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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岚以时速三十公里的车速悠哉悠哉地骑回卜奇屋。
这回,没再听着walkman沿路唱歌,她脑袋里正忙碌地转着赌局的事。
她向来对情感不是很敏锐而且慢半拍。
记得她第一次离家住校,同寝室的同学第一夜皆因思乡病而痛哭,唯独她没事,但瞧大伙哭得柔肠寸断,她为自己的冷血而惭愧不已。
竟外的是,一个星期后的沁凉夜晚,她若有所思地站在宿舍天台上,泪水不自觉地汨汨而下,远处火车呼啸而过,她好想回到父母身旁。
当然,她不能率性而行,只能望着满天星斗,期盼假日尽快来到。
而现在的她亦处于同样情况。想到一百万,她心中的狂喜,愈涨愈高、愈涨愈高,几乎就要蹦跳出来。
想想,金氏记录上记载:
纪岚,十九岁。
世界上最年轻的百万富婆。
嘻嘻嘻,她忍不住在心中窃笑。“金氏记录”她在心中咏叹,真是过瘾。
而她差点将它推拒门外。幸好小芙提醒了她,否则她真的会因与一百万失之交臂而懊悔不已。
只是,陆曼君究竟是谁?还有邵立夫,听小芙把他形容得宛如圣人,倒勾起她的好奇心,他究竟有何种魅力能让女人,而且是美丽的女人趋之若骛。
她对他的笑容倒是颇欣赏的,甚至有点着迷。
不知不觉,她回到了卜奇屋。
这一间座落在敦化南路和忠孝东路巷道里的小店。
卜奇屋贩售各类西点、蛋糕、披萨和咖啡。尤其是西点,在老板唐绍荣的巧思下,总是不断地推陈出新,制作出各种新式口味、造型丰富多变的小西点,令人食之难忘。
当初,纪岚误打误撞地在巷弄间看见卜奇屋,乍见的第一眼,她就爱上它了。那时——
卜奇屋座落于绿意盎然的老榕树下,明亮耀眼的金光透过枝叶隙缝迤洒入屋。
它,是一间玻璃屋。
除了吧台背后的橱柜、厨房之外,四周全是由落地玻璃门窗围成的圆状空间。树影、光柱错落参差屋中,让纪岚不由自主地爱上它。
门上悬着一串风铃,质材亦是玻璃。它迎风而飘,叮叮咚咚的声音串成悦耳的乐曲,牵引纪岚朝它而去。
她推门而入,扑鼻而来的是混着咖啡和奶油的香甜味道,令她全身酥软。吧台上空无一人,三五成群的客人高声谈笑,唱机中的弦乐声弥漫室内。
忽然,一位蓄平头、面上线条刚硬的男子,自吧台旁的门后现身。
他形色匆忙地看了纪岚一眼,便拿出便条纸和笔,匆忙道:“写下你的简历和经验并注明联络方法,我会尽快和你联系。”说毕,他即转身没入门后。
纪岚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他在说什么?怎么自己一个字也听不懂?
一会儿光景,他再次自门后出现,手中端着热气腾腾的披萨。
纪岚嗅着那股诱人香气,肚腹饥饿难耐。
他望一眼呆立的纪岚,劈头就说:“帮个忙。”他将披萨硬塞给纪岚,伸手一指。“送给坐在角落的那桌客人,谢谢。”
话声甫落,他又一溜烟地消失无踪。
纪岚只得依言将披萨送至客人跟前,望着香气四溢的披萨,她口水直咽。
谁知,她才刚送完披萨,那男人又端盘苹果派要她递送。
不知何故,她竟傻呼呼地任他支使,充当起waiter,服务客人。
只听得那男子急急的使唤声。
一会儿,
“巧克力泡芙,穿红白格子衣服的那位客人。”
一下子,
“卡布基诺,打大哥大电话的那位仁兄。”
接着是,
“枫糖煎饼,书报架旁梳麻花辫的女子。”
而后又是,
“草莓牛奶,盆栽边的那桌客人。”
就这样,那男子一连串的指令,让纪岚忙碌地来回穿梭于宾客之中。
“累吧?”吧台里的男子扬声问道。
纪岚疲惫地坐在吧台边前的高脚椅上,她的确累坏了。她微点着头算是回应了他的问话。
“来,喝杯我特制的翡翠蜜汁,保证立刻精神百倍。”
她望着看来冰凉可口的碧绿色汁液,二话不说,便大口吸吮起来。
哇!真正“透心凉”那股酸中带甜的滋味还有淡淡的茉莉香,真令人精神一振。
“好喝吧!”他夸耀着。“这是外面买不到的。”
“嗯,的确很棒。”她心满意足地吞了一大口。
“对了,我看你刚刚的表现挺不错,身手俐落准确无误。你明天就来上班好了,薪资从今天算起。”他环顾吧台桌面,一脸疑惑。“你写的履历表呢?放在哪里?”
这下子,纪岚总算懂了,听他自言自语大半天,原来他以为她是来找工作的。
“先生,我不是来应征的。我是”她突然噤住了。
对哦?我是来做什么的?她想。
“你是来吃东西的?”他恍然大悟。天呐!他竟搞错了。这下丑了,他刚刚还吆喝人家跑堂。
“是啊!我是来吃东西的。”她忙顺着他的话接道。
“对不起。”他面带羞赧。“我大概是忙昏了,误以为你是来求职的。”他拿出menu,语带歉意。“你想吃什么,我请客,算是答谢你刚刚的大力相助。”
“真的!”她兴奋地大叫一声,刚刚端在手中的各式美食一一自脑海闪过,真想每一种都吃上一口。
见她犹豫半天,他了解地开口:“很难抉择?”语中尽是笑意。
“嗯,好像都很好吃的样子。”她又得说实话,因为她吞口水的声音是骗不了人的。但没办法,她就是控制不住。
“那么不如我请你吃menu上没有的,是我早上才新烘培出来的‘蓝水晶之恋’,你顺便告诉我味道如何。”
说罢,他立即转身走入门后,再出现时手中已端着一块浅蓝色的星状物。
纪岚闻到了牛奶的香味,但怎么会是蓝色的呢?
她吃了一口,忍不住含糊地咕哝道:“是蓝莓。”
“好吃吗?”
“嗯!”她闷哼一声,不住地点头,然后又咬一口。
这是他意料中的事。他对自己的手艺向来深具信心。
“你还在读书吧!”他对这小女生印象挺好的,短短的头发,简单的t恤、牛仔裤,看来舒服、清爽。
“嗯!我念五专夜校。”她喝了口饮料说“这”她指着空盘。“是你自己做的?”
“不错,卜奇屋里的东西都是我做的,我喜欢自己动手。”
“不——我的意思是说,它是你发明的?”她解释自己的问题。
他恍然大悟。“没错。我喜欢尝试研究新的口味,否则老是吃那几样,乱可怕的。怎么,”他略停了一下。“你有兴趣吗?”
她摇摇头。“我只是很好奇,你怎么会想到把蓝莓加牛奶混在一起,做成美丽的星形,还取蚌那么美的名字——‘蓝水晶之恋’,光是听听就醉了。”
这会儿,他大大地吃惊,这小女生竟能准确地说出“蓝水晶之恋”的成分。看来,她若不是运气太好,就是太有天份。
“那么这杯‘翡翠蜜汁’是用什么东西做成的呢?”他决定再试试她。
“这个啊!大概是柠檬、葡萄柚、柳橙、蜂蜜、薄荷和茉莉花茶,对不对?”
他真的吓了一跳,她竟丝毫不差地完全说中了。
“你真厉害,完全正确。”他突然想到。“你念夜校,那白天你在干嘛?”
“也没做什么,四处闲逛。”她耸耸肩。
“既然如此,要不要来我店里帮忙?反正你也是闲着,而我的店也正缺人手。这样一来,你不但可以吃遍menu上的东西,还有钱赚。”他怂恿着。
“这个嘛”她犹豫地想着,他说得不错,她也游手好闲一阵子了。“好吧!”她下定决心。
“好,那就这么决定。”他快人快语。“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纪岚,十八岁。”
“我是卜奇屋的老板唐绍荣,三十六岁,欢迎加入西点的世界。”
就这样,她跌入了奶油和面粉的世界。这是一年前的事。
自此,她成了唐绍荣的最佳试吃员。只要他一研发出新的西点,必定会让她先尝,然后两人热烈讨论,直到彼此满意为止。
当然呢!这样优秀的西点,一推出立即广受欢迎,往往供不应求,也让卜奇屋的生意更加兴隆。而且在唐绍荣耳濡目染之下,纪岚不但爱上西点,连带的还迷上了它的研创方法。因此决定去日本学习正统的西点烘培方式,有朝一日开一家属于自己的“卜奇屋”
也因此她的体重一路上扬,从四十五公斤爬升到五十六公斤。难怪小芙老嚷着要她减肥,可是要她为了身材而拒吃西点,那简直要她的命。
但现在真的得开始拒吃西点了。为了一百万,还有那可恶的张什么来着,非得挫挫他的锐气不可,什么东西嘛!
她气愤地停好车,推开卜奇屋的大门。
唐绍荣坐在吧台的高脚椅上看报纸,听见风铃声,遂回头。
哎呀!他心中一惊。这小女生花了个把小时送个披萨回来还嘟着张嘴,和小芙吵架了吗?不可能,两人好得没话说,难道是他?不会吧?就为了一卷录音带?看来他还是识相点。
“喏,三百块!”纪岚没好气地将钱摊在吧台上,一蹬,在唐绍荣旁边的高脚椅坐下,环顾四周,客人三三两两。
“生意怎么这么差?”她喃喃地抱怨。
差?才怪,人都走光了才是真的。他刚刚可是忙得应接不暇。
纪岚见唐绍荣兀自悠闲地看报,根本不理她。她一股怒气也发不出来,看来他和小芙早把她的脾气摸透了。
她只得有气无力地说道:“我在小芙公司被人羞辱了。”
还好,不是录音带。他暗自庆幸,继而摆出一副伸张正义的姿态。“羞辱你?是谁?那么大胆!”
纪岚简明扼要地说了赌局之事。
“难怪你送披萨送了那么久,”他下结论。“不过,那个叫邵立夫的话可信吗?真有一百万?毕竟口说无凭。”他分析着。
她想起邵立夫迷人的笑容。“应该可以,小芙对他的评价颇高。下午若不是她在一旁敲边鼓,我怎么可能答应这种荒谬的事情。”
“既然如此,你还有什么好生气的。”他看了她一眼,好言相劝。“只要你和邵立夫好好合作赢得赌注,再把那个张什么的羞辱回来,不就得了。傻瓜!”
他忍不住轻拍她的头。
“可是人家就是气不过嘛!”她撒娇地嗔道。
小女生就是小女生,这种芝麻绿豆的小事,也能气上大半天。他摇摇头。
“你啊!懊担心自己能不能让邵立夫赢得赌注。”
“为什么?”她疑惑。“无论如何他都会给我一百万,我干嘛担心?”
他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模样。“你若输了赌局,不就让那个张什么的称心如意了吗?那么他今天对你的轻视就不是什么羞辱,而是事实。”他停了一下又说:“况且,你好意思在输了赌局之后,还向邵立夫拿一百万吗?小岚,这不太像你的作风哦!”这倒是真的,怎能让那个猪仔得逞呢!而且她还真的不敢在输了赌局之后,还开口向邵立夫要一百万,那太寡廉鲜耻了。
“你说得没错,千万不能让小人得志。铁定要他跌破眼镜,羞愤而死。”她说得斩钉截铁、义愤填膺。
“嗯,不气了吧!”他看看时间。“你该去学校了,否则要迟到了。”
她看一眼手表。“真的,那我走了,抱歉,下午出去那么久。”她满脸愧意。
“不错,‘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他赞扬一番,继而说道:“不过,薪资照扣。”
纪岚瞪了他一眼。这只老狐狸!
临到门口,纪岚突然想到一件事,遂回头对唐绍荣甜甜一笑。
“唐大哥。”声音软嗲得可以化冰。
唐绍荣的鸡皮疙瘩已掉满地,完了,准没好事。
她语气忽而转为严厉,大声吼道:“我的华健录音带!你实在太可恶了,竟敢”
他赶忙指指手表,打断她欲罢不能的滔天大骂。他就知道“劫数难逃”
她只得不情愿地走向爱车,还不忘补上一句:“我们明天再来算这笔帐。”
咻一声,她飞也似地窜出窄巷,朝学校的方向而去。
他得意地笑着。他可能这么笨吗?
他早就将录音带掉了包,纪岚录的那一卷安全地放在抽屉里。遭他辣手摧花的那一卷是复制的,他可没胆在老虎面前拔牙。
嘻嘻嘻,他一迳地傻笑,直到客人出声喊他。
夕阳余晖淡淡地俯瞰大地。纪岚迎着风,沿路在车流中钻动。
在台北五年,她早已练就出一身钻功的好本事,技巧之佳,连警察都瞠目结舌,俨然像个街头小霸王。甚至连汽车驾驶都置让她三分,怕害的是她咻的一声飞过,在车身留下难以“抚平”的刮痕。
纪岚七手八脚地停好车,身形狼狈地朝教室飞奔。
≈由响起的刹那,她刚好踏进教室大门。
教室里同学们七嘴八舌地大声喧哗,无视于钟声所代表的意义。纪岚缓着步子,喘着气走向座位。
吴玉芙全神贯注地看漫画、吃寿司,完全没发现走近的纪岚。
纪岚经过一番冲锋陷阵的折腾,早已饥肠辘辘。她自动拿了块寿司往嘴里放,吴玉芙尚来不及抗议,手中的漫画又被纪岚一把抢去。
“p-蹦愫寐穑俊彼看了看封面,含糊地咕哝。寻找作者名——柴门文。
“还给我!”吴玉芙抢回漫画,继续和它奋战。
纪岚咽下口中的寿司,坐到吴玉芙身后的座位。“我拜托你有点水准,别再看少女漫画了。都几岁的人了还作白日梦。”语中尽是不耐和鄙视。
吴玉芙闻言回头看她,没好气地说道:“你别尽彼着说我,这和你过度迷恋周华健可是有异曲同工之妙。况且,”她指着封面上的作者名。“柴门文,她的漫画可是百分之百的写实派,一点梦幻的色彩也没有。我拜托你,下次对你不清楚的事别妄下断语好吗?”她一副快崩溃的模样。
纪岚懒得争辩。“好,算你行。不过,”她想起下午的事。“帮个忙,告诉我陆曼君是谁?她和邵立夫又有什么关系?”
“哟!”她斜睨纪岚。“你不是最讨厌人家在背后嚼舌根的吗?”继而,欲擒故纵地说道:“况且,你又不打算和邵立夫合作。何必知道那么多!”
“我并没有不和他合作。”
吴玉芙眼睛一亮。她就知道纪岚追根究底的好奇心一旦被挑起,就欲罢不能。
“那么你决定帮邵立夫了?”她慢条斯理地问道。
“是,我决定帮他了,现在你可以告诉我陆曼君是谁,她和邵立夫有什么关系了吧!”
“没问题。”吴玉芙一副阿莎力的口吻。“你听仔细,”她神秘兮兮地轻语。“陆曼君和邵立夫是”她故作悬疑地停顿一下。
纪岚睁大眼睛。
“同事关系。”她快速说完,立刻转身面向黑板,身子因憋笑而不住地颤动。
纪岚的眼珠子差点掉下来。这算哪门子的关系?
她狠狠地捶打吴玉芙肩头,一下又一下。
吴玉芙承受不住只得回身,出手制止。“好了,别打了,我告诉你实话。”
纪岚这才放过她,语带愠意。“快点说。”一双灵活的大眼瞪视着笑得面红耳赤的吴玉芙。
她顺口气。“陆曼君是我的老板,也就是天堂鸟的负责人。数年前,她不顾天堂鸟股东的反对,大胆启用在模特儿界没没无闻的邵立夫,拍摄天堂鸟的年度大case——美时轩化妆品跨年的商品展示照。这件事在当时引起不小的骚动。”
“哦!”纪岚颇感意外。
“幸好,邵立夫争气,”吴玉芙与有荣焉说道。“他的作品不但令美时轩化妆品满意,而且也获得大众的欢迎。那一年,美时轩的销售量足足提高了三成。两人因此声名大噪,而邵立夫也成为炙手可热的摄影师。”
“原来如此,”她恍然大悟。“我还以为两人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真是的!”眼神一黯,面上尽是失望之情。
“的确有。”吴玉芙语气淡然。
纪岚的好奇心又被挑起。“是什么?快说!”她急急地催促。
吴玉芙警告道:“不过,我声明在先,这只是谣传,不是事实。”
纪岚早已耐不住性子。“好啦!我知道,你别再拖拖拉拉,快点说。”
吴玉芙慢条斯理地开口:“传说,邵立夫和陆曼君有染,并拍下两人云雨照片,藉此要胁她。陆曼君不堪其扰,遂助他自食其力。所以”
“所以,邵立夫终于不再当小白脸了。”纪岚独断地下结论。
“可是,你想可能吗?这一定是别人恶意中伤他的。”吴玉芙急着辩解。“不是说‘相由心生’吗?我就看不出他哪一点长得像吃软饭的。”
“怎么不像?”她想起他的笑容。“他的脸明明就是白的。”纪岚故意丑她。
“神经病!你故意曲解我的意思。”她忍不住白了纪岚一眼。“不过,或许你可以藉赌局的相处时间查证一下事实的真相。”
“你这没同学爱的家伙!”她怒骂。“你不怕我‘羊入虎口’成为第二个陆曼君?”
“你?”她伸手指指纪岚。继而,哈哈哈地放声大笑起来。
她呛着气。“你不要变成邵立夫豢养的情妇就算不错了。”
“哦!是吗?”纪岚不置可否。“也许,我直接登堂入室成为名媒正娶的妻子呢!”
“你?”玉芙仍是惊讶。
哈哈哈哈哈,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你你”她一手指着纪岚,一手捣着肚子,说话结结巴巴。“你你”纪岚不理会早已笑岔气的吴玉芙,迳自打开书本。
老实说,纪岚自己也觉得很滑稽。她怎会没头没脑地蹦出这句话呢?
不过,邵立夫真的如传闻所说,是个小白脸吗?
她想起他迷人的笑容。
看来,这场赌局可是愈来愈有趣了。纪岚想着。
星期天,倾盆大雨的日子。
豆大的雨珠哗啦啦地横扫街道。低洼之处凝聚了一坑坑的污水,随着行经来往的车辆,溅起朵朵浊色浪花。
纪岚身着蓝色小飞侠雨衣,头戴白色安全帽,骑着她的小绵羊在雨中穿梭,悠游仿若水中鱼儿,一点也不为滂沱的雨势围困。
她隔着安全帽的透明面罩,看着标明巷弄的绿色牌子,口中不住地喃喃自语。
三十七巷六十三号三十七巷六十三号
啊!找到了!她在心中低呼。她将车子转入巷中,那是一幢二楼高的屋子,占地足有平常两幢屋子的宽度。
漆着直式条状绿白相间的木质大门,连着白色泥水矮墙,绿意盎然的攀藤植物婉蜒其上,姿态妩媚优雅。二楼的阳台是一片花海,各色花朵丛生,在雨棚的庇荫下,迎风搔首弄姿地款摆。
好一幢诗意盎然的屋子。
在民生社区,像这样的屋子,造价应该不低。看来,邵立夫的经济状况应该非常好。否则他也不会出手阔绰,一开口就是一百万。
小白脸?有可能吗?她惴惴不安地停好车,伸手按了门铃。
门一开,邵立夫身着白色衬衫和褪色牛仔裤,撑着一把绿色的伞,头发湿漉漉的,一脸笑意。
“我还以为你会晚点到。快点进来!”
她随他跨进门槛,门前是一片绿地,种满了韩国草。雨,让它们看来更鲜绿。临近围墙除了攀藤的植物之外,亦种着一些不知名的植物,她唯一能辨别的是木瓜树,因为上面长满了木瓜。
她踏着一块块红砖连成的小径,有股想在砖上跳跃的冲动。
“好找吗?”
“”纪岚仍沉醉在砖上飞舞的想像中。
他停下脚步,回头,纪岚冷不防地迎面撞上。她踉跄了一下,他连忙扶住她。
“对不起!”他慌忙致歉。“我没听见你的声音,所以才停下回头看你。你没事吧?”
他看见安全帽里,略显惊慌的眼神。
“没事。”她站好身子,都怪她没事作白日梦。“这雨势有点大,我没听见你的说话声,你刚问我什么?”
他又笑了。可恶!他非得这么笑不可吗?纪岚在心里咒骂。
“我是问你,这里好找吗?”
“哦!很容易,只要有地址,一定找得到。否则,我怎么送披萨给客人呢?”
“你在送披萨?”他很意外。
“邵先生,我们一定得在雨中聊天吗?”
“对不起,我忘了。”他歉意地说道。
两人走到了屋前,邵立夫领纪岚放妥她的雨具,再一同进屋。
她环顾室内,小巧的客厅是由藤制的桌椅置而成,绿白碎花的座垫慵懒地躺在椅中,倚墙的橱柜里放满了各式书籍及一套视听组合。白色墙上则疏落有致地挂着一帧帧的照片。
她倾身向前观看一帧篮球球员抢篮板的照片,镜头抓得犀利,球员脸上专注的神情、肌上青筋浮绷和腾空的跳跃,栩栩如生。她虽不懂摄影,但她喜欢这张照片,临场靶十足。
“喜欢篮球?”邵立夫拿了杯果汁和一条毛巾走到她身旁,递给她。
“嗯,喜欢他们在球场上活跃的生命力。不过,对于篮球规则我可是似懂非懂。”她喝口果汁。“我喜欢这张照片,使人有身历其境之感。”
“谢谢。”邵立夫带头坐向椅中。
“邵先生,对于赌局的事你准备怎么做?小芙威胁我得好好跟你配合。”她一本正经地说道。
“代我谢谢她。”他微笑。“纪岚,你自己呢?对赌局的事有什么想法?”
“老实说,邵先生”
“邵立夫。”他截断她的话。“邵先生显得太客套了。”他补充说明。
“邵立夫,”她喊得有点拗口。“其实我并不认为你会赢得赌注,虽然我是外行人,但是我想当一位模特儿得靠一些天赋的条件,像是有特色的五官、匀称纤细的身段。而我,”她指指自己。“可是半点边都沾不上。”
“你说得不错,但那是指伸展台而言,一般平面或广告的模特儿条件并不苛刻。”
他继续说道:“而且你太低估自己了。记得吗?我说过从不做没把握的事。那天,张海成指着你的时候,我就把你看清楚了,我不是冲动的人。”
红潮自纪岚脖子慢慢地漫上双颊。
他竟私下打量过她,想来就令人脸红心跳。
“你应该不是天生就这么圆圆的吧?”他犹豫地提出疑问。
“嗯,我是这几年才变胖的。”
“那就更容易了,你知道变胖的原因吗?”他略显迟疑。
“吃西点的缘故。”她简答。
她把在卜奇屋打工的事约略地描述给他听。
“原来如此,看来你得暂时戒掉西点了。”他沉吟。
“看来也是。”她说得无奈。
“你六月毕业后还要在卜奇屋打工吗?”
“嗯,我打算花更多心思在西点上。别忘记,我是想开家西点咖啡屋,才会答应你参加赌注的。”
“是,我记得。”他沉思。
纪岚趁机观察他。
他沉思时,眉头紧蹙。双眼皮颇深,割的吗?好像没听说有男人去割双眼皮的。不过,她倒是较偏爱单眼皮的男人。
他的鼻子不大,但也不塌,和她的有点像,不过配上他的薄唇和肤色,倒是挺耐看的。
她真好奇陆曼君长得什么模样?
不过,小芙说得也没错“相由心生”看他的模样,真的不像小白脸。
如果他不是传闻中的匪类,那么,像他这样长得性格、颇负盛名又多金的男人,身旁的女伴,该是什么样呢?
是小芙那型吗?好像不太配
她不住地揣测,心中对陆曼君的长相也就更好奇了。她一定要叫小芙拿陆曼君的照片让她瞧瞧。
“纪岚。”他抬头看她。
“啊!”她吓了一跳,有点慌张。“什么事?”
“我本来希望你搬来跟我住。”
搬来跟他住?孤男寡女的,她又没疯,怎么可能!她还要做人吗?
“我可以约束你的饮食习惯,并且指导你一些肢体动作,增加你举手投足间的风情,还有皮肤的保养和化妆。”
哇!他想得还真仔细,连“肢体动作”都想到了,不知是他的观察敏锐?还是她真的太粗鲁了?
他仍继续说道:“但你说想到卜奇屋上班学西点,我就不苟同了。”
她纳闷。“我不懂这和我去卜奇屋上班有什么关系?你所提的那些仍然可以照常进行,这根本不相冲突。”
“你能抗拒西点的诱惑吗?处在香气四溢的环境,你有坚定的自制力吗?”
她倒没想到这点。没错,她的意志力薄弱得可以,但她真的想去卜奇屋上班,除了想学做西点外,最主要的是她早已将卜奇屋视为自己的家,将唐绍荣看成是自己的家人,要她不去那儿真的令她痛苦不已。
“我会努力。”她保证,语气不太肯定。
“努力是不够的,要绝对的保证。我不想功亏一篑,更不想输给张海成,你明白吗?”他坚决地说道。
“这个嘛”她犹豫地想着。
暂时拒吃西点已经够糟了,若再不能做西点、不能去卜奇屋、不能见唐绍荣,那还得了。她想了又想,终于开口。
“我保证,嗯”她沉吟了一下。
该给自己一点压力,否则依她的个性,铁定会食言“而肥”
“我会拒吃西点,若做不到我不但不收你一百万,而且立刻搬来和你同住,对你言听计从,直到你赢得赌注。”她举右手起誓,神情坚决而笃定。
“好,我相信你,希望你说到做到。这个赌局对我来说非常重要。”
“放心!”她拍拍胸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可不想当个小人。只是,我很好奇你为何要和那个张”她老是记不得那猪相男人的名字。
“张海成。”他微笑告诉她。
“对,张海成打赌,何必跟那种人一般见识呢?”
“为了挑战。”他语重心长。
“挑战?”
“我说得太含糊了?”他反问。
她点点头。
“其实,我入行已有一段时间。当初的雄心壮志,如今都已实现。突然之间,心情变得烦躁不安,生活失去重心,工作没有目标,什么事都变得不对劲。而张海成提出的赌局让我觉得很新鲜,且能证明自己的另一种能力。”
他微微一笑,继续说道:“况且,我也实在受不了他的化妆技术。每每须自己再操刀为模特儿重新上妆,这实在太浪费时间和精力了。”
“难怪他会认为你太骄傲。”她想起那日他们二人在天堂鸟的争执。“你怎能私自窜改他的作品?要是我,我也会生气。”她嘟起嘴。
他苦笑。“你可能误会了,”他解释。“我仍然为他化妆的模特儿拍照。只是,我多拍一组是我化的妆。然后拿给顾客挑选,结果他们选的都是我的。”他有点开心又有点无可奈何。
“所以,你们就结下梁子了?”她终于弄懂。
“算是吧!”他仍是笑笑的。“而且他也太自负了,不是吗?”他询问她的意见。
“所以,你想让他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也想让自己的生活有点改变?”
“嗯,其实诚如你所说,何必和他一般见识。但他挑明了跟我斗,我又能怎么样?”
“所以,你就答应他了。”她又再次替他下了结论。
想不到,这女孩年纪小小,脑筋还挺清楚的,说话不但有条不紊,还能窥得蛛丝马迹而揣测出他的意思。不简单!他在心中赞道。
“我说错了吗?”她见他久久不发一语,疑惑地问道。
“没有,你说得没错。”他力持镇静。“现在,你还有什么问题吗?”他直视她的眼睛。
你和陆曼君是什么关系?她在心中纳罕,但她不敢问,毕竟两人还只是见过两次面的陌生人,或许,过一阵,她想。
“有?或是没有?”他见她犹豫不决,遂再次询问。
她摇摇头。“没有问题,我会和你合作的,”她略停了停,不太有把握地接道:“如果你真的认为我可以。”
“要有信心,这是一位成功模特儿必备的要件。明白吗?”
“嗯。”她用力地点点头。
“那么,你去换韵律服吧!”他说得极为自然、稀松平常。
纪岚却惊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换韵律服?他想干嘛?
想起他和陆曼君的传闻。
不会吧?她心里忐忑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