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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祭

作者:东风染碧树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推荐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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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似乎只是弹指一挥间,三十多个年头已迅速流逝,唐山大地震的阴云早已飘散。又是清明,连续几场春雨飘洒在唐山这块美丽的土地上,刚刚被春风染绿的树木,刚刚被春风催开的花朵,在春雨的涤荡下变得娇娆无限,把城市打扮得越发靓丽。走在这座年轻漂亮的城市街道上,看车流如织,人流如潮,一种祥和安宁的气氛仿佛正从一座座高高低低大大小小的建筑中溢出来,让人感觉到这座城市的温馨与可爱。

    唐山被众多中国人所知晓,更多是因为那场可怕的灾难----公元一九七六年七月二十八日的大地震。那次地震的死亡人数达二十四万人,整座城市遭到了毁灭性破坏,楼房几乎无一幸免全部倒塌,就连好多村庄的房屋也都被夷为平地。有些家庭从此在这个地球上彻底消失,只给曾经认识他们的人留下一些记忆;而有些家庭变得残缺不全,失去亲人的伤痛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折磨着他们,更不要说那时唐山人生活所遇到的困难。大地震曾怎样严重地影响着唐山人,曾给唐山人留下了怎样的心理阴影!今天当我站在唐山这座震后由一片废墟上新建起来的城市街道上,仔细端详这座美丽的城市时,我的心中涌起强烈的自豪感,我突然想起郭沫若的名诗凤凰涅槃,唐山又名凤凰城,那从火中获得新生的凤凰不正是从震灾中走出的新唐山的象征嘛!唐山,你正在以你的风姿征服着国人,你也正在迈开走向世界的脚步,每一个唐山人都在为你的今天而骄傲!

    清明本是对已故去亲人寄托哀思的节气,作为一个唐山人,在这个祭奠亡魂的节气里,怎么会不想到大地震中逝去的人?这几天唐山连续不断的几场春雨难道不是上天在为那无数亡魂致哀?天落泪,洒泪为那无数早逝的平民,洒泪为那些没有亲人祭奠的亡魂。今天就让我听着雨声为那些早已远逝的灵魂写一些文字,寄托我的哀思吧!

    唐山大地震,以惨绝闻名于世,有二十四万人在这场灾难中丧生。二十四万,是一个多大的数字呢?如果我们一个人一个人地数过去,二十四万人要数多长时间?对于一座小城市来说,二十四万人可能就是那座城市的全部人口!而这二十四万活蹦乱跳的人,只在一瞬间就被那场可怕的灾难全部带走,从那一刻起,这二十四万人的故事都给了废墟,他们的喜怒哀乐再也不会有人知道,他们的情感秘密从那一刻起真的成了永远的秘密,甚至他们中很多人的名字都不会再有人记起!历史记住的只是那场可怕的灾难,历史记住的只是那些震亡的数字,历史记住的只是地震造成的损失而在那些数字后面的一个个曾经鲜活的人,那些曾经具体的事,却会随着时间而渐渐风干,以至最终成灰成尘,一点点遗失在风中,无影无踪。

    在这个世界上,灾难何其多,可是造成唐山地震这么多人死亡的灾难并不多见,尤其在科学技术已相对发达的二十世纪,但唐山大地震确实是个例外。我们无权谴责历史,当时的社会情况是早已没有人关心科学,只有对权力的极度崇拜,在那种社会情况下,发生什么事都是可能的。

    记得大地震时,我还是个小孩子,在我的记忆中,还留有地震前后的痕迹。地震前,对那次地震并不是没有一点预测,我清楚地记得还在地震前好多天,每天晚上家里都会把一个瓶子瓶口朝下放在柜子上,说是听到瓶子倒下的声音,就要赶快往外跑,说明发生了地震。可是日复一日地摆瓶子,却一日日总是白白地浪费精力,后来好多家庭也就放弃了这项工作。现在想来,这摆瓶子又有多大价值呢?当大地震来临,听到瓶子倒下的声音时,人们从睡梦中睁开眼睛,是否来得及逃出去呢?况且如果正在睡意浓厚时,瓶子倒下的声音还未必能听见!当时虽说处于文革晚期,科研机构已遭到了严重破坏,但无论在何种历史条件下,总会有些人为自己的理想努力奋斗,在科学研究中探求不息。在那种社会历史条件下能够预测出地震将要发生的科学家已非常了不起,由于地震的难于预测,就是以当下的科技手段,对地震的预测又有几分把握呢?

    虽说已预测出地震将要发生,但教给老百姓预防的办法却实在不够科学。关于震前的征兆有许多,这些知识对于逃生十分有用,但在大地震发生前,却没有人告诉老百姓。而那时书籍又相当贫乏,好像除了各种版本的政治哲学书籍,就是标语口号式的文学作品,科普知识书籍即使有,种类也很有限。况且老百姓都穷得叮噹响,就是真的有地震知识方面的书籍,也没有人舍得去买,毕竟地震没有人经历过,心里也就没有大的恐慌,看不看那些书不打紧,打紧的是填饱肚子。自古以来,贫穷与愚昧就是一对挛生子,只有让老百姓能活下去,才能谈到启发民智。

    但那时的情况可以说十分危急,虽然老百姓生活困难,自己没有心情去获取与地震相关的知识,但作为震区的公务人员,却有责任让老百姓了解震前预兆,那不仅仅是防患于未然,而是已有情况表明地震在既,掌握相关知识迫在眉睫。但除了立瓶子外,地震前谁又知晓任何地震征兆呢?正是因为知识的贫乏,虽说地震前有很多征兆都在告诉人们地震就要来了,可是人们却视而不见;正是因为知识的贫乏,地震时逃生出来的人们不知应该跑向哪里,结果在逃出来后,还是被躲藏处的倒塌物埋葬;正是因为知识的贫乏,没来得及从室内逃走的人们,不知应该把自己藏在哪里,可以最大限度地避开房屋倒塌时的灾难,从而逃离死亡这所有的知识贫乏让大地震的死亡人数增大了许多,让许多本可能生存下来的人都成了这场灾难的冤魂。

    大地震发生前,会产生一些次声波,这些声音许多动物都能听见,所以好多动物都能知道地震来临,而它们为了免遭地震的伤害,都会有逃生的倾向,这些倾向就能够提醒人们,让人们产生警觉,从而避免在地震中受伤害。

    唐山大地震前,同样有好多动物表现异常,如猫狗不进屋啊,鸡不肯进窝啊,猪在猪圈里烦躁不安啊记得那时我家里也养了一只猫,听母亲说那只猫当时也表现异常,但家里谁也没往心里去,还以为猫生了病,当然那时养猫真的是为了捉老鼠,并不把它当成宠物,人生病尚且没钱治,猫生病更是由它去了。村里好多家在震后都说到自家的动物有显应,只是没有相关知识,不知道怎么回事。结果那次地震我们村百分之九十的房屋倒塌了,全村被当场砸死许多人。幸好我家的房子没有倒,但也只是没有倒,我家的房子是夹生墙,外面是砖,里面是土坯,中墙则完全是土坯垒的,所以中墙倒塌了。我只记得当时妈妈把我从梦中拉出来,我眼还没有睁开,就被扯着手往外逃。爸爸从窗口跳了出去,妈妈抱了妹妹,姐姐二哥和我依次跟在妈妈身后,我刚迈出堂屋门槛,中墙就在我身后拍下来。当时妈妈吓得连连叫我,听到我的应答声,她才停下不叫了。跑出来时正是黑夜,什么也看不清,但到处是人的叫声,哭声,咒骂声

    我那时还小,好像也不知道害怕,就是“无知者无畏”吧!天亮后,我在村子里到处乱跑,去看大人们扒开倒塌的房屋救人。可能在夜里时人们已开始救人了吧,我看到的救人场面并不多,只看到有一家被扒开时,从里面抬出来两具血淋淋的尸体----那是兄弟俩,那家的两个儿子,仅有的两个儿子,都被砸死了!而那家的两位老人却都被救了出来,他们哭天抢地地说,本来两个睡在厢房的儿子地震一来就都跑出来了,但他俩担心睡在正房中的父母,就跑到正房的窗下去叫父母快跑,可谁能想到,他们跑到窗口前喊父母起来时,正房与厢房同时倒了,两边的墙挤在了一起,把两个儿子全部压在了下面,而正房中的父母在房子倒下的一瞬间从炕上滚到了地上,趴在炕沿下,躲过了一劫,可他们被救出来后,看到的却是两个儿子血肉模糊的尸体!

    后来听说当时还有逃出来后又被砸死的,只是因为跑出来看到外面的地光很可怕,不知藏在哪里好,就躲到了墙根下,结果墙倒了,这些人也就没了命。还有些人跑出来时,因为慌张没穿什么衣服,为了回去拿衣服,又钻进摇摇欲坠的房子,结果衣服没拿出来,房子却在他进去的那一刹那倒塌了,他也就再没能活着出来。

    我们村那次地震可能死了一百多人,是我们附近震灾最重的村庄。有几家遭到了灭门,是村人帮着把他们草草安葬。当然那时就是还有活下来的人家,也只是把死去的亲人用炕席卷了就给埋了,那场可怕的灾难把人都吓傻了,人们看不到活下来的希望,都觉得那可能就是世界末日。于是队里又实行共产主义了,家家都不再用自己做饭,队里派专人统一做,做好了,家家就带了饭盆去队里打饭,也不用什么手续。我那时就跟在姐姐二哥后面,端了小盆去队里的大锅中盛粥,当然那粥是平时我们难以吃到的大米粥,因为地震了,大家觉得没有活着的希望了,就把最好吃的东西都拿出来吃了,免得以后后悔。

    家里的房子没有倒的,但也没有人敢再到里面住了,大家都搭起了窝棚,一家家就老小都挤在一起。那些天天气并不好,总是下雨,人们在窝棚中很是受罪,但也没有什么办法,只好将就着,况且人们都不知道自己的日子还有几天可以过,在对死者的叹息中,在对生的畏惧中,就那么苟且着。

    那场大地震,整个唐山市有多少人做了亡魂?这其中有多少人本来可能活下来,只是因为缺乏地震知识而送了命?

    除了地震知识的贫乏让更多的无辜者送命外,就是因为贫困使死亡人数增加了许多。贫困造成房屋质量低劣,这让许多人搭上了性命。在我的家乡,完全由砖石混凝土建起来的房子,在那次地震中没有任何损失,住在那里边的人自然毫发无损,而那些土坯房无一例外的全部倒塌,里面的人有的一家全部遇难。试想如果不是贫困,那个家庭不想让自己的房子漂亮一些,愿意一直住在土坯房中?可是人们连最基本的温饱都成问题,在有房子能容身的情况下,谁又会来翻盖自己的房子,况且就是真的翻盖了,在财力不允许的情况下,怎么可能全部用砖石混凝土?我记得我家的房子在地震后重盖时,依然用了很多土坯,家里没钱又能怎么样呢?贫穷只能让人直面危险,即使明白危险有办法避免,但没有财力做支撑,明白也是白明白!

    我们在悼念这些地震的亡魂时,我们应该知道如果不是因为那种极度的贫困,有多少人可以生存下来呢?灾难是可怕的,贫困也是可怕的,愚昧更是可怕的,贫困加愚昧往往会让灾难的后果成倍的扩大,唐山大地震的可怕后果有多少是因为贫困和愚昧而被扩大了呢?一个“穷”字,不只让人失去尊严,也可以让人失去生命。求强求富,既是为了自己能活得像个人,也是为了让自己远离灾难!

    从某些角度来讲,唐山大地震未必是一件坏事,虽说这样说对那些亡魂不公平,可是没有血的教训,怎么可能有人性的觉醒?人人都诅咒战争,但战争却可以让人们更加向往和平,也让人们更知道什么值得珍惜。唐山大地震,同样让人们开始觉醒,震后人们开始从各方面了解关于地震的知识,知道了怎样建造房屋才能预防地震。当然人们也开始努力让自己富裕起来,人们或许也开始从心里明白,贫穷是造成惨痛地震后果的重要原因。

    可以让这些地震亡魂安心的是,今天的唐山再也不是昔日的模样,一片废墟早已成了历史,美丽的凤凰正在展翅,新的城市正以靓丽的容颜向世人露出微笑。贫穷和愚昧已不属于唐山,灾难自然也已走远,今天的唐山,已是富强的唐山,已是文明的唐山!

    安息吧,唐山大地震的亡魂!那场可怕的灾难,那些无法摆脱的贫穷和愚昧,让你们付出了生命!但那场灾难也成了永远不停的警钟,钟声一直在告诫着人们:不要忘记灾难,不要忘记自强!走出贫困,远离灾难,这是所有善良人们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