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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8.第158章 疯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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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佛门地狱确实恐怖。

    既有八寒地狱、八热地狱、近边地狱、孤独地狱的分类,也有十八层地狱的说法。

    不管哪种分类或说法,痛苦和刑罚各有不同,但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这里的众生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可是,佛门地狱再怎么恐怖,哪有攘奸卫天牢恐怖?

    按照佛门的说法,生前不修善行、不积功德、犯下罪孽的人死后才会进地狱受刑赎罪。

    可是在攘奸卫这里,倘若必要,是让人生前受足了痛苦刑罚,然后才死。

    有些时候,就算人死了,也不会放过灵魂,还要予以长时间的持续惩罚与折磨。

    所以,黄天也好,老张也罢,对这个身份特殊但愣头愣脑的老和尚的说法,很是不屑一顾。

    顾及到老和尚的特殊身份,再出于不愿惹麻烦的心思,两人方才没有答理老和尚。

    黄天给老张使了个眼色。

    老张心领神会,赶紧押着老和尚进了地下三层监狱,关进牢房去。

    和尚什么的,最喜欢念叨了,还是耳不听为清。

    “南无阿弥陀佛。”

    老和尚见状,又诵了一声佛号,温和说道,“两位施主见谅,贫僧久未下山,疏远红尘,很多人情事故皆有不通,得罪两位施主之处,还请两位施主多多见谅。”

    黄天与老张闭口不言,只当没听见老和尚在说话一样。

    如此,老和尚也不复多言,只是在从地下一层监狱入口处走到地下三层监狱的过程中,一直双手合十,嘴唇翕张,念念有词。

    黄母信佛,不仅在家中建有一间佛堂,还请了好些本佛经。

    虽然不会强迫黄天听经,但闲聊之时也会偶尔说上几句或者一两段佛经。

    为人子者当要尽孝。

    尽管不太喜欢佛门,更对佛经中的道理不甚在意,黄天总是会耐下心来听一听。

    次数多了,对佛经也就稍微熟悉了一些。

    因而,黄天能够听得出,老和尚口中在念的是《地藏菩萨本愿经》。

    这本佛经,黄天在前世的时候就听说过名字,也大致了解过这本经讲的是什么,只是没看过其中具体内容。

    从佛经表达的理念上讲,两本《地藏菩萨本愿经》如出一辙。

    其中内容有没有出入,黄天不知,也不想去探究。

    他只是在想,这个身份特殊的老和尚是不是真的把攘奸卫天牢看作了地狱,或者……

    在老和尚眼里,大雍王朝统辖下的人世间就是地狱!

    “慧目”所带来的超强直觉,让黄天觉得,第二种可能更大一些。

    出家人不打诳语。

    老和尚说他久未下山,疏远红尘,那就是真的久未下山,真的疏远红尘。

    如今下山而来,迫不及待地要进入“地狱”,所图为何,结合几方面信息便能做出判断。

    老和尚这是抱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心态,来尽度六道众生,拯救诸苦特别是地狱中受苦的众生的。

    按照黄天前世的俗话讲,老和尚这是有着一颗已经晚期的圣母心。

    对于这种圣母心晚期大善人,黄天的态度向来十分明确,那就是离得越远越好!

    将老和尚关进牢房,黄天便不再于地下三层监狱逗留,拍了拍老张的肩膀,便快速回到位于地下监狱入口处的牢头值房。

    可是还没等黄天屁股坐稳,便有一名书吏来传达召见命令。

    攘奸卫设有一位指挥使,两位辅佐指挥使的指挥同知,每位指挥同知又各有两位指挥佥事辅佐。

    这一次召见黄天的,正是另一位指挥同知,出自金山寺的莲生和尚。

    “唉!”

    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黄天赶紧收拾好情绪,跟上传达完命令就捂着鼻子转身离开的书吏。

    基于书吏捂鼻嫌弃的表现,这一次,黄天没有使银子,也没有套近乎,打探指挥同知莲生和尚召见他的原因。

    如果真这么做了,极有可能讨不到好处,还会起反作用。

    出了地下牢房,黄天也没有找机会向站岗执勤的禁军士兵示意,让禁军士兵通知张易之叔父。

    局势未明,但也不至于险恶,镇之以静为宜。

    走了挺长一段路,黄天随着书吏来到指挥同知莲生和尚的值房。

    “且等着吧。”

    书吏看都没看黄天一眼,撂下这句话,便敲门进去通报了。

    不多时,书吏顶着两边五指印十分清晰、肿得老高的红脸走了出来。

    书吏看见黄天,想要狠狠地瞪上一眼,却又把情绪憋了回去,咬牙说道:“莲生大师请你立即进去,不要耽搁时间。”

    “是。”

    黄天轻轻应了声,无视掉书吏的遭遇和不自然的神情,抬脚上前。

    值房的门敞开着,黄天还是先敲了敲房门,得到准允了,方才走进去。

    “攘奸卫天牢狱卒黄天,见过指挥同知莲生大师。”

    甫一进门,黄天便行礼问候,不在礼仪上犯错,留下把柄。

    “你就是黄天?”

    莲生和尚身穿浅灰色、打了许多补丁的僧衣,头顶结疤,左手握着一串念珠,右手敲着木鱼,语气毫无波动地问了一声。

    “是,属下正是黄天。”

    黄天微微躬身,简短回答。

    “黄唯明的儿子?”

    莲生和尚紧接着出声问道。

    话音落下,木鱼声也停了下来。

    放下棰头形似鱼的木棰,莲生和尚抬起眼皮,仔细打量了一阵黄天的容貌与身形,微微颔首:“嗯,确实有黄唯明的几分模样。”

    黄天适时闭口不言,只是心里泛起了嘀咕。

    便宜老爹当年活着的时候,人脉到底有多广啊?

    怎么攘奸卫两位指挥同知都认识他,而且交情都不浅的样子。

    正这般想着的时候,黄天又听莲生和尚说道:“也就是他死得早了一些,不然的话,贫僧一定会亲自毙了他。”

    嗯?

    这……

    黄天的瞳孔发生了一场小地震。

    合着以前没有见过这一位,也没听母亲和两位叔父提起过这一位,原来是因为便宜父亲与这一位没有结下善缘,反而结了仇啊。

    好在人死债消,便宜父亲已经死了,这仇肯定就没下文了。

    谁知莲生和尚这时又说道:“不过父债子还,黄唯明死了,还有你这个儿子在呢。你说,贫僧弄不死你父亲,弄死你,是不是十分合适啊?”

    合适?

    合适你个大头鬼!

    黄天忍不住腹诽起来,这他娘的是和尚?

    杀人狂魔也不过如此吧?

    随即,黄天又想到了佛门的一系列骚操作,比如度化魔头,收入门下。

    如此一想,说不定莲生和尚在被度进金山寺之前,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有朝一日,放下屠刀,穿上袈裟,由双手沾满血腥的大恶人摇身一变,成为慈眉善目、说不得、打不得、杀不得的佛门高僧了呢。

    佛门高僧嘛,说了、打了、杀了,就是亵渎佛法,亵渎佛门,亵渎佛祖。

    要被打进无间地狱,永世不得超生的!

    腹诽归腹诽,该回的话还是要回的。

    黄天斟酌了一下措辞,开口回道:“莲生大师,佛门以慈悲为怀,不杀生的。”

    “你要和我辩经?有点意思!贫僧这就和你辩上一辩!”

    莲生和尚左手拇指拨动了几下念珠,嘴角扬起一丝微笑,“你岂不闻,杀生为护生,斩业非斩人?你父亲黄唯明不是什么好货色,大奸似忠,大伪似真,能糊弄莫青笙那个小娘皮,糊弄不了贫僧!看你这样子,怕是得了你父亲的真传,也不是什么好货色,趁早斩了,一了百了。”

    这他娘的叫辩经?

    辩的什么经?

    讲的什么理?

    这他娘的叫胡搅蛮缠!

    黄天咬了咬后槽牙,索性闭口不言了。

    遇上一个不讲道理的家伙,对方又身居高位,还能怎么办?

    只能如此了。

    莲生和尚见状,轻轻摇了摇头,感到有些无趣。

    果然啊,这只是黄唯明的儿子,不是黄唯明本人。

    故人已逝,往事如烟,是该放下了。

    修佛讲究戒贪,戒嗔,戒痴。

    莲生和尚左手拇指拨了拨念珠,右手拿起木棰,敲响木鱼,口诵佛号:“南无阿弥陀佛。”

    佛号声中,一些往事,一些执念,一段恩仇,被莲生和尚放下,五蕴皆空。

    伴随佛号声与木鱼声的,是一股子令人心神不由自主安定下来的禅意。

    值房门外,先前心生嗔念,又不慎直视了莲生和尚的忿怒相,而自扇俩耳光的书吏,感到心中的燥火清退,脸上的红肿消散。

    黄天却感到厌烦。

    一声怒斥忽地在他心中响起:“歪门邪道,当诛!”

    识海中正在由青金色向着青色转变的神敕忍不住蠢蠢欲动。

    幸好黄天反应及时,摁下了有暴动迹象的神敕,将愤怒起来的“雷”与“火”管控住。

    莲生和尚没有发现黄天的异样,放下木鱼,心平气和开口说起正事:“贫僧今番召见你,只为一事。”

    “恭听莲生大师吩咐。”

    黄天收束好心念与神敕,及时表态。

    “无它。”

    莲生和尚说道,“贫僧师叔了无功德佛犯了些错,关进了我攘奸卫天牢。你现在是天牢狱卒的牢头,贫僧命你密切关注贫僧师叔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但有异常的地方,便及时向贫僧汇报。”

    “是,莲生大师。”

    黄天毫不犹豫答应下来。

    别看莲生和尚一直以“贫僧”自称,攘奸卫指挥同知的身份与权力是实打实的。

    用了“命”这个字,或者“命令”这个词,便是攘奸卫指挥同知莲生和尚发出的命令,而不是金山寺高僧莲生和尚提出的请求。

    面对来自指挥同知的命令,黄天必须执行,没有打折扣的余地。

    “就这样吧,你自去。”

    莲生和尚挥了挥手,下了逐客令。

    黄天行了一礼,退出值房。

    门外,书吏脸上已经消了肿,心中的火气与不知从哪来的高傲消去,低眉顺目地等候着。

    瞥了一眼前后不到半盏茶时间,心性就发生大变化的书吏,黄天加快了离去的脚步。

    这就是黄天不喜佛门的最大原因。

    太擅长改变一个人的心性了。

    说得不好听些,就是太擅长洗脑了。

    黄天承认,这是偏见,可他确实是这么认为的。

    只用了去时不到一半的时间,黄天回到天牢,回到地下监狱。

    刚刚走到牢头值房附近,便看见老张在值房门外等着,脸上还颇有些急躁与恼怒的表情。

    “黄头,你可要给我做主啊!”

    一见到黄天,老张大老远就开始委屈嚷嚷。

    说话声音都带上了些许哭腔。

    这可是老张的绝活,讲事之前先博个同情再说。

    “怎么了,老张?”

    黄天不为所动,淡淡问道,“发生什么事了,至于和我玩这一套?”

    老张使劲眨了眨眼睛,吸了吸鼻子,却没能挤出眼泪和鼻涕。

    这就有些尴尬了。

    干嚎倒也不是不行,就是显得假了些。

    既然黄头都识破了,索性就不装哭丧脸了。

    老张一秒变脸,面无表情沉声说道:“黄头,你前脚刚走,那个和尚后脚就闹幺蛾子了。”

    “什么幺蛾子?细说。”

    “那和尚进了牢房以后,就开始打坐。我还以为他要参禅修佛呢,谁曾想,那和尚居然大声喊叫起来,喊得整个三层监狱都听得清清楚楚。”

    “他喊什么?”

    “我记得这么一句,什么……生、老、病、死、苦也;爱、离、会、怨、苦者,由有生故;有生,则有灭,故说皆苦。后面又是些什么有生皆苦,苦海无涯,回头是岸之类的话,我记不太清了。还记得那和尚反复强调,他是来度化皆苦众生,脱离苦海,得上彼岸,享大自在、大自由什么的。”

    “就这些?”

    “这些还不够吗,黄头?”

    “唔……现在还在喊?”

    “我过来的时候还在喊。”

    “你过来多久了?”

    “就一小会儿。”

    “走,一起去看看。”

    黄天也不进值房了,说走就走,一路快步,来到地下三层监狱。

    进了监区,黄天便明白了老张口中的“喊叫”到底是怎样的“喊叫”。

    只见老和尚浑身脱得赤条条,肃穆静立,双手合十,东一句西一句地大声诵念各本佛经。

    一会儿念“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一会儿念“如是我闻。一时,舍卫国祗树给孤独园”,一会儿念“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颠来倒去,不成体统。

    疯疯癫癫。(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