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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洛伊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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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零点的易公馆,鸡飞狗跳。

    好在二小姐和四小姐住在西爿,听不见,不然一起出来凑热闹,那就没法消停了。

    三小姐在京城读大学,更不可能听见。

    “什么外地佬。”

    易坤山蹙眉,无奈地斥了句。

    “我说错了吗我是答应婚事交给你们全权做主,但你们怎么能把我卖到京城去谢家给了你们多少好处”

    易思龄把葫芦抱枕往易坤山身上扔去,抱枕击中目标后反弹到地上。

    “你别告诉我,易家要进军内陆市场,所以找了谢家当引路人,然后把我当礼物送给他家你卖女儿晚节不保”

    易坤山本来没觉得理亏,听到这话,他心虚地摸摸鼻子。

    确实远,坐飞机也要两个多小时。

    但什么礼物不礼物,卖不卖女儿,晚节保不保纯属瞎扯。

    这死丫头净挑扎心的话攻击他。

    他还是不敢直视,轻轻咳一声,“话不能这么说昭昭,京城又不是什么穷乡僻壤,那是首都,是皇城。”

    “别叫我昭昭”

    昭昭是易思龄的小名。

    她出生时正值破晓,太阳一寸一寸从东方升起,易坤山守在产房外,看着窗外从幽幽的黑色到甲光向日金鳞开,他从未见过那么漂亮的日出。

    “昭昭若日月之明。”

    易坤山为这个捧在手心的长女取了小名昭昭。

    “昭昭先别和你爹地吵。你俩都消消气。”梁咏雯出来打圆场。

    易思龄还想吵,实在没力气了,坐下来时头嗡嗡发昏,“天好的地方你们怎么不去,要龟缩在这个弹丸之地。”

    什么皇城首都天子脚下达官显贵聚集之地,全都没有港岛好,没有家里好。

    她情绪一涌上来,眼睛就红了,抠着裙子上的钉珠,“还不如嫁给姓郑的,至少不用远嫁。”

    梁咏雯叹气,她当然舍不得女儿远嫁,但她坐到易思龄边上,握住她的手,“宝贝,妈咪实话实说,我们圈子里的这些少爷公子,真是没哪个能比得上谢浔之。京城又不远,坐趟飞机也就两小时,让你爹地把那架猎鹰给你用,想什么时候回家就什么时候回。”

    易思龄不说话。

    “郑家那孩子虽然家世样貌也不错,但心高气傲,心性不定,爱拈花惹草,你怎么和他过日子谢浔之可不一样,这孩子真是不错”

    谢浔之谢浔之谢浔之。

    易思龄满脑子都是这个陌生的名字。

    “有照片吗,至少让我看看长相,丑男休想。”她松口,看在妈咪的面子上,决定退让一步。

    梁咏雯神色异样,用笑掩过去,“有有有是靓仔呢”她拿出手机,翻开一张照片。

    “你看,是不是官仔骨骨”

    易思龄瞥了一眼,被这张敷衍的照片气笑了“还官仔骨骨,你们让我看树啊”

    梁咏雯尴尬地瞪了一眼易坤山,对方没辙,假装喝茶。

    这是梁咏雯去谢园时,趁着谢家人没注意,随手抓拍的照片。

    隔得很远很远,说是拍人倒不如拍风景,放大才窥见一二。山明水秀的池塘边,男人手拖一只小叶檀木鱼食盒,侧脸线条俊美,浑身的气质很温和,竹林一样风雅。

    易思龄盯着这张照片,心中有什么东西在骚动,一抽一抽地。她很难想象一个陌生人要成为她的丈夫,一个遥远的地方要成为她日后生活的家。

    她接受不了这个晴天霹雳。

    “看不清脸,一律视为诈骗。”她绝不承认这男人英俊,挪走目光,推开了手机。

    梁咏雯打她的腿“好好说话我亲眼见过,童叟无欺。”

    “因为我不是童也不是叟。你欺骗我都不需要负罪感。”

    “你这嘴巴,白长这么好看。”梁咏雯又气又笑,又打她一下,“人家好歹也是堂堂谢家的太子爷,被你嫌弃成这样,多少女人抢着要,你还看不上啊。”

    易思龄不太了解内陆,但也是知道谢家的。

    谢浔之的爷爷谢仁华先生是鼎鼎有名的红色资本家,民国时炙手可热的风云人物,两次将家产无偿捐给国家,祖辈的荣光是要写进历史书的,累积了上百年,财富权势人脉资源上达天听,不是只言片语能够说的清。

    “多的是女人喜欢他,他就去找那些女人,找我一个外地妹做什么。”易思龄嗤道。

    易坤山没法了,茶杯一搁,“那就继承家业,明天安排你去集团上班,婚礼换老二去。反正我们已经答应谢家了,下下个月办婚礼。”

    “老二继承集团不联姻,不都说好了吗”

    她要当美滋滋的咸鱼,三个妹妹替她赚钱。日子多美。

    “那就你嫁。”

    “”

    “那就安排你进集团。”

    “”

    “老头,你别太过分”

    易思龄感觉自己被逼到了南墙。

    往前,嫁去京城,嫁给一个不认识的男人,往后,继承家业,日日坐牢,也许死不瞑目。

    怎么样都是死,怎么样都惨。

    “除非他真像你们说的这么好,不然我不可能远嫁。有本事就让我查。”易思龄灵机一动,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易坤山对自己的眼光非常自信,他纵横商场三十几年,识人断事不在话下,只需看一眼,就知道对方画皮之下是妖是鬼。

    他靠在沙发上,啜了一口茶水,“行,但凡他是个表里不一的花花公子,我都不说半个字。”

    港男花心是出了名的,有钱的花样更多。易思龄从小就看这些,根本不信有什么好男人。

    就是她爹,港媒口中的老婆奴易坤山,婚前也是风流多情,红粉佳人无数。梁咏雯能收服他,只能说明梁咏雯的段位手腕都在他之上,可不能说明易坤山是什么老实人。

    “你就是看中了他家有权有势,我还不知道你打什么小算盘,嫉妒陈薇奇的老豆当选了这一届的港岛议员,而你惨遭淘汰”易思龄补了一刀,转身就走。

    财大气粗的豪门港岛多得是,但富贵泼天也只是生意人,所以才说谢家是不同的,易思龄也懂。

    历史渊源,祖辈庇佑,后辈争气,加上和各界盘根错节的联姻,才供奉出谢家如今的地位。建国之初,内陆还是百废待兴,谢仁华先生在上头的扶持下创立了中曜公司,就是蓝曜集团的前身,发展至今,可以说是内陆历史最悠久的顶级财团之一。

    陈家能当选这一届的港岛议员,就是靠和庄家联姻,庄老爷子在港岛政坛的影响力不小。易家想在港岛政坛上有一席之地,没点强有力的靠山,根本玩不转。

    易坤山被她气得鼻子都歪了,“我那叫让贤,什么惨遭淘汰我只给你半个月期限,到时候算你默认这桩婚事。”

    本来想给一个月,但这死丫头非要气他。

    易思龄捂住耳朵,跑得很快。

    “谢家的地位不需要我多说,光是说谢浔之他本人,二十三岁主导对nk的并购案,二十四岁组建寻远资本,投资枫叶财富和凌度电车,个人身家短短几年翻了四十倍,外界都看好他。”

    “何况他为人端正,没有不良嗜好,也不乱搞男女关系,这么多年一桩绯闻都没有,清清白白。”

    “不论是能力还是人品都一等一,家世更不用说,不然你爹地敢放心大胆让你去折腾”

    语音还在自动播放,一条跟着一条。

    夜深山静,远处海浪拍打山脚,吹进卧室的风带有一丝很淡的海的阴沉。

    易思龄把头埋在枕头里,鼻腔里仿佛塞满了棉絮,淤淤地。

    接触眼睛的那一小块布料已经微微洇湿。

    谢浔之。

    四面八方都是这个名字。

    讨厌的名字,讨厌的人,讨厌的京城,讨厌的一桩联姻。

    说他好,说他完美无缺,她偏不相信,心底那些逆反的情绪千丝万缕,涌上来,叛逆得像十五六岁的妹妹仔。

    她恨不得现在就找到这个男人,把他伪装的面具扯掉。

    接下来的几天,易思龄的生活更是被谢浔之侵占了,她丝毫没有发觉这点,还浑身是劲,化身为福尔摩斯,任何蛛丝马迹都不放过。

    可惜结果让她很糟心。

    “我要照片,他的个人照片,拜托,你找的都是些什么啊”

    “我要的不是他的百度百科,更没空看那种全篇都是夸他的个人采访,我要的是他的八卦,绯闻,桃色新闻三十岁的男人,你告诉我他没前女友”

    “那就挖有没有包养情人,有没有和哪个明星网红上床,或者有什么隐疾,不良嗜好”

    “没有那就是唔掂不举”

    易乐龄已经对这样的场景熟视无睹了,平静地替气呼呼的易思龄切好牛排。

    易思龄放下手机,戳了下热毛巾,“这些狗仔不是很会挖小道消息吗怎么放在谢浔之身上就不管用啦浪费三天,连一张照片都挖不出来”

    易乐龄想了想,回道“据说谢家对这位接班人保护得很好,公开场合不会有媒体敢拍他的照片。真要找就只能问他身边的朋友要,问题是,他身边的朋友和我们不是一个圈子的,认识他的,也远远没熟到能拍照。”

    易思龄挑眉“何止照片,s,微博,itter,facebook全部都没有,他不玩社交什么老古董”

    易乐龄把切好的牛排换到易思龄面前,说“一个大集团的掌舵人,每天光是开会都不够,哪来时间玩社交平台,又不是时尚行业。”这点她深有感触,她现在不过是总部的一个高级总裁,就有数不清的应酬和会议。

    “大我六岁”

    “其实也还行吧,我记得郑启珺也二十八了。”

    “梦梦老公说他为人老成,古板,无趣。”

    “梦梦的原话是,谢公子在工作上很严谨,对吃喝玩乐不太感兴趣,所以她老公压根不知道从哪方面讨好他。连见一面都没见到。”

    空气沉默了下去。

    高档米其林餐厅很安静,客人少,服务生的脚步声消失在厚而软的地毯里,端来桑椹冰淇淋和南洋风味的咖椰吐司,香气浓郁。

    易思龄心不在焉地嚼牛排,食指上戴着一只硕大抢眼的猎豹戒指。

    直到终于察觉不对劲,指尖一收,她瞥过去,“不对老二,你哪边的”

    易乐龄两指并拢,抵着太阳穴“我向妈祖娘娘发誓,我永远站在你这边。”

    易思龄咽下肉汁充沛的牛肉“我怀疑你把我卖了。”

    易乐龄冷冷地看她,“我把你卖了我有什么好处”

    不止没有好处,还要哄她。“我替你打工已经累得快死了,你不会以为我还想参选港岛议员吧”

    易思龄难过,哝哝说“你欺负我。”

    易乐龄怎么敢欺负她,败给她还差不多,那张在集团员工眼里永远清冷,不好接近,没有表情的脸,在易思龄的摧残下,布满了深深的无奈。

    她叹气,“你可以换个角度去看这件事。”

    “比如”易思龄犯困了,拿手背托着腮,眼眸懒懒地垂着。这几天没日没夜调查谢浔之,心力交瘁,睡也没睡好。

    “还没到盖棺定论的那一刻。目前看来,这位谢公子比郑渣强。”易乐龄给予公正客观的评价。

    这三天,她查了有关谢浔之的商业财经报道,能看出他在生意场上很有自己的一套,大刀阔斧,利落果决,就是品性和私生活有待考证。若是这两点也能经得起考验,那这桩婚事就真不错

    至少理论上是这样。

    易思龄盯着她,不言语,咬了咬唇。

    易乐龄嘶了声,真是见不得她发嗲,手指点点桌面“这样你不如亲自去京城验货,不比在这找他的照片强”

    十月末的京城已是清秋,阳光洇了几分萧索,后海周边的柳树叶子开始发黄。一台黑色的迈巴赫从谢园的东南侧地库驶出,转入并不宽敞的胡同巷子。

    百鸟胡同是这一带最长的胡同之一,也是住户最少的。有散步的路人经过这里,驻足,朝那台迈巴赫投去艳羡的目光。

    黄花梨木的地库门匀速落下,将唯一的罅隙封住。

    路人这才注意到,原来整条胡同的右爿是一户,青砖高墙,绵延百米。高墙之内用植被和芦苇架成第二道更高的内墙。

    若想瞻望墙内风光,根本不可能,只能从高墙和几角飞翘的屋檐窥见到高门大户的一个切片。

    这是一座大隐隐于市的超级四合院,这样的地界,这样的气派,非简单的富贵二字能诠释。

    巷窄,迈巴赫的速度不快,接近六米的车身较之普通车型更有气场,若非需要在胡同中行驶,车身不宜太长,这台车就该上黄牌了。

    坐在后座的谢浔之听着电话里的数落,面容沉静,没有不耐烦,也不见得多认真。

    修长的手指按下车窗。

    “你也要主动一些,你上周去港城出差,明明就可以见思龄,为什么不见没几个月就要结婚了,连未婚妻的面都没见上,你说你像话吗。”

    “当初我拿照片给你,问你好不好,你说好,我才给你选了这门亲事,说来说去,这也你自己愿意的难道你后悔了”

    杨姝桦不是啰嗦的人,可一碰上这个话题,不啰嗦心里不痛快。

    谢浔之把车窗降到最底, “没有后悔,您别胡思乱想。”

    杨姝桦“那你就把态度摆正,这次做好接待,要让思龄觉得你是靠得住的男人,不要让她第一次来京城就印象不好。”

    谢浔之眉心微微蹙起,顿了顿,方说“她来京城了”

    杨姝桦对谢浔之更不满了。

    自己的未婚妻,来了京城,他倒是一问三不知。

    “昨儿的飞机,早该到了,就是不知道住在哪家酒店,亲家母也没说。你派人去查。吃的住的玩的还有司机,都要安排好。”杨姝桦一一交代。

    谢浔之思考了片刻,道“这事不急。还不知道她来做什么,倘若她来京城是为其他事,我冒然安排这些,只会唐突。”

    一番话说得很周全,但杨姝桦不乐意听这些。她声音抬高“她来京城不是为了你,是为了谁你倒好,让人家女孩子先主动”

    也许是和她热恋中的男友来京城度假也说不准。谢浔之忽然冒出这个念头,眸色动了动,很快就不再想。

    想这些显得他很愚蠢。他并没有太多闲工夫去管她交了几个男友。

    “好,我会处理妥当。”他闭上眼,养了养神。

    说话时,前方迎面驶来一台红色法拉利。胡同逼仄,两台车几乎是擦身而过。

    听筒那端,杨姝桦只听到了轰隆隆的声音,“我没听清,儿子,你刚刚说什么”

    这条巷子很少走外车。

    谢浔之握着手机,掀开眼皮往窗外扫了一眼。

    法拉利敞着篷,是新车,只有临时牌照。驾驶室坐着一个年轻女人,秋日暖阳洒在她如匹锻的长卷发上。

    她架着超大号玳瑁色墨镜,挡住眼睛,却露出光洁的额头,精巧的下颌,以及一张艳丽的,饱满的红唇。

    大概是对路况不熟悉,她边开车边看导航,偏头时勾出一截细腻的颈。

    再往前开就是死路了。

    这条路是为了方便谢园侧门走车才修建的,谢家出的钱。

    “梅叔,开慢点。”

    谢浔之眯了眯眼,把手机拿下去,平静地吩咐司机。

    迈巴赫的速度降下去。谢浔之将上半身往后转。

    法拉利发现没路了,只能停下。熄火后,车门打开,一只修长纤细的小腿率先踏出来,跟腱长,脚背很白。

    凉鞋是金色的,款式极其复杂,镶满水钻的绕带从脚背缠到脚踝,像美丽刑具,又像金色游蛇,看着有种破碎的不舒适的不健康的性感。

    谢浔之眉心拧了拧。

    这种鞋是非穿不可

    女人漫不经心倚靠超跑,仰头,对着那高大的青砖墙打量了许久,随后,她举起手机,上下左右移动。

    大概率是在拍照。

    也不知围着他家的院墙拍些什么。

    几片银杏叶掉在她肩头,滑下去。

    电话没有挂断,杨姝桦还在继续唤他“儿子,儿子谢浔之”

    谢浔之收回视线,身体坐正,身上熨帖工整的西服一丝不苟。他这才把手机拿起,抵在耳边,“我听着。”

    杨姝桦怪他态度敷衍,“你这几天就把工作放一边,好好陪她才是,她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别受了委屈,亲家该怪我们没礼数。”

    谢浔之很淡笑了下,罕见地没有顺着母亲的话,“您多虑了。她这样厉害,谁敢给她委屈受。”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