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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萧笙睁开眼睛,自己伸手试了试额头的温度,感到发热像是已经褪去了。
\"醒了?\"
他听见声音转过头,许君乐抱着手臂,正阴恻恻地看着他。
这小孩扶着床沿渐渐逼近了一些,问:\"陆之禾的生日是十一月十一号吗?\"
纪萧笙不明所以,\"不是啊,怎么了?\"
许君乐的眼神这才缓了缓,\"哦,没事,怕你烧傻了,检验一下。\"
不是陆之禾生日,暂时留你一命吧,许君乐想。
他将桌上的水杯递出去,说:\"把药吃了,水喝完。\"
纪萧笙一一照做,不一会儿,又见许君乐端过来一碗白粥。
\"吃了。\"
\"这是你做的?\"纪萧笙问。
\"嗯,糖粥,喝完。\"许君乐言简意赅。
他见纪萧笙猎奇一样的稍微尝了一下,然后对他说:\"很好喝。\"
接着就没动作了,这个人就端着那碗粥,装模作样的与许君乐攀谈:\"你照顾了我一整夜吗?\"
许君乐坐在床上,从他手里拿过碗,忍住将碗盖在这人脑袋上的冲动,舀了一勺递过去。
纪萧笙就干看着他,目瞪口呆的样子,似乎他做了什么让他世界观崩塌的举壮举。
许君乐还是第一次从他的脸上看到这种表情。
看起来更傻了,他想。
\"张嘴。\"许君乐眼神警告他,\"要么吃完,要么从你头上倒下去,你自己选。\"
纪萧笙低头笑起来,突然捉住他的手,俯身迎上他举的勺子,吃上一口,然后若有其事的点头,\"真的很好吃。\"
他说好吃时会有些餍足的舔唇角,眯一下眼睛。
许君乐被握住的手颤抖了一下,他心里开始发痒……不禁又想到陆之禾亲吻过他吗?
或者他亲吻别人会是什么样子呢?会是像安抚那匹马一样的神迹一般的时刻吗?
许君乐用力捏住勺子,感觉到被纪萧笙覆着的手轻轻捏了一下。
他抬头,看纪萧笙微探着身,指了指碗里的粥,一脸期待的看着他。
被蛊惑的许君乐失去了灵魂,像是被夺舍了一样,一勺接一勺的将粥全部喂完了。
\"好了,你睡吧,我走了。\"许君乐恹恹的,拿着碗和杯子往外走。
\"等等。\"纪萧笙翻身下床,拉住他,\"我来吧,你去睡觉。\"
\"你?\"许君乐怀疑的看他,\"算了吧。”
许君乐下楼把碗和杯子都洗了,纪萧笙就在一旁站着,也不说话,等他洗完了,他才幽幽开口:“其实放洗碗机里就行了。”
许君乐翻了个白眼,将手上的水故意甩在他身上。
纪萧笙喂猫的时候医生过来了,两人握手后医生拉着纪萧笙闲聊了许久,看起来关系很好。
纪萧笙要接受一些简单的检查,给猫铲屎的任务就自然落到了许君乐的头上。
三只猫直到现在也没对许君乐有过什么好脸色,他不去碰它们那彼此都还相安无事,一旦许君乐打破界限有要上手撸一下的趋势,这三只叫的一个更比一个惨,搞得许君乐怀疑它们一定是串通好了……
他恶趣味的一直试着伸手去逗猫玩,陀老大终于被他弄烦了,全身的毛炸开,扑到许君乐的膝盖上作势要咬他,许君乐缺德的乐的直笑。
外套里的手机作响,他站起来用脚将坐在他脚上的猫屁股挪开,笑着拿出手机看向屏幕上的号码,笑容瞬间凝固。
不知她为什么还会打电话过来,是因为小可的病还是她又缺钱了?
手机一直在响,许君乐拿着手机穿过拱门与长廊,走到室外的凉台上,点了接听。
\"哥,是我,你听的到吗?\"
许君乐听到电话里小女孩的声音,原来不是她,是她的女儿。
他嗯了一声,\"小可吗?\"
\"哥哥,你很久都没回家了,什么时候回家啊?\"
许君乐低头看光线移到他脚边,他抬起脚踩住,\"你身体还好吗?\"
\"不太好,应该快死了。\"
许君乐眨了下眼,\"别学我说话。\"
女孩笑起来,\"哥,数学真的好难啊,英语也难,以前还以为考你的大学很简单呢,我还苦恼了许久选哪个大学。\"
\"是吗?你上初二了吧?\"
\"嗯……哥,我小时候撕你的书,让你滚出我家,你是讨厌我才不回家的吗?\"
许君乐坐在秋千上,\"就那一次,你要记多久啊,你那时候还是个小屁孩,怎么会记这么牢,我都忘了。\"
“妈妈说打你电话你没接,我说我打吧,我打的话哥哥一定会接的。”
她迟疑了一下,说:“妈妈想跟你说话,可以吗?”
许君乐望向天边,灰蒙蒙的一片天光,他说:“不了吧,小可,你要好起来,明白吗?”
他没等她说话,“我还有事,先挂了。”
许君乐捏紧了手机,突然想起初中毕业那天,那个人穿着印花连衣裙在学校门口等他。
那天下了很大的雨,许君乐记得她打了一把并不太能遮雨的太阳伞,头发,衣服全是湿的。
校门口混乱的很,汽车,电动车,密密麻麻的人穿插在狭小的巷子里,汗味,雨水味,食物的味道交杂,难闻的很。
许君乐借着同学的伞走出校门,远远的听见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他回过头,就见她撑着伞狼狈又艰难的穿过人群朝着他走来……
她是那个在黑乎乎的一团混乱里努力喊着他名字,狼狈的朝他走来的人。
那时候就不该被这个场景迷惑的,许君乐想,可他总是对她产生不切实际的美好幻想,想着哪天她想起他,或许也是舍不得的,对于这个领养的孩子也是有一点爱的,她会重新来找他,带他回家。
她真的来了,而且真的带他回家了。
许君乐内心充斥着一种美梦成真的快乐。
那天陈德昌也不在家,她做了很多好吃的,他也第一次见到了她的女儿小可,正牵着她的手怯生生的看着他。
很小很小的孩子,单薄瘦弱,眼睛很黑,眉宇间很像她,所以许君乐也天然对这孩子有了一些好感。
具体的细节他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她给他夹菜,对他嘘寒问暖,让他受宠若惊,恨不得对她挖心掏肺才好。
她问他:“毕业了,小乐都长成个大人了,以后有什么打算?”
“应该是读书吧,我已经被市里的高中录取了。”许君乐说。
“什么?”她愕然。“什么时候的事?”
“就之前吧。”他想了想,还特意强调,“我成绩很好的。”
她放下筷子,随意的应了一声,“哦,是吗?”
许君乐感到他读书这件事似乎给她造成了什么困扰,他忙解释,“校长说我学杂费全免,而且每个月都有生活费的……”
“其实啊,初中成绩好不代表上高中成绩也好,高中是很难的,不然就是浪费三年时间,小乐啊,你想不想早点学一门手艺,这样也不担心以后找工作了,还能早早的赚钱多好啊。”
许君乐是不在乎读不读书的,可是奶奶一直很坚持让他读,所以他为难的说:“这个…我要问一问我奶奶。”
”那确实得问问大人,我也就这么一说。”
她后来不停的给他夹菜,说一些家里如何困难的话,让许君乐听的很难过。
他记得她脸上时常出现一种很复杂的神色,令当时还很小的许君乐费解。
吃完饭,许君乐从后院走到堂屋,他很久没来了,观察着这栋房子,与他走之前似乎也没什么变化。
他在堂屋看到那个怯生生的小女孩一直盯着他看,他试图让自己友好一些,走过去问她的名字。
她突然哭出声来,从很高的椅子上爬下来,一边哭一边将许君乐往门外推,她说:“不许你进我家,你出去,出去。”
小女孩声音也小小的,断断续续的哭,看起来很可怜。
许君乐拿了书包去了后面的厨房想跟这屋的女主人告辞。
他看见那个穿着印花裙的女人正蹲在地上洗碗,她的裙摆掉在泥水地里,随着她的动作缺陷越深。
天气炎热,她整个人都像是被水淋过一遍,分不清是汗水,雨水或是井水,让许君乐觉得苦涩极了。
那天回去,许君乐打开书包,发现自己书包里带的两本小说被撕了个粉碎,是什么书作者是谁来着?他已经记不清了。
那一刻,许君乐突然明白了很多。
他小时候觉得他得赚钱,赚很多钱,这是他想了很多之后得出的结论。
钱是最重要的粘合剂,能保障他与他爱的人有最紧密的连接,这样她就不会抛弃他了。
如今他觉得自己错了,她不会抛弃有很多钱的他,因为她需要的只是钱。
他不再想赚很多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