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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风声呜呜,廊下挂的琉璃绣球灯在风中摇动着,发出一声声脆响。
玉栀立在卧室门上挂着的碧纱门帘外,静静听着卧室里林佳与刘大夫的对话。
她知道林佳活得艰难而狼狈,他的所有对头伸出一根指头摁他一下,就能令他狼狈地翻倒在地。
可是,越是这样,越不能颓废,别人越不高兴,她和林佳就越要开心地活下去!
刘大夫离开之后,林佳泡在盛满药汤的浴桶里,玉栀搬了张锦凳坐在一边,一手拿了个白色的丝帕,一手拿了个碧瓷小茶壶,一会儿用丝帕擦拭额头的汗,一会儿又举起小茶壶喂林佳喝水。
林佳秀致的眉毛紧紧蹙着,双目紧闭,竭力抵御着身体的疼痛。
玉栀见林佳额头上又滑下几滴汗,忙探身用帕子拭了拭,然后凝视着林佳漂亮精致的脸,轻轻道:“你和刘大夫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林佳闻言,睁开了眼睛,怔怔看着玉栀,湿漉漉的浓长睫毛掩映下,凤眼犹如暗夜的星子。
玉栀心里一阵心疼,伸手把林佳披散下来的湿漉漉的碎发都抿了回去,凝视着林佳,低声道:“他们怎么都这么坏?”
林佳微微笑了,哑声道:“他们之所以害我,是因为我碍着了他们向上爬的路;我们要报仇,最好的办法就是一步步往上走,一天天变得强大,把他们都踩在脚底下!”
玉栀嗯了一声,起身用额头抵住林佳湿漉漉的额头:“无论将来怎么难,我都会跟着你,照顾你,陪着你……”
林佳的心似被浸入了温润的春水,轻飘飘暖洋洋的,舒服得很……
他轻轻“嗯”了一声。
玉栀刚服侍着林佳穿了中衣亵裤出来,外面传来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同时响起的是丁公公的声音:“怎么了?公子才来京几日,就病倒了?到底只怎么回事?”
接着便是李瑞的声音:“启禀总管,今日公子出门,路上遇到了定安郡王的七公子林伦,林伦邀请公子去醉太白喝酒,公子就成了这个样子。”
林佳垂下眼帘,嘴角微微弯起——李瑞是丁公公的亲信,这里发生的一切事情丁公公都会知道,而丁公公又是永泰帝的亲信……
除了李瑞,他身边还有叶春善,更是永泰帝的亲信。
他手里还是有几张好牌的,今日之事,他定要充分利用。
玉栀看向玉栀,轻轻道:“你扶我去迎丁公公!”
玉栀拿了个宝蓝缎面玄狐袍子裹在了林佳身上,这才搀扶着林佳出去了。
丁公公一见林佳就吓了一跳。
前几天见林佳,林佳气色还算不错,风度翩翩公子如玉,谁知今日就成了这个样子!
他上前扶着林佳在罗汉床上坐下,自己立在那里叹息着打量林佳。
林佳乌黑的长发微湿垂了下来,脸色苍白,愈发衬得眉目浓秀嘴唇嫣红,一脸的病容,原本就瘦削的身上裹着件宝蓝色玄狐袍子,更是显得弱不胜衣。
丁公公叹了口气,道:“公子,你身份高贵,搭理那些不知道哪里钻出来的小猫小狗做什么?”
又道:“陛下一知道你生病的消息,当即就命咱家带着常给陛下看脉的太医赵文宇来了!”
林佳没有说话,可是黑泠泠的凤眼在旁边枝型灯的映照下亮晶晶的,分明已经蒙上了一层泪雾。
丁公公心里也有些难受,叹息着吩咐李瑞:“请赵文宇进来瞧瞧公子!”
李瑞答了声“是”,退了下去。
赵文宇是位极清瘦的中年人,看着似乎有些沉默。
他望闻问切一番之后,当即开口道:“公子中了一种叫醉桐的毒,不过已经得到了及时的疗治,情形还算不错。”
丁公公这才松了一口气,用唱歌似的语调道:“公子,咱家这下可以去向陛下交代了!”
赵文宇却看向林佳:“不知为公子治疗的大夫在哪里,在下想见一见,切磋一番!”
林佳微微笑了笑,声音黯哑吩咐李瑞:“李瑞,你陪着赵太医去见刘先生吧!”
赵太医随李瑞出去之后,丁公公吩咐道:“你们都退下吧,咱家有话要和公子说!”
众人鱼贯退出。
林佳轻轻叫住了玉栀:“玉栀留下。”
玉栀看了丁公公一眼,发现丁公公正用审视的目光看着自己,便屈膝行了个礼,继续立在林佳身旁。
丁公公轻咳了一声,这才道:“公子,大年初一陛下要在大庆殿举办大朝会,陛下交代,要咱家除夕夜子时接您进宫!”
林佳实在是难受,单手支颐道:“我知道了。我会好好养病的。”
丁公公抬眼看向林佳,见他似乎力不能支,倚着黄花梨木小炕桌坐着,神情悲凉,如一个孤独可怜的小孩子。
想起往事,丁公公鼻子不禁一阵酸涩,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他从衣袖里掏出了一个极为精致的紫檀匣子:“公子,陛下担心您零用不够,特地命咱家捎过来的……”
玉栀接过匣子,递给了林佳。
林佳摁开消息,发现里面是一卷银票,不禁愣住了,抬眼看向丁公公。
丁公公眼睛有些湿润了,涩声道:“公子,这些银票都是陛下名下的盛福祥发行的,随时可以在各地的盛福祥汇兑!”
林佳眼圈红了,垂下眼帘道:“丁公公替我谢谢陛下吧!”
丁公公离开之后,林佳把紫檀匣子递给了玉栀:“你收着吧!”
玉栀诧异地看着林佳:“这太多了呀,我用不了这么多!”
林佳笑了:“是让你给我管账,谁让你花了!”
玉栀悻悻然睨了他一眼,当着林佳的面把银票数了数,道:“总共六万两!”
林佳“嗯”了一声。
玉栀起身去了卧室,把紫檀匣子里的银票都放进了她的钱箱里,然后又去内书房拿了好些张雪浪纸裁好,用大针缝成了一个簿子,然后趴在小炕桌上开始记账。
林佳倚着靠枕躺在罗汉床上,身上被玉栀盖了锦缎被子。他见玉栀忙碌个不停,忍不住道:“你做什么呢?”
玉栀手里拿着紫毫笔,抬眼看着他,理直气壮道:“我记账啊!我既然管账,自然进出都要有记录了,这样将来对账的话,一切都清楚明白!”
林佳不禁莞尔,道:“既如此,内书房书案右边的最上面的抽屉里,还放有大约四万两银票,你都收起来吧!”
玉栀把所有银票汇总之后,把钱箱搬过来让林佳看:“你看,总共十万两!你怕是大周朝数得着的富豪了!”
林佳闭上眼睛道:“我母亲当年的陪嫁就有十万两白银。”
玉栀:“……”嘤嘤嘤,我好仇富啊,怎么办?
林佳抬眼看玉栀:“我母亲去世后,都被老太妃和李王妃弄走了。”
玉栀:“……”
十万两白银,这俩婆娘真坏啊!
一阵疼痛袭来,林佳闭上眼睛,雪白的牙齿紧紧咬着嘴唇,竭力抵御着,等待这股疼痛过去。
自从母亲去世,这是他常常需要忍受的。
有时候想起母亲,林佳也会恨:你为何这么经不起打击?为何要自己离去,把我扔在这个世界?
正因为如此,他发誓会好好照顾自己的女人,自己的孩子,绝不抛下他们!
此时林伦也没有睡,正在韩府东客院的书房里读书。
大周朝规定郡王不能离开封地,因此这次进京,是他的生母韩侧妃陪着他。
母子俩住在韩侧妃的弟弟内务府总管韩青的府上。
韩侧妃带着丫鬟迎春走了进来。
她生得极美,云鬟雾鬓,身材窈窕,是一等一的美人。
见母亲进来,林伦起身行礼:“母亲!”
韩侧妃听到儿子叫母亲,美丽的眼睛里顿时溢满笑意:“离开郡王府真好,阿伦你也能叫我母亲了!”
在定安王府,林伦只能叫王妃“母亲”。
她从丫鬟手中的托盘上端下青瓷碗,笑盈盈走了过去:“阿伦,休息一下,这是母亲吩咐人给你煮的参鸡汤!”
林伦喝鸡汤的时候,韩侧妃让丫鬟退下,低声问林伦:“皇后赏的那药,你今日见林佳用没用?”
林伦抬眼看向韩侧妃,桃花眼里满是得意:“自然是用了,症状和风寒一样,林佳是发着烧被叶春善背回去的!”
韩侧妃一愣:“叶春善也去了?”
林伦见母亲脸都白了,当即问道:“母亲,怎么了?”
韩侧妃脸色苍白,勉强笑道:“没……没事,你快喝参鸡汤吧!”
离开林伦的书房之后,韩侧妃怔怔立在廊下,看着廊外在寒风中摇晃的红梅,手心里满是冷汗。
丫鬟迎春低声道:“侧妃,夜风大,咱们回去吧!”
韩侧妃打了个哆嗦,嘴唇也微微颤抖:“我要去见弟弟!”
她不管不顾下了台阶向前走去。
迎春忙拢了拢身上单薄的褙子,也追了上去。
韩青已经睡了,被丫鬟叫了起来,睡醒惺忪出来见韩侧妃。
他身上披着件藏青色锦袍,露出了里面穿的雪白中衣亵裤,饶是如此,因为身材高挑容颜俊俏,依旧玉树临风俊美之极。
韩侧妃一把拉住弟弟,急急把今日林伦用醉桐毒害林佳的事说了,然后道:“阿青,阿伦刚才告诉我,林佳中毒趴在了桌子上,谁知叶春善突然带着人冲了进来,把林佳给带走了!”
韩青闻言,垂下眼帘道:“我明日一早就去见皇后。”
韩侧妃哀求弟弟:“叶春善是陛下的亲信,又掌握着暗卫,他一定会把今日之事告诉陛下的,你一定得和皇后好好说说,别让阿伦被林佳给暗算了!”
韩青“嗯”了一声,桃花眼一片幽深:“姐姐,你别让阿伦再贸然动手了,咱们要么不动,一动就弄死林佳,何必打草惊蛇?”
韩侧妃不敢说今日之事是自己的主意,笑吟吟叮嘱弟弟:“记得好好伺候皇后,这可是咱们韩家的大靠山!”
韩青面无表情应了一声,把姐姐给送了出去。
第二天天还没亮,呼啸了一夜的北风终于停息了,昏暗的苍穹却又下起了密集而细小的雪花。
等玉栀起来,雪花已经变得很大了,梨花花瓣般的雪花纷纷扬扬飘了下来,外面的屋顶、花木、花池和地面全都覆盖上了一层白雪。
外面冷得很,屋子里因为有地龙,倒是暖融融的,玉栀怕太干燥了,还特地在卧室放了一盆水。
她服侍林佳喝了药,又看着他用了早饭。
作为林佳的老师,韩离虽然公务繁忙,却依旧冒雪过来探林佳的病。
见林佳虽然脸色苍白,可是能说话能走路,韩离便毫不客气地布置了功课,还说明日要来检查。
送韩离回来,玉栀笑嘻嘻看着林佳:“我的公子,读书吧!”
林佳睨了玉栀一眼:“刘先生让我上午泡药汤,你坐在一边给我读书好了!”
玉栀最喜欢读书了,当即答应了下来:“不就是《尚书》么?你放心吧,如果有不认识的字,我再问你!”
林佳笑了:“你还真喜欢读书!”
玉栀笑眯眯道:“听说李瑞很会画画,我预备找个机会,去看看李瑞画的画呢!”
她一边给林佳按摩肩膀,一边道:“若是真好的话,我就拜他为师,求他教我!”
林佳脑海里浮现出李瑞清俊的脸,心里酸溜溜的,却没有吭声。
正在这时,李瑞进来禀报:“公子,皇后派内务府总管韩青韩大人探望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