽老人家对孙女的了解与信任。

    楚楚怎么会招惹到中延的儿子的?老人家摇头暗叹。

    “退婚吗?”即使在盛怒中,展中延精明内敛的脸庞也不会出现丝毫怒气。

    “教子不严父之过,这件事是商家对不起你们,还望展老宽宏大量,别跟这些不肖子辈计较。”为了女儿的事,淳厚的商家老爷几乎抬不起头来。“对不起,婚礼前夕做出这无礼要求。我商俨一向以诚信待人,行事光明磊落,没想到竟生出这么个不知羞耻的孽女”说到伤心处,不由得老泪纵横。

    “爸爸”跪在地上低泣的新娘子一见老父落泪,内疚地爬近老父身边“对不起,都是女儿不好。”

    “你别叫我!”无论如何他也不能让女儿怀着孽种出嫁,那不是他商俨会做的事,但她这辈子永远别想和那个穷小子在一块。

    “算了,商老,不必太过自责。”展中延内敛怒色,拍拍老友“就当是司漠和银平没缘好了。”

    “不,这件事我一定会给你个交代。”他越是不追究,敦实的商俨越觉得良心过意不女。“这样吧,你在大陆的石化工业投资算我一份。”

    “不必如此,老朋友。”虽在预计之中,展中延心中仍免不了一阵大喜。他确实迫切地需要这笔资金来流通,不然也不会硬逼司漠和银平结婚了。

    “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细节我们另计时间详谈。”商俨推开女儿,万分歉疚地走向才在书柜前的挺拔身影“司漠,商伯伯对不起你。”

    “没这回事。”展司漠淡然地合上书,顺手将书推回架上。“诚如父亲所说,也许是我和银平没缘吧。”抽着拐杖扶起泪涟涟的新娘子,他展现非凡的包容气度,随手抽来面纸递给她。

    碍于展司漠伤残的事实,又听闻他横遭变故后脾气阴晴躁烈,原本爱女心切的商俨对这桩珠壁联姻尚抱持的怀疑态度,全泯灭在展司漠鲜明耀眼的神色与大度体贴的举止里。

    “可惜我商俨就生这么个不肖女。”沉重的感叹不无惋惜之意。

    “结不成亲家,不只是你遗憾而已。”展司漠意喻深远地笑着。

    展中延岂会听不出来儿子的弦外之音,令他惊诧的是司漠冷静沉着的态度像是脱胎换骨了。

    若有所思研究起这个崭新的儿子“司漠,方才宴会厅发生的事,你还没向我解释。”

    “不必追究这些了,这次婚礼所支出的花费由我商家全部负担”一拍胸脯,商俨阿沙力地承诺。

    “哪有这回事,我可不想和商老计量这些琐碎小钱。”展中延抬手,请他不必再说。

    “中延,你这么说就是看不起我了”

    “商伯伯,区区小钱不足挂意,你如果真要补偿,就多请爸爸打几趟小白球好了。”

    “就这么说定,别再讨价还价了,这里又不是菜市场。”展中延点头,开始对这个儿子另眼相看。司漠的眼界开阔不少,尖锐的个性也圆融多了,好现象。

    商俨也认为再坚持下去未免显得矫情,舒眉一笑,同意让步。“说不过你们父子俩。”

    “商伯伯、爸,可以让我和银平私下谈谈吗?”右脚熬不住长时闲站立,展司漠等父亲与商俨相偕离去,才舒服落坐。

    商银平一听说他要私下和自己谈谈,心里多少已有个底。大厅发生的意外,她一醒来就听人说了。仁行事太鲁莽,若不是那个女孩和大哥及时制止他,这会儿只怕已酿出人命了。

    “司漠,你知道了对不对?”她极为羞愧地开口。

    展司漠交叠双腿,不很在意地按摩小腿肚,随口漫应:“知道什么?”

    “仁要杀你的事。”这件事就算司漠不知情,她也必须谈开,一旦坦诚无负担后,她才有勇气与仁远走他乡。

    “哦。”淡淡的回应似乎没打算探究这话题。

    “如果你不知道,那么我现在告诉你。”商银平撩开层层纱裙,蹲在他面前“我怀了仁的孩子,仁知道后很生气的跑来”

    “银平,”失笑喟叹,展司漠神情愉悦地扬眼看她“你的私事不必向我报备。”

    “可是仁说他正要杀你的时候,你就被一个女孩绊倒了”

    “银平”笑脸生了不耐烦。

    商银平激动地拉住他的手“那个女孩不是有意的,是我拜托她那么做的,真的。仁冲去杀你的时候,我身边只有她在,那时我慌得没了主意,拚命拜托她阻止仁,别让你受伤害,她一定是迫不得已才会伸脚绊倒你。”

    幽幽长叹一声,展司漠探手到茶几上,状似无心地晃动食指,将汉玉雕成的镂花玉瓶推下桌面,那只价值不非的玉器马上摔得支离破碎,看傻了商银平。

    “你有没有办法将这只玉器还原如初?”他似笑非笑,不很认真的问道,表情再温柔不过。

    “当然不能。”碎玉瓶是个暗喻吗?惶恐地注视展司漠噙笑的俊容,商银平的头皮无来由地发麻。

    “这不就结了。”他轻描淡写地耸耸肩。

    商银平小心试探“也就是说这件事到此为止罗?”

    “银平,我像是那种小家子气的人吗?”展司漠扬声大笑。

    为什么她有种哪里出了岔的感觉?为什么商银平担忧地望着那张愉快的笑脸,不明白自己为何无法感到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