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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胖子没在这边多待,鼓励卢灿几句后便回到隔壁,毕竟他也有自己的生意需要打理。
一下午,卢灿安静的坐在石桌旁,翻阅着那本《华夏书画浅说》。
中间田婶探头看过两次,见他认真的坐在那里读书,便没打搅他。田婶是郑胖子的妻子,香江沙田人。她与郑光荣相识于家具店,当时她是销售,而郑胖子是伙计。勤快而聪慧的郑胖子打动了他,两人对上眼,于五年前结婚。
郑胖子创业后,田婶主持店内业务,做老板娘,而郑胖子主要负责家具制作和销售运输——他们在田婶沙田老家有个家具生产作坊,平时由郑胖子带着田婶两个远房堂弟在那里负责手工制作家具。
太阳终于靠近海平面,炎热被渐渐涌上岸的海风吹散,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海腥味,这对港岛人来说,算不得什么异味。
卢灿却有点闻不惯这种味道,鼻子皱了皱,用手搓了搓鼻翼,狠狠的打了个喷嚏。
门外刚刚露头的小丫头被吓了一跳,咧了咧嘴,想哭。卢灿连忙旁过去,单手将孩子抱起来。
“阿丫好乖的,阿丫不哭!”嘟起嘴,连做了几个鬼脸,终于让孩子破涕为笑。
郑馨,三岁半,郑胖子与田婶的宝贝闺女,小名郑丫。
“阿姆…叫…七饭。”孩子典型的粤地口音,吃饭说成七饭。
“阿丫真棒,我们一起去……七饭!”卢灿逗弄着孩子,关门来到隔壁。
郑胖子的店叫源森居,卢灿父亲生前帮忙取的名字。店铺比纳徳轩要大一些,主营实木家具、手把件以及订做现代式样的沙发等,生意不错。
卢灿抱着孩子到店时,还有一群客人在询价,田乐群正在陪同他们,见卢灿进来,她对卢灿微笑着点点头。
田乐群,田婶的堂妹,中五毕业后没能考上大学预科班便来到源森居帮忙,今年十九岁,品行、相貌与能力都不错的一个女孩子。
卢灿没去打搅他们,和田乐群点点头,抱着郑丫转过玄关照壁,来到后进。这里的结构与隔壁纳徳轩一模一样,前面是店铺后面是生活区。田婶已经将晚餐收拾好,正等着田乐群与卢灿呢。
“田婶,郑叔不在?”没看见郑胖子,卢灿放下郑丫,在水龙头下面洗洗手问道。
“回厂子那边。今天下午有客户订了一套沙发,他回去准备。”田婶正在拌凉菜,菠菜蕨根粉,很清凉滑腻爽口的下饭菜。
她瞅了眼卢灿,笑着说道,“听阿荣说,你下午表现很靓,卖出几件好东西?”
“哪里?是郑叔帮忙!”卢灿坐到小桌边,牵着郑丫的手,陪她玩耍。
“嗯,是应该收收心了。”田婶将凉菜放好,坐在另一边,将饭菜重新规整一遍,“你家的家业最终都要交给你,你确实要担起来。街头那边的那些人,不要再联系了。”
田婶口中的街头那些人,指的是当初卢灿混社会结交的朋友。
田乐群送走那批顾客,走进来时刚好听见田婶的话,见卢灿有些不好意思,开口说道,“姐,阿灿很聪明的,况且家世又好,卢爷爷有学识,阿灿学什么都成,你就不要再说那些陈年旧事了。”
郑胖子一家人真心不错,卢灿低着头,目光落在脚尖,不知道想些什么。
七十年代末的香江,生活水平很一般,晚餐并不丰盛,鱼仔煲饭配上几碟凉菜,但卢灿吃得很香很香。
“田婶,我出门走走。”吃完饭,卢灿站起身来。
“出去走走?可别……”田婶的目光有几分狐疑,她的话被田乐群在桌子下面踢了一脚打断了,但劝诫的意味不言自明。
“不会,我只是去乐古道那边转转,长长见识。”卢灿挠了挠头。自己以前给人的印象太差了吧。
“可别乱买东西,那里面假货太多。”田婶连忙放下筷子,抹了抹手,向卢灿伸过来,“不行,你今天卖货的钱,我给你保管着,等卢爷回来,我交给他。”
田乐群踢了她两下也没能阻止她将这番话说出来,只得在一旁翻了个白眼不说话。她还真的有些担心阿灿一时间犯浑,和姐姐吵起来。
好在卢灿经历上次事情后,性情似乎变了不少,还真的从大裤衩的兜中掏出一个钱包,将今天的货款全部交了出来。
田婶点了一遍,又看到卢灿钱包空空如也,忙着抽出两张,还给卢灿,“我保管三千五,给你留两百,省着点花。”
顺着文武庙的台阶,转上摩罗街,卢灿的脚步稍稍放缓,看向两侧的橱窗,那里面摆放着各种艺术品,堪称玲琅满目。
提到香江,人们总是记得电影、金融或者地产,其实香江的艺术品产业一直非常庞大,庞大到难以想象。
1978年香江电影年度总票房刚刚超过两亿港元,可香江的艺术品交易报关总额超过了六亿港币,足足是电影票房的三倍,这还仅仅是海关报关数额,如果加上岛内销售还有走私途径的呢?那绝对超过十亿港币。
这庞大数额中,超过八成的业绩是由全岛一百四十七家正规店铺、四十三家典当铺以及十六家拍卖公司所贡献的(1978年港岛艺术品交易数据)。
香江一直是华夏艺术品外流最严重的前沿阵地。
只说一组数据大家就能明了:从1982年开始,东瀛商团或者私人家庭,每年都要从港岛买走超过十亿港币的艺术品作为投资产品,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九十年代中页。最高峰出现在1991年,当年流向东瀛的艺术品报关数据为一百三十二亿港币。
摩罗街两侧的正规店铺,生意好得难以想象。所以,即便是法定时间早已经下班,但两侧店铺依旧灯火辉煌,人影绰绰。
卢灿很轻松认出,刚才路过的一家店面,橱窗上一队如同列兵式的佛首,正是来自于吴哥寺的金刚佛头。而对面这家橱窗所展示的铜鬲,则是来自内陆周朝的礼器——二十年后绝对的国宝级文物。
七十年代的香江,华夏文物不值钱,黄金标出草根价!
翻了翻钱包,里面只有田婶留给自己的两百块。卢灿摇摇头,还是没钱啊,如果老子有钱,他么的将香江文物商店全部抄底,三五年下来,妥妥的一家世界一流博物馆。
黯然一叹,脚步加快,摩罗街这种正规店铺,并不适合现在的自己,还是去乐古道吧。
穿过小巷,向西步行十分钟,来到一片平房区。这里是香江艺术品交易区的延伸——乐古道,这里生活着众多以摆摊售卖艺术品为生的小摊小贩。
如果说荷里活道像九十年代的报国寺、摩罗街像琉璃厂,那么乐古道则有些类似早期的潘家园,无序、杂乱,小商小贩的天堂。
乐古道两侧是低矮的平房,沿街两侧堆满了半人高的平板车。这种平板车中间是轱辘,前后各有两个支架,拉开支架就成为摊位,收起支架则就成为简易货车。
整条长五百米的街道,只留下容许两三人通过的仄仄小道。幸亏阿灿很瘦,如果以郑胖子的身材来这里绝对要小心翼翼,否则极有可能将摊位撞翻。
摊位后面的平房,被这些小商小贩租赁下来作为库房和生活区。
乐古道,卢灿以前也来过这里,不过那时他是和同伴们一起来收保护费的——这一片是属于“和字堆”的地盘,每辆平板车每个月要交二十个大子(二十港币)。
和字堆提供的保护主要有两种,其一是通风报信——有市政管理人员来排查,和字堆有义务提前通报给这些商贩;其二是保护这里的商贩不被其他组织欺负。
最近乐古道不太平。
义安公司想要这条街,与和字堆爆发了两次大规模械斗,他受伤便是因为此事。
太阳还没有完全落下,整个乐古道被汹涌的人流挤满,这是一天最后的黄金销售时刻——很多下班的白领都愿意顺路过来逛逛。
街道上空充斥着各种怪味,有浓郁的汗味,有作假文物所散发的化学药剂味,文物特有的土腥味,还有刺鼻的铜锈、铁锈味,混杂在一起。
以前一直在这里收保护费,所以认识卢灿的人还挺多,一路上阿灿哥、灿仔的招呼声不绝于耳。
“阿灿,你怎么又回来了?”旁边摊位上,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对他招呼道。
温阿四,家中兄妹八人,他行四,又称小四子,家住调景岭。那里堪称香江最贫穷的地方,温阿四不得不早早停学出来谋生。
“回来看看。”卢灿与温阿四打了个招呼,在他的摊位前站住。
小四子将自己屁股下的塑料凳子塞给卢灿,劝了一句,“你还小,这次能抽身,早点抽身,别和他们混,没前途的。”
七十年代的香江,民风还是很淳朴的,像这种交浅言深的话,再过十年一般人不会说。
“哦,没打算再混了。”卢灿抬头对他笑了笑,指了指他摊位上的物件,“最近跟老爷子学这个,到这边来练练手。”
温阿四一拍大腿,笑着道,“这就对了。老爷子学问大,你跟他好好学,比什么都强。哥这里东西真假不说,数量可不少,你尽管摆弄。看上哪件,我给你最低折扣。”
黑帮火并,卢灿昏迷的事情温阿四很清楚,卢家老爷子搅动风雨,将卢灿拉出帮会的事情他也很清楚,顺带着连卢家过往的事情也打听个七七八八,能交好这样一个书香家族的子弟,对他这个小商贩而言,毫无疑问是喜出望外的。
“谢谢阿四哥,那我就不客气了。”卢灿坐了下来,将目光投向眼前的一堆货品中。
还别说,这里面还真的藏有几件好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