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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红不解道:“特使请明示!”
王全点头,表示有同样困惑。
鱼火客从交椅里起身,踱步到房间一张小圆桌前,自怀里摸出来一面绸布,铺开,转身对二人招手:“你们过来瞧。”
马红二人近前。
只见小圆桌上乃一巴掌大小红布,用黑色丝线绣了一幅清晰的小图,显是一个地址指引。小图共点出三个大的地址,形成三角之势,左边一角是“高唐”,上面一角是“绕安”,右边一角就是他们现下待的“千乘”。
鱼火客手指从“千乘”滑向“绕安”,指尖过处形成一道不见的直线,她道:“此路,乃去绕安之直道,毗邻渤海,水路陆路尽可去得,不过走水路,要翻越数道大山才能从岸边进入绕安,加之两地也不远,甚少有人如此大费周章折腾,今夜,我想我们该在正式出发前,提前探一番绕安。”
王全道:“走水路吗?”
鱼火客摇头。
马红点拨同伴道:“特使说了,千乘至绕安,距离并不远,走水路岂非画蛇添足!但要防备有其他人走水路率先提前我们抵达绕安,譬如,那些君上遣来,尚未报道的奇人异士。”
王全终于懂了,点头道:“则我们如何出发去?”
他想,纵然这两地距离不远,也不是按脚程三两步能抵达的,至少数个时辰,那时候天也亮了。夜探实则成了无稽之谈。
鱼火客不曾想王全愚笨至此,会问出如此低能疑问,暗笑一声点拨道:“这不成问题,我多次在此客栈听闻马厩豢养了良驹,叫声雄浑,显是好脚力,我们借之一用,不出一个时辰就能抵达绕安,现下出发,怕三更天左右就到了。”
言毕,从桌前走开,重回到交椅里。
马红二人连回到她身边,只听她继续道:“今夜一探,为确保灵活机动,人手不宜多,就我们三,顶多还加一个马夫……”指的当然是田辟疆化妆的四口了,她道,“余下的,暂驻守客栈,等候命令。”
马红沉吟道:“人手这样少,若是……”
鱼火客打断他:“不少了,若是有突发状况,我们不敌也可逃了。再说了,便是日后建起刺客营,一次出动三人也不是小动作了,无须太过谨慎。”
马红点头。
王全点头。
鱼火客点头:“好!半刻后来我房中点卯,现下都准备去,把马匹选好,四骑,时间到了来此集结。”
二人领命去了。
鱼火客目送他们快步离开,在他们身影还没有走远,她故意以正常声调对田辟疆道:“你下去准备一番,一会骑马出门一趟。”
“去哪啊,特使?”实际,田辟疆之前已用手段偷听到房中密谈,这刻是见马红二人没走远,故意装傻。
鱼火客没好气道:“凭的话多,到时自然通知你。”
“好嘞!”言着,田辟疆飞奔跑开了。
马红二人也许早预料到特使要带着新收的小厮见世面,猜想证实,还是有些发憷,远去的身影微有些颤动,但他们强行压制了内心此番波动,不动声色毅然决然远去了,默许了鱼火客的安排。实际,他们私心里希望带一个射声校尉的属下去,到底默契些,可特使鱼火客没有此意,他们有口难言。
过不多时,鱼火客一行四人出发。
月儿高悬,盛夏夜行,煞是凉爽。
一路无话。良驹在手,不足一个时辰,三更天刚过半,鱼火客等人抵达了目的地。在一条官道旁瞥见银色月光下矗立路碑一枚,上书“绕安”两字,乃是入了绕安郡地界了。
“停!”鱼火客打头勒住缰绳,马儿一阵嘶鸣,前蹄撩起,刹住步子。
鱼火客一跃从马匹上跳下,走近路边一株树木,栓了马匹,扬手一招,马红、王全和田辟疆立即围拢上前。
田辟疆道:“到了吗?这是什么鬼地方?”
无人搭理他。
马红对鱼火客道:“特使,我们还得行一刻时辰方能入城。”
“须不必入城。”鱼火客淡淡道,眸子一扫,看去了东北方位一座山峦,目光暂停留在了那儿。
山的那边,银光灿烂,在暗夜里闪出一种不真实的光亮,不消说,不远定连接了海岸。
马红顺鱼火客目光望去,忧心道:“特使,那方位,不是绕安城地界了罢。”
鱼火客点头:“我知道!可,我们此番寻日后建立刺客营地址,周边焉能不查看!走,随我瞧瞧去。”
众人无言跟上,不多时行至一个山腰,又至了一个山顶,下山,翻越进入一个山谷。
站立谷中,鱼火客游目四顾,咔嚓一声,打着一个随身携带的火把,看了一会儿,她皱起了眉头。
一边,田辟疆像玩耍似的这儿看看,那儿瞧瞧。趁马红二人不注意,点住一面岩石,画了个圈圈,仿若在跟鱼火客打暗号。
鱼火客瞥一眼,心领神会,又走开四处看了看,她定定神,对众人道:“此处有人在集结!”
马红和王全大吃一惊,眼下所见乃空寂山谷一个,别说人了,夜鸟也瞧不见一只,哪里有人活动的迹象,还是“人在集结”。
当下颇懊恼,特使哪来的这发现?
他们自然不知道,鱼火客在寻人手段方面,根本不是靠肉眼观察,而田辟疆更是秘技良多,有这二人合力做判断,出错的几率,那是绝不可能。
马红道:“特使,未看见有人啊?”
王全连点头也忘记了,依然在寻找鱼火客说的“集结的人”,自然是什么也发现不了。
鱼火客听着马红的话,想到,自己的手段不必要尽数让他知晓,于是一模怀中,掏出来一份手信,金箔黄绸,一望即知是君上印信,她昂然举在掌中道:“我从君上手信中得知,此地叫‘银光崖’,君上调遣来的一只叫‘百福团’的志士队伍会从此登陆,眼前我们所见那远处银光,不单单是海水反射,亦是百福团抢岗竞争的一种拉练,佼佼者已悄悄潜入藏于此谷中的,不信随我一观便知。”
原来,君上从四面八方号召来高唐集结的人,并非单打独斗的一个个强人,有些是整只大队伍齐齐来,且,有残酷竞争机制,优胜者才可能被编入刺客营受鱼火客调遣。这些,马红等人并不知,还以为鱼火客仅仅是查看选址地形,原是“夹带私活”顺带提前观摩考察属下来的。
马红道:“特使那且引路吧,甚是好奇!”
田辟疆玩儿似的道:“好玩,是看一群人互相残杀吗?听着就与众不同啊!”
王全起先沉默,但终忍不住出声道:“还有这样的奇怪的志士队伍,当真听也没听过哩。真想看看。”
鱼火客瞥王全一眼,淡淡一笑:“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再不多言。
说话间,鱼火客已经带领众人攀援至了山谷一高地,说也奇特,此高地距离远处那海岸中间尚还有一座山阻扰,但站立那高处,目光远眺,视线里,还真瞧见了浪花翻卷的海滩。
银色月光下,果然可见黑压压一群人头在海浪怕打里进行一项看似极残酷的拉练。
海水四溢,那浸泡海中的志士正奋力朝岸边拥来,人数一望,怕有近百之众,而且场面颇混乱,显然是在进行某项残酷的选拔。
众人粗略一看,不甚满足,强烈要求下,被鱼火客带领着,终潜伏去了那海岸一隅目不转睛偷窥起来。
海浪中,果然黑黝黝挤满了人头,怕有百人之众,这些人中哭喊者有之,欢呼者有之,更有甚者身首异处,鲜红血水弥漫开,夹在腥气扑鼻的海风里,带来一股咸咸的血腥味。
田辟疆道:“看哪,那些人里有些手中抓了小黄旗。”
他像个孩子一般嚷,亦是故意为之,冒充乡巴佬没见过世面的新鲜样。
鱼火客啪一声拍了他脑袋一记:“小声点。”
他“懂事”闭了嘴。
马红道:“特使,这些人到底在干嘛?”
鱼火客道:“说了啊,乃是百福团抢岗竞争的一种拉练。”
王全不解地摇头:“看那些海水里浮游的众多人头中,那种手执小黄旗的像是统领之流,可为什么偶尔又见他们掏出匕首割断那些浮游者中某些人脖子,这岂是拉练,这根本就是滥杀人啊?”
鱼火客不置可否,继续观察,并不多解释。
还是马红为他同僚解惑道:“此拉练,怕就是如此,目的是杀掉弱的,余下强的,选出人杰。”
鱼火客点头:“不错,此百福团抢岗竞争拉练,目的就在于此,等最后剩下的一小批,就是不日要去绕安寻我们刺客营来投奔的潜力能人……”
而这刻,她心中想的是,只不知道,这黑压压一群人到底有多少?
因为她知道的是,当最后脱离海水虐杀之阵而遁入去银光崖空旷山谷的佼佼者,只能是个位数……
马红又看一眼那海水的混乱杀伐场面,忧心道:“特使,依照这情形看,这所谓百福团抢岗竞争拉练,十个里能活下来一个就算了不起了。”
鱼火客深表赞同,点头道:“务须多言,且静静观看罢。”
海滩边,百福团志士的“互相残杀”渐渐进入白热化程度,又一批志士靠近了海岸,就要登陆,预备抢先匿去那银光崖山谷,可,竞争对手们岂非让其如愿,疏忽从水底钻出一批,抱住了他们手手脚脚,在水浪翻卷里,霎时卷作一团,扭打起来。
“霍!”
“哈!”
嘶吼声不绝于耳。
鱼火客凝神瞧着,看着这些人奋力地拼斗,内心想着:依照君上印信指示,这百福团志士最终能入她刺客营的,约莫在九人左右。而这百福团拥有这种选拔人才传统,乃是有一个渊源:相传,百福团乃出没川西一带的愚人部落,个个天生强健,善于搏斗,但心智拙笨,不杳算计。历来,这地方的人被征召入国做志士,纵然天赋异禀,可惜多做炮灰,能建功立业者寥寥。故而百福团行会发明出这种残酷竞争机制。每每要派遣志士入世,就会先进行一番这等残杀选拔,优胜劣汰,让若干心窍玲珑者冒尖,每次这种选拔优化出的强手人杰,一般控制在九人之数,谓之“九福官”。九福官不管是身体素质还是心思之活泛,皆是佼佼,又经历过残酷的生死历练场,入世后,不论是进入国家军营或者类似这等刺客营,和其他强手们之间的竞争力大大提升。自此,百福团志士的声誉和名气在列国渐渐煊赫起来,譬如现下,才有了机会被君上钦点,派遣来作为鱼火客搭建刺客营的元老成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