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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人事任用规章:做满三个月试用期,合则调薪,不合则解聘。
本来,柳雪恨是直属管理部,薪水理应由管理部经理审核夺,但赵君皓一心想收买她的感情,抓住机会就急欲表现自己的真诚,在碰了一个月的钉子后,他完全没了公私分明的原则,逮着这次调薪的机会,大笔一挥,柳雪恨的薪资袋如台风过镜后的水库,一下暴涨到满水位,于是,闲话从会计部散播开来。
各种不堪入耳的流言,起初只是在暗地里蠢动,渐渐地,设有了顾忌似,大家公开高谈阔论,毫不留余地,而她,还是那种个性,不解释,仿若一切的纷争都不是因她而生,即使是,她也无能为力去改变什么。
事实上,该怪罪的人绝不是她,是位高权重的总经理,薪资是他给的,不是她去偷、去哄、去骗来的,这么一个简单的道理,她不信大家想不通,就是因为想通,才拿她——职轻言微的小女子出气。
上班成了坐监,久了,她脸部的线条不再是平坦的,尽管她一样是逆来顺受,但眉眼之间锁着用力的刻痕,那几乎要画破面相般的皱纹,显见他们的温儒随时都会决堤。
这天,她诸事不顺,多半的原因是欲加之罪,趁着午休,她躲到孤寂的楼梯间,释放屯积在胸口的泪水,—点一滴地。
赵君皓有个习惯,每逢一、三、五用走楼梯的方式到餐厅祭五脏庙,为的是运动健身和检查安全门的畅通性。自然,他遇见了坐在阶梯上的泪人儿。
“为什么心情不好?”
她单薄的肩膀瑟着,双臂环抱在膝上,不回答。
“小凡又欺侮你了?”他握紧拳头,实在想送好友一拳及一句:好男不跟女斗。
她噙着泪:“是你,我辛辛苦苦建立的人际关系,被你摧毁了。”
“我做错了什么?”
“我只是一个相当于小妹的助理,你给我的待遇,这不是等于推我到万劫不复的深渊,让我被大家唾骂。”她抽搐道。
他愧疚地:“我只是想帮你,没料到反而帮了倒忙。”
“还有人看到我从一五o一房里走出来过,现在整个饭店谣传说我陪你睡觉。”
他无话可说,两人共枕是千真万确。
“请总经理一切按规章行事,给我一个公道且合理的待遇。
“你每个月领一万八的薪水,扣掉还我一万,八干块在台北怎么生活、付房租?”
“这一点不劳你操心,你有副业收入。”她挺直背脊。
“你晚上兼差?!”他的心隐隐作痛,难以接受她的夜幕在灯红酒绿中度过。
“有什么好大惊小敝?很多薪水不高的女职员,都有另一份兼职的收入。”
“你那种工作辞掉。”
“没有道理。”
“我是没资格干涉你下班以后的事,日夜操劳,你身体受得了吗?”
“我年轻,体力好,只是做多了手比较累。”
他震惊地:“你会杀鸡?”油压?指压?**按摩?
她没气地:“你想到哪里去了,我的副业是晚上在家边看电视边做人造花。
一阵爆炸似的笑声,在空气中回荡不已,多好笑,他差一点被自己骗了。
“当心把下巴笑掉。”她在努力忍笑,即忍不住眼角上弯。
“家庭代工一个月能赚多少钱?三千块有吗”
“三干块是要拼命才能达到的数字。”
“这样好了,就加你三千块,你把家庭代工推掉,下了班好好在家休息。”
她点点头,接受调薪幅度。
“晚上不用赚钱,我能不能约你出来看电影、喝咖啡?”
“不要把时间浪费在我的身上,去找个门当户对的小姐才是正确的。”
“你对我还是一点感觉都没有?”
“不是没有,是不能有。”她轻轻的说着:“你家的门槛太高了,我跨不过去。”
“我抱你进门。”
“阳明山高处不胜寒,我怕冷怎么办?”
他好样地:“我在乎地筑爱的小窝、”
“婆媳不睦又当如何?”
顿了顿,他自顾地:“自从大哥走后,我成了独子,妈妈是很依赖我”
“在没有答案之前,我们还是保持距离,以策安全。”
赵君皓和柳雪恨的感情,自此宛如分藉的莲丝,剪不断理还乱。
有时,在同一间办公室里,两人难免面对面相逢,这样的场景仿佛若身舞台上,台下的人全是不相干的人,但,却和戏的好坏息息相关,他们是观念,他们的掌声能影响演出,他们的眼睛像探照灯;看得台上的两人无所遁形,连心中的事都亮现。
然而,他从不在乎心中情曝光,但她还是害羞,不表示什么。
男追女隔层山,这句话用在赵君皓的身上,完全不对,他是座取之不尽的宝山,女人见了他,只会带着锄头挖掘,绝不可能只是到此一游,所以,大家觉得柳雪恨只是在惺惺作态,令人不屑,却不了解入山口有把关的老夫人。
总之,她的人缘并没有获得实质的改善。
又是一个月溜走,她静得像株莲花,让人找不到污蔑的藉口。
发薪日,他们在市位美术馆的入口见面,不是避人耳目的约会,是她还钱给他。
虽然知道入冬的暖流,在今天侵袭台北,但,这儿地势空旷,即使她穿上最厚重的外套,颈间的围巾层层盘旋,依然有挡不住冷伫气倒灌的感觉,久立在风中,寒气已然长驱直入到了脊髓,心跳被冻结般,简直是快要停止跳动,整个人难过地哆嗦不已。
这时候,她才觉得苦肉计是下策,为了要表现脆弱苍白,事前的牺牲可谓不小。
果然,赵君皓守约到来的同时,立刻就被骗了,脱下大衣反紧紧地裹住,嘴巴并不时强调自己不畏寒。
面对他的不知情,歉意像涛天巨浪向她冲来,吞噬了她的恨,也许今天可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就只有这一天吧,她不再满怀心机。
“二万块。”她把装钱的信封在他眼前晃了晃,然后塞进他手里。
“陪我一起等个女孩,好吗?”连同信封,他拉住她的手不放。
“我不想做电灯泡。”她吐出来的气,有酸醋的味道。
他逗弄地:“放心,她还不满九岁,是我侄女,现在正在美术馆里增长知识。”
“天这么冷,我只想回家钻进被窝里冬眠。”她挣脱了出来。
他悸怜地:“等一下就好,待会进车子里有暖气,保证比你盖几条棉被还暖。”
“好吧。”她笑了笑,不是很开心那种,心里忖着他还能几立多久?
气温出奇的低,她幻觉他的牙龈好像在格格作响,没来得及想后果,她的围巾就圈住他的颈子,那余留的体温和香奈儿五号的气息,使彼此有更接近——天堂的感觉。
他打铁趁热地:“想不想做我的助手?”
“陈秘书要去哪?”办公室里风声早已传遍:陈秘书移民美国。
“她的小孩在美国当小留学生,本来是住在叔父家,由于美国不景气,叔父受不了长期失业领救济金,决定回台湾东山再起,所以,陈秘书打算在春节过后辞职去美国照顾孩子。”
“我只有高中学业,怎么有能力坐秘书的位子?”
“给你机会向陈秘书讨教,如果真是朽木不可雕,我会重新安排接班人。”
“我”她做出犹豫不决的表情。
他激将地:“陈秘书是很严格的,你不一定通得过她的考验。”
“我会全力以赴。”天助她也。
她的升迁,和一般人不同,别人是一阶一阶往上爬,她用跳,很快就能跳到层峰。
美术馆的门口涌出一群喧哗的孩童,赵君皓走了过去,回来时手牵了扎着麻花辫的小女孩,两人手荡来荡去像秋千,不明究里的人,远远看去会以为这是对父女。
他设计地:“小洁,这是叔叔的女朋友,快叫阿姨。”
她恶狠狠地瞪他一眼。
“阿姨好漂亮。”小女孩说话含糖。
她受宠地:“谢谢,你也是个小美人。”
“阿姨要和我们一起去高岛屋吗?”
他抢白地:“理所当然。”
“好棒。”女孩早熟地:“最乐的是叔叔。”
“鬼精灵。”赵君皓喜上了眉梢。
真教人不敢置信,她竟然被个小娃儿牵着鼻子走。
到了天母高岛百货,小女孩蹦蹦跳跳地走在前方,两个大人则尾随着。
她极小的问:“你哥哥是怎么走的?生病吗?”
虽然她早已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但她更想知道浓家的人,怎么看那件事。
“殉情。”
“和谁?为什么?”她激昂的声音缓和下来。“对不起,我太好奇了。”
“外遇使他选择了以死结束的情债。”他暗哑的说。
“他为什么不选择赖活——私奔呢?”
“私奔等于——无所有。”
“私奔只可能是从零开始,不是你说的从头到尾都是零。”
“你不了解我大哥,他对穷适应不良。”
“报纸每天登着满版的求才广告,找个经理做,对他而言应该不是难事。”
“他生下来就是做老板的命,不习惯听命于人。”
“他的命那么好,怎么舍得自杀呢?”
“我说的有道理,看来大哥是受了那女人的蛊惑,才做出轻生这种糊涂的事。”
“他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你见过吗?”
“我没见过,只知道她曾经是个老师,因妨害家庭入狱而失去教书的资格。”
“在你大哥之前,她爱过的人也是个有妇之夫?”她的心踩到地雷,炸成碎肉。
这是柳雪恨所不知道的,故事前还有故事,前面的故事是什么呢?
他变调地:“我大哥就是那个有妇之夫,一直与她藕断丝莲。”
她凄切地:“爱与不爱,在注定无缘时,若一万能潇洒的走开,反而是大家都获救。”爱情的悲剧,皆是从放不开三个字写起。
“谁该走?”
“留不住爱情的。”
他屏息着:“婚姻二字你怎么看?”
“白首偕老。”未经考虑,她脱口就说。
“我大嫂一定也是这样的尽境。”
她想说的话,结冰似的凝在舌头,一个字也出不了口。
小女孩打断地:“叔叔,我要那种新型的芭比娃娃。”
“特别是带子,很难潇洒的。”他疼爱地拍拍女孩的小脑袋,迳自走开。
但是但是柳雪恨还想申辩什么,却什么都已枉然。
办公室有这么一说:“柳雪恨当上助理秘书,名正言顺成了老板的私人财产。
秘书这个位置,原本应是订房部齐雅的囊中之物,她精通英、法、日三种外来语,如今,她失去的莫名其妙,自是不能接受这青天霹雳的噩耗。
齐雅模样长得很俏,黑白分明的大眼晴,古铜肌肤,充满活力四射的感觉,但生了一张又薄又长的红唇,闭着时看起来倒也温驯,张开时却给了泼辣的印象,好像那不只是用来说话、吃饭用的一张嘴,必要时,这可以成为一把锋利的刃,痛宰敌人。
到目前为止,齐雅的狠劲仅限于臆测,但大家相信,那是因为她还没有遇到对手,不过,现在就难讲了,柳雪恨的沉稳内敢,和她的锋芒外露,同时存在这间饭店不禁让人联想到周瑜的怅然究竟,她们之间,谁是谕?谁是亮?
这场本该是五五波的较量,却迟迟未发生,大家都等不耐烦了。不知从哪里冒出挑拨离间的谣言,说是柳雪恨根本不把齐雅看在眼里,气得齐雅四处放话,要和柳雪恨比文比武,分个高低。
众人想看好戏的心情,柳雪恨了然于心,脸上却还是那副事不关己的漠然。
可是,饭店再大,柳雪恨再会闪躲,也有狭路相逢的时候,终于,在化妆室引爆战争。
刚吃完午饭,柳雪恨在镜前勾勒唇形,尚未涂口红的嘴微微开启,样子十分性感迷人,不巧被齐雅看见镜里那张姿色强她几分的容颜,妒火烧痛了她的小心眼。
“听客房部说,有位女同事每天中午进出一五o一号房”
柳雪恨沉静如昔,连让别人做对手的机会都不给。
“那不是总经理专用的休息室!”同是订房部的苏燕装腔作势地。
“不就是睡觉的地方。”李采岚有着营业部大嗓门的特色。
“去老总睡觉的地方做什么?”苏燕咕哝地。
“睡觉。”李采岚简明扼要地。
“她在里面睡,那老总累了哪儿休息?”
“傻瓜,那张床一定足够两个人在上面滚来滚去”齐雅动作夸张地,故意撞了撞梆雪恨的手,坏她的妆,耽误她的“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不碍事,重画。就好。”柳雪恨不计较地。
“滚来滚去?什么床上运动那么激烈?”苏燕求教地。
“**。”李采岚教她。
苏燕斥责地:“别胡说了,老总是我的偶像,不是那种会对女职员毛手毛脚的色魔。”在女职员的心目中,赵君皓是高不可攀的柳下惠。
齐雅说:“对你,他是绝不出手。”
李采岚恶毒地:“燕子,你去美容整型一番,也许能让老总改变心意。”
苏燕反驳:“齐雅长得很漂亮,可是老总并没有骚扰过她。”
齐雅透露地:“因为,我不会拿汤泼洒自己,更不会去一五o—号房宽衣解带。”
柳雪恨心底涌了一些怅惆,感觉到握着唇膏的手,不知怎地定在唇上好几秒没有移动。
“谁这么做过?”苏燕明知故问。
“曾在中餐厅工作过的某女子。”齐雅卖关子地。
“在中外厅做过什么职务?”
“端盘子。”
“她是什么学校毕业?”
“人事资料栽明——高中没毕业。”
“她怎么可能吸引总经理?”
“漂亮,性感,风骚。”
苏燕酸葡萄地:“书白念了,大学白读了,一张美丽的脸蛋,比文凭好用多了。”
李采岚道出:“光美丽是不行的,像齐雅够美,可是缺少奉献的精神。”
苏燕接口:“我常上教堂奉献,上帝好象并没有特别眷顾我。”
“我说的是奉献身体。”
“那是妓女做的事!”苏燕惊呼:“准?是那那么不要脸?”
“最近,谁在升迁的路上平步青云?”齐雅发出冷笑。
“柳雪恨。”牧直指杏花村。
柳雪恨理好了妆,气定神闲地转身,完全不当她们存在。
“看到你,真让人作恶、反胃,中午吃的饭真恨不得此刻能吐在你脸上。”齐雅张开手挡着她的去路,逼她做出反击。
“恶心、反胃,这好像是害喜的前兆。”她反将一军:“未婚怀孕,也不是件光彩的事。”
“你不要以为有老板罩着,有什么了不得的”
他打断:“你不是也靠客房部经理的关照,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言下之意,龟笑鳖没尾巴。
客房部经理何许人也?牛小凡,于公,是老板的得力助手、跟前大红人;于私,是赵君皓的刎颈之交,酒肉朋友;于明,是齐雅的男朋友、靠山;于暗,是柳雪恨的眼中钉、肉中刺,若不是牛小凡这导火线,她与人无争的个性不会轻易地瓦解,和齐雅斗气,其实是新仇旧恨一并结帐罢了。
齐雅诅咒:“胡乱造谣的人会烂嘴巴。”
“你这是在诅咒自己吗?”
“贱货!”齐雅诉诸于暴力,狠狠地甩了柳雪恨,一记耳光。
她回敬五指印。“还给你。”
就这样,两个女人在洗手间像蛮牛一样扭打起来,旁观的女人不知道是不是担忧卷入漩涡,会扯破漂亮衣服的缘故,全然没有劝架的行为,只是裂开嗓子,尖叫不已。
混乱,直到比女人孔武有力的男人出现为止。
头痛,几乎到了爆炸的边缘。
在乌烟瘴气,噪音隆的pub里,两个男人在喝闷酒,正所谓酒醉三分醒,有些话是要藉酒胆才说得出口。
赵君皓和牛小凡陷入两难的处境,心情都是矛盾的、偏私的,为着如何治那两个打架的女人的罪名而伤透了脑筋。
在拿捏情、理、法三个,怎样做到服从?现在才知道,法官难为。
“这事是怎么发生的?”
“你处事不公,把秘书一职给没有实力、没有知识基础的柳雪恨,逼得齐雅自力救济,在厕所里暴力抗议。”牛小凡说。
“我是总经理,有权决定人事。”这年头,黑白颠倒,造反有理!“
“总统也一样,全凭个人喜好布署政务官,百姓迟早会推翻政府的。”
赵君皓嚷着:“秘书不同,是我的助手,我绝对可以自作主张。”
“她何德何能坐秘书的位置?”
“我喜欢就好。”
“怎么处理英文书信?”
“她只接电话就可以了。”
牛小凡紧迫盯人地:“外国人打来的电话”
赵君皓打落门牙的道:“属于非本国语的工作,我亲自料理。”
“你有三头六臂吗?”
“我不会改变心意的,起码现在不会,是我要她来的,我就该支持她到底。”
牛小凡嘲弄:“你公私分明,拿阿斗当宝贝,事业当玩笑。”
他固执地:“她只是先天不良,语文不行;但后天的努力,会使她进步神速。”
“你的理智到哪里去了?”牛小凡气急败坏地:“她是一个危险的女人,意图不明,你难道看不出来吗?还是你视力退化了?”
“她把你的心吃到肚子里了。”
赵君皓有些不耐烦地:“我们今天是要谈打架,不是人事问题。”
牛小凡搔了搔发根,一脸的莫可奈何,心真如比干,死谏也改变了不了亡国的命运。
“是谁先动手打人?是不是齐雅?”这事他早有耳闻。
牛小凡声音粗浊:“你不能动她。”
“把你放在眼里,你还把她搁在心底发醇。”赵君皓讶然。
他让得好清楚,牛小凡在借酒浇愁时说过:齐雅有什么了不起?只不过是有个漂亮的占铜肤色,大爷我不稀罕。
“皇天不负苦心人,她终于被我追到手。”话虽含蓄,却难掩兴奋的心情。
八个月以前,齐雅初到饭店上班,牛小凡就被她健康如阳光耀眼般的美丽吸引住,君子好逑一段长时间,伊人始终在水一方,就在他决心放弃的时候,曙光出现了,五个星期前,她突然打电话邀约,把他从失恋的深渊带到云端上,快乐似神仙。
赵君皓质疑:“你不是已经鸣金收兵了?”
“女人就是这样,你愈理她,她下巴翘得愈高,可是你才一转身,她就变成一只温顺的猫,依偎着你,不让你走。”牛小凡嘿嘿笑。
他将心比心:“看在你的面子上,死罪没有,重罪可减,从轻发落。”
“她只是发小牢骚,没必要让她难堪。”牛小凡求情:“齐雅自尊心很强,一定受不了自己成了办公室的笑话,所以,算了,当没发生过。”
这么一段感情用事的话,出自平时标榜正义公理的牛小凡口中,让人了解到爱像什么?上瘾的咖啡,想戒都难。
“小凡,我也不想她受罚,可是动手打人的事如果循私不处理,公司就真的乱了,我们做上司的,往后以什么立场监督管理下属?”赵君皓义正辞严地。
牛小凡壮士断腕地:“要办,两个就要罚得一样。”
“雪恨是受害者,没有理由处分她。”赵君皓不依地。
想到柳雪恨所受的苦痛,没法遏止他的细胞组织扩展开来,像细菌的繁衍速度一样快,弹指间,逼近他的心脏,痛得无处躲藏。
两个男人不自觉彼此声音变大了许多,对峙的意味鲜明,充满了火药味。
“外面是谣言满天,绘影绘声说你们之间有某种程度的暖昧,你难道还要让谣言继续下去?”牛小凡勃然大怒,眼睛瞪得相当于牛铃。
牛小凡真正在乎的是什么?友情?不,在赵君皓一味地偏袒心态下,荡然无存,倾命,倾他所有。
“我和她是清白的。”赵君皓的眼神、嘴唇有着深刻的遗憾。
谁相信呢?他看她的样子,摆明了有情又有意,然而,大家猜错的只是进展的速度,因为,错到对的这个距离,不需要想法改变,是时间迟早的问题。
“听到这个答案,我十分欣慰。”牛小凡冷哼:“但是,我不相信你对她的感觉是清白的,你承不承认?”
“我承认。”他心里的窘迫不安,从黑眸中一览无遗。
牛小凡疲惫地:“阿皓,我们在争什么?”
“护花。”
“我们是在谈公事吗?”
“却被感情冲昏了头。”赵君皓仰着头,不胜欷吁。
“她们公然打架,不处分难眼人心。”
“按管理规章,绝不觉得,免得落人口实,余波荡漾。”
“完全同意。”
“同意就喝酒,不醉不归。”
宿醉,非但不能让人安安稳稳入梦乡,反而更难睡,因为,那些哀愁被酒精淋了一身湿,在肠子里打滚翻腾。
在这沉寂的时刻里,大地从窗口拂来夜晚的气息,庭中一辅玫瑰花叶,不断吐露浓郁的香味,困惑着他,每深吸一口气,思念就愈深,原本香奈儿五号是由白茉莉花萃炼而来,此时屋里像她来过的味道,洒满了芬芳,他的心感觉到了幸福。
于是他开始幻想她在他枕边的睡脸,还有那发问的余香,直到月亮已将走尽它的旅程,他的烦烬随着渐渐发白的天色,扩大到无边无涯。
在总理室,赵君皓找来柳雪恨告诉她,他做了一个痛苦的公正的决定。
“为什么我也要被记过?”她眼眸里只有责怪。
硬着头皮说:“打架是不对的。”
“即使是杀人,只要是出于防卫的行为,法律都有可能判无罪。”她好不甘心:“我可以骂不还嘴,但如果连被打都不会还手,那我就是不是人了,是块木头。”
到现在,她还不肯落下一滴眼泪,只让他更难过,她的倔强。
“我知道委屈你了,可是不这么做,饭店就成了武术竟技场。”他心被撕裂了。
谁能告诉他,当友情和爱情起冲突时,何去何从?
“我想请调回清洁维护部,那里的人虽然学识不高,但每个人都很单纯善良,不像办公室里明争暗斗,万一哪天我背后被射了毒箭,死了恐怕还查不出谁是真凶。”她牢骚满腹。
“你不在这,我怎么办?”他擅于在话里营造气氛。
“什么是怎么办?”她怔了一怔,脸上怯羞羞的。
“我已经习惯进进出出时,都看得到你。”
“我送你一张照片,贴在门板上避邪。”
“没喝你泡的咖啡,我会一天都没精神工作。”
“建议你改喝可以提神醒脑的康贝特。”
他用温柔而略带苦涩的声音:“要我怎么说,你才肯留下来?”
她一个劲的摇头。“没有我,办公室会像服了全多禄,安静多了。”
“助理秘书一职怎么办?”软的不行,来硬的。
“公开招标。”其实,恶势力早已绑了标——牛小凡和齐雅。
“你真要让闲言闲语变成事实?”
“你在激我。”
他笑意勾得很深:“我会鼓励你,别低头。”
“我不值得你如此关心。”他偏过头,隐藏黑瞳里闪烁不定的战栗。
“很痛吧!”绕过办公桌,他半蹲在她椅侧,手浮在半空,心疼她脸上那像被猫爪扫过的伤痕。
真不该轻饶齐雅的,可是,听说齐雅的脸颊、眼角、嘴角都有和她类的纪念品,如果是真的,待会儿牛小凡一定会跑来警告他:远离母老虎。
打起架来,齐雅充其量只是只野猎,但柳雪恨可是万兽之王的老虎。
“你不要惹我,我就不会有任何痛苦。”她挥手挡去他咫尺的指尖,眼眶却不知怎地酸了起来,眼泪滚流到睫毛上。
“为什么哭?”他的心没来由的乱了。
那么多的苦难折磨她,她都能忍着不哭,却为他的柔情不,这一切都是做戏,柳雪恨自欺欺人地扭曲眼泪的真情真意。
“离我远一点,你才安全。”她用袖拭泪。
“我怎能!我是那么地喜欢你。”他亲吻她露在空气中的指尖。
“你根本不了解我,我不是你想像的好女人,你别在我身上浪费青春。”她挣扎着,气他的轻薄、鲁葬,但却又有一种甜蜜的滋味,在心里泛滥开来,直到她用了好大的定力,才止住他那种冲破她防线的惊涛骇浪。
“我不管你是什么?是毒药也好,糖衣也罢,我已经不能没有你。”
她预警地:“爱上我,将是你的劫难。”
“我不怕,地狱里有你,对我来说是天堂,天堂里没你,我宁愿下地狱。”他催眠似的眼神,让她失去知觉,不由自主地被他拉起身,抱个满怀。
这三个多月以来,她像与他遥遥相望的星斗,看不到可以让他
摆渡到彼岸的银河,现在距离没了,甚至到了吸得到她呼出热气那种没有界线的亲近,他忍住不爱她已超越忍耐的极限,这一刻如果不能好好地爱她、吻她、抚摸她,他会崩溃、发狂、发疯,肉身将会分崩离析成一滩血水。
就这样,他头一俯,—只手扶住他后脑,另一只手锢紧她的肩膀.吻上了她的唇。
红艳、柔软、甜蜜的红蜃,像甘美的葡萄酒,却比葡萄酒更令人沉醉,一开始,吻是一种飘忽的轻啄,似有若我最是勾魂,让人不觉发出渴望更一步的呻吟;接下来,吻到了高潮,纤细滑嫩的舌尖在彼此的唇齿间流连忘返,深情吸吮,愈舐愈馋,甚至把时间和空间都品尝进嘴里,忘了身在何处。
柳雪恨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的晕眩,这是地牛翻身,还是他的吻的后遗症?
从没有过接吻经验,可是她的表现却像很熟练,配合得天衣无缝:这是什么原因呢?她归处于演戏,虽然浑身的细胞都燃烧了起来,虽然每—根神经都拉紧了弦奏起快乐颂,虽然喉咙里否停地发了痴迷的呼唤,她仍坚持这只是一场假戏,但她却没想到适可而止,任由他激情的吻,吞没她的理智,随便他狂野的手指,在她颈项、背脊悠游自在像条鱼。
可以感觉到,他贴近她的身体出现了变化,于是,有些焦急,动作却是温柔地,他推开她到一臂之距外。
“告诉我,你觉得怎么样?”
“我不知道。”她的声音细如游丝。
“在我吻你的时候,我听见你的心跳声,扑通扑通比打雷还要响亮,告诉我,是什么原因使它混乱、悸动?”
她嘴硬地:“我心脏不好。”
“你爱上了我。”他信心十足。
“不,我不配,我不能。”柳雪恨没来由地惊悚:“我们的身份差距太大,你贵为总经理,学历家世高高在上,而我曾经是个服务生,高中没毕业,家庭背景不足挂齿,总之,你若是天上的龙,我就像一只卑微的上爬虫类,永远只能望天兴叹。”
“我妈妈也许有些传统、固执,但她不势利。”赵君皓有了结婚的念头。“你是贫穷低微,但那些是俗世的眼光,对我而言,你是个富裕高尚,值得我钟爱一生的好女人。”
“如果你认识我,你将明白,我绝对不会是长辈心目中的好媳妇。”她眼泪扑簌簌落下:“我和你想像中的那种好女人,有天涯到海角的差异。”
“为什么?”
“不要问我,那是我胸口永远的痛,求你不要去触痛它,太不堪了。”
“雪恨!”倏地,他再度拥她入怀,带着不愿她离他远去的痛楚。
她哄骗他:“什么都别说了,我该出去办公,不然,谣言剪不断、理更乱。”
“好,在我放你出去之前,让我再说一句话,我想要你。”
“我不会要你的,我已经有了终生相伴的男人。”
是他,那个她每天要做饭伺候的他,会是她的丈夫吗?赵君皓松开了手,绝望从整个身体的底层毫无阻隔地涌升,而他的心、他的情像塘瓷做的,被这巨大的冲击,打碎了,一片片掉到深渊里。
看着他脸上表情的变化,柳雪恨应该高兴的,可是她非但没有,心里还漫出酸苦的汁液,直逼她的泪腺不!她的大脑发出野兽般的嘶叫,不能落泪,不能同情敌人。在这一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死亡游戏里,她没有了选择。
他们之间,到底是谁多爱了谁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