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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砰”的一声惊的许君乐撇过脸,往后仰了仰,他将手伸在纪萧笙的胸前隔开他们的距离,低下头喘气。
他平息下来,俯身去捡掉在桌子下面的手机,他恍惚着按手机一侧的按键,连续几下都没反应,于是从桌上的书包里摸出了充电线。
纪萧笙记得这个书包,那书包最外面的那层搭扣坏了,取而代之的,上面系了一条红绳,绳线打了一个很简单的结,末端消失在书包的褶皱处……
这让纪萧笙记忆深刻,它与它的主人一样,让纪萧笙产生一种想要了解,想要一探究竟的冲动。
他将目光从书包转移至许君乐身上,小孩正忙着拯救他的手机,只露了个发旋给他。
他伸手将那个发旋盖住,揉了一下,问:“能修好吗?”
“应该没问题。”
“那个书包也是你修的?”
许君乐抬起头,“什么?哦,你说这个啊……”
他沉默了一会才说:“对啊,都用了快七年了。”
“七年?”
“嗯,从我初中时。”
“看不出来,质量很好的样子。”
“是啊。”许君乐看着搭扣处的红绳,有些艰难的说:“其实也坏了,不过我修好了。”
“嗯。”纪萧笙心里涌起一股情绪,“你很厉害。”
“这有什么。”许君乐笑的有些僵硬。
纪萧笙感慨:“你简直太好了。”
许君乐哼了一声,“刚刚还有人说我可怕。”
纪萧笙就笑,“谁啊,让他出来。”
许君乐就如同一只小兽一样扑过去抱住纪萧笙的腰,闷声闷气的,“算了,我原谅他了。”
没有人说话,心变得非常平静,身体的每一寸都是熨贴的,泛着温热。
这世上再没有比与纪萧笙拥抱更舒服的事了。
他们认真的彼此拥抱了许久,纪萧笙突然问:“你从曼城回来时,我让你带着的行李箱呢?”
“行李箱……怎么了?”
许君乐有些紧张,他要行李箱干什么?
“里面有些东西……你根本没打开对不对?”纪萧笙放开他,拍他后背,“真是白费我的心思。”
不是要走,许君乐又安心了,也懒得说话,就赖着不肯动。
纪萧笙强行从自己怀里捧起他的脑袋,“你放哪里了?不会全扔了吧。”
“怎么可能?”许君乐揉了揉眼,直起身体,“那可是一万美金的行李箱……”
纪萧笙愣了少时,“说什么呢,去找出来。”
那行李箱早被许君乐眼不见心不烦的塞在了沙发前的斗柜里。
纪萧笙知道后大步走过去,在那个老旧的柜子面前站定。
柜门的玻璃裂开了,上面的裂纹像蜘蛛网一样向四周发散开来,一旁还残留着胶带的痕迹,深一块浅一块的……
这一切都使它看起来如此的脆弱,纪萧笙拉开柜门时很小心,没有使什么力气。
尽管他已经非常小心了,可没有了门板的遮挡,里面快被塞的爆炸的物品开始哗啦啦的往地板上掉——
被团成一团的塑料袋,排插,电面板,电线……
全部都是用过的,坏了的或者旧的东西。
很短的时间,掉满了一地。
许君乐突然站起来,椅子瞬间被推的很远,滚轮的声响渐渐消失。
他脸上开始显示出一种奇异的红色,许君乐很难形容他当时的感觉,类似于被迫在全世界直播的镜头下展示他脱了鞋鞋之后,从破洞袜子里露出来的脚趾头。
不,比这个都还要更屈辱。
他脸上火辣辣的,根本没有谁对他说了什么话,使了什么眼神或者做了什么动作……
就只是在自己家里,他的生活里就只是多了一个纪萧笙的参与,他就感觉自己正在受辱,他从自己习以为常的一切事物里感受到了屈辱。
“抱歉。”纪萧笙蹲下来拿起那团被许多个塑料袋团在一起的塑料袋球,研究了一下,问:“这是什么?”
这是什么?
许君乐眼皮跳了几下,他盯着那个球,这是什么?
是悄无声息的将他炸了个粉碎的巨型核弹,是他廉价又空前膨胀的自尊心,现在它就这么不堪的滚了出来,暴露在空气里,暴露在纪萧笙的目光里……
许君乐迈着麻木的脚步,将右侧的柜门打开,那个价值一万美金的行李箱安静高贵的在柜子里站立着,光泽依旧。
一左一右的对比,赤裸又残忍,许君乐说不出一个字,他的脸细细麻麻的发着疼。
“怎么了?”纪萧笙望着他,“因为我把你的东西弄成这样不开心了?”
“我会把它们都放回原来的位置的,别生气,好吗?”他这样说道。
许君乐不知道纪萧笙到底是真觉得自己生气了,还是为了维护他的自尊心而善意的给他递了一个台阶。
不过不管是什么都没什么用,许君乐现在如同一个被逼到同途陌路的人,枪都抵在太阳穴了,挣扎与否都没有了意义,他想,就这样吧。
看啊,这就是他生活的真正面貌,贫穷就是这样一点一滴的侵入他的生活——用了很多年的书包与手机,近乎病态的物品囤积欲,他就是这样的。
看吧,别再说什么高贵的灵魂,什么连贫穷都是可爱的,没有受过穷的人懂什么,贫穷就像癌症一样早已吞噬他全部的肉身与灵魂,他哪来什么高贵的灵魂。
他就是这样的,看清楚了,妈的,他就是这样的人……
许君乐这样想着,走过去将一些小物件捡进盒子里,他动作粗鲁,几乎带着某种报复心理。
“我看这个数据线都断了,为什么不扔掉?”纪萧笙举着断掉的插头问。
许君乐抢过他手里的数据线,“你别管了,你懂什么。”
许君乐很快速的,一股脑将东西重新塞进柜子里,飞快的关上了柜门。
屋里安静了片刻,许君乐感到一阵受辱过后的愤怒,他说:“你根本就不该来这里。”
“什么?”
许君乐转过身面对纪萧笙,“我说你不该出现在这里。”
纪萧笙很平静的注视他,追问道:“所以……我不该出现在这里是什么意思,你希望我离开,是吗?”
许君乐没说话,径直走到沙发前坐下了。
纪萧笙:“你希望让我离开。”
他这次语气是肯定的。
屋里寂静一片,许君乐听见外面有滴滴答答的声响,是雨打在窗上的声音,他僵硬着脖子,像是真有一把枪抵在他的太阳穴。
过了一会,他说:”纪萧笙,外面下雨了。”
“什么?”
“我说下雨了,我说,外面现在正在下雨。”
“那又怎样?我们现在谈的不是这个。”
许君乐摇了摇头,“不,我要谈的就是这个,下雨了,纪萧笙,你不是想知道吗?我告诉你下雨了我刚才一瞬间想到了什么。”
他舔了一下唇,接着说:“居然下雨了,靠,今天下哪门子的雨啊?还有没有天理了?也不知这雨下的大不大,还得下多久,客厅和卧室天花板的那两处地方会漏雨吗?”
“为什么偏得今天下雨?纪萧笙还在这里呢,要是下大了,我该怎么跟他解释屋外下大雨流进房间里这一壮观景象?”
“巷子里一定会到处都是积水,黑色的污水上面还漂浮着恶心的垃圾和五颜六色的油渍,纪萧笙要怎么走出去呢,到时候他的裤腿上会沾上泥浆……”
“烦死了,他不会再次过敏吧……”
似乎在呼应他的话一样,雨声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