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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武岛的另一头,顺着石阶往下两边都是低矮的灌木丛,往下也不过就十来米便被遮挡住了身形,三个人有一盏手电,那种老式的黄铜壳大号电池的,这也是老皮从老邢那偷来的,他们笑称这手电怕就是岛上唯一的家用电器了。
如果说起初的时候三人的心态纯粹就是为了赌气和好奇,那么走着走着,王陵就感觉到了一丝不太舒服。原因是什么呢?是他发现自己的头发有了一些湿漉漉的感觉,逐渐的,在前头的老皮也发现手电能够照射的范围似乎在慢慢变小了。
“这大半夜的,怎得好端端的下起雾子了?”王陵皱着眉头嘀咕道:“老皮,咱对这块都不熟,来了雾子容易迷路啊,莫不是往回走算了。”
“四哥,”老皮笑了笑道:“你胆子变小了啊,放下走不乱的。”说着他从怀里拿出一个金属模样的小盒子,用手指轻轻一按便“啪嗒”一声弹开了,原来这里头是一枚指南针,他又说道:“有了这个,就走不丢,这玩意是我父亲从朝鲜战场上一美国大兵那缴获来的,也算是见证了他那半生戎马的生涯,他临走的时候把这个东西给了我……”这一说,老皮大概又开始想家了,一想到这儿他就格外的对什么破禁地来气。
诗人也说道:“四哥啊,依我说,咱就这么回去了是有些挺没面子的,到时候老邢一回来指定是要办我们的,而我们呢?闯了祸却也没闹明白到底闯了多大祸,就现在这个动荡的年头,我是断然不会相信有什么妖魔鬼怪的,你们看这台阶明明是有前人修筑过的,八成也不会有什么大麻烦,顶多是一些野兽虫蚁之类的。”
任何团队最怕的便是不团结,如今意见来了个二比一,王陵是聪明人,他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提醒老皮多小心脚下。
三个人顺着台阶走了有约莫二十来分钟的路程,此时往下的坡度逐渐开始换成了平坦的地势,到了这里,一些人工修筑的石块也陆续出现了破损,一股恶臭味开始顺着湿漉漉的空气若隐若现的漂浮在他们的毛孔里。
越往前面走这臭味便越是明显,像是腐肉的味道,几个人都开始不得不用手捂住自己的鼻子,但天生的好奇还是趋势着他们顺着气味飘来的方向逐渐摸索了过去。在穿过一片低矮的林子后出现了一块空地,在空地的正中央有一圈倒成扇形的茅草,茅草的正中位置有一团看上去白乎乎的东西,恶臭随即扑面而来。
那是一只小羊羔,看形体不过才出生两三个月而已,老皮用手电照着这只羊羔,它的身体已经干瘪,尤其是肚子那一块,一根根的肋骨被风干的羊皮死死的绷紧,看上去死了已经有些时日了。
老皮说道:“大壮说岛上那批羊是前年跑出来的,我看这只羊是新生的,死了顶多也就一星期,咱们场最近有羊丢了吗?”
“如果真有羊丢了,那肯定早就知道了,”王陵道:“咱们岛上那点家底每天恨不得都要清点一次,羊是女知青负责的,她们仔细断然是不会出错的,依我看是不是当年那批羊跑过来之后产的仔?”
这个结果可是三人万万没有想到的,虽然看着这只死去的羊羔但却也不禁高兴起来。为啥?他们是赌气闯祸跑过来的,其实心底都知道等老邢回来了免不了要挨训,正愁回去不好交代,若是当年的五只羊跑到这边来繁衍生息又让他们全给找了回去,说不定还是一大群,那岂不是因祸得福,自然也就是将功补过了。
有了这个前提,三个人顿时觉得这事儿变得好玩了,那只羊的尸体早就变得不能辨认,像这种小羊羔就算是人为看管也偶有病死的情况,也就不在意了,于是找羊便成了当下他们主要的任务。
羊在野外丢失其实并不难寻找,第一,羊的体味大,活动的区域容易留下羊膻味。第二,羊的消化功能很强,他们已经发现周边有羊的粪便,只要顺着这些粪便自然也就能跟着找到羊群。于是,在这些粪便的指引下,他们又穿过了这片茅草,此时的雾气已经是越发的大了,能见度也越来越低,以至于寻找羊粪也需要人把脑袋低下去半蹲着身子,殊不知这样的行走方式已经让他们越来越忽视周遭环境的变化。
等到王陵差点被一个趔趄摔倒的时候,他才发现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冒出了许多露出地面半截高的石碑,因为浓雾太大,以至于他们深陷在这些石碑中间的时候才赫然发现他们到底是闯入了一个怎样让人感觉到害怕的场景里。
“老皮!”王陵扯着他的衣服道:“你快看,这些好像都是坟啊!”
“坟?”老皮瞪大着眼睛用手摸索着那块冰凉的石碑,这是一个十字架造型的,由两块长条形的石头捆绑在一起插入地面的碑,现在它的模样早已不是以前那种庄严和神圣了,十字架的一角倾倒斜插在泥土里,上面被一些苔藓和藤蔓缠绕着。而更加可怕的是,当诗人听到是坟时不禁心中一怕,往后退了一步,接着便传来“咔嚓”一声动静,老皮迅速转身用手电一照,那家伙的脚底赫然有一个已经被踏破了的人头骷髅……
“啊!”一声尖叫撕碎了玄武岛的宁静,在这大海上,它孤独得就像是掉进了黑洞里的一粒沙子。几百年来的宁静,终于是要被人打破了,只可惜,诗人的尖叫只能停留在他们的四周,程爷在看见那只鸟后终于是发出了指示:“大家伙儿都各自回家,关好门窗,天亮之前不准出来。”
在离海岛的很远的大陆,此时正在如火如荼的开展文革活动,在那个被各种口号渲染的年代,人们对于死亡的认知并没有那么害怕。可是这里偏离内地,且人少地稀,发生过的任何事情都会被众人牢记于心,他们坚信那只鸟就是报丧鸟,再也没有人怀疑程爷的话,铁匠和贾神医一言不发的各自带着家眷匆匆往回走,岛上的人前一刻还在誓言要把那群小子抓住,后一刻他们却都像丢了魂一般沉默。
很快,那些人就都撤走了,就只剩下那四个不知所措的女生,她们从他们的言行中读出了似乎将有大事要发生,而且极有可能与自己的男同伴们有关。顾海丽死死的咬着嘴唇拉扯着李鑫的胳膊,叶纯和颜颜相互依偎,在这海风的吹拂下就像是两只流浪的小猫瑟瑟发抖,那个奇怪的老人程爷盯着那只落在十字架上的黑鸟久久没有回神,终于,他叹了一口气然后对着生前漆黑一片的大海说道:“该来的,终究还是会来的。”
眼看着,那个老人就要迈着蹒跚的步子回到自己的小屋里,李鑫终于是鼓足了勇气上前一步喊道:“爷爷,是不是那些男知青们会有危险了?”
老人忽然猛地一个回身,那速度之快全然跟之前那幅垂垂老矣的状态截然不同,他双眼死死的盯着李鑫,瞳孔和眼睑不停的来回收缩着,发出锐利的光芒。从他的眼神里,李鑫被盯着浑身都开始不自在,这个老人为何会这样看着自己,一时间,她竟然开始不知不觉的慢慢往后退。
“你是?”老人终于是开口了。
“我……我叫李鑫,”她看看四周,确定程爷是在跟自己讲话,她的语言有些慌乱,勉强着挤出一丝笑容道:“程爷爷,我们是岛上新来的知青。”
“知青?”程爷显然对这个词汇很陌生,他一眼扫过那几个女孩,然后又问道:“那你们就是从外面来的?”
李鑫用手指着大海的方向道:“很远的地方,我是从北京来的,就是毛主席……”
老人打断了他的话,又说道:“那闯入禁地的是不是跟你们一起来的?”
李鑫点点头,程爷的目光又逐渐暗淡了下去,他的身体也不再那么僵硬,又成了先前那副佝偻的模样。转过身,顿了顿又慢慢转了过来对李鑫道:“若是他们还能活着回来,就让他们来找我,记得,你们千万不要想着去找人,能不能回来就看天意。”
“那……”李鑫还想问点什么,可惜程爷已经不愿意再听,慢慢的挪着步子朝着自己的小屋一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