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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岁岁年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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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岁岁年年这个词有多宏大呢。

    大到不应该是从靳砚琛嘴里说出这话。

    大年初一,八点的钟声刚响起,靳砚琛准时出现在靳家祖宅外面。

    老管家对他略一颌首,态度并不大热切,一句老爷在祠堂,将他撂在寒冬腊月的庭院里头整整两个小时。

    靳家坐落在京都内环的一套中式大宅院里头,祖祖辈辈积攒下来的声望,传承下来的规矩也多。

    除夕夜这一天,家族里大大小小的人都要聚在这儿用一顿年夜饭,再轰轰烈烈去祠堂祭祖。

    靳砚琛从没享受过这样的待遇,他游离在靳家之外,却因为权力不得不有了千丝万缕的关系。

    他习以为常地站在靳家大宅的门口,晾了两个小时,大衣内侧也覆了层霜,里头终于派人来请。

    靳砚琛走到祠堂门口就不再往前进了,长亭的香火永驻,四个香樟木牌位整齐排列,老爷子安安静静上了三柱香,长久的寂静,后来走出来,淡淡道,“过来吧。”

    靳砚琛跟在他身后,呈上一份文件袋,用着公事公办的语气说,“这是去年财务报表,净利润升了十五个点,您过目。”

    老爷子端起手边的茶,随手一指,“阿鸣,你拿过来。”

    宋鸣应了一声,对靳砚琛点点头,接了过来。

    老爷子没忙着看,杯檐刮着茶杯口,嚼着嘴里的茶叶沫,半响又问,“你没别的要和我说的了?”

    靳砚琛神色不变,长睫低垂,他沉稳冷淡地站在祠堂以外,香火缭绕不添他一份温情,他就像寒冬里一把凛峭的剑,锋芒锐利也足够冷淡疏离。

    他说没有,公司的账稍后都请人送过来,如果有什么不明白再差人来问就是。

    老爷子哼笑一声,重重撂下茶杯,冲他摆摆手,“那你就走吧。”

    靳砚琛转身就走,衣角还没沾上堂屋里的暖气,就又迎着屋外的寒霜奔去。

    他身形不带有一丝流连,烟火不沾满身,好似对什么都浑不在意。

    ----

    早上十点,简意被林卿阮拉起来泡温泉。

    她困得睁不开眼睛,林卿阮爬到她床上扒她衣领,左瞧右瞧没看见自己想看的,干脆凑到她耳边问,“喂,你和靳砚琛做过没?”

    这问题是这样的直白。

    简意一下被惊醒,说话都差点咬到舌尖。

    林卿阮笑得张狂:“你两不会玩柏拉图式恋爱吧?”

    “不会啊,哪有人做亏本买卖?”

    林卿阮小声嘟囔着,简意其实也不明白这个问题,可是现实就摆在面前,在大部分事情上,靳砚琛极其尊重她的意愿,甚至可以说妥协。

    他好像真的用心在经营这场亏本的买卖。

    私汤的温泉别墅,水都是恒温的,简意要了一杯安吉白茶醒神,她靠在池子边和林卿阮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听她说年后量身为她打造的电影就要上映,以后想见她可就只能在荧幕里头了。

    简意笑着说:“那我以后可要有一位大明星朋友了。”

    林卿阮谦虚说哪能一部就成大明星,她也就混口饭吃。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欢喜过盛,不知道是因为自己的演艺事业即将大成,还是因为这卿阮山庄彰显的响当当的恩宠。

    聊着聊着话题又到了八卦,林卿阮已经脱离了学校生活,和她能聊的也只有这个圈子的一切事情。

    先前她看简意没打算待在这儿,有些事情也就没有说。今天他们既然在温泉山庄遇见,朋友一场,能知道的事情,林卿阮少不得要和她说。

    她说话的时候下意识往四处看了一圈,没见到旁的人,这才小心翼翼开口。

    “你知道靳砚琛的底细么?”

    简意挑了下眉,底细这个词用的真是好奇怪。头顶一个靳字,风月场人谁人能不知晓靳砚琛?

    林卿阮嗤笑一声,似乎笑她单纯。

    “除了这些呢,你想不想知道点别人不知道的?”

    简意无意探究别人过往,可林卿阮说的话太过动听。她说想要成为他心里有点儿不一般的人,就要比别人多了解他一点。

    了解他的冷淡,了解他的疏离,了解他珍珠一样温润,又像贝壳一样紧锁的心。

    不可否认的,简意对进入他的心这一命题,起了点儿不可说的念头。

    于是她默不作声看着林卿阮从戴妃小包里拿出一本泛黄的旧杂志,杂志一翻到末尾,是个面容清秀典雅的女人。

    哪怕只是远远的看一眼,简意心里也有个无比肯定的直觉---

    这是靳砚琛的母亲。

    她终于懂得为什么他会有那样一双多情缱绻的眼眸,谁叫他的母亲就是那样温婉秀丽的女子,一身月白大袖的旗袍勾勒出倩影,端坐紫檀木圈椅上浅浅笑着,刻着岁月静好的典雅。

    可是简意看见的经财报分明不是这样的。她记得有一年靳家的产业破了巅峰,在经济头条热热烈烈挂了一整年,当时放在最上面一张照片就是靳夫人在宝格丽酒会参展的照片,满钻的祖母绿项链,举止投足的雍容华贵,地地道道的京市人,和江南沾不上一点关系。

    林卿阮在这时候靠近她小声说:

    “你知道当年靳家有大小两位夫人吗?”

    “大夫人刚去世,小夫人就要被抬进来,跨入靳家大门的头一天,原配两个儿子离奇走失,一个也没回得来。转正的婚礼还没办,小夫人也死了。靳家宣传是病逝,外界传闻是自杀。偌大一份家业,原先香火鼎盛的大家,只剩下最后一个儿子。”

    林卿阮兴味抬起眼:“你说,里面故事离奇不离奇?”

    简意艰难抿了一下唇,她抬头问林卿阮,“你从哪儿知道这事的?”

    林卿阮点了一根烟,放在嘴里无所谓的抽着,她说,“男人嘛,在床上什么话不讲?”

    简意抿了下唇问:“那原来两个儿子呢,为什么会走失?”

    涉及豪门辛秘,哪能多说?

    林卿阮朝她远远扔来一眼,兴味道,“谁知道呢,传言说是被那位小夫人的母亲骗出去溺死了。”

    “那不是杀人?”

    “豪门大家么,遮掩的法子多的是,真相谁知道呢。”

    简意心头陡然一跳,她感觉自己踏进了一片不见底的深海,仅仅是窥探到的一点辛秘就足以让她震惊。

    后面简意完全没有心情享受驱寒的温泉,她上来的时候刚好过了午饭的点,没什么心情用餐,脑袋里反复琢磨着林卿阮刚刚讲的话。

    其实真的是很渺远的一个世界,包括林卿阮口中讲的大小两位夫人。一夫一妻制的现代社会,听起来是这样的荒诞,偏偏从她嘴里说出来又是如此流畅自然。

    林卿阮说她还没有从学生思维里转变出来,理所应当的认为这世界就是公平和正义,书上写的,眼睛看的,就是全部世界。

    可是不是的。

    荒诞是这个世界的本色,清醒是唯一的抵抗。法律与道德之外,有另一重被默许的世界准则。

    ——

    推开二楼的包厢门,简意若有若无地叹了一口气。

    叹息声将将落下,身后悄无声息贴了个怀抱,带了很重的寒气,冰得她浑身一哆嗦。

    靳砚琛靠近她耳边低语:“怎么不开心?”

    看不见神情,他声音有着宿醉的暗哑,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林卿阮一番话的缘故,简意心情低沉下去,连带着看什么情绪都不大高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