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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那则广告,我几乎是马上就赶着去了。
便告登得很大,很显眼,我相信应徵的人一定很多,而且条件又那么优厚。
每星期三小时,时间可随意安排,四千元台币的日薪,这种家庭教师的职位那儿去找呢?
所以找急急的赶去了,我需要钱,我渴望能储蓄一笔钱好让自己明年出国深造。
我照着广告上的地址去了。
那是一条直直的,长长的街,两边全是一幢幢垂门深锁、树木参天的深宅大院。长街上没有行人,没有车辆,和台北市任何一条热闹繁华的街不同。
我找到了广告的门牌号码,很紧张的按了门铃。
大概过了两分钟,一个穿白衣服黑裤的女工人来开门,她并没有一股富贵人家的势利模样,很可亲的。
“请问”她望着我,眼中有丝惊讶。
我太年轻吧?二十二岁,大概没资格做这一家公子小姐的家庭教师。
“我是应徵的。”我更不安了“我姓韦。”
“韦小姐,请进!”她带我走进那大花园。
我无心欣赏花园中的一切,因为我担心着将遇见的场面。
我被安置在一间巨大的客厅里,客厅里并不豪华新潮,却古雅而有气派,看得出此地主人是个有内涵的人。
“请等一等,我去请夫人出来!”女工去了。
我坐在沙发上,心头忐忑“夫人”那是好陌生,奸遥远的名称,平日我所接近的伯母、阿姨都是好普通,好平凡的人,没有“夫人”
坐了大约五分钟对我来说好像过了五天,我听见一些细碎又斯文的脚步声抬起头,我看见一个高贵、雅致又和善的中年妇人。
“夫人!”我呐呐站起来,脸也红了。
“韦小姐,请坐!”夫人毫无架子,不是我想像中的,这个“夫人”和普通人很相像,也是有血、有肉、有感情,有人性的,不是不食人间烟火,虚幻式的人物。
我就坐在她对面,我感觉到她的眸子在我脸上、身上巡梭,我有点窘,却并不难堪,因为那眼光是善意的。
“韦小姐念完了大学吗?”夫人问。
“叫我韦欣好了,”我红着脸“今年刚毕业!台大化工系,白天我在学校当助教,晚上我希望兼一份家庭教师,好筹一笔明年出国的费用。”
“哦!”夫人点点头,她一直微笑着,我看不出她心中的感情、思想“台大化工系毕业能当助教,必然优秀。”
“我”我的脸又红了,我怕别人的赞美。
“你只能晚上来?”夫人又问。
“也不一定,星期二、五、六和星期天,我下午都可以!”
夫人又点点头,对旁边的女工说:“问问看少爷的意思如何?”
女工急忙推开一扇门走了,我却开始奇怪,难道请一个家庭教师还得徵求儿子同意?这必定是个怪脾气,顽劣不堪的儿子。
“我只想请—个能教我儿子数理方面功课的家庭教师,你的学历很合适,而你看来又非常有教养,我很喜欢请你,只是我儿子”夫人说。
女工匆匆又回来,什么也不说的对夫人点点头,夫人终于露出欣慰之色。
“好!我决定请你来帮忙。”夫人开心的说“不瞒你说,今天一早来了十多个应徵的,他都不满意,因为要教的是他,当然要他认为满意才行,对不对?我是个溺爱儿子的母亲,请你原谅我的不礼貌。”
“不,我不介意!”我急忙说。能得到这份厚薪工作,我已太开心,何况她又不是真正的不礼貌“谢谢你愿意请我,我会尽力教得好!”“我相信你会!”夫人微笑“我们这样吧,星期二下午一小时,星期六和星期天各一小时,你认为如何?”
“我没有意见!”我说。
“好!月薪是四千元台币!以每星期三小时计,”夫人很有条理,很有分寸的说“如果超过时间,就按照月薪的比例补偿,你同意吗?”
“同意!”我又点点头。
“当然,我这么讲是俗气了些,不过我喜欢事先一切讲清楚,以后比较好些。”夫人说。
“那什么时候开始?”我心急的问。如果这个月付这四千元,一年就是四万八,我的飞机票就够了。
“今天星期一,就明天开始吧!”夫人说“明天下午四点钟,你自己来,或是我让司机去接你?”
“我自己来!”我连忙说。
能得到这份看来会很轻松的工作我已经太幸运,太满意了,还敢再叫人家派车子来接?
我不喜欢太贪心、太过分,我只希望这幸运能永远跟着我,使我的人生路途少些波折。
“就这么说定了!”夫人站起来,是送客的样子“希望我们能相处愉快。”
我被女工送出花园,真是想不到,这么容易就得到了这份工作,我是真开心。
只是我将有怎样的一个学生呢?
夫人曾叫女工退去问少爷,表示这少爷一定在家,但是他为什么不出来见见我呢?
我摇摇头,无论如何,我已做了这份家庭教师的工作了,那位少爷是好、是坏、是乖、是顽劣,明天下午四点钟我可以知道!
我并不怎么担心学生顽劣,我相信只要肯付出真诚和爱心,再顽劣的孩子,也能教得好。
我有这份信心,真的!
我又走在这条长长,直直的街上。
真是特别,这条街竟连公共汽车巴士也没有,大概此地所住的人非富则贵,全有私家车代步,全有自己的车房,所以没有巴士经过,也看不见计程车的影子。
走过两家门口,一辆声音大得惊人的电单车驶过来,车上骑着一个长头发,衣衫新潮夺目的男孩子,我下意识的往旁边闪一闪,我心中一向对这种人没好感!
那电单车和男孩子却停在我应徵的那家人门前,并自己用钥匙打开大门。
我怔怔的站在那儿忘了走路,那男孩也是夫人的儿子。
盎家子弟再好也不会像我们这些普通人,对不对?
走出长街,转一个弯,我找到了巴土站。从这儿回我罗斯福路的家也很方便。
回到家里,母亲正在厨房烧晚饭。
“妈,我回来了!”我走进去。
“怎么今天特别晚?你到那儿去了?”母亲问。
“告诉你个好消息,我找到一份兼职家敦,教一个学生,每星期三小时,月薪四千大元!”我夸张的大声说。
“这么好的事?每星期三小时就四千元?”母亲意外的睁大眼睛。
我们只是个中等家庭,母亲只是个普通主妇,她是有理由意外的!
“是啊!而且一说就成,是有钱人家,”我抓起一条酸黄瓜吃。
“你能应付得来吗?身体能吃得消吗?”母亲关心的问。
“没问题,只不过每星期三小时,”我笑“明年我若出得成国,那才要真正的捱世界的。”
“学生多大?是男是女?”母亲关心再问。
“男的,总有十来岁吧!”我随口说“今天没见到他,只看见了他哥哥,一个电影里才有的新潮青年!”
“是吗?”母亲停下了手中动作“这样的哥哥那弟弟大概也差不多,我看你还是算了!”
“怕什么呢?我只是家庭教师!”我笑“又不是应徽做女朋友的!”
“那种新潮青年很可怕的!”母亲皱着眉。
“妈妈,他可怕是他的事,我是老师,他还敢怎样?大不了不教。”我说“而且那夫人很有教养、很斯文、很秀气的样子!”
“这年来不再有其母必有其子了,”母亲也笑了“年轻人都反叛得很!”
“我不是像你像得百分之二百吗?”我打趣。
“你那有我年轻时候漂亮?”母亲叫起来“老穿牛仔裤,瘦得像个灯杆似的,还说像我?”
“好了,好了,我是台大一根草,我妈是当年上海复旦大学的一朵花,好了吧?”我开玩笑。
母女俩笑成一团,有时候我也觉得母亲和我之间更像一对亲密的朋友。
“哦,差点儿忘了,”母亲一整神色“刚才莫至刚打电话找你!”
“至刚?他有事?”我问。
至刚是小学时的男同学,大学又碰在一起,他比我高两班,毕了业在服兵役。
莫至刚不是我的男朋友,至少,在我这方面完全没有恋爱的感觉。
“谁知道!可能服役休假回家,”母亲又开始洗菜“我让他晚上来吃饭。”
“怪不得烧这么多菜,妈偏心,对莫至刚比对我还好,他又不是你儿子!”我嚷。
“我没有儿子,让至刚当女婿吧!”母亲说笑。
“你要我可不要,他那牛脾气,”我摇着头“而且我们太热,太了解,不可能有爱情。”
“胡扯!”母亲白我一眼。
我笑着走出厨房!
我并不介意母亲这么说,我知道母亲对莫至刚印象很好,他高大、正派、功课好、对人好,家世又不错,这是每一个母亲心目中的女婿对象。
可是母亲不是我。
恋爱的是我,婚姻是我的,并不是母亲的,所以我不介意母亲的话。
我有很强的主观,很强的自我,我的事只由我自己决定,任何人也不能左右我,动摇我。
过了一阵,爸下班回来,念中学的妹妹也回家,厨房里也传出阵阵菜香。
我去打开电视,这个时候门钤响了。
“我去!是莫至刚!”我奔出去开门。
果然是他,莫至刚。
为服兵役而剪得很短的头发,很朴实的一件白衬衫,浅灰长裤,展开一抹亲切的笑容。
“嗨!问来了!”我笑。
看见至刚我是开心的,也许因为我们从小是同学,是朋友,我们的感情经过长长久久的时间,变得有如亲手足,我真的对他像哥哥一样。
“找了你一个下午,那儿去了?”至刚问,我们之间不需要客套。
“应徵一份兼职,成功了。”我说“每月有四千元的薪水,至少够我明年买机票了。”
“四千元?每天去?”他问。
“每星期三小时,”我颇自得的回答。“教一个小男孩!”
至刚摇着头,感叹的。
“全世界只有韦欣碰到这么好的事!”他说。
“那当然!”我皱皱鼻子“羡慕或是妒忌?”
“当我甚么人?”他又厚又大的手掌打在我头顶。“我会妒忌人?羡慕人?”
“哦!我忘了我们顶天立地的莫至刚!”我笑。
然后至刚和父母、妹妹招呼,她们都和他很熟,实在相处得像一家人,连小妹妹也当他哥哥的。
“喂!莫至刚,爸爸和妈妈都喜欢你,你不如做我们家的干儿子算了!”我打趣。
至刚的脸色有些改变,不是我敏感吧?
“你开玩笑,我那够资格,”他红着脸望着我。
“真话,做了我们家干儿子,我和妹妹负责替你介绍女朋友,如何?”我再说。
我看见他真的改变了的脸色,为什么呢?他不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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