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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争乱落幕,嘉元长公主伏诛,她的势力一夜坍圮,朝堂重新大洗牌。
萝涩并没有亲手杀死嘉元,她手里的化尸水只晒出去一点儿,就让梁叔夜拦住了。
嘉元是长公主,皇室血脉,问罪也应交给宗人府并刑部审理,最后还要至大理寺稽查,生杀论处全在皇帝一人手中,泄私愤可以,但要了她的命,就不成了。
所谓泄私愤,不过是那一点儿化尸水,溅到了嘉元的半边脸上——
这一溅,几乎化掉了她大半个脸,整个鼻子塌陷,裹挟着一层血皮,勉强沾粘在嘴边,眼窝处已烂成了个大窟窿,咕咚咕咚冒着脓水。
萝涩看过一眼,就捂着嘴,跑到边上直呕酸水。
虽然生理不适,可她心里舒坦,毕竟自己当年面目俱毁的仇怨,总算应在始作俑者的身上了。
皇帝受了惊吓,加之常年服食重金属的金丹,回宫后一病不起,药石无医。
可听灵韵说,皇上还未对白日飞升死心,他完全信了“元妃”所说的话,觉得自己仙道不成,全是嘉元害的,她既吸食了他的仙髓,那么他一片片削了她的肉下来炼丹吃,说不定还有道业功成的一日。
就这个打算,让嘉元求死不能,皇帝将她锁在死牢中,每天命人拿小刀子削片肉下来,比凌迟之刑更加残忍。
“这主意是你给皇上出的?”
萝涩翻出茶碗,从壶窠里提出茶壶,给灵韵斟了茶,递到了她手里。
因梁夫人留下七七,萝涩只能回到梁府,刚过了晌午时分,她哄了七七睡下后,灵韵便到了。
灵韵接过茶碗,笑了笑,眼底皆是痛快之色:
“毕竟是同胞至亲,我太了解皇上了,他如今油尽灯枯,熬不了多久了,只盼着立刻得道飞升,长生不老——但凡有一点法子,怕是亲生骨肉,也是要下刀子的”
这话令萝涩心中发寒,本以为他至少是个情种,可换了想,在寻道永生面前,天下万物皆如蝼蚁可弃罢了。
“那你呢,皇上晏驾后,太子登基,必定在内阁的授意下,整饬皇宫寻仙修道的风气,首当其中的,便是你灵韵仙人了”
“不必挂心,我与江岳言还有几分交情,太子登基,他也会入阁,至多打发我回深山老林,不会要我的性命的”
灵韵满不在乎,她大仇得报,再无惦念之处,不如就山水巡游,松林高卧,等时候到了,她一闭眼就回到现世去了。
仰脖子喝下手里的茶,她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塞进萝涩的手中:
“在血池的时候,我偷偷藏下的,我是用不着了,你拿着吧”
萝涩摊开手心,见是一粒鸡心石般的聚核,表面黯哑无光,透着一抹死气沉沉的灰。
她认出了它,这是嘉元的最后的聚核。
“我要它何用……十年寒衣到了,我也该回家去,零食铺子还被工商勒令歇业,哎,一堆儿事”
“我当什么事儿,你已在这儿寻了夫婿,生了孩子,怎么舍得回去?我是没法子,我姐已经没了,我再不回去,我家里老妈不得哭瞎了眼?”
听灵韵这般说,萝涩拿捏着聚核,心里忐忑难安。
她手里握着的是时间,这代表十年以后,她可以再多陪梁叔夜和七七几年,说不定还能见到七七亭亭长成的模样,这种诱惑,她是无法抵挡的。
可她害怕,害怕自己变成第二个嘉元,为了自己的人生,去剥夺了她人的性命。
别说嘉元是为了权欲,而她不过为了天伦之乐,两者皆是自私行径,没有谁比谁更高尚一些。
这般想着,萝涩浑身打了个冷颤,慌忙把聚核搁在桌案上,她只觉掌心发烫,整个脸也跟着红了起来。
摇了摇头,轻声道:
“我不用它,还有一个办法能留下来,挣钱,挣大把大把的银子,即便倾尽所有金银,只能换来须臾片刻,那我也认了”
灵韵见萝涩拒绝,非但没有不高兴,反而觉得该是如此:
“你既不要,我也瞧它可恶,拿与我扔了去!”
“等下!”
萝涩拉住了灵韵的胳膊。
灵韵疑惑的扭过头看她——这就要反悔了么?
“我想再问问梁玉”萝涩如是道。
灵韵闻言后,沉默不语,半响后还是点了点头。
阿姐的聚核被梁玉拿去了,这事儿她是晓得的,但这是意外,总好过落在嘉元的手里,但她对梁玉,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排斥,可一想到阿姐的生命在梁玉身上延续,总归又希望她多活几年,矛盾之处,三言两语难以言清。
萝涩见灵韵不反对,就把聚核好生收了起来,她决定晚些时候,再去趟帽儿胡同,寻梁玉问问她的想法。
*
送走了灵韵,外头传话儿的小丫鬟迈着小碎步过来,笑盈盈唤了声:
“姑娘,夫人有话儿,等将军下了朝归来,家里一道用饭吃,西厢小厨就不必再起灶了”
萝涩吃了一惊,忙追问道:
“叫我?叫我么?”
丫鬟咯咯巧笑,捂着嘴点头:
“自打杏儿的事出了,西厢便没有拨派丫鬟了,原先的也都打发走,只剩下姑娘你一个,夫人这么话儿说,自然请的就是你了”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好端端的,居然叫她去一桌子吃晚饭!
丫鬟把话儿传到了,就不多留,她蹲福行礼,毕恭毕敬的离开了——
这丫鬟是个人精,对萝涩的身份拿捏心里明镜似得,看梁将军的重视程度,和夫人态度的转变,厨娘变成主子也是迟早的事。
萝涩旋身回到屋里,她坐到了梳妆镜前,对镜自顾。
明眸善睐,琼鼻皓齿,肤色也已经白回来了,虽不是什么倾城的大美人,但隽秀娴美,自有一番气质。
打开久久未动的妆奁,取出青黛画眉,掀开粉盒,点了点古代的粉底,细细涂抹在面颊上。
只稍一点儿,不会涂成个死人白,倒是令皮肤更加润白,显了气色。
胭脂味香,萝涩不敢用鲜红的唇纸抿,只寻了一罐花露胭脂,像玫瑰膏子一般,色薄水润,用细簪子挑一点抹在唇上就好。
耐下心来装扮自己,换上一身水色襦裙,裙边儿稍深一些,不会贵重夸张,也不显得便宜浮气。
等一切收拾妥当了,七七也睡醒,她揉着眼睛哈欠连天:
“娘——七七饿了,哇,娘!”
七七看到娘亲与往日不同,美得像画纸上的仙女儿,她又是极会挑美的,拍着自己的小手,高兴的直笑。
“哇什么哇,小妮子睡觉不踏实,看你的哈喇子,都流到哪里去了!”
萝涩捏了捏七七的小鼻子,替她换了一件干净的小衣,牵着她的小手,坐到脚踏上,替她梳头扎辫子。
起了玩心,萝涩给她梳了一个冲天辫儿,用红绒绳一圈圈扎了起来。
七七这几日在梁府吃好睡好,还有梁叔夜宠溺着,疯狂给她买甜食吃,她已然成了圆滚滚的一个球。
脸上肉嘟嘟的,配上这根冲天辫儿,像极了那个年画里的胖娃娃。
七七伸着小手,往自个儿头上摸去:
“咦,娘呀,为啥这么梳?”
“因为这么梳,七七显得特别可爱哇”
“七七不要变得可爱,七七要变得漂亮,长大了以后要嫁给小舅舅!”
萝涩不止一次听见七七说这话,又是无奈又是好笑。
七七年岁小,说什么嫁不嫁的,她这个当妈的,若是一本正经的解释,哎呀你跟李琛差了辈儿,不可以嫁给他当新娘子的,小妮子紧接着就会有一堆的十万个为什么要问,若态度严肃了些,她还会急得哭起来。
一来二去,萝涩也习惯了,对于小孩子这种稚语,一笑而过就是了。
母女俩正说这话,屋子门“笃笃”响起。
牵起七七的手,萝涩拔出落下的门栓,推开房门,见梁叔夜一身官服,手里还捏着笏板,显然刚从宫里回府,衣服都不及更换,先奔这里来了。
他愣愣看着萝涩,眸中不掩惊艳之色,再看边上小人儿,更是喜欢的不得了。
就这么静静的叫他看一天,一年,一辈子,他都愿意。
七七见梁叔夜看傻了,双手叉腰,小嘴撅了起来:
“将军没脸没臊,不许这样盯着我娘亲!”
梁叔夜抿着笑,伸手把小妮子抱了起来,叫她坐在自己的手臂上,笑问:
“你娘亲生得好看,今日特意打扮了,就是给我看的,我若不看,她是要伤心的”
七七哼了哼,依旧绷着小脸儿,在梁叔夜面前端架子,可没过一分半刻,便扭过头悄声去问萝涩:
“娘,将军说,你是为她才打扮的,那七七的辫子,也是梳给他看的么?”
萝涩眸色泛着暖意,掖好了七七皱起来的衣领,顺带拍去了梁叔夜肩膀上的落灰,笑而不答。
梁叔夜哈哈一笑,腾出一只手,弹了弹小妮子脑袋瓜上的冲天辫,他突然想起萝涩前几日顺口说的一句歪道理——
生孩子,不用来玩上一玩就长大了,那多可惜?
七七张牙舞爪得挥舞着小手,赶苍蝇一般,挥掸着梁叔夜的手,气鼓鼓道:
“将军!我的辫辫跟我说,它不喜欢你!”
“那你呢,你喜不喜欢我?”
“还可以……”
七七眼珠子提溜儿转,她看了一眼梁叔夜的盛世美颜,小脸满是无奈,毕竟将军长得好看呀。
“那咱们商量个事儿,别叫我将军,叫我一声爸比好不好?”
萝涩听见梁叔夜亲口说出爸比两个字,险些没笑喷,原是这个词儿,是她亲口告诉他的。
这几日,看他一直为了当七七的爹而奋斗努力着,可小妮子认准了升子才是爹,死活不肯叫他。
她便想了个法子,只说是这叫法是岭南那儿的,当地庄户人家都管自己的爹都叫爸比。
七七头一扭,很傲娇的拒绝了:
“不好!”
“叫一声,一块糯米甜糕,叫一天,一支糖葫芦串鼓?”
梁叔夜嘿嘿一笑,抛出了杀伤力十足的糖衣炮弹。
七七咬着自己的手指,默默盘算了很久,终于屈服在甜糕之下,奶声奶气的叫了梁叔夜一声:
“爸比……”
梁叔夜心里乐开了花,对着七七的脸蛋吧唧就是一口,一边掂了掂七七,一边握上了萝涩的手,道:
“走咯,跟着爸比吃饭去!”
萝涩先挣了两下,见他态度坚决,最后也只能随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