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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理谁都明白,奈何万事不由人。
眼瞅武举比试日益临近,顾荣挤压一切时间拼命练功,就连顾将军也默许他向军中武将讨教。其实,说白了就是找人对打,而且常常是一对十,甚至更多。
顾荣武功进步神速,简直犹如脱胎换骨,且身上的伤也基本痊愈,只是他的气色却变得越来越差。
叶子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也不知能找谁帮忙劝劝,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找清澜试试。他是神医嘛,神医的话总比她有说服力吧。
清澜还是住在以前许大夫的那间屋子,叶子轻车熟路就敲门进去,并将来意说明。
清澜耐心听完,笑容温和的轻声宽慰:“顾公子一向沉着稳重,不论身体还是意志都比一般人强韧,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这些……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是关心则乱吧。”
叶子的脸唰一下就红了,小声嘟囔:“我是因为小姐才、才……”
清澜微微一笑,有意转了话题:“这样吧,我开个固本培元的方子,以后你每天照这个方子给他弄点药膳,就万无一失了。”
“好,谢谢你。”
看着少女由内而发的喜悦,清澜只觉与记忆里的人影重合,不由握紧手掌。
晚上,叶子将弄了一个时辰的药膳放在食盒里正要出门,便听身后有人喊她,一回头见是顾欣。
叶子疑惑:“小姐怎么还没休息,是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顾欣笑笑招她过来,“呶,你把这些补品也一起带过去吧,哥哥这阵子太累了让人见了都心疼。”
叶子脸一红:“是清澜新开的方子,不管有没有用先试试呗,反正我晚上闲着也是闲着。”
顾欣明知叶子白天被母亲使得像个陀螺,恐怕一沾枕头就能睡着哪里还会闲着,不过她也不说破,免得她害臊。
“嗯,你快去快回。母亲近日心情不好,小心触了霉头。”
“好。”叶子一边答应,一边拿了东西往外走,感慨顾荣没白疼这个妹妹。
对于这次武举,顾欣很有信心,常常骄傲地跟她说:“看着吧,这次的武状元一定非哥哥莫属,他一定会赢!”
月光下,顾荣单膝跪地,右手拄着剑轻轻喘息,苍白的脸上汗珠如雨水般一串串滚落。他将脊背挺得笔直,如屹立不倒的山峰给人坚实的安全感,似乎就算天塌了也有他帮你顶着,而你永远都可以放心地躲在他为你张开的羽翼之下,做最幸福的那个人。
叶子眼中莫名一热。
是啊,他会赢。
因为他的自尊不允许他输,就算只剩一口气,他也会挺直腰板站在世人瞩目的地方,接受万人欢呼。
但是那又需要多少代价,却很少有人会关心。叶子不明白那些功名利禄到底有什么用,又是否值得。但死过一次的她却深深体会到什么是人死如灯灭,万事皆为空。
但愿,顾荣清楚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金色十月,是个收获的季节,而今年却与往年又有些不同。
获得武举殿试资格的优胜者已经确定,顾荣自是毫无悬念地入选。
皇帝最终敲定在北门广场进行,不比能力和技巧,只比真功夫。
比试采取一对一的车轮淘汰制,直到剩下最后一人为止。且比试一旦开始,中途不可喊停,也不接受认输,不过每场结束后会给选手一盏茶的休息时间。虽然这样的规则仍可算得上是残酷,但也聊胜于无吧。
另外,此次比试允许文武百官携家眷观看,甚至在京城落户的商贾大户也可以凭请柬入内。当然,这请柬的价钱可是相当可观的,对普通百姓而言不谛于天文数字,是穷极一生也挣不来的。
所以无论从此次武举的时间,还是规则,乃至方式都是全新的尝试。只是这其中的好与坏,成与败,怕是只有一个人能评断,那就是——皇帝。
一米高的比试台上,所有考生已经全部按序站好,面向主台深深作礼。
主台上北月皇帝、太子、南兆质子和其他几位皇子、大臣均已就座,阵容不可谓不强大。
皇帝一声令下,比试正式开始。上场的顺序完全按抽签来定,没有任何漏洞可钻。
最先上场的是两个陌生男子,打得那叫一个昏天暗地,要多惨烈就有多惨烈,看得叶子眼花缭乱,心惊肉跳,默默祈祷顾荣要最后一个上场。
可惜,叶子一向不得老天的青睐,不过这次已经是万分给面子。顾荣虽不是最后一个,但也比较靠后,不到十回合就战到最后一人。
两人俱是长身玉立、器宇轩昂,一看就知都是名门之后,但相较之下顾荣更加丰神俊朗。
他今日一袭深青色云罗长衫,没有繁复的纹饰,只几道古朴的云纹绣在袖口滚边上,唯一的装饰就是腰间系着紫色衔环丝绦,如此素雅淡然的装束配上他如画容颜,端的是滟滟清辉,傲世风华。
然,叶子盯着场边闭目调息的顾荣,手心里不知何时已全是汗水,她无法忽视他过分苍白的面容上密布的汗水,以及他不自觉微微蹙起的眉宇。
一个轻易不会皱眉的人到底要多痛,才会无法自制的在人前显露。
“顾荣可不是只能供人欣赏的病猫。”贺斩风拍拍她的肩膀,笑道,“放心,能让我真心佩服的人是不会败的。”
叶子还没等开口,右手也被人抓住。
“哥哥一定可以的,他从没输过!”
“嗯,他会赢!一定会!”叶子紧紧回握那只和她一样湿润的素手。
等待是最折磨人的事情,但接下来发生的一幕让所有人都不胜唏嘘。
只见,南兆质子寒殊不知为何走到场中,更有两名侍卫上前绑了他的双手,并用一根多股粗绳将他吊起,半悬于空中。
正在众人疑惑之际,又有几名侍卫搬来一口巨大黑锅,里面倒满微黄晶亮的食油,最后在下面支起火堆点燃。
火势凶猛,不一会油锅就翻滚沸腾,冒出滚滚白烟,直逼距其一米高的南兆质子。
皇帝再次宣布新的规则——
“比试开始后朕会命人点燃那根绳子。”皇帝指了指用来吊住寒殊的那根粗绳,“谁能赶在寒世子掉入油锅前救下他,即为本次的武状元。如果都没有救到……”
皇帝扫向已在场中站好的二人,勾起唇角,略带歉意地道:“就只能给他殉葬了。”话峰再次一转,“但是,如果你们为了救人而故意相让或不分胜负,那朕就成全你们,由你们代替他享受被油炸的滋味!”
寂静,死一样的寂静。
须臾,全场哗然,就连顾将军都难以置信地站了起来,太子慕容昭更是失手摔碎茶杯,他快速扫了眼场上的顾荣,一咬牙刚想上前求情却不期然对上父皇冰冷狠戾的视线,心下一颤,不由将已到嘴边的话又一字不剩地咽了回去。
父皇是认真的,且不容置喙!
而叶子在听完后整个人都呆了,顾欣更是吓得差点晕厥,幸好被慕容雪及时扶住。
贺斩风恨声道:“那个混蛋又做了什么蠢事,居然让皇上发这么大的火!他到底要害死多少人才够!”
叶子也第一次深刻领悟“伴君如伴虎”的含义,不论你在人前多风光,都可能因为皇上的一句话——灰飞烟灭。
再看被吊在半空中的寒殊,只见他神情平淡,似是根本没听见皇上说了什么,他始终都一言不发,甚至嘴边还带着淡淡的笑容。
他是真的不在意,还是心死如灰,恐怕只有他自己清楚,但另外两个因他受到牵连的人要如何抉择呢?叶子心乱如麻,真是即同情他,又忍不住怨恨他。
这时,台下突然一阵骚动。
叶子抬眼望去,只见一个带着面具的侍卫状若疯了一般向台上冲去,可惜还未等他跨上比武台就被斜刺里闪出的御前侍卫团团围住,没几下便动弹不得。这还是皇帝暗中示意,否则他就算不死也难逃重伤。
叶子认得,他是寒殊的贴身侍卫——鬼面。
这已经是她这段时间第三次见到他了,那种莫名熟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确切的说是对那个面具。
啊,她记起来了!
四年前,她从醉心楼逃跑时曾被一个带面具的男子撞倒,当时那人就带着这个面具,还十分不屑地扭头就走。叶子直到现在想起,还十分窝火,当年要不是他碍事,她怎么会阴差阳错成了将军府任人搓扁捏圆没有半分人权的卖身丫鬟?!
当然,她是不会承认是自己没注意先撞上去的。
只不过,她又细细瞅了瞅已被捆成粽子的鬼面,总觉得哪里不太一样,十分违和。
然,就在叶子胡思乱想之际,场上形势大变。
比试已经进入白热化,双方势均力敌,不分上下。就连贺斩风都不禁为顾荣捏了把汗:“糟糕!顾荣先前体力耗损过大,此时若要强攻实属勉强,可若一味防守那无异于束手待毙,还有那该死的绳子!”
叶子心中一紧,果见绳子已被点着,且已有二三股被烧断,腕粗的绳索只剩几根藕断丝连,还要负担一个人的重量,形势不可谓不危机。
场上打斗陷入胶着状态,顾荣的动作越来越不稳,不知何时嘴角竟染了血迹,又被对方逼得连连后退,眼看就要触到场边,就在顾欣和叶子快急红了眼时,四周突然暴发出一阵尖叫,几乎能刺穿人的耳膜。
寻声所见,那根吊着寒殊的绳索,唯一仅剩的一股正在以即慢又快的速度断裂。
下一秒,所有人都似被人掐住喉咙,心跳骤停,圆睁的双目满是惊骇——
只见,寒殊似划破天际的流星,笔直而无可逆转的从高处陨落。
然,他如玉的面庞却依然挂着那抹浅淡的微笑,双眸平静地望向台下御座之人,而此时他的双脚已然落入滚烫的油面,迸发出呲呲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