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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锦绣一个人无聊地坐在小院里,初夏的天还不算太热,她那肉肉的小胳膊撑着脑袋,全神贯注地看着池子里游来游去的锦鲤。一片绿叶飘飘荡荡掉了下来,打着旋落在水面上,激起浅浅波纹,引来锦鲤们一群群游过来唼喋,过了一会儿,水池又慢慢恢复了平静。就这样呆坐了近半个时辰,直到那水池都仿佛快要被她看穿了,薛锦绣这才叹口气,从小石凳上跳下来,拍了拍衣服,朝着身后的丫鬟扬扬下巴,示意可以回屋了。
屋里除了留守的两个丫鬟也再无他人。见薛锦绣回来,立刻端来了冰镇酸梅汤,伺候她喝完后,又铺好床榻,待她合上眼睡午觉,这一方小院又恢复了平静。丫鬟放下帐子,留下一人守在屋内,其余几人退到外间稍作休息,偶尔小声说几句,大多时候都是各自低着头做女红。
一切都是静悄悄的,安静的令人昏昏欲睡。
“哎……”薛锦绣一点也没午睡的意思,只是双目无神地望着顶头的床帐,心中不知是第多少遍的叹气了。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居然也会赶上穿越的大潮流。
她还记得自己刚睁眼的那一天,一个长得挺漂亮的圆脸小姑娘突然在她耳边嚷道:“娘,阿秀醒啦,阿秀醒啦!”说完,就往屋外跑去。
那突然的一嗓子惊的她立刻就从床上坐了起来。只等她环顾了一下四周磨砖对缝的青砖铺就的地,不远处摆着一扇精致漂亮的屏风,旁边放着好几把文椅,还有她身下的这做工考究花纹典雅的木床……
这、这到底是哪里?!
她吓得不轻,不禁伸手狠掐了一下自己。结果这一掐,却又把她好生一吓这双手,这哪里是一个成年人手,分明就是一个五六岁孩子的手啊!
不等她有多少冷静,一个妇人从屋外走来。步态轻盈,眉目如画,肤如凝脂,脸上带着些泪痕,刚走近便一把抱住了她,哭道:“阿绣,你可算醒了。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的……”
之前那个圆脸小姑娘立刻劝道:“娘,阿绣这不是好好的吗。”
身旁的老妈妈也道:“夫人,绣姐儿胆小,您这般怕是又要吓着她了。”
妇人哭了一阵,见自己小闺女还是好好的,也就收了泪。又对一旁的圆脸姑娘道:“以后你这个做姐姐可好好生帮衬着点。”
圆脸姑娘瘪瘪嘴,小心翼翼地答道:“是,女儿知道。”
后来她才知道,自己是穿到了一个叫薛锦绣的六岁小丫头身上,而那圆脸小姑娘则是她的一个娘生的亲姐姐薛锦颜。
妇人又对薛锦绣道:“你且好生养着,若是哪里疼了就喊出来。”此时外间又有妈妈们进来,原来各管事嫂子们要来回话了。
妇人起身,对着屋子里的嬷嬷丫鬟们嘱咐几句,便带着大女儿走了。但没过一会儿,她复又返来,身后跟着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头,身旁还有一个小童背着药箱,看样子是大夫。
没错,就是那个大夫,那是一个让薛锦绣终身难忘的大夫!
那位大夫似乎是薛府的常客了,把了脉,看了舌苔,又问了一下薛锦绣的饮食起居,不等妇人发问,便道:“凡诸百邪之病,源起多途,其有种种形象,示表癫邪之端而见其病。或有默然而不声,或复多言而谩说,或歌或哭,或吟或笑,或眠坐沟渠,啖食粪秽,或裸形露体,或昼夜游走,或嗔骂无度。”
薛锦绣越听越觉得不对劲,这是她得的病吗?这小孩儿的病怎么听起来这么严重啊,严重的有点反常啊!
最后,老大夫语重心长地说道:“小姐的痴癫之症还是要慢慢调理才好……”说着,摇了摇头,起身开方子去了。
小姐的痴癫之症……
痴,巅,之,症!
她,她居然穿到了一个小傻子的身上!老大夫的话仿佛平地起了一道惊雷,炸的薛锦绣不知东西!
“哎!”薛锦绣无语凝噎。
她怎么就随机到了一个小傻子的身上呢?薛锦绣默默翻了个身,作为一个普通人,她觉得压力好大。
什么,你说可以借着撞伤头部的机会趁机好起来?别开玩笑了,刚穿来不久,又一直待在这种深宅大院里,谁知道这是什么朝代呀!要知道,不是所有的时候“老爸”在古代的称呼都叫做“爹”,唐朝管老爸叫“耶耶”。“相公”可不是妻子喊丈夫,而是对宰相的称呼。“后妈”这个称呼在汉朝那是叫岳母同理“后爸”那是岳父。而这还只是基本的称呼问题,还有更多日常生活小常识!傻子之所是傻子,就是弄不清楚这些常识。薛锦绣从现代穿来,她敢随便说话么,她连喊人都不敢随便喊啊!她只能慢慢去适应这个时代,毕竟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原来的小阿绣因与姐妹们玩闹一不小心磕到了桌子角上而一命呜呼,如今她的额头上还有那日留下的疤痕,好在被刘海挡住并不影响美观,但也不知以后会不会彻底消掉。
“三小姐来的可巧了,六小姐刚午睡起来呢。”帘外丫鬟的声音轻轻响起。不多时,门帘掀开,薛锦颜抱着虎头娃娃就走了进来。
薛锦颜今年十岁,半大不小的年纪,却颇有长姐风范。掐着薛锦绣午睡醒来的点儿过来,笑道:“针线上的人新描了些花样,我瞧着喜庆便让她们做了个虎头娃娃。你可别再哭鼻子了,不就是让大房抢了个娃娃么。跟姐说,姐给你一个更好的!”说完,颇具气场的将虎头娃娃塞到了薛锦绣怀中。
薛锦绣默默接过,看着那个布娃娃直觉一阵心酸。
原来的小阿秀就是得了一个新娃娃,高兴地抱到花园去玩,结果遇到了大房的几个丫头。便要拿来看看,小阿秀不肯,双方便争执起来。
大房几个是霸道惯了的,虽然知道小阿秀是自家二叔的嫡出闺女,但府里的众人也都知道,老太太对二房十分不满!毕竟老太太的大儿子三儿子都添了哥,只有薛锦绣他们二房的主母还没有替府里生下金孙。
薛锦绣虽对她这辈子的娘方氏十分同情,但也无可奈何。只能默默的祝福:尽人事,听天命吧。
后来布娃娃被扯烂了,大房几个怕被责怪,便先一步跑到老太太那里告状,只说明明都是自家姐妹,可小阿秀却那么小气,连个布娃娃都不给看,又不是什么金贵玩意!
小阿秀是个傻姑娘,什么也不懂,也不会说话,从来都不得老太太喜欢。是以,虽是二房的嫡出却被大房的几个庶出给欺负,奈何当时她的丫鬟也被大房的丫鬟给隔的远远的,亲姐姐阿颜也不在身边,丫鬟们说的话老太太又不信,小阿秀只能吃这个暗亏。
“你看看呀,这个娃娃喜欢么?”见薛锦绣又在发呆,薛锦颜不由拍了拍她。
薛锦绣连忙回过神,努力让自己的目光呆滞一点,缓缓地点头,语速缓慢地回道:“喜……欢……”
薛锦颜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这就对了。晚上我让厨房做些你爱吃的,唔,水晶虾仁怎么样。”薛锦颜是个早慧的小姑娘,已经开始帮着方氏管家了。
薛锦绣点点头:“好”丫的,保持这种弱智状态真是太特么的难了!她已经好久都没有利索的说完一整句话了!对于一个上辈子爱说爱笑,整天叽叽喳喳,被朋友起个外号叫“小麻雀”的人来说简直太憋了!
不多时,从外间走进一个姑姑,薛锦绣对她有些印象,是针线房里的管事杨姑姑。杨姑姑福了礼,两眼笑了一条线:“上次三小姐要的几个花样已经描好了。只是那习秋丫头最近有些发热,怕把病气过给了小姐。只是下面用谁来顶替习秋也需三小姐点头,便特地来请示一下小姐。”
自穿越后薛锦绣便发现她的这位十岁大姐姐是个追求完美的人。比如她跟方氏学管家,那便是学的有模有样。如今她也在学刺绣,便点了针线上手艺最好、耐心极佳的习秋来教她。
薛锦颜想了想,说道:“既然如此,你先挑几个好的然后我再去看看。让习秋好好养病,不要有什么顾忌。我这里还是给她留一个位置,等她病好了还让她来教。哦对了,她看过大夫了吗?”
“谢小姐关心,已经看过了。普通伤寒,方才我来的时候嘱咐着让她喝了药,想来歇个上几日就没大碍了。”
“嗯,那就好。习秋是个好丫头,且让她安心养着吧。”薛锦颜说完,遂摆摆手,示意她们可以下去了。
杨姑姑几人走后,姐妹俩又说了会儿话。不过比起闲人一个的薛锦绣,薛锦颜显得十分忙碌。方氏那边已经派人过来催了,薛锦颜只好道:“阿秀,你要听话,到了晚膳时我再过来。”
薛锦绣知道她最近功课繁忙,也不多打扰,乖乖的点头,将她送到门帘处。丫鬟们撩起帘子,外间喝茶的妈妈们连忙起身,领了自家小姐便告辞了。
偌大的屋子,又变得安安静静。
薛锦绣呆坐在桌子旁。她现在是个痴傻的六岁小豆丁,不识字,不能冒然去看书解闷。据说原来的薛锦绣性格内向,所以她也不能跟丫鬟们聊天解闷。
哎……
古代闺秀,只剩下发呆这一项可以打发时间了,想想真心酸。
琼枝是她的大丫鬟,乃方氏娘家的家生子,对薛锦绣是绝对的忠心。见她呆坐着,小声道:“小姐,不如咱们去外面走走散散心?”
她所住的小院与薛锦颜的不远,府里的湖水正好经过她们的住处,旁边是一片竹林。如今府中下人们都在忙着准备晚饭,小竹林中也没什么人。薛锦绣想着反正是无聊打发时间,便带着琼枝往里走去。
没走多远,便听到了里面传来了几声断断续续的抽泣声。薛锦绣一愣,不由停下了脚步。如果她没有听错的话,这林子里的人好像就是习秋吧。她不是病了躺在屋里么,怎么现在又……
薛锦绣好奇的紧,直接走了过去。习秋吓了一跳,连忙从石凳上站起,止住了抽泣,小声道:“六、六小姐安好……”
薛锦绣点点头,又朝身旁的琼枝看了一眼。琼枝与她相处的时间长了,约莫也能猜到她的几分心思,又思及方才吴妈妈对颜姐儿的话,当即问道:“不是说病了么,怎么在又这里,莫不是借口托病偷懒?”
习秋知道琼枝在府里颇有地位,见她神情严肃,连连摇头:“我、我我没偷懒,我……”说着,眼眶又红了一圈。
琼枝缓了语气,柔声道:“莫不是遇到了什么难处?你是个温厚的丫头,正因如此三小姐才点名要的你,若有了难处尽管说。”
习秋知道薛锦颜是个好打抱不平的人,但她这事儿……习秋垂下头,哭泣道:“奴婢是凉州人,奴婢家里是穷的没法子了才被爹娘送到府里来,等年龄到了,奴婢还会回凉州。没想到……”习秋抑制不住,竟嚎啕大哭起来,“凉州被屠城了!!奴婢已经有一年未曾收到爹娘的书信了。”
除了那女子的抽泣,沉默,渐渐在竹林中蔓延开来。
薛锦绣陡然想起,她那便宜爹于两个月前从府里出发,去凉州谈生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