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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不着,许君乐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脑子里反复闪回派对上那个男生的话。
没什么比堕落更快乐了……
他想起跨年夜黎焕趁着他喝醉了强吻他,黎焕的嘴唇很干,还试图将他如同长了倒刺一样粗糙的舌头伸进……
许君乐一个翻身起床,冲进卫生间扶着马桶干呕起来。
他想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因为吃了什么食物吐过,三番两次吐居然都是因为人。
人为什么这么恶心啊,包括他自己。
他无力地坐在马桶边,靠着墙,最后抱着膝盖哭了。
天渐渐亮起来,许君乐躺在床上看着手里的书,他很沮丧的发现如今连读书也变得很困难起来。
手机响,他看也没看拿起来接了。
“书呆子,你查了成绩没?你给我个准话,你这学究竟退不退了?”
蒋晴的声音将许君乐分散的注意力抓了回来,他回:“关我什么事?”
“卧槽,你的声音怎么哑成这样?你不会是……”蒋晴暧昧的笑起来。
许君乐清了清嗓子,“昨晚吃错了东西吐了,别天天在我面前搞黄色。”
“好啦。”蒋晴嘟嚷一声,“我其实是来更新进度的,你的事儿成了没?”
“成什么……”
“你到底行不行啊许君乐,等等,你别是被情敌比下去了吧,不会吧不会吧,书呆子,你别丢我的脸。”
许君乐走到窗前,俯在窗台上,大半个身子探出窗外,冷风肆掠,他无精打采,“我根本什么都没说。”
“那你苦恼个屁啊,磨磨叽叽地等什么呢?”
许君乐半晌才说:“没那个必要,我根本接受不了同性。”
“……你究竟在说什么屁话?许君乐,你有事吗?你都没试过怎么知道自己接受不了?”
许君乐沉默。
蒋晴过了一会才说:“我从小胳膊和腿上都长很多毛,我一直觉得很羞耻,小时候每年天气热起来时我都会很焦虑,我觉得女孩长这么多毛是不正常的,没有男的会喜欢一个长毛的女的。”
“高二寒假我们全家人去度假,我那么喜欢游泳,看着阳光下的海滩心动的不行,却因为害怕露出手和腿拒绝了所有去游泳的邀请,直到我买到了刮毛刀。”
“结果后面几天天气一直很差,到回程我都没能好好在太阳下游一次泳。你猜后来怎么着?有一次上体育课我听到我们班一群男生坐在一起居然在比谁的腿毛多,我去,你能懂我当时的心情吗?”
“我想我从小到大到底在害怕什么呢?人类的身体上长毛是多正常的事,我却因为这种事焦虑了这么多年,错过了那么多美好的事。”
“许君乐,像你和我都明白人活着是会不断接受各种规训的,不断有人告诉你怎样才是正常的,怎样是不正常的,可就连我们都会不自觉的给自己套上锁链,一层又一层,最后我们得到了什么呢?很多美好的事奔向我们时,都以“接受不了”这样可笑的理由拒绝了,事实上我们根本就没有尝试一下。”
许君乐哽着喉咙,如同一个迷路的小孩,“如果试了还是不行呢?”
蒋晴噎了一下,十分无语,“我刚才说了那么多都是跟一头猪在讲话是不是?天啊,我居然考不赢你这头猪?算了,这基你爱搞不搞,赶紧滚回来先把学退了,就这样,挂了!”
“别……”许君乐闭了闭眼,眼睛一片干涩,他哑着声请求:“你再跟我聊一聊吧。”
“你…”蒋晴叹气,平静了一会才耐心的说:“你知道你的问题是什么吗?书呆子,你太聪明了,我觉得像你这样反复的剖析自己的心理与行为是很伤害自己感情的事。”
她说:“爱不是一个结果,它应该是一段关系的开始。爱也不是与生俱来,永存不灭的,它是一种能力,你需要做的是锻炼这种能力,而不是反复将你的感情拿出来进行审判。”
“是吗?”
“是!许君乐,瞻前顾后,怕这怕那的人根本不配得到爱。”
蒋晴怒其不争,有些激动,“难道只有从爱里获得幸福,圆满才是好的吗?痛苦呢,失望呢,这些难道就那么令人害怕?可人活着永远都是两难啊,这对谁都是公平的,聪明人也不例外。”
电话里只剩很浅的呼吸声。
许君乐勉强打趣,“肉麻死了,谁能想到我居然在听一个母胎solo谈论爱?”
蒋晴“嘁”了一声,得意,“没吃过猪肉难道没见猪跑,希特勒在我这里也得虐恋情深个几十章。“
两人笑了一会。
“谢谢……”许君乐说,“不过,作为一个女孩,你会不会有些太恋爱脑了?”
蒋晴无语,“恋爱而已,又没杀人放火,恋爱脑一下怎么了?这么说吧,人活着就得谈恋爱!”
“也没见你谈……”
“这不是没遇到一个能谈的吗?爱这个东西太渺茫了,只能先献身于理想了,不管什么,这辈子总要去献一次身吧。”
蒋晴郑重其事,“去献身吧,书呆子。”
挂了电话后,许君乐拿着手机沉思许久。
他起身回到桌前找纸笔,可桌面上除了书还是书。
他想了想,走出房门,径直进了书房。
楼下传来门铃声,催命一样一声更比一声急促,许君乐在书房听见了正要出去,却听纪萧笙从房里走出来,脚步急促的下了楼。
纪萧笙在玄关整了一下衣领,手在门把手上停顿了一会,才将门打开。
他的母亲萧云抱着手站在门口,沉着一张脸。
很久没见了,她还是记忆中的样子没怎么变。
“你为什么没跟我说一声就出院了?”她问。
“医生允许了。”
“哪个医生?”
纪萧笙没再看他,转身往屋里走。
他记得许君乐总是起的很早,喜欢在一楼读书,他环视了一圈都没看到人。
萧云跟在他身后追问,“是哪个医生?”
她的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阵阵声响,宣告着她的愤怒。
“就是一个男医生,你可以去问hellen。”纪萧笙没找到许君乐,径直去打开了冰箱,对着冰箱说。
“你又在撒谎。”萧云站在他旁边冷冷的说道。
纪萧笙转过头,嘴角掀起一个弧度,试图用这个笑来安抚她的愤怒。
萧云一把摔上冰箱门,纪萧笙看到她的脸也是紧绷的快要变形,“你为什么要撒谎,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我没有撒谎。”
萧云将吧台上装水果的果盘扫翻在他面前,厉声质问:“你永远都是这样,为什么不听我的话,我难道会害你?在医院呆着有什么不好的?”
纪萧笙看着一个橙子滚到餐凳下晃悠悠的停下了,他下意识的往走廊那边看了看。
“上去吧。”他说,“上去说,好吗?”
萧云跟在他身后,拉住他,“我求你了,好吗?别再折磨我了。”
纪萧笙有些僵硬的将手臂从她手掌扯出来,她却越抓越紧,“你这样是不行的……”
纪萧笙上楼的脚步越来越快,几乎是拖着萧云在走,他让自己忽略她的话,直到看到许君乐大开的房门时才松了一口气。
他转过身很平静的说:“该去医院的时候我会去的。”
“你别骗我了。”她神色复杂极了,失望,恐惧,无奈,痛苦……一切的一切汇聚成眼前这张脸。
“你跟你爸一个样,你们姓纪的都是一样,软弱,无能,你想在大街上发病后被送进医院吗?我告诉你,我丢不起这个人。”
“我没骗你。”
纪萧笙什么感觉都没有了,他的耐心就这么一点,用完就没了。
他转身往书房走,书房是隔音的,他将门打开了一点,看到书桌前的台灯居然是亮的……
家里就他和许君乐两个人,书房里的人除了是许君乐还有谁?
他站在门前很缓慢的呼出一口气,转身将门带上了。
萧云冲过来拉住他的手就往外走。
纪萧笙想还是有变化的,萧云还是老了,她的力气都变小了很多。
她当初押送着他上救护车时力气多大啊,他的手腕至今还能偶尔产生那种几乎将骨头碾碎的剧痛,那时他感觉自己一辈子也阵脱不开她的桎梏了。
他握住钳住他手腕的那只手,看着她说:“我说了我会回去的。”
萧云面目狰狞起来,一把甩开他,“我有天晚上梦见你自杀了,醒来发现居然是一个梦,你不是精神病吗?医生不是说你有自杀倾向吗?你为什么不自杀呢?你爸死了,你哥也死了,你为什么还要活着?为什么还要活着折磨我?当初我就不该听他们的话生下你,如果不是你,我早就可以离开了……”
“你们姓纪的阴魂不散的缠着我了几十年还不够吗?”
她失控时声音有些破音,纪萧笙皱了皱眉,觉得这个c5的音对萧云来说确实有些太高了。
萧云颤抖着手擦了擦眼泪,又要去拉纪萧笙,纪萧笙下意识往后躲了躲。
他的这个动作彻底的惹怒了萧云,她冲上去一巴掌打在了纪萧笙的下颚处,然后死死的拉住纪萧笙的衣袖,声泪俱下,“你放过我吧,我求你们了好吗?放过我……”
下巴被打的位置一片火辣辣的疼,纪萧笙觉得这些话他翻来覆去的听了这么多年了,应该早就不会痛了……
倏地,他放在背后的手被很轻的碰了碰。
纪萧笙侧了一下脸,过了一会,一只温热的手贴住了他的掌心,慢慢的嵌进指缝。
合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