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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机晦暗,群星错乱,那一年是大庆所有人都不想回忆起的大灾之年,南方洪涝,北方干旱,西元质子反叛逃离大庆,京城中死伤无数,血流成河。
天灾人祸,一桩桩一件件,大庆仿佛是被上天诅咒了一般,皇帝都下了罪己诏,更是多次登上星坛祭天。
没有人注意到,在这一年,也有一个不受欢迎的孩子在瑞王府偏僻的柴房中千辛万苦的终于被诞下。
一声憋在巾帕间的凄厉惨叫声回荡在小小的木屋之间,空间里充斥满满的都是血腥气,血色的长剑叮当一声掉落在血泊之中。
年轻的母亲腹部破开一道血口子,看起来狰狞可怖。
她活不了了,在场的人都知道。
年轻的母亲最后艰难的看了满身鲜血的孩子一眼,祈求的望向身前抱着孩子的男人,她说不出话,可是她的眼睛,从来都会说话。
“他会好好长大的。”
男人望着年轻女子的凄惨样子,沾满鲜血的手在轻轻的颤抖:“你,安心去吧。”
女子笑笑,想要说些什么,却是没有丝毫力气,脑袋一歪,已然是溘然长逝。
男人一直望着她,望着她从生到死,面无表情的看着,仿佛他对她的死,没有丝毫的感觉一般,可是眼角滚落一滴晶莹,暴露了男人的一点心思。
叶靖安转过身子的时候,不论是面上还是眼中,再也没有丝毫异样透漏。
他将怀中左右晃荡着脑袋,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孩子递到了一个绿裙女子的手上:“日后,他便是你的责任了,好好培养,我要他能够成为捅入大庆皇室的一把利刃!”
男人没有情绪的眼底终于有了情绪,那种情绪,名为恨意与偏执。
“公子,您呢?”
绿裙女子忍不住问。
“我?我现在已经是驸马了,自然是要和长公主一起了。”
叶靖安嗤笑一声,想了下,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好好利用这本册子,我只要最好的,别让我失望。”
小小的孩童在男人要离开的时候,下意识的伸出了小手,即便还没有张开眼睛,还看不到东西,还是凭着感觉抓住了男人的袖摆。
诞生之后第一个怀抱他的人,他仿佛能够记得。
叶靖安的脚步顿住了下,下一刻,袖子从中断裂,一角在孩子小小的手中,那上面还沾染着孩子生母的鲜血。
“公子!”
绿裙女子眼睁睁的看着,看着男人就要消失在这破败狭小的小小木屋之中,又喊了他一声。
她想要留在他的身边,她不想要就这么和他分离。
从前,即便男人爱着的是姑娘,她也还可以看到他。
她的心愿很小很小,她知道自己的身份配不上叶靖安,所以她不求能够与他有个什么结果。
她求的,也只是能够陪在他的身边,看着他,守着他,便是以一个丫鬟,一个死士的身份也成。
而现在,对方却要彻底远离她的生命。
花影无法接受这个结局。
可是无论女子心中如何的不甘不愿祈求痛苦,男人都没有丝毫停顿的意思,仿佛没有听到对方的声音一般,径自走的没有了踪影。
花影不是他心爱的女子,他永远不会为了除了那个女人之外的其他女人,真正停下自己的脚步。
花影望着身前,空无一人,他走的果然很快。
面上的表情慢慢的扭曲。
怀中的孩子仿佛也知道叶靖安的离开,或者说抛弃,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只是他因为在母体中憋了不少时候,本就身子弱,此刻便是哭声,也只是小老鼠一般,细细弱弱的,随时都会抽过去一般。
花影听到了孩子的哭声,她此刻应该做的是小心的哄好他,可是她根本做不到。
“闭嘴!”
她对着孩子吼了一声。
感觉到那份恶意,孩子哭的更急。
“小杂种,我叫你闭嘴你没有听到吗?”
女人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与厌恨,手在孩子的胳膊上狠狠的一掐,孩子呜咽一声,哭的更狠。
秦铮站在那个已然死去的女人的身侧,望着她面上的隐隐遗憾,望着她腹部空了的巨大血口子,心底一阵阵忍不住的抽疼。
他应该没有记忆的,可是此刻,站在这里,凭借着感觉,凭借着那种隐隐的将自己带来这里的灵魂紧密相连的牵绊,他却猜测出了,死去的女人是谁。
那也许,便是他的母亲。
那个孩子,也许便是他,是先前所听到的道人口中所说的本应该拥有真龙天相之命的另外一个自己。
花影渐渐的变成了花麽麽,瑞王府中谁都不曾多注意到这个麽麽的存在,而那个被亲生母亲用命生下的孩子,一点点的长大,瑞王府中的人都说他是瑞王的私生子,他身份卑微,是歌妓所出。
连瑞王自己,似乎也是这么认为的,将孩子当做是一个污点,从来不愿意多看一眼,甚至连听都不想听到。
王府中从来是看人下菜碟的,王爷不重视,不喜欢,所有的下人便都可以欺辱,所有的兄弟姐妹,便可以尽情的在那个不该存在的孩子身上发泄多余的情绪。
从小到大,最常听到的便是小杂种这三个字,听的多了,便也不在意了。
秦铮看着那个孩子艰难却也麻木的一日日长大着,苦熬着,看着他忍受着所有人的欺凌侮辱,暗地里被花麽麽当做是一件工具一般训练着,看着他一日日的,连他自己都不将自己当做是个正经的人,而是一件工具般的存在。
直到那一日,在他又被府中的下人堵住,被世子公子欺辱,在他们将他的食物扔到了泥地里践踏,然后让他混合着泥土去吃,在他不愿意这么做,倔强的坚持着某些自己都不知道的东西,在他全身打的遍体鳞伤的时候,那个少女让身边的丫鬟将那些欺辱他的人给骗走。
她走到他面前,递给了他一只药瓶。
秦铮在见到少女的一刻,便像是被施展了定身术一般,眼中心中脑海中除了面前的这个人,再也没有其他。
他见过她,可是那仅仅有的一面,他因为脑中没有丝毫记忆,混乱的情绪主宰了他,所以,他在她招呼他的时候,问她你是谁,在她想要留下他的时候,逃走了。
可是此时此刻,为了追寻而来的人,清清楚楚的再次看到了那个美好的女子,清清楚楚的感觉到了,心脏全然为之欢喜雀跃跳动的感觉。
秦铮看那美丽的少女看的呆住,而另外一个他,何尝没有呆住。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丽的少女,更没有得到过这么一份全然的善意。
她对着他笑,笑的温柔好看:“不能够反抗的话,那就躲开,王府中自有行走坐卧的时间规矩,小心错开,就能够少受一些伤。”
“你现在还不能够反抗,若是真的遇到了,避无可避,暂时的低头没有什么,努力保全自己,然后,将那些欺辱过你的人的样子都记着,待到来日强大之后,亲自去为自己所经受的所有屈辱痛苦讨还一个公道。”
她没有单纯的怜悯他,而是告诉那个遍体鳞伤的孩子,怎么做才能够免受更多的伤害,告诉他暂时的隐忍不是苟且,而是为了日后一飞冲天,最后,她从丫头那里取了些点心给了那个孩子。
她没有告诉孩子她的名字,而男孩,想要告诉她自己的名字的一刻,才发现,自己没有能够说的出口的名字。
第一次,他想要一个正经的名字,不想再被叫做什么小杂种,贱种。
少女给男孩的那药是很好的,他跟着花麽麽学过毒,也学过点儿医术,所以闻的出来。
可是那么好的药男孩没有舍得用,宁愿去府中寻一个稍微有点儿疗伤止血效用的药草,也没有用那伤药。
而是将药瓶连着伤药小心的藏了起来。
而那一小包点心,那个孩子也小心的藏起来,每日里吃一点点,只是含含味道便觉得心满意足,他从小没有吃过那么甜蜜好吃的东西,只是天气有些热,点心不是伤药,不抗长放,才吃了一半,剩下的一半点心便全都馊了。
馊了孩子也没有舍得扔,而是全都填到了肚子里,那次他闹了一晚上的肚子,腹痛如绞,可是男孩没有后悔。
从男孩出生的一刻,从来没有想着离开的人第一次想要离开,秦铮几次想要离开另外一个自己,想要去寻那个女子,想要去问她和自己有什么关系,想要看到她,疯狂的想要看到她,可是结果他几次想要离开都不成,才发现,男孩在的地方,他才能够在,他只能够存在男孩到过的地方,只能够看到他看到的人。
疯狂的思念,让他度日如年。
而那小小的孩子,已经开始打探少女的身份,男孩知道了那少女是尚书府的二小姐,是京城中的第一美人,是得着所有人欣羡仰慕目光的天之骄女,知道了她的名字叫谢谨画,知道了她的名声不好。
他知道少女不是常到瑞王府中做客,知道自己再见她的机会很少。
他第一次,期待起府中的小姐再次过生辰,期待起府中的公子世子有好事发生。
男孩还给自己取了一个名字,是他偷偷的去听府中那几个小公子的课的时候,想到的。
一个铮字,取铮铮傲骨之意。
因为他记得,少女帮他的时候,为的便是小小的年纪,倒是有那么点儿铮铮傲骨的意思。
他期待再次见到她,亲自将这个名字告诉她。
小小年纪的男孩,心中早早的便刻印下了那人的影子,从此再也无法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