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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3晋江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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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自自我保护的本能,在不慎一脚踩空跌落山坡的那刻,张子清就下意识的双臂抱头双膝屈起尽量让自己成一个球状滚落,可饶是如此,坡壁上横斜的枝桠尖利的沙石还是刮的她手臂和背部灼痛不堪,尤其是这般的急速下落更使得她背部和坡壁的频繁摩擦,区区血肉之躯哪里能扛得住?后背一大片早就磨掉了一层血肉,沾染着碎布和沙石的血肉模糊不堪,要不她死命咬牙忍着,怕是这口气就撑不到她滚到坡底的那刻。

    所幸坡底的地面有些湿润较为湿软一些,为她最后跌落下来时减缓了不少痛苦,却尤为不幸的是,在滚落下来的最后一记脑门却重重磕在了坡底的一棵树的树干上,脑中嗡的下然后就失了意识。

    也就一刻钟的功夫,等她再次艰涩的动了动眼皮隐约有了意识时,迷迷糊糊的,她仿佛听见有人的唤声,声音似乎是朝着她的方向,越来越近。

    “张佳主子?张佳主子在吗?奴才奉命来搭救张佳主子。您若是听见了,可应奴才一声?”

    此刻的她浑身酸痛头痛欲裂,脑袋也有些混沌的记不清自个身在何处,可哪怕处于如今这般的境地,她却依然能从这越来越近的呼声中听出其中的杀意来。

    说不出为什么,但她就能感觉的到逐渐逼近的杀意,张子清心头一惊,身体已经做出了反应,手抠着树干咬牙慢慢站起了身,猛地吸口气,拖着早已痛的有些麻痹的身子小心的往后退去。

    目光不经意一扫间,忽然就见到了离她不远处不知被何种猛兽吃剩下的碎肉和骨头,心头正震惊着此处有野兽出没之时,想着不远处正逼近的敌人,陡然间就有了想法。

    等年羹尧寻到此处时,看到地上那裹在碎肉骨头间的衣料鞋子首饰等,狐疑了片刻,眸光犀利的往周围一圈探查,待见着所有的脚印都止于这一处,再听着远处偶尔传来的一两声虎啸声,目光了然,这才松了口气,却也不敢大意,仔细辨认了一番确实是那张佳氏的,这次彻底的安了心。

    坡上的喧杂声似乎越来越大了起来,年羹尧知道援军怕是到了,不敢多做停留,谨慎的将自个的痕迹抹去之后,就忙由着来时的隐蔽捷径匆匆离去。

    也是那些个福晋们命不该绝,那八爷在下朝后听那张明德说那朱三太子的人近来于京城中甚是活跃,怕也是担心有个什么万一,所以随后就另派了一批护卫前去保护。走到了半路就接到了求救信号,这才能在千钧一发之时及时赶到援救,否则以那敌方的凶悍程度,等援军赶到,怕那些福晋们也是凶多吉少了。

    那些朱三太子的人个个都是抱着必死的心过来的,秉着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了的心理,个个悍不惧死。直到随后京都禁卫军的人马过来,仗着人多势众才彻底将这伙人拿下,而此时这通往戒台寺的一片土地上,却是血染成河横尸遍地一片人间炼狱的惨状。

    要说这些福晋们,真要论起来哪个手里边没个几条人命?可终归说起来那也只限于暗里地的你来我往,像今个这番真刀真枪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直观画面,当真是给了她们不小的冲击,尤其是此时此刻,看着脚下黑红的土地,满目的尸体残肢断臂,再闻着不时冲入鼻中的血腥气,这些向来养尊处优的女人们当真是有些吓得懵了,意识恍惚的杵在原地挪不开步子,好多都还沉浸在刚才那一瞬的恐惧中无法自拔。

    四福晋倒在刘嬷嬷怀里迟迟回不了魂,等她终于缓过口气,勉强打起精神的她下意识的就环顾四周焦急逡巡着,目光所及没见着自己府里的两人,顿时心里就凉了半截。

    “嬷嬷,让……快让人去找找,找找人……”

    乌拉那拉氏吐出的话都是哆嗦的,浑身也打着颤,刘嬷嬷忙拍着她的背安慰:“福晋别怕,老奴这就令人去找,马上就去找。”

    听得那邬思道说那张明德前不久竟暗中鼓动老八刺杀废太子胤礽,四爷暗惊不已,这京城的局势是愈发复杂了,这浑水也是淌越浑了。

    四爷和邬思道在书房这一议事就是两个多时辰,苏培盛谨慎的在书房外守着,以防有哪个不长眼的偷偷来窃听爷的机密。

    当一穿灰蓝常服的中年汉子直奔书房的方向而来时,苏培盛眯了下眼,瞬间认出了此人是爷粘杆处的一得力干将,此人最擅长隐匿行踪,为人又机警,打探消息是把好手。

    苏培盛拦住他,道:“爷正在屋内议事,若是没有要事这会打扰不得。”见他行色匆匆,脸色似乎又不太对劲,不由问道:“可是前头爷让你打听的事有着落了?”

    那汉子僵硬的点点头。

    苏培盛心头咯噔一下,眼睛紧紧盯着他,低声询问:“出事了?”

    嘴角似乎因紧张而抽/搐了下,那中年汉子咽了口水,不安的搓了两下手,然后一咬牙就凑到苏培盛耳边小声耳语了一番。

    苏培盛两眼发直似乎受到了巨大的惊吓,好一会才打了个冷颤,哆嗦的抬手搓了把脸。

    “你……你当真确定是那……那位主?”

    中年汉子手指僵硬的从袖口掏出了半截染血的木镯子。

    苏培盛只觉两眼一黑,腿一软就瘫坐在了石阶上,脑中反反复复就一个念头,出大事了!

    没有人会比他更清楚这木镯子的来历和去处,正因为清楚,所以他此刻才会有种五雷轰顶的感觉。

    中年汉子大惊的赶紧伸手去扶他,苏培盛直着眼睛看了眼那两扇紧闭的暗红木门,摇摇头小声道:“让咱家就坐在这,就先坐这缓缓。”

    那汉子遂收了手,只是看着那两扇门踟蹰不前:“那苏公公,奴才……”

    苏培盛摆摆手,疲惫道:“你还是再去打探打探仔细,看能不能找到别的其他线索,至于爷……”忍不住又朝那闭合的雕花木门看去,苏培盛艰涩动了动嘴唇,低语的似乎让人听不见声:“让咱家跟爷说吧。”

    等那中年汉子都离去了好一会,苏培盛才咬咬牙从台阶上爬起,抬手使劲搓了两把脸后,挪动着麻木的双腿走两步来到门跟前,反反复复深吸好几口气后,方开口哑声喊道:“爷。”

    一会的时间,屋内传来四爷那一如既往的清冽声音:“进来。”

    苏培盛忍不住揪住了自己的裤腿,片刻后松开,袖口里揣着那半截令他脚底发凉的物件,最终他还是僵着手推开了那两扇沉厚的门,吱嘎沉重的响声听在他的耳中无端的令他感到格外的压抑。

    屋内,邬思道正伏在案上不知在写些什么,四爷正对着一排排书架负手而立,眉头淡淡的皱着,不知在为何事心烦。听着从外头进来的苏培盛,那脚步声又迟缓又沉重,仿佛是双脚吊了千斤坠一般一步一步的走的艰辛,四爷便从先前的沉思中回了神,转过头有些纳闷的看向他。

    此刻苏培盛离四爷有二三十步的距离,可一旦感到他家爷投来的目光,他却如何也没有了继续往前走的力气。膝盖一软,苏培盛噗通一声跪倒于地,额头抵着冰凉地面,说不出话却是哽咽不止。

    四爷的身体陡然僵硬了一瞬。

    邬思道也诧异的从案前抬起头,看了看地上的苏培盛,又忍不住偷偷看了眼不远处沉默不语的四爷。

    屋内除了那压抑的哽咽声外,有好一会的死寂,又过了一会,才传来四爷那喑哑压抑的声音:“那件事容后再议。你先回吧。”

    邬思道也隐约察觉是府内出大事了,自然是不敢多留,忙躬身告退。

    等邬思道一离开,四爷就疾步走向苏培盛,抬脚就踢上了他的肩:“给爷说话!什么事,说!”

    苏培盛忍着肩膀上的痛再次爬回了原处,趴在地上咬着牙,死磕着不出声。

    见此,四爷忍不住又欲抬脚,最终却忍了下。

    目光沉沉的落在苏培盛的头顶,四爷身后负着的手死死攥着始终没有松开,好一会,方闭了眼沉声道:“出了什么事,实话跟爷说吧,爷……受得住。”

    苏培盛一下子哭出声来,爬到四爷脚边抱住四爷的腿哭道:“爷,您还是先踢奴才两下吧,奴才,奴才……”奴才于心不忍啊

    屋内沉寂了好一段时间,方传来四爷沉哑的声音:“爷问一句,你来答一句。”

    苏培盛哽咽着退回了原处,额头触地没有抬头,不知是不忍看见他家爷的神色还是不忍让他家爷看见他此时的神色。

    “可是福晋她们?”

    “……是。”

    四爷深吸口气,睁开眼,眸光陡然发沉:“可是朱三那些余孽?”

    苏培盛低声道:“是,福晋她们在戒台寺途中遭到了这帮子逆贼的偷袭,后来八爷又派了人来,这才将这起贼子给拿了下。”

    尽管苏培盛尽量将事情描述的轻描淡写,可四爷依旧能从简单的几句话里听出其中的凶险以及那话里极度压抑着的未尽之意。

    攥在身后的手紧了紧,四爷的目光落在苏培盛脑门上:“福晋她们……可好?”

    苏培盛陡然一颤,额头愈发的死死抵着地面。

    四爷目中充血死死盯着苏培盛,最终咬了咬牙一字一句道:“爷来问,你来答!福晋可好?”

    “福晋除了受了些惊吓外,没什么大碍。”

    “李氏呢?”

    “李侧福晋受了些伤,性命无碍只是双腿不慎被人踩折了,怕是要休养好一阵子。”

    室内陡然死寂了起来,苏培盛狠狠咬着下唇不让自己溢出丝毫的声音。

    四爷旋即转过身,疾步走到书架旁,单手撑过书架,微侧过脸声音沉冷命道:“你先出去。”

    苏培盛摇了摇头,狠狠心,到底哆嗦的将那半截染血的木镯子颤巍巍举过头顶。

    四爷余光一扫间就僵了身子,下一瞬眸光又狠又厉,抓起书架上的书冲着苏培盛的方向就掷了过去:“爷说的话你没听见?爷让你滚你耳朵聋了不成!给爷滚!”

    不躲不闪迎着飞来的物件,苏培盛护着手里物膝行朝四爷的方向而去,一边用肩膀揩着脸上泪道:“奴才滚不得,奴才是爷的哈哈珠子,从来都是见不得爷难过的,此刻爷难受着,奴才哪里滚的了……”

    四爷目眦欲裂,霍得抬脚狠狠踹上了旁边的书架,偌大的书架瞬间轰然倒地,架子上的书籍纷纷滚落,压在书架底下一片狼藉。

    苏培盛哭着抱着四爷的腿:“爷,您要难受就使劲的踢奴才两脚消消火,可莫要为难自个……”

    四爷没有再说话,一瞬间又死寂了下来,犹如一尊雕塑般僵立在原地,眼睛死死盯着苏培盛手心里露出的那截暗红镯子,一瞬不瞬。

    察觉到四爷的目光所指,苏培盛即刻止了哭声,试探的将镯子举过。

    四爷伸了手去拿,却在即将触及的那刻犹如触电般的缩了手。手攥着负在身后,四爷背过身,不带起伏的声音里似乎都透着某种莫名压抑:“你去,替爷看看。”

    听出了他家爷话里那隐含的那丝希冀之意,苏培盛苦笑,经粘杆处确认的消息哪里又能错的了呢?想不到他家向来冷静自持的爷,也有这般自欺欺人的时候,当真是情之一字,害人不浅。

    面上却也只能故作轻松道:“奴才这就去看看,爷也莫要太忧心,或许是他们弄错了也说不准。”

    四爷没有再说话,苏培盛暗叹了口气,小心的将手里的木镯子放在了地面上,最后看了眼他家爷孤寂的背影,眼眶一热,然后就别过眼轻手轻脚的退下。

    戒台寺的山脚下,苏培盛就遇见了正往回赶的福晋一行,待看了福晋那六神无主的惶惶之态,他心头就凉了一大截,等再见了那支离破碎的那位主时,他整个人更是如堕冰窖。

    听说一回事,亲眼看到又是另一回事,他甚至都不知道该如何回去跟他家爷说。他,不敢说。

    苏培盛拖着沉重的脚步回来,尽管他一路上一再拖延,可从戒台寺到四爷府也就那么长的距离,路总有走尽的时候。

    福晋抱着肩膀打了个寒颤,眼睛甚至都不敢往四爷所在的书房的方向上瞥,直愣愣的看着自己的脚尖,沙哑着嗓子终于开了口对苏培盛说出了第一句话:“棺椁已经令人备好了,人……也抬进去了,没敢让那两小的知道,所以就先没停在她院前,暂且停放在府外。你去问问爷,问问爷……”

    苏培盛僵硬的点点头:“福晋不必说了,奴才懂的。”

    福晋勉强扯了下嘴角。

    苏培盛拖着沉重的脚步往书房而去,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听了这消息他家爷会更难受吧?但愿,时间能抹平一切……

    推门而入的时候,苏培盛眼尖的发现原先他放在地上的木镯子不在了,可他家爷却依旧立在原地,如亘古不变的雕塑般,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竟是直挺挺的动也不动。

    “爷?”

    好一会,房间里才响起四爷沉哑的声音:“说。”

    苏培盛咬咬牙,最终硬着头皮道:“棺椁已经停在了府外……”

    屋里空气似乎于这一瞬窒住了,所有的一切都定格了在这一刹那,苏培盛从来没有觉得时间这么难熬过,仿佛有只看不见的手无形的捏着人的心脏,令人窒息的有种想去死的冲动。

    窗外夕阳的最后一丝斜晖透过窗户打落在他家爷的身上,投落在地面上的那形单影只的剪影犹如冷雨的晕湿,孤冷而凄,看在苏培盛眼里,仿佛隔了层冬天清早的霜雾,令他捕捉不到他家爷此刻任何的情绪,可却能令他无端的感到心酸。

    “爷,您……您节哀,张佳主子泉下有知,想必也不会愿意见着爷为她如此难过……”苏培盛抬袖擦擦眼角,伤感道:“奴才知道爷心里难受,可爷您得为两位小主子着想啊,小主子们还这么小,哪里受的了这样的打击?要是爷您不保重着身子,那两位小主子可咋办?”

    一直僵立不动的四爷这才有了反应。

    缓缓转过脸,四爷的目光落在苏培盛身上,似乎在看他,又似乎不是,只是那黑瞋瞋的目失了往日的亮色,那样沉暗的一片仿佛荒芜危险的沼泽,让人看了心惊。

    四爷动了动唇,干裂的唇吐出的声音艰辛而嘶哑:“苏培盛,你错了,爷不难受,丝毫不难受。”

    苏培盛的眼眶一下子又红了:“爷……”

    四爷说完后又转过头透过窗户仰头看向外面的天际,不知在想些什么有些颓废的伛偻了身子,好一会,苏培盛方又听到他家爷似乎自语般的声音:“苍天从未善待过爷,从来没有,一次也不曾……爷习惯了,早就习惯了。”

    苏培盛狠狠咬着自个手背,这才使得自个的哭声不致于外泄。从小跟四爷一块长大的他,哪里不知他家爷这辈子过得不易?好不容易有个令他欢喜的人陪着,如今却也……苍天当真是待爷不公。

    “苏培盛,去传邬思道过来。”

    苏培盛闻言一惊,不由的抬头看向他家爷。

    四爷慢慢直了身子,浑身上下透着股令人胆寒渗入人骨子里的冷,看着窗外逐渐腾起的夜幕,神色明明灭灭:“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从来没有谁善待过爷,那爷为何要善待他们!欠爷的,爷要他们十倍百倍的奉还。”

    退下的时候,苏培盛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若说他家爷以往心底还能有一片柔软之处的话,怕是经张佳主子这一遭,他家爷所有的柔软都随之烟消云散的,留下的只有他家爷那颗没有温度的心。也罢,或许爱新觉罗家的男人,只有将一颗心冷冻了,才不会再被灼伤,才会活得自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