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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凌天授二十年,七月初七。
这一日是大凌王朝开国以来,第一个普天同庆的大喜日子,盛世空前,传遍九州。
只因天授帝的独女肖鸾公主要出嫁了!而新晋的驸马爷更不一般,正是威远王沈予的嫡长子,沈辞。
说起这桩婚事,应元宫里还流传了一段曲折的秘辛。
去年底,年仅十六岁的世子沈辞随父进京述职,偶遇十八岁的肖鸾公主,二人一见钟情。肖鸾公主表现得极为主动,多次向其父皇请旨赐婚。
天授帝听闻此事之后,却是震怒非常,私下将威远王招来狠狠训斥了一顿,更扣下一顶“外戚隐祸”的帽子,险些降罪他们父子二人。
怎奈肖鸾公主哭闹不止,扬言非沈辞不嫁。她将帝王选定的世家子弟一概拒之门外,甚至削发明志、绝食以对。
天授帝一生铁血,于女色上很是节制,多年以来宫中唯有淡妃唐心荣宠不衰,可偏巧这位淡妃娘娘一无所出。因此,天授帝的香火并不旺盛,子嗣单薄更是史上帝王之最——唯有一子一女,皆为皇后所出。
肖鸾公主的生母虽是皇后,但她自幼养在淡妃膝下,脾气甚是活泼刁蛮,又仗着一后一妃的疼爱,时常闹些小性子,令帝王感到头痛不止。
而这一次事情闹得太大,一边是独生爱女以死要挟,一边是异地藩王重权在握,因此天授帝异常反对这门亲事。
事实上,威远王沈予长期驻守北地边关,与天授帝的关系十分微妙,两人之间不似君臣,更似盟友。多年以来,朝内不停有人上折弹劾威远王,称其有割据之嫌。
试想威远王本就威望颇高,手中又握有北地五州的兵权,倘若再与皇室联姻,他的权势则会更上一层楼。
而天授帝生性最为多疑,也曾多次下旨宣召威远王入京述职,想趁机剥其兵权,给他一个闲差。奈何每次都在最后关头放他一马,也是因为威远王妃从中筹谋不少。
说起这位王妃,名头丝毫不逊于威远王。从前的出岫夫人名满天下、艳绝九州,自从改嫁给威远王沈予之后,虽然已竭力淡出众人视线,然而关于她的传说却从未停止。
这一传,便整整传了十八年。
传说中,她容貌绝美,见者赞叹,又驻颜有术,数十年朱颜不改;
传说中,她驭夫有方,威远王对其言听计从、极尽爱重,从不寻花问柳、豢养姬妾;
传说中,她坚持为长子取名“沈辞”,想以此纪念她的第一任夫君,而威远王竟对此毫无异议;
传说中,她毕生所求生个女儿,却天不遂人愿,一连两胎皆是儿子,从此之后再无所出。
故而威远王唯有两子——长子沈辞,次子沈略。文为“辞”,武为“略”,取“文武双全”之意。
这一次,咱们大凌王朝有史以来的头一位驸马爷,正是花落威远王的长子沈辞。
至于是谁说动天授帝改变主意点头赐婚?应元宫上下皆知,唯有淡妃娘娘有这个能力和胆量——
一来,她是肖鸾公主的养母,对公主疼爱有加;二来,她恩宠不断,“枕头风”吹得帝王七荤八素;三来,她与威远王妃交情匪浅,每次王妃回京,都会入宫与她共叙姐妹之情。
也正因如此,能促成肖鸾公主得偿所愿,最欢喜的便是淡妃娘娘。
而天授帝对这桩婚事的态度也是几经改变。从最初的震怒,到后来的抗拒、犹豫,直至如今点头应允,这其中他也经历了一番煎熬挣扎。
撇开各自的身份不提,沈辞的人品仪表都很出众。就连天授帝自己也不得不承认,肖鸾公主很有眼光,朝中尚且没有哪家子弟能与之比肩。他也不忍拂了爱女的心意,让父女之间多生嫌隙。
原本天授帝有些忌惮威远王割据,可一旦两家结为姻亲,沈辞成为驸马,也相当于留在京州做了半个人质。天授帝相信,只要沈辞人在京州,其父威远王必定不会轻举妄动,朝中也会再观望一阵。
就这么各让一步,天授帝和威远王达成了协议。沈辞进京做驸马,与肖鸾公主成婚,不再承袭威远王的爵位。他的世子之位,顺延给胞弟沈略。
回想这桩婚事的个中艰难,每个知情之人都要叹上两个字“曲折”。不过好在现下苦尽甘来,一双有情人即将终成眷属,帝王与威远王成了亲家,皆大欢喜!
七月初七一早,淡妃便从应元宫里出来,去往公主府张罗婚仪,恭待帝后大驾光临。
不是没有遗憾的,好端端一桩婚事,天授帝死活不让威远王及王妃进京观礼,给出的理由是——于礼制不合。
淡心只得撇嘴,诚然让驸马一家进京是于礼制不合,可礼制不是皇帝定的吗?还不是皇帝说得算?何况威远王又不是别人……
淡心最清楚天授帝的脾性,说来说去,他还是气恼不过,总觉得这桩婚事是被威远王夫妇算计了。况且公主大婚,普天同庆,他也怕威远王入京之后多生事端,再有居心叵测之人趁乱惹事。
想到此处,淡心也只能为之遗憾。不过好在威远王每年都会入京述职,有时王妃出岫也会随之而来,进宫陪她几天。这般自我安慰一番,淡心才略微感到开怀。
她自己处在深宫久了,总是羡慕如今出岫的生活,育有两子不说,最关键是那自由而广袤的天地,开阔渺远的北国风光……
想着想着,淡心已莲步轻移走近公主府的花厅。本以为自己算是早的,可谁料一只脚还没跨入门槛,便听到一群诰命夫人们在絮絮叨叨地闲谈:
“原本我家老爷还说,圣上打算撤藩呢!这如今倒好,两家成为亲家了!”
“我听说淡妃娘娘也没能劝动圣上,是诚王出马说项了呢!”
“诚王出马有何稀奇?大家都知道他与威远王交情极深。”
“说起诚王,也不知忘初小王爷如何了,最近倒是闭门不出,安生许多……”
聂忘初,诚王嫡长子,从太子聂忘凌的“忘”字辈。这位小王爷不仅是京州一霸,也是房州一霸,惹是生非的本事无人能及,好在品性尚纯,不过就是调皮了些。
“要我说,都怪诚王妃太娇惯孩子了,我瞧诚王两个嫡子两个庶子,没有一个走正经路的。都和诚王一样,喜好什么音律啊、诗文啊、书画啊,偏偏对仕途没兴趣,也不晓得报效国家。”
“呸呸!诚王也是你能议论的么?还是说肖鸾公主的婚事罢。”
……
淡心站在花厅门外听了半晌,发现几个诰命夫人越说越没谱,便打算敲门进屋打断。
“这桩婚事哪儿都好,就是公主比驸马大了两岁……”
“两岁怎么了?女大三抱金砖,女大二必生儿!”
……
“咳咳。”淡心清了清嗓子,浅笑着迈入屋子里:“几位夫人都在呢!来得这么早?”
女眷们见是淡心,纷纷起身行礼,其中一位夫人回道:“咱们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好不容易凑见一桩喜事,自然要早早过来唠嗑说话!”
闻言,淡心掩面再笑,径直入内坐下。她的气质颇为特殊,妇人的风韵与少女的娇俏在她身上兼而有之,几位诰命夫人不止一次见过她,也忍不住纷纷在心中暗叹,难怪淡妃娘娘隆宠二十年不衰。
“娘娘也来得这么早啊?”一个女眷又问。
“嗯,来陪你们说说话,唯恐公主今日成婚,她府里招待不周,有所怠慢。”淡心很自然地答道。
“娘娘太客气了!”
“哪里不周?咱们聊得不亦乐乎。”
“皇后娘娘和淡妃娘娘都如此平易近人,真真儿是天下人的福气,咱们也受了恩典。”
女眷们深知淡妃娘娘在天授帝心中的地位,都不愿放过逢迎她的机会,各个不深不浅地恭维着,借着这好日子讨她欢欣。
淡心最开始并不喜欢这种场合氛围,如今听得多了,倒也习惯了,遂转而叹道:“转眼公主都十八岁了,单独开府不说,也即将嫁人。我那灵犀宫是一日比一日寂寞冷清……”
众位夫人见淡心语中一阵落寞,又连忙七嘴八舌地劝慰她,也顺势将话题茬了开来。
一屋子的女眷说了许久的话,公主府里也越发热闹起来。虽然花厅离正厅还有些距离,但外头那些炮竹声、喧闹声、恭贺声还是时不时地传了进来,可见许多宾客都就位了。
淡心望了望窗外天色,心生疑惑:“咦?圣上和皇后娘娘怎还没来?太子也不见人影。”
话音刚落,便听得外头响起一阵禀报声:“皇后娘娘驾到!”
花厅内一众女眷立刻起身,下跪恭迎:“娘娘千岁千千岁。”
“都快起来!”皇后庄萧然真正不负她的名姓,为人端庄贤德,无论什么时候、什么场合见了她,都是难以掩饰母仪天下的风范,从未见过皇后失态。
今日因是肖鸾公主大婚,嫁的又是威远王嫡长子,因此皇后的穿着也显得分外隆重,竟比以往众人所见都要高贵大气许多。
她也不多做客气,径直坐上花厅的主位,与诸位诰命夫人客套了几句。淡心朝外看了几眼,见皇后只字不提天授帝,便忍不住问道:“娘娘,都这个时辰了,圣上还没来吗?”
见此一问,皇后淡淡看向淡心,笑中别具几分深意:“今日你离宫甚早,有所不知,宫里来了几位贵客,如今圣上正在待客。”
皇后说得轻描淡写,反而令淡心心底起疑。什么贵客能耽搁住帝王?就连爱女的婚事都不急着过来。
许是猜到淡心必然有此一问,皇后隐晦再笑:“来者是圣上的故人子女,便留在宫里多叙了几句。太子已经提前过来招呼了,至多再等半个时辰圣驾必到。”
话到此处,皇后停顿片刻,又对淡心笑言:“你放心,必定误不了吉时,保不定一会儿更加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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