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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察基本结束,现下摆在鱼火客面前有两个抉择:其一,以阳退术幻化面具,遁入烟瘴中再行进去深入细察,可阳退术耗费生机不说,亦有时限弊病,难以持久,实属鸡肋,应急可以,依赖明显不可取,此策暂弃之;其二,唤一些孩童来盘问,深入了解此隧道秘辛。
按理来说,选择第二个是毋庸置疑的,可鱼火客在观察中发现,那些孩童好似一个个按部就班在完成什么任务,虽然他们蹲伏在烟瘴下,移动起来速度很有限,却并没有一个敢偷懒。搬弄完一块石头,他们继续去找第二块来搬,循环往复,永无止境一般。
不过十岁左右的孩子,如何有这样的定力约束自己?这不合常理。
难道……
鱼火客心道,难道有人在暗中监工?
可视线所及范围,她并没有看见所谓的监工在督查,她不由得想,许是有一种她不知的法子约束着这些孩子吧。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没有贸然拎出一些孩童来问。
又看了一会儿,她决定采取一些行动了。
手中墨玉手杖一摇,她高嗓门地道:“大家都停下!”
法不责众,她想,如果这搬运石头的活计不能随便停下,那,让所有人都停一停,则大家耽误的工程都是一样,那暗中的“监工”亦无从惩罚了。
随着她话音落下,在烟瘴下的孩子们果然一个两个,朝着鱼火客看过来,缓慢移动的步子亦不再移动了。
鱼火客第一次跟这些孩童们对视,看着他们一个个那漆黑的眼珠子,在其中,虽然她看见的是一种茫然和恐惧,但,到底是孩童,里面亦盈满了坦荡和童真。
“你们可以从烟瘴里暂出来一下吗,都到这边来。”
她手指着身边一块空地,在她站立的地方是没有烟瘴的,乃是暗河后边岩石坡度之下另外一侧。
孩童们听见这话,如同大赦,一个个从烟瘴中钻出,不多时,像一只只老鼠似的围拢在了鱼火客脚下。
鱼火客这才发现,这些孩童里,居然男女童掺拌,并不都是小男孩。
鱼火客眸子一扫,看了一圈,眉头皱了起来。
这里面的孩子真的个个都只有十岁左右,年纪虽然看去参差不齐,但并没有特别大的,则,那月小婵十一岁的儿子阿雷,隐藏在了哪呢?
鱼火客在进入巨人崖谷之前,来的路上,听月小婵谈起过她儿子的一些特征,脑中依稀有一个叫阿雷的小孩模样,但一番扫视,她没有特别发现,一时间难以就外形相貌对号入座。
忽的,鱼火客在人群中看见一个极不同的小女娃。
此女孩十岁左右,俏脸生得格外乖张,十分招人稀罕,她衣服里鼓鼓囊囊的,似乎藏了什么东西。
本来,这些孩子一个两个都破衣烂衫的,衣服这里瘪一点那里鼓一点,无甚奇特,可这小女娃之所以引起鱼火客特别注意乃是,鱼火客在这小女娃靠近过来时,居然感受到了强烈的田辟疆的气息。
此人必和田辟疆结伴游\行过,她难道是……
鱼火客记得,当初自燕国返回齐国,路途上,田辟疆口中念叨不止的,说负过两人,一个是一个叫\春娘的,另一个是一个叫掸儿的小女娃。
想到这,她摇臂一点那女娃:“你过来一下。”
小女娃当即脸色一变,但,迫于“使者大人”的威严,不敢不从,慢腾腾朝着鱼火客走来了。
“你怀中是什么?”
听到鱼火客这么问,这下不是小女娃一个人脸色变了,在场的其他小孩一个个都是低下头颅,紧张不已的样子。
小女娃怯懦地道:“禀告使者大人,这是一只大老鼠。”
“大老鼠?”鱼火客听着,强压下心中震惊,尽量以平和的语气道,“你将它拿出来我瞧瞧。”
小女娃照做,不一会儿,在她掌心果然托举了一只硕大的灰色鼠类。
鱼火客凝眸一瞧,心中讶异地道:这不是葵鼠么?这小女娃果然是那与田辟疆走失错开的掸儿,田辟疆曾说了的,那掸儿就随身带了一只特别的葵鼠的。
确定了掸儿的身份,鱼火客心中又惊又喜,喜悦的是,她终于寻到一点线索了,因,这掸儿后续可是被师父云梦君带走了的,她出现在这,是否师父也在附近?惊讶的是,既是师父带走的人,没曾想,竟沦落至此,师父必遭大劫无疑了啊。则,那会是一个什么困局让师父无法脱身?
鱼火客道:“好一只大老鼠,它不咬你么?”
掸儿摇头。
鱼火客道:“你不必害怕我,我跟以往那些使者不同,我……”顿了顿,她又道,“我其实跟你们一样,也是被困入这里的。”
掸儿以不大相信的眼神望着她,其他的孩子,亦不敢相信鱼火客的话,只是当她在消遣他们,一个个都默不作声,脸上亦看不见任何兴奋或者激动神情。
鱼火客摇头,恍然有一种错觉,好似这些孩子不但身体被摧残,思想和灵魂怕亦被毒害,成为一种麻木的傀儡了。她要救他们的心,愈加坚定起来。
“使者大人,你叫我们过来什么事呢?”掸儿忽的问道。
鱼火客这才警觉,掸儿似乎比这里所有孩子都神智清爽一些,没有那么呆滞。
她当即道:“你们很着急去干活?”
掸儿点头,其他小孩亦点头。
“为什么呢,这里又没有其他人,你们休息一会儿,也没有人看见不是。”
掸儿摇头,显然不同意鱼火客这“鸡贼”的思想。
鱼火客一时间被激得好奇不已。
“为什么呀,你们就那么听话!真真怪了。”
终于,在她连番逼问之下,才知道,原来这些孩子之间有一种互相告密的制度,每天都固定要搬运多少趟石头,且在靠近麻绳布条传送带时,各自在地上岩片记录下趟数,来一趟,划一笔,互相监督。
鱼火客刚才没注意到那些微细节,故忽略了这个关键,同时,她此刻回想,孩童们的确是一趟接着一趟搬运,可每次搬运的石头,非但大小不一,也并不多,原来重点在于趟数,而并非数量。
她不忍地想到,乙天空居然让这些孩子以告密的形式互相监督,简直就是让他们自相残杀!端得狠毒了些。
在震惊中,她继续问:“你们谁能告诉我,这些石头是做什么的?”
孩子们全部摇头,看来确实不知道。
她又问:“对了,你们可以互相监督去告密,告密给谁啊?”
这时,一双双看着她的眼睛,齐刷刷都对她行起注目礼来了。
鱼火客恍然大悟,怪不得使者大人这么让他们畏惧,原来,干的是这个事……
她又想起来,先前那两个跟她打招呼的小孩,莫不是有事要“告”,故才那么“主动”来喊她“使者大人”?也许当时她表情过于严肃或者她在那两孩子打招呼之后没有进一步指令,故而他们才怯懦暂离去,其实是话没有讲完?
想到这,她摇摇头。看了看手中的墨玉手杖,心道,原来这乙天空常常让人手执此物来视察,并收集孩子们的告密,让他们互相伤害……
鱼火客弄清楚这其中关窍,感觉额头上出了一排的冷汗,不是热,是她心间一阵恶寒,这些孩子太惨太惨了。
想到此行目的,她又问:“火浣窟在哪?你们谁知道?”
她这话一出,众多孩子顿时叽叽喳喳起来。
鱼火客见大家窃窃私语,心道,看来这火浣窟乃一个较敏感之地,不然这些孩子不会这样异常反应。
她于是道:“你们不要紧张,我只是问问,我真的和以前那些使者不一样,你们完全可以将我区别看待,我不会伤害你们一分一毫,更不会骂你们、打你们,你们都放松一点罢……”
也许是鱼火客的话起了一定作用,掸儿定定神,小声地问道:“大姐姐,你究竟是来干嘛的?”
鱼火客赞许地看她一眼,明白这掸儿果然是最清醒的,其他的孩子还依然将她当做使者,不敢乱说话,亦保持尊敬!可是这掸儿却第一个改口亲切地叫“大姐姐”了,显然是对她有了一丝信任。
鱼火客冲她温柔一笑:“我真的和你们一样,也是被困在这里的,我只是偶然捡到这个,”她一指手中墨玉手杖,“可能你们以前也见过别人拿着这个,但我跟他们不一样。”
掸儿顿时也笑了:“真的吗,大姐姐,可是你为什么要问‘火浣窟’呢?”
“火浣窟怎么了?”
掸儿脸色严肃地道:“那是处理尸体的地方呀,你一来就问那个,不是有些奇怪吗?”
“啊?”
掸儿点头:“而且大姐姐你不知道么,那火浣窟,不但是处理尸体的地方,而且也是这隧道之禁地,我们无法靠近,也不敢进去的,那附近很热……”
“是很大的火吗?”鱼火客想,既是处理尸体的地方,又热,会否是烈焰熊熊,以之将尸体焚化?
哪知,掸儿又摇头:“那里并没有火,但是,却很热。”
“只是很热,则如何处理尸体?”
掸儿道:“这个我们不知,但是一旦我们中有人死了,使者大人每次来,就用你手中的黑棍子将死去的人推到那火浣窟门前,过段时间,我们再去看,那人尸体就变成岩石块了,依稀还能瞧出来原本的一些样子,很是吓人哩,所以我们很少敢靠近火浣窟,就是太害怕了。”
鱼火客听得眉头直皱,心道,好端端的人怎可能无缘无故变成岩石?只有一个可能,就是那火浣窟附近有熔岩岩浆溢出,裹去了那尸体上,就可能将人瞬间化石……
则,她不由得想,莫非那火浣窟乃是一个熔岩入口?间或还有熔岩岩浆溢出?
越想,她越觉着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
当即,她道:“你快带路让我去看看那火浣窟附近,我必须了解这个。”
掸儿沉吟了一瞬,怀抱着葵鼠看着鱼火客,沉吟几息后,她点了点头。
“那我们走吧。”鱼火客有些兴奋。
然,掸儿忽的怔住,一动不动,并不带路,她身边,其余的孩子们亦怔住,木木地看着就要走开去的鱼火客,眼神里仿若还十分焦急。
“你们怎的了?”
掸儿道:“你不是使者大人,那是不是说,今天没有使者大人送吃的给我们了?”
“这?”鱼火客一时间语塞,她的确不是什么使者大人,送吃食这种事?她更没有权限啊,可,她又忽的想到,今天乙天空已停止对这隧道火童供食了?那,乙天空他到底什么打算?让这些火童自生自灭?既然不顾及这些孩童生死了,那又为何多此一举派她进来“处理”这些孩童,还要她带他们入那劳什子的什么“火浣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