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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子早失怙恃,自小与姥姥相依为命。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没出过大山,没上过学堂,目不识丁,却有一手编制背篓的绝活。背篓取材于山区随处可见的楠竹篾,兰子颖悟过人,懂得根据竹篾色彩深浅的较差编织出形形色色的图案,或鸟兽或花草,栩栩如生,美妙精粹。向明而作,向晦而安,虽不丰衣足食,但日子过得倒也安逸。就这样一晃十八年,兰子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标致可人,温柔敏慧。百里墟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于是便不乏媒妁上门,提亲之人络绎不绝。谁知她早与邻家男孩相好,芳心已有所归属,可谓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村上有一恶霸,酒色成性,无所不用其极,曾百般调戏纠缠于兰子。不遂,闻听兰子即将结婚的消息,醋意大发,从而心生歹念,暗结地方恶棍,趁男孩上山劳作之时,将其推将落山崖。
“不,不可能!”兰子哭着喊着,跌跌撞撞朝事故的方向跑去。“怎么这么不小心,从这么高跌下来,石头都要粉碎喽!”“可能是刚下过雨的关系,山路太滑。”“你没看黄历么?今天不宜动土。啧啧,看,出事了吧!”对于男孩的死因,众说纷纭,莫衷一是,愣是没和谋杀扯上半点关系,无丝毫疑窦可言。和男孩一起滚落山崖的还有那只新编的背篓,那一幅鸳鸯戏水图支离破碎,染上猩红的血渍,越发显得刺眼。婚期指日可待,婚礼望尘莫及。兰子悲痛欲绝,屋漏偏逢连夜雨,她又被冠上莫须有的罪名。村里不知何时散播的流言蜚语,哄传她是克星,克死父母又来克丈夫。谣言不胫而走,一传再传,神乎其神。末了,兰子便如过街老鼠,人逢便骂她作银样镴枪头。多事之秋,横祸频仍。就在男孩死后的第三天,姥姥意外栽了一跤,气绝身亡。舆论加固为不刊之论,一发不可收拾,好比桎梏一副,将兰子封死在地狱,冲不出这万丈樊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哀哉乎不可终日。
“到到,疯女人到,不害臊,克死父母又克夫,克死了丈夫克姥姥”不刊之论摇身变童谣,屋前山后,村里村外,总能听见孩子们唱和,稚嫩的声音戳得兰子千疮百孔遍体鳞伤。是的,她终于疯了,疯得彻底。看,那一身泥巴,谁的杰作?恶霸来了,兔死狐悲,挤出几滴鳄鱼的眼泪,落进村人的视线,众人纷纷点头称是——恶霸摇身变善人,名正言顺,欢欢喜喜抱得美人归。“妈的,管她娘的疯癫,能上床就成!”恶霸朝手心狠狠啐了一口,撕下人皮,露出掩藏已久的狼爪,扯破还挂着泥巴的衣襟,扑向形同槁木死灰的身体
窗口正对那座山,山糊住整个窗,索讨不白之冤。兰子苶呆呆地望着它,哧哧地笑。恶霸眄睨着兰子呼幺喝六,趁着浓烈的酒性一阵拳打脚踢——孩子在疼痛中降世,在水深火热中成长,蜕下一层层童真,作奸犯科样样擅长。兰子苶呆呆地望着他,哧哧地笑。小恶霸眄睨着兰子呼幺喝六,趁着浓烈的酒性一阵拳打脚踢——意识在疼痛中复苏。
斗转参横。索讨冤屈的那山,兰子立于高巅,背一破损背篓,那一幅鸳鸯戏水图,静候破败。她笑了,如花的笑靥令晨曦失色,让混沌的山坳变得龌龊不堪。她抬高下巴望着天,那里有她一生的牵挂。兰子将余生装进背篓,张开柔美的翅膀,向前飞奔,飞出龌龊的山坳,飞到那个不生不灭的国度,自在飘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