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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十点半,国贸酒店顶楼,旋转餐厅。
一个相貌堂堂身材健硕的青年男子刚从健身房出来,穿着短裤背心,露出一身健美的肌肉,正举着菜谱,操着一口浓重的南方口音,有一搭没一搭的与模样颇佳的服务领班逗闷儿。
这个人叫陈炳辉,根据王红军提供的情况,李奇志作出判断,此人就是韦洞明那伙人当中的火将。
李牧野坐在另外一张桌子旁,对面是鲁源。
“就是他?”鲁源低声道:“看样子是个练家子。”
李牧野嗯一声,道:“昨天我哥们儿多看他两眼,在走廊里发生点冲突,哥仨都被卸了膀子,我带着跑正骨医院折腾一下午才找人给接上。”
鲁源道:“那是摔跤和擒拿,这个人很可能是扛过枪的。”
“很厉害?”
鲁源点点头:“比我预想的要厉害的多。”顿了一下又道:“有这个人保护韦洞明,这件事要难办很多。”
李牧野想了想,道:“要不我找找人,看能不能通过官方渠道先把他控制起来,昨天他把我几个朋友给打伤了,现在报警抓也不晚,那仨人伤的都不算轻,给他弄个伤害什么的拘几天大概不成问题吧。”
鲁源肃然摇头道:“绝对不可以这么干,得手的可能性极低,韦洞明是市政府请来的港商,你那朋友是道上混的小痞子,搞不好就会打草惊蛇。”
李牧野立即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有些想当然了。严格来说,这是李牧野第一次正式跟人一起做局,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全凭着股子冲劲和勇气加上三分眼色走到今天,不管是见识还是经验都还差了许多火候。一张口就露怯了。
鲁源瞧出来了,道:“老弟你别过意,江湖经验是靠时间和阅历积累的,你的资质其实是很好的,心够狠,眼力见儿也有,灵性和悟性都不错,关键是胆子大敢想敢干,吃咱们这碗饭,瞻前顾后畏畏缩缩的不成。”
“鲁大哥,你经验丰富,有什么到不到的地方还得请您多提点我。”李牧野谦逊的:“这几天跟你们一起共事,我算知道自己有多少斤两了,就我原本的那个计划简直是扯淡。”
鲁源笑了笑,道:“行,只要你愿意学,我就有什么告诉你什么,其实要说厉害还得是大师兄,等以后你慢慢就知道了。”
李牧野才二十岁,鲁源却已经是四十出头的人了。二人年纪差距做父子都没问题。鲁源把李牧野当孩子看,说话的时候没有太多顾忌。
“干咱们这行的,三分运道七分本领,大师兄七分本领有了,在江湖同道中算是拔了尖儿的,可惜缺了点运道,折腾了这么些年,也没折腾出多大名堂来,这一次,他是把你看成了命中贵人,对这笔买卖志在必得,咱们爷们儿可千万不能坏事。”鲁源认真提醒道:“记住了,不要擅自主张,有什么事多问多听多学。”
李牧野点点头,道:“鲁大哥,我记住了。”
鲁源嗯一声,又道:“我们几个跟着大师兄山南海北闯了许多年,其实都有些倦了,这次很有可能是最后一笔买卖了,完事儿以后我也就该回保定老家了。”
“您家里还有什么人?”李牧野忘记了江湖忌讳,随口问了一句。
鲁源许是对李牧野比较放心,又或者是思念家人,想找个人倾诉一番,毫不犹豫答道:“还有个老母亲和十六岁的闺女,我爹死的早,年轻的时候仗着一身功夫跟邻村抢水,打翻了人家十几个人,结果被隔壁生产队民兵连长的枪走火给打死了。”
他说起这个的时候咬牙切齿,显然那件事并非是走火那么简单。李牧野顺着他的话问了一句:“原来鲁大哥是家学渊源,那您的功夫也很厉害吧?”
鲁源接着道:“我们家是祖传的燕青神拳和戳脚功夫,我没什么天赋,没有我爹的本事,不过我闺女挺厉害的。”说起闺女,老鲁的口气里多了几分自豪,道:“我闺女可优秀呢,功夫学的好,还孝顺,学习还好,就是长的有点胖,我上次从家出来那会儿她十二,挑水,喂猪,做饭,样样都能干,可能吃苦咧。”
“那可比我厉害多了,我学习不成,爹妈早忘脑后勺去了。”
俩人随便聊天,只偶尔用余光留意一下那边的陈炳辉。
鲁源道:“这些年净在外头瞎跑了,亏待了老娘和闺女,这次完事儿以后分了钱就回家,好好照顾家人,再也不出来了。”
这话听着有些不吉利。李牧野想起了看过的江湖片,很多老江湖说完类似的话都完蛋了。老鲁这人挺实在的,比那个满嘴跑火车的王宝书靠谱多了。
这些久走江湖的老骗子,从法律的角度解读个个都是十恶不赦的坏蛋,但在亲人眼中,他们也许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人。李牧野忽然想起从广州出发的那天晚上李奇志说的那几句话。
我们活着不是为了犯罪,但犯罪却是为了更好的活着。我们不是不能凭力气吃一碗干净饭,但那样的人生是我李奇志接受不了的。这世上没有什么是绝对公平的,有人鲜衣怒马夜夜笙歌吃不尽花不完,有人面朝黄土背朝天还家无余粮,所以公平就是世间最大的谎言。
那些生活的好的人也是人,他们之所以活得潇洒,就是因为他们欺骗了那些活得不好的。他把骗子分为两种,一种是光明正大的骗,编造希望麻痹民众来骗,骗权骗财骗色,什么都骗。另一种是咱们这种,单纯的为了更好的生活而骗。
现如今这世道,光明正大的路早已经被别人占据,所以咱们这种人只有剑走偏锋才有发达的机会。
人无外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
他们流落江湖,欺诈为生,一直在寻找着改变自身和亲人命运的机会。
陈炳辉还在那里跟领班嘻嘻哈哈调笑,这么一会儿的工夫,连手都拉上了。这是一个笑贫不笑娼的年代,同这座没落的昔日直辖市一样,这里的女人们也在堕落中寻找着机会。韦洞明手下的这个火将,几乎符合了女人所有虚荣的幻想。年少多金,身材健美,相貌堂堂,言谈风趣。
鲁源悄声道:“这小子还是个风流种。”
李牧野:“鲁大哥有什么想法了?”
鲁源:“不管有什么想法,都先找大师兄商量商量再做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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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奇志听了鲁源汇报的情况和想法,沉思了一会儿,道:“可以做,但咱们不能亲自来做,得找几个空子来办他。”
空子的意思就是外行人。
“到目前为止,咱们能确定的对方参与到这个局里的人有四个,韦洞明是做局的,火将陈炳辉,那个跟洪文学关系密切的刘莹应该是他们的流将,还有一个叫陈永海的南方记者,一直在为他们造势。”王宝书介绍道。
鲁源道:“盯了韦洞明三天,没发现他跟其他人有私下联络。”
李奇志道:“这伙人当中,只有陈炳辉是个新手,其他三个行事缜密,几乎毫无破绽,从这点看,恰恰说明了这个陈炳辉有过人之处,安排空子对付他的时候务必要多加小心。”
李牧野点头道:“放心,我会安排一个神仙局,保证具体办事的人什么都不知道。”
“你小子有悟性。”李奇志笑了笑。
“宝书那边已经搞掂了报社,接下来就是等他们自乱阵脚,洪文学就交给你来办,我们就等他们拿到钱便立即拆局取货。”李奇志盯着李牧野,继续说道:“完事儿以后咱们还是各奔东西,如无意外,以后就没什么必要再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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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凡冰打扮的花枝招展走进酒店大堂,过早的放弃学业让她身上多了些许风尘气,有着与实际二十岁年纪不相符的成熟风韵。一年前,她在现任男友的帮助下在城中步行街上租了一家三百平的店面,开了一家品牌女装店,从开张起便买卖兴隆,半年不到就以超低价格买下商铺,又连开了两家规模不小的分店,如今已经是煤城商圈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
一年净赚上千万,这种生意不是没有,但如果她不是组织部长的准儿媳,这好事儿绝对轮不到她。知道底细的人都晓得那商铺是怎么来的,她的买卖又是为什么那么好。唯独孟凡冰自己不那么认为,她现在很自信,觉着自己就是个商业天才,眼光准确,出手果断,这辈子注定荣华富贵。
成功了,不在前男友面前炫耀一番,真好比是锦衣夜行。所以,这个不甘寂寞的女人接到了前男友的求帮电话,立即精心打扮一番后赶了过来。现任男友哪哪都好,唯独模样和体格差了点,被前男友甩了八条街去。
陈炳辉戴着港澳台地区流行的暴龙墨镜,衣着时尚,坐在大堂咖啡厅里,目光逡巡很快留意到走进来的孟凡冰。
咖啡厅一共六张台子,全都坐了人。孟凡冰如约而至,没有发现李牧野,不禁黛眉微蹙萌生怒意。她想离开,但就在这时候电话响了,李牧野在电话里说,百岁门那边出了交通事故,车都堵死了,请她无论如何多等等。
孟凡冰不耐烦的催促了几句,但还是决定留下来。她想看看李牧野懊悔不及的嘴脸,希望看到这个曾经骄傲的男人在她面前摇尾乞怜的样子。她渴望着一个惩罚李牧野的机会,从精神到肉体,全方位的报复。为了这个,她愿意多等会儿。
她站在咖啡厅的吧台前向服务员询问,李牧野在电话里说自己定了六号台。服务员说确实有这事儿,不过那位定台子的先生迟迟不来,那个地方现在有了另一位先生。孟凡冰说,现在既然我已经到了,那就让那位先生让一让吧。
服务员为难的:“那可没这个规矩,人家是酒店的客人,这些天经常来咖啡厅闲坐,要不然您委屈一下,跟那位先生坐一张台子吧,其实来这里就是品品咖啡听听音乐,跟谁坐一起又能怎样?”
孟凡冰本打算拒绝的,可当她顺着服务生的指引看过去时,只一眼便改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