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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舱室有个小女孩,不停的唱歌:“我爱北京天安门,天安门前太阳升。”旁边是笑魇如花的母亲和儒雅的父亲。一家人其乐融融的笑着。

    小女孩注意到我,隔着过道向我挥手“大姐姐,怎么不开心。”

    孩子最纯真,她都看到我的不开心。我极不自然的笑了笑,朝她挥挥手。小女孩父亲抱住她“别打扰姐姐。”歉意的朝我点点头。

    一会儿小女孩又拿出画报,边看边读,做父亲的一手搂着老婆,一手搂着女儿,无论在哪里,他们心中都有彼此的模样。

    我又想到父母,从小到大百般疼爱我,现在分开,也许是永别,真不知道以后谁来照顾他们。想着想着,又开始哭,在随身的小包里找餐巾纸的时候碰到那封信,父亲让我在飞机上看的。

    展开,苍劲有力的熟悉字体,父亲的面容又出现在面前,不善言词的他,一边安慰着哭泣的母亲,一边搂着出门的我“小眠,爸爸知道你此次大陆之行,可能是父女的永别。我们多么舍不得你走。但是,我们宁肯看着你活蹦乱跳地离开,即使你在旅途中遭遇不测,你在我们心目中只是出了远门而已,我们的根在大陆,你也算是回家了”

    “爸爸”我读着读着就哭起来,这是父亲在机场忍了又忍想对我说的话,一向威严的他不轻易在女儿面前掉泪,这样写给我,随时给我信心。他要我坚持着,哪怕万分之一的机会也要争取。

    眼泪滴落下来,我歪过头看着窗外,光线很强烈,有点刺眼,云和光渐次的晃过,近处的消失很快,远处的缓慢,一位空姐过来安慰我,彬彬有礼的询问有什么需要我帮忙,是不是觉得不舒服。

    和气的样子,我忽然想到程浩,据说大陆人很豪爽,也很热情,见到他会是什么样子,竟有几分期待。

    面对空姐的热情,心里的忧伤消失得很快,我用平淡的方式告诉她,没什么,就是快回家了,心里激动。

    回家,回家,大陆是家,是我的根,我暗自下决心,宁可死在大陆,也不要死在父母眼前。不能伤他们太深,不能让他们以后相互扶持的日子有多余的忧伤。

    窗外的云海显得安详,忽然想到两句诗歌:

    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

    去留无意,漫随天外云卷云舒。

    我是不舍得离开的,离开却由不得我的随意选择,我的思绪随着窗外卷舒的云朵自由徜徉。

    首都机场,我看着一个酷似程浩的男人左顾右盼,手里举着一个寻人牌“热烈欢迎台湾来的纤小眠”傻瓜,他看过我的照片,居然用这样传统的方式欢迎我。

    我笑了笑,走到最近的公用电话旁,拨通他的号码“喂,你好。我是纤小眠,你回头看。”

    他看到我,远远的手足无措的笑,走过来,大方的伸出手和我握手:“小眠很漂亮”

    旅途后我显得很劳累,他提过我的行李,不停的讲话,他说我看起来更像林黛玉,问我见到他是不是感觉遇到见光死,还四处打量,假装找寻我特意带来的保镖,刚离家的愁绪一扫而空,咯咯直乐。

    这个旅途是快乐的,这个旅途却会是预料中的短暂,程浩不知道我患了白血病,我也不想让他知道,何必呢?他若知道一定会阻止我到西藏的。

    我特别累,他不时看着窗外又看着我,指点着到了哪里,哪里又是什么。我一直微笑着,看着这个热情的男人,没有丝毫戒备,他值得信赖,不用怀疑。

    当天晚上,程浩邀了几个最好的朋友,特意在京都饭店给我接风洗尘。他们非常友好,我觉得很亲切。

    “点菜,大家要吃什么,随意啊。”程浩很高兴,朋友几个也不客气,椒盐大虾,甲锥螺,花蛤豆腐汤,海瓜子,炒苋菜,油煎跳跳鱼

    “呀,纤小眠,你左边脸沾了什么,照照镜子。”叫利子的女生悄悄把头靠过来,声音压低。啊,是不是我化疗后副作用出来了,这个时候出丑可不好,我心虚的抬头,他们一脸诡异的笑。找个借口离开,在卫生间镜子前左晃右晃,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狐疑地回到座位时,那几位表情更诡异了,亢奋地敲着碟子,叫马涛的男人好奇地问:“在台湾,帽子比秀发漂亮吗?”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顺口说下去“我还以为大陆流行超短发呢!”程浩赶紧拿起酒杯拍拍马涛肩膀:“哥们儿外行了不是?别忘了人家是美术系高材生!来,罚酒!”

    话音刚落,大家都开心笑了,气氛开始很融洽。

    “我们来研究诗词,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春洲生荻芽,春岸飞杨花,河豚于此时,贵不数鱼虾”问我是谁的作品。

    程浩这个坏家伙,这样来考验我对中国的诗歌掌握程度?幸好我从小爱好。“不就是东坡惠崇春江晚景和北宋诗人梅圣俞赋河豚鱼诗吗?有什么大不了的!暗自得意自己的古文功夫还算不错。

    朋友中,有到过日本的龙宇,眉飞色舞的讲河豚的故事。据说经营河豚的餐馆遍布日本列岛,仅东京就有1500多家,尤其是新宿南口的timesquare高岛屋百货地下楼美食街一家老河豚店里,盘子是梅花瓣形状的,河豚用刀切成薄片,齐齐地摆放在里面,如一朵不盛凉风娇羞的花朵;还有日本鹤的造型,那一张张肉片便成了“鹤”的羽毛,栩栩如生。

    我们都听得垂涎欲滴的时候,听到“看着养眼,吃着舒服,鲜美、细腻、芳香时”他表情丰富的吧嗒着嘴,利子踢了他两脚“你怎么不去死啊?不知道那那个东西剧毒吗?比氰化物还要强1250倍,连解药都没有,要真吃死了怎么办啊?一点都不替我们考虑。”

    “哦,我倒愿意尝试。”我冷不丁冒出句话,程浩特别的眼神直直看过来。

    马涛说:“这小眠,胆子够大的,比你们家芳芳厉害。”

    “他们家芳芳?谁呀。”程浩家的?没听他提过,好奇心顿时提得老高,程浩笑笑“那是小时候的娃娃亲,现在都婚姻自主了,什么我们家的啊,没准早嫁了。别说了,菜来了。”

    娃娃亲,好玩,和小男生手牵手上学,再手牵手回家,多浪漫。

    菜很漂亮,红的绿的,五颜六色,筷子纷纷不客气,吃得尽兴,聊得开心。最后端来一盆汤,非常巨大,少少的配料,几根姜丝浮在上面。汤色清澈,肉雪白雪白的,香味飘溢在空气中,钻进鼻孔,钻进胃里,感觉特别棒。

    和他们都很熟悉了,我顾不得淑女形象,盛了一碗就喝,鲜美极了,前面吃的许多海鲜一点也掩盖不了它的清鲜,感觉比福州有名的鸡汤汆海蚌那种混合鲜味还好!

    利子一直盯着我看,其他几个人还没开始动手,似乎有点儿犹豫。不管他们了,不享受真是浪费!再吃一块鱼肉,比田鸡细嫩鲜美。又满上了一碗,吃得小肮微微鼓起了,仍不舍放弃。

    直到这时,其他几个才一拥而上,盛汤,品尝,接着发出啧啧赞叹声。

    程浩丢过来一个淘气的眼神:“感觉怎么样?”

    “很好啊!怎么了?”大陆的美味就是多。

    “吃出来了吗?那道美味是河豚!”他坦白,同时做举手投降状。

    “支开你就是为了点河豚。讲诗歌让你提前享受”马涛用餐巾纸擦擦嘴,意犹未尽。

    什么?什么?河豚!我感觉五雷轰顶了一般,虽然是美味,可我不想早死啊,原来死亡逼近的感觉真的很恐怖。天啦,我扔下他们直奔养着河鲜的玻璃池,近距离找寻河豚。发现那群家伙身体不长,大多15-20厘米左右,灯光下鱼身好象是黄绿色的;大大的脑袋,身子浑圆,小小的尾巴和身体两侧的鳍不断摆动;圆圆的嘴巴长在头的下方,一张一合;鼓鼓的眼睛隔着玻璃瞪着我。总体感觉长得非常滑稽。

    我感觉自己都快要崩溃了,心情不好,表情也不太好,感觉肝脏、脾脏、眼睛、皮肤、血液都开始变化,分明能感受毒素从河豚的器官里转移到我的身体里。我都欲哭无泪,惧怕的心情眼睁睁的等待着死亡。

    我开始觉得恶心,四肢变得无力,发冷,吐了一些,稍微感觉力气恢复,才回到座位,但手指又开始产生刺痛感,这不是明显的中毒状况么?着急啊。怎么比化疗副作用更剧烈?

    “我说,你别表演了行不,没经过排演的戏剧上演实在没有喜剧效果啊。”该死的程浩,开玩笑也不能这样啊,插科打诨的样子,气得我没有语言。

    其他几个见怪不怪,很平静的样子,让我更气,就我一人着急。

    龙宇笑了笑,继续说:“要知道,把河豚含毒的地方去掉,接近100%安全。”

    听了这句,总算有一些安心,狂跳不行的心脏由刚才一分钟100多次逐渐降低到正常。我把每天晚上睡觉前数羊的精神拿出来数心跳,稳定情绪。有道理,我瞎着什么急,听他说完比较稳妥。

    “知道吗?毒素主要存在于河豚的性腺、肝脏、脾脏、眼睛、皮肤、血液等部位,卵巢和肝脏有剧毒,其次为肾脏、血液、眼睛、鳃和皮肤,精巢和肉多为弱毒或无毒。而烹饪肯定需要细心地去除有毒的部位。在日本,厨师必须经过严格培训,要有两年以上的见习经历方可获得证书。”

    听起来心安定多了,但仍然有些怕。“那我们可是在中国吃河豚呢,老大!”我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其他几个都很安静,没想到我的反应这么激烈,有点后悔的神色。

    “那也不用担心,厨师做出来要尝一口,等待一个小时,没出现剧烈恶心、呕吐和腹痛,然后腹泻,才再端出来。”

    我的心态渐渐趋于平和,回味着刚才的鲜美,感觉自己也做了一回标准的美食家,也模拟和死神正面握手,真是有惊无险。夜晚在ok厅唱歌的时候,被他们围攻着取笑,说我开始那么豪情要吃海豚,吃后反应又那么热烈,倒像艺术班的高材生,活脱脱一个演戏天才。

    我有点窘迫,不过很开心,他们都很坦诚,心不设防。

    我停止唱歌,得意忘形的拿着话筒大声哼哼“就是现在叫我再吃一次河豚,我也吃,真是人间美味。”

    程浩拿起另一只话筒,加大分贝:“丫头,别得意太早,有的河豚毒要3个小时才出现症状。”

    天!听到他这句话,我立即飞快地心算我们吃掉河豚的时间,还没1个小时呢,算上餐厅老板的1个小时,也才两个小时,而且刚才我又喝汤又吃肉的劲头我快疯了,一把拉住那几个,要他们快快结帐,然后找家医院附近的水吧,喝茶聊天,一有状况马上洗胃。

    几个饕餮男女作无奈晕倒状,无论怎么拖拉都一动不动,让我真是欲哭无泪,我的北京第一天,就这样惊天动地。

    “程浩,你得为我的宝贵生命负责。”我抓起话筒靠近他耳边大吼一声,他猝然躲闪,跌倒在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