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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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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贴上那略凉却无比的唇瓣,陆世平便觉胸房中有什么慢慢融化而开,流淌,即便她又冲动行事,这般却早已甚嚣心上不知几回。

    再次遭她轻薄的男人,除一开始四片唇瓣相贴的瞬间震了震,对她接下来的攻城略地又采取不迎不拒惮度,仿佛正冷眼“看”她能张狂到什么境地。

    她一手与他交握,另一手则抱住他的腰,将他背后的衣料揪得发绉。

    螓首一偏,她舌奔进他唇齿内,更深、更深去吻,终觉他气息粗浓,听到他哼出一声沙哑且极其暧昧的申吟。

    她浑身颤栗,抱住他腰身的手改而攀上他的颈,将他的头揽下,发狠般吮吻。

    似乎过了许久,两张红润润的嘴才缓缓分开。

    一昧的猛攻,结果就是她有点弄不清那带檀馨的唇舌最后有无回吻。

    但不管他有无回应,反正她是颇为彻底地了他,此时结束了,余震犹在,她吻得连自己都头重脚轻起来。

    扬睫看他,心又火热。

    苗三爷背靠树干,敛眉垂目,雪颊抹开两朵红云,微歙着鼻翼似在调息,嘴既红又潮,润润如沾着晨露的红花。

    能“欺负”他以致这模样,心里是得意的,而他竟也由着她“欺负”就算不迎不拒,她都觉得不可思议。

    她抚上他温烫的脸,那碰触让他俊眉一抬,幽黑无神的瞳心极快掠过什么,又渐回复淡定模祥。

    “混帐。”

    那两字从他红润薄唇滚出,陆世平脖颈畏寒般缩了缩。

    然仔细去辨,他骂人的语调低嗄徐慢,神情迷蒙,让她让她也跟着迷了、懵了,解不出他真正心绪。

    “三爷要的盲杖,奴婢认赔便是。至于混帐爷骂得没错,奴婢也是认的。”

    忽见他眼角微抽,抿起唇,似是怒了她都不知自个儿这话怎又使他不痛快了?

    苗沃萌一口气堵在胸臆间,却没能厘清究竟因何恼恨。

    她的唇舌纠缠,他还没想明白是喜欢抑或厌恶,只是她那祥肆无忌惮地亲近,次次进逼,总按得他晕船般直颠,逼得他仅能隐忍而不能狂发

    便如那一年‘幽篁馆’琴轩内的事,那个女子亦是以逼迫手段对他,然,当时的他深知自己想得到的东西为何,内心的疑惑又是为何,他能允她承诺,因各取所需,不像如今,他两次三番地容她欺上,却还是没能知道自己要些什么,欲作何打算,而她没错,就是一整个混帐!

    心里骂着,脸色不豫,但当她牵他手往外走时,他拇指下意识挲了挲她的手背,脑子里忽而闪过她方才所说的——

    不会丢着三爷不管,不会放开的。

    他耳根大热,觉得有什么搔逦心间,口中还留有她唇舌后的余劲,他不禁舔了舔又抿了抿,腰下三寸之处突然急涌热气,他惊地顿住步伐。

    “三爷?”陆世平纳闷地回眸。

    他沉沉吐出一口气。“没事”

    她的手突然变得好烫,似烧红烙铁,他掌心热痛,但此一时际他却不能放开。

    “不是要去水巷招船,还不走?”脾气忽掀。

    不知他内心起伏,以为他还在恼她方才的轻薄,陆世平对他冷豫神情不以为意,牵着他又走。

    出了蜿蜒巷弄,来到外边热闹的水巷,她赶紧询问将舟船泊在边岸的人家。

    一名正在交送新鲜桑叶给养蚕户的老翁一听她问起‘凤宝庄’丝绸铺,极爽快便应了她所求,答应等会儿交完几箩筐桑叶,回程会顺道送他们过去。

    “苗三公子,还是上我的船,让我送公子回去吧!”

    脆音如珠,带笑传来,陆世平正扶着苗沃萌跨下水巷石阶,尚未踏进老翁的小舟,一张长舟不知何时靠近,舟上一名妙龄女子盈盈而立。

    女子虽作男装打扮,长袍阔袖,腰带紧缚,仍难掩纤细如蒲柳的姿态。

    那原要载人一程的老翁被长舟上两个横眉竖目的护卫一瞪,顿时惊得连货也不敢交,摇橹摇得好快,一下子已离石阶边岸,任凭陆世平再唤,老翁头也不回。

    这是怎地回事?

    听到有脚步声靠近,她左右环顾,就见两名汉子尾随他们走下水巷石阶,而石阶上方还杵着两人,完全堵住他们的回头路。饶是她遇事、遇险,脑中能急思不断,此时竟也想不出脱困之策。倒是她身边男人,仍一脸温漠,竟徐徐扬声答——

    “刘大小姐愿意送我主仆二人一程,那再好不过。”

    陆世平听了直皱眉,悄悄去扯他衣袖,他也不理,待长舟近岸,她只得扶他上去。

    苗沃萌落坐后,刘大小姐这才让人摇船离开,她甚是文雅持礼,唇噙浅笑,但陆世平却觉对方视线不住地落在她与苗沃萌交握的手上。

    刘大小姐刘姓女扮男装

    “啊!”脑中一闪,她突地轻叫了声,引来舟上众人侧目,连神情淡淡的苗沃萌都不禁将脸侧向她。

    陆世平挨着他,微仰脸,在他耳边极轻、很轻道——

    “三爷我好像明白一些事了。”

    听到她又忘记自称“奴婢’,苗沃萌嘴角模糊渗软,并不应话。

    刘大小姐。

    当朝尚书的掌上明珠。

    老尚书大人晚年才得此一女,就只有她这一点骨血,因此疼若性命,任她予取予求,由着她恣意行事,从不约束。

    陆世平之所以能联想到,那是因刘大小姐据闻掌着‘锦尘琴社’,而当初决定进苗家灶房做事时,她打探过苗三爷的一些消息,这太湖边上,但凡习琴之人,多少听闻了刘大小姐公然爱幕苗家三爷之事。

    爱慕,似也着恼了,要不,怎会让人围琴馆、围马车地闹他?

    陆世平暗暗一叹,忽地接触到刘大小姐那两道眸光,美目似有锐芒划过。

    她续骤剧,即便坐着,上身仍护雏般微微挺在苗沃萌身前。后者似知她心思,怔了怔,俊颜上的漠然微褪,敛下层睫不知想些什么。

    长舟没往‘凤宝庄’丝绸铺行去,亦未送他们回苗家琴馆或直接送回苗府,而是出水巷河道后,又换乘一艘中型舫船,最后竟直往大湖而去。

    舫船上建构甚是讲究,装饰得十分典雅,自然随船的护卫又多了几人。

    “今日难得遇上,我已吩咐人备妥酒菜,不知公子肯不肯与我游湖畅谈?”一改乘舫船,离热闹水巷渐远,刘家小姐终于说话。

    是说,都把人挟持上船才如是问,算什么事?陆世平定定看她。

    “小姐想与在下畅谈何事?”迎风立在船梢头,苗沃萌一脸似笑非笑,因此时与他这盲眼主子“相依为命”爹身丫鬟,像又挡在他身前他嗅到她发上似有若无的木樨花香。

    刘家小姐道:“就谈‘锦尘琴社’刚从‘幽篁馆’入手的那张‘甘露’琴,如何?”

    他眉峰略动。“琴在船上?”

    “自然是在。”刘大小姐润颚得意般轻扬。“‘锦尘琴社’虽已送出试琴会的请帖,倘若三公子今儿个想提早试琴,那也可行的。不过嘛”尾音淡淡,她很快扫了陆世平一眼。“三公子不放开丫鬟的手,恐怕没法子试琴吧?”

    与她的指相扣交握的大手突然动了动,陆世平徒地一震,人才回神。

    ‘甘露’

    她没听错?

    但,为什么‘幽篁馆’会卖出‘甘露’琴?

    莫不是师弟、师妹出了什么事?

    这一边,苗沃萌淡笑徐声道:“失了盲杖,只好抓着婢子当引路人,这也是迫不得已。”

    “那就让三公子爹心婢子留在舫舱外暂歇,我引公子进去,由我代为照料,公子以为如何?”“贴心”二字还特别加重音了。

    “怎敢烦劳刘大小姐?”

    陆世平闻言瞠眸,虽闻尚书家的千金小姐倾心于苗家三爷,然一个大家闺秀能当众将“心意”都请将出来,且说得脸不红、气不喘,确实剽悍。

    更教人怔然的是,她家的爷还真打算放开她的手!

    “三爷?”她急了,不禁紧声低唤。

    “横竖走不了,我进去瞧瞧那张琴。”苗沃萌松开五指,下一瞬又自嘲笑道:“当然没法真的‘瞧’,但总能试琴。”

    “一张什么破琴的,就能把你拐了吗?”她心都快提到嗓眼了,勉强压低声量,手仍揪着他的袖。

    岂知他脸倾下,倾得好近,都快碰到她的肩。

    “一张琴就能把我拐了,你难道不知?”温息扫上她的耳、她的颊。

    她背脊凛了凛,脑门泛麻。

    她岂是不知?

    她内心再雪亮不过啊!

    然现下拐他的人不是她,她当然心急啊!

    “三爷——”见他旋身欲摸索着走往刘大小姐那方,她揪着他衣袖的手紧了紧,微踮脚尖,凑得更近低语:“他们的水酒菜肴别吃了,里头怕是有事。三爷要是要是觉得不适,就张声大呼,无论如何我都会冲进去带你出来。”

    迷美无神的眼静静落在她脸上,瞧不出底蕴,只听他轻语叮咛——

    “别妄动,照顾好你自己。”

    他随即转身,刘大小姐此时已迎来,本也想牵他的手引入舫舱内,但他阔袖一垂,手藏其中,仅由对方轻托肘部。

    绷嵌丝绸的格门一拉上,将苗沃萌的背影掩去,陆世平两手在窄袖中撂了撂,最后干脆在船梢头席地而坐。

    不知要出什么事?不知真出事了,她该怎么带他逃?

    她一颗心如在火盘上炙烤,疼痛煎熬,表情却益发冷静,袖中撂得太紧的拳,指甲正深深截撩掌心。

    总得做些什么。

    眸光不动,声色梭巡,先算清舫船上的人手,记住他们所站位置,跟着再仔细分辨这水路舫船未向湖心远行,而是循着景致变化的湖边徐徐而进,但离边岸上又有一段不算短的距离,恰是游湖赏景。

    以往她常与师弟、师妹出船,有时是为采买一些日常生活所需之物,有时是出门送客人订制的琴,偶尔她也陪师叔公游湖,湖上有几处渡口,她颇清楚。

    眼前的景致她似有记忆,然一时间没能想起,直到舫船经过一处渡头,她一凛,心略定,终于认出所在。

    便在此时,舫舱中有琴音传出。

    琴色偏润甜,如久旱逢甘霖。

    无‘洑洄’的幽啭跌宕,不走‘玉石’的中锋直正,就是滑、脆、润、轻,全然是给舒朗小调或春情绵曲适用的琴。

    确实是‘甘露’

    琴音入耳,她思绪又沉了沉,不由得记挂起师弟、师妹。

    师父过世之后,她因故出走,留下‘甘露’琴和一封信,信中写下,若往后生活困难,可卖‘甘露’筹钱。

    她后来所制的这张‘甘露’,完全‘楚云流派’制法,但材质是上上之选,亦是她物尽其用的精巧之作。她信中又写,‘幽篁馆’所出的‘洑洄’与‘玉石’被苗家三爷所收藏,光凭他‘八音之首天下第一’的名号,‘甘露’要卖个好价钱不成问题。师弟、师妹卖了琴,如今可已度过难关?

    想来好阵子没去师叔公那儿,待撵跟苗三爷告个假,去探望师叔公他老人家,也得问问‘幽篁馆’里的境况。

    她幽幽想着,‘甘露’琴音忽在此时顿下,她胸房亦是一震,眸光倏地拉回至舫舱紧闭的那扇丝绸木格门上。

    里边有男女交谈声,她走近欲听得再清楚些,一名高大护卫已挡了她的路。

    “三爷——”

    她扬声唤。

    里边却静下,她急了,不管不顾就想从高大护卫身侧挤过去,岂料刘大小姐忽地一把拉开那扇薄门,盈盈步出,依旧是巧笑嫣然。

    “你家爷有事交代你呢,进去吧。”道完,嘴角弯弧立即抿直,冷冷瞥她一眼,那乍笑乍寒的脸色着实教人心惊。

    陆世平沉静接她那记冷眸寒光,不多言,随即钻进舫舱“唰”一声闭上门。

    这艘舫船为游湖之用,里边的三面墙皆制成窗墙,窗面做得甚宽,将窗板顶上,撩开轻纱薄帘就能赏透景致。

    然此时三面窗板皆落,舱内有些幽冷。

    她快步走至盘腿坐在琴案前的男人身边,低低唤:“三爷怎么了?”

    他像是睡去,被她一唤才动了动,抬起俊庞。

    “陆露姊儿“

    她气息微窒,迅速瞥了眼长几上的丰盛佳肴,紧声问:“三爷是不是吃了什么,觉得古怪了?”咬咬唇低叹。“不是叮咛你别吃别喝这儿的东西吗?”

    “我没吃也没喝。”他勾起唇。“不是熟悉的人帮我布的菜,我不吃的”

    怦然心动啊,因他脸上微微的笑意,她差点又要看痴。

    忽地小小瘘了自己一巴掌,稳住心神。“那、那三爷是怎么了?是头又泛疼吗?还是寒症?”

    苗沃萌摇头,眨眨双目。

    她担忧低嚷:“刚才在水巷,就不该由着你上刘家小姐的长舟。说到底,就为一张琴,三爷怎能这样好拐?”

    “不仅仅为了试琴。”他略顿,又眨眨眼,声音倒还清明。“苗家‘凤宝庄’到底是商贾人家,再如何豪商巨富,说穿了也就平民百姓罢了,自然不愿与当朝为官之人交恶尚书大人早有意与苗家结亲,几番提及刘大小组与我的事,全赖大哥硬挡下来,当时便已得罪了,而今日刘家小姐亲自来邀,几是断了咱们所有退路,我不为自己,也得为大哥、为‘凤宝庄’思虑。当家之难,我既帮不上忙,倒也别再给他添乱。”只是他内心苦笑,不想刘家小姐竟如此胡来

    陆世平听着,一时间亦哑口无言。

    垂眸便见案上朱琴,出自她手,如此熟悉。

    欲抚上琴面,她胳臂方抬起,苗沃萌手裹在袖中突地轻挥,竟挡了她。

    “别碰。”

    他话中,二字含玄。

    她瞠眸:,脑中锐光激划,倏地矮下身去看,眸光与琴面成水平一线。

    七根墨弦上果然覆着赤褐色粉末,朱色琴面上亦有。

    她凑鼻轻嗅,无气味,但稍稍用力再嗅,没留神让几颗细粉钻进鼻腔内,登时便觉脑热心悸,遂赶紧直起身。

    “可你碰了!我在外边听你试琴,至少鼓了一刻钟,你、你的手——”说着就去抓他的阔袖。

    苗沃萌紧揪袖口没放,只道:“双手无事,那不是毒粉,怕是是药鼓琴时,从手上的肤孔和指甲渗进,或者在拨挑琴弦时,粉末飞动,亦钻入鼻中了我怕手上仍有残余,你别碰我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