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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似永无止境地下着。
一林的桃花在雨中谢去,美丽不在。
少女支着香腮,坐在窗前,玉容憔悴而清丽,和枝头上那一朵被雨水击打的小小桃花般楚楚怜人。
芳心牵牵念念的那个人啊!如今他在何方?这雨可会打湿他的衣裳?他中过毒后那般虚弱的身子,可还挨得住?
斩不断的魂牵梦系啊!
“吱——”小白鸟儿穿过雨帘,冲入树屋。
“可找到他了?”一直黯淡的圆眸蓦然闪出眩目的光彩,她急切地问:
“吱吱——”带着惊慌的鸟儿叫得凄厉。
芳心一下子收紧,因梦白了娇容。它说,云若幽有危险!
闪电般地跳起,她想也不想地冲入雨帘,片刻又折回,药!她为他炼制的补药必须带着。匆匆将药汁盛入玉瓶中,她再一次夺门而去。
“吱。”小白鸟儿尾随其后。
风雨几乎才一瞬间就将她的衣裳打湿,圆瞪的眸眨了又眨,可映入眼帘的世界是那么朦胧模糊,不管了,她怀抱着盛药的玉瓶,跌跌撞撞地在山林中奔走。
“刷!”一段树枝打在脸上,痛得她几乎掉下眼泪来,抿了抿因寒冷而变得粉白粉白的朱唇,她喃喃道:
“不怕、不怕!”
连抚一下火辣地痛的面颊的时间都没有,她半走半跑地继续前行。
正在苦苦找寻的那个人儿啊!比生命更重要,她宁可失去所有,也不愿失去他!
追着带路的鸟儿,她消失于风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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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世界在风雨中凝滞!
依在一颗古木的树干处,云若幽脑海几乎是一片空白,什么都不想。
雨打在他身上,可是他却似毫无知觉。如同行尸走肉般游荡了数日,他几乎都以为自己早死了,现在存在的只是一抹忘不了伤与痛的游魂。
佛法教人一切以平常心待之。他努力想做到这一点,可惜却失败了!
梦里,忘不了桃花开谢,更忘不了那如桃花般怜人的少女,可是,他变得再也不愿做梦了——
那样深的绝望与痛楚啊!怎生才能遗忘。
怅怅一笑,他转了一下僵直的身躯,口中异样的腥甜,似有液体流出,漫不经意地,他舒指试去,然后看着指尖那抹殷红被雨打散。
吐血了?他深知身上的伤病不是主因。让他心脉受损,神魂俱伤的是短暂的时间里因那伊人而生的狂情爱恨。那是他自幼修佛,心静如水的他所不能负荷的情绪。
也许他会死吧!唇角微扬,他那苍白却不失俊雅的脸庞挂起了昔日惯有的浅淡笑容。解不开的情结,抛不下的爱恨一切均缘于他爱了不应爱的人。
就这样死了,也没什么不好。至少他可以摆脱那份永世难忘的痛苦。
天际,一声惊雷击下。
心生预兆,他抬眸,雨中一抹纤细的人影毫无生息的出现。
是她,一瞬间他连灵魂都拧痛。
伊人衣发尽湿,貌极狼狈。一双美目中尽是痴绝的情与爱。
“我找了你好久、好久。”颤抖的声音散在风中,微弱几不可闻。
凝望着她,云若幽蓦然激动了起来,
“你为什么还要来找我?为什么?”他只想一个人静静地死去而已,这么单纯的愿望为什么都没有办法实现?
“我——”朱唇启了启,因梦欲言又止。半垂着细长的睫毛,她的眸子因雨水而晶莹剔透。
“你这样淋雨不好,我带来了药给你”低婉地,她说。
她又何偿不是在淋雨?别开星眸,云若幽忍耐地道:
“你走吧!我不需要什么药。”即使她可以挽回他的性命,他也不要。
美目涌泪,因梦呜咽:“求求你别再折磨自己,折磨我了。”他这样子让她的心好痛、好痛的,他知不知道?
轻轻地将额抵在树干上,云若幽笑得凄然“是你在折磨我啊!是你不肯放过我。”
含泪看着他没有血色的苍白俊颜,因梦伤心地问:“爱上我真的让你如此痛苦?”
“是。”唇中轻轻吐出的字,轻易地让伫立风雨的少女梦断情伤。可是他却不知,只因他的心早已先她碎成千片万片了。
目光缥缥缈缈地寄上了穹苍,云若幽低喃:“那些爱恋你,却又得不到你的人也是这般的心伤吧,一如你面前的我,连恨你都做不到啊!我曾想亲手杀你将一切了结,却斗不过自己的心这是什么样的感情,弃不下,斩不断,忘不了这样的悲伤是否只有抛弃生命才能走出?”
“你不要吓我。”因梦娇容似雪,呜咽着她道:
“我好爱、好爱你,不能没有你啊!”失去他的每一个日日夜夜都是一种煎熬,她分不清日出日落的时刻,记不得要做的事,即使那卷药王宝鉴也无法将她一颗为他牵挂悲伤的心收回。
生命仿佛只为想念他而存在着。于是她变得好爱哭,短短几日所流的眼泪啊!胜过往昔十数年的总和。
这种牵挂相思的强烈感情不再是单纯的喜欢吧!而是爱!直到说了“爱”字那一刻她才恍然明白。情愿倾尽所有啊!只为换取斯人回眸一顾——
怔忡地,他注视着伊人,
“因梦,你说爱我,你的爱是什么样子?只要想要的就千方百计去夺取吗?即使欺骗也无所谓。不顾一切留住你想留的人,纵使让他悲伤也无妨?一但不为你所要,你是不会毫不犹豫地抛弃?”就像一个小孩子对待她的玩具一样的感情啊!
所以说她是天真无邪的,随心所欲去杀人却不知道错误的天真,想要感情却不知珍视的无邪。依照本能地,她存在着。
爱上了这样的少女,他怎能不悲哀?在地下宫殿的那一次,她操纵着的是他的生死,而现在她操纵的是他的灵魂。可叹他却连摆脱的意志都没有,只能任她牵引着他的悲喜,一步步地走向绝望与无助!
爱她,却得不到她的爱的人是可怜的,却不知得到她的爱的人更可怜。前者有公冶良为例,后者有他!
他的话再一次让她落泪,
“可是我珍视你啊!”委屈地,她指出了他的不公平。她是那样的为他牵肠挂肚,他怎么不明白?
“是啊!”凄凉地,他牵出了一抹浅如飞烟的笑“你珍视我,却永远不会珍视我的爱。”这是他的悲哀。
“够了!”她含泪激动地叫,
“你说的话我一点都不明白,你做的事我也不明白。”蓦然扑入他怀中,她纤细柔软的身躯紧紧地依偎着他、
“我只知道你讨厌我,可是你还是爱我的,既讨厌我又爱我!这样不好,我不要你讨厌。”软软的声音流泻在风中,她道:
“我投降好不好?我认错了好不好?只要你别在这样子对我,我愿意做任何事。”
垂眸凝望着她,云若幽眸底染上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无法查觉的动容。想推开她,可是他却因怀中那浸着冰意、微微颤抖的娇小身躯而无法动手,心中升起的感觉是怜惜不忍吧!原来他还是会为她所惑啊!无言地苦笑,他的身躯缓缓滑下。眸中映入的那片风雨世界在一瞬间扭曲幻化,黑暗降临!
感觉到不对劲,因梦惶惶抬起美眸,但见被她抱住的少年缓慢而轻柔地垂下眼帘,掩去了琥珀色的漂亮瞳眸——
“你不要吓我啊!”颤抖的纤手摆在了他的鼻端,所感觉到的微弱气息令因梦顿时魂飞魄散。
慌乱地,她取出一直带在她怀中的玉瓶,拔开木塞,她俯身想将瓶内的药液倾入斯人口中,可惜一连几次都不成功。
小白鸟儿展翅鸣叫,急得直在二人身畔打转,却帮不上什么忙。
跪坐在地上,因梦清清楚楚地感觉到怀中人儿生命的流逝。芳心深处缠绕着怎样碎心断肠、撕心裂肺的痛楚,她以为她在流泪,可是从她圆睁的美眸中淌过的只是清澈无色的雨水。
原来痛到了极点是没有眼泪的,她知道了。纤手无限爱恋地抚着少年俊逸的脸庞,因梦只觉得连灵魂都空了。
风雨不再是风雨,天地也不再是天地,就连她也非她了。
但是他在眼前,在她怀里。
是不是只有这才是最重要的?
茫茫然,她想。
不,不是。闪电一般打入心田的思想让因梦一震。她想他活生生的啊!
千方百计留下的人,费尽心思让他倾心于她以为天地人间最重要的事莫过于把他紧紧地握在手心。现在她才明白,原来这一切都比不上让他活着来得重要。
猛她抓过玉瓶,她将可以救性命的药液倾入口中,然后俯身,印上了他的唇——
冰冷的人儿,连唇都是冰冷的。用舌尖撬开他的牙关,她将药液尽数喂在他的嘴中,然后缠绵地封住了他的唇,不让药液仍反涌出来。
只要你可以活过来,我可以什么都不要的——在心灵深处,一个她在呐喊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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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着那抹半扶半抱着云若幽的纤弱人影消隐在烟雨迷离之处,一直隐在密林深处的人才走出来。
“这就是你所顾忌的人?”懒散的声音溶入雨雾,尤显得魔魅动人。
说话的少年有着一张极清秀的俊颜,眉眼弯弯的似笑非笑。他手握着一把精致的折扇,轻缓地摇着,衬着他修长的身躯,翩翩的文士儒服,愈加的斯文秀气。
明明是凄风苦雨的山林,可是他的神情却像正在游街观花,赏风赏月一样从容悠闲,兴趣十足。
“不错。”殷勤地为他撑着遮雨大伞的男子白衣佩剑,有着阴柔的相貌。
“啧!”拢起折扇,他摇了摇头“不过是个漂亮得不得了的小姑娘,而且看来还不懂武功,你怕她做什么?”
脸上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惊惧,白衣人道:“此女是毒君无尘子的弟子,一身用毒施毒的本领出神入化。在下的二个义弟才一照面就死在她的剧毒下,而另一个义弟也被他她抓去,制成了药人。前几日,在下好不容易才将那个义弟救出,不想义弟竟惨遭那女人的毒手,被挖去了双眼,成为了废人——”咬牙切齿地,他道:“在下飞鸽传书,不远千里将慕容公子请来,是想求慕容公子为在下做主,更为狂死的义弟们报仇血恨。”
杀人?挖人眼睛?还真看不出那小美人会做出这种事来。被称做慕容公子的少年不由地皱了皱极秀气的眉。
“欧阳兄,若果真如此,区区在下绝不会袖手旁观,坐视此女为非作歹的。”折扇拍了白衣人的肩,他眉眼弯弯展开了笑颜,
“我明道宗为武林七剑宗之首,其内功心法独步武林,一经施展,百毒难侵,所以,欧阳兄你不必再怕那小姑娘了。”
哈哈一笑,他收回折徐徐前行,举止之间,优美从容,却又潇洒自如。
“那是、那是。”赔着笑,欧阳青追上去,为其撑伞避风雨。
嚣张狂妄的小子,总有一天要你知道我玉琴公子欧阳青的厉害。低垂着头,一扫方才怯弱的他神情阴毒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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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一片混沌。是梦?晨梦?
少女的歌声悠扬宛转,仿若天籁,每一字,每一个音都牵动着人内心深处的渴望。
恍惚地听着,他的神志一片迷茫。
这么动人的歌声是他平生仅闻的,可是他为什么会感到如斯的熟悉?
不自觉地拔足,他身如飘絮,无形且无影地穿越重重的迷雾,穿越了无相时空。
小鸟宛转的鸣叫声传来。
他蓦地回眸,一抹浅灰色的飘逸人影如灵云般映入了他的眼。是谁?流幻在迷梦中的光云掩去了少年的容貌,叫他无从分辨,感觉上他对那少年好熟悉、好熟悉,仿佛是日与夜、形与影的关系。
少年似乎看不到他一般从他身畔穿过。奇异的感觉让他举足,追在少年身后。脚下轻飘飘的,仿佛踏的是空气,而他自己像一阵风,一阵有思想的风。
荒山、白骨、碧芒。
恐怖的景像映入他的眼,而他前面的人霍然而停,冷不提防他撞上了那少年,刹时他的形体不受控制的化做一缕轻烟,溶入了少年的身躯,与之合二为一。
是谁杀了这些人?谁是那个凶手?他清楚地感应到了少年心中的愤慨。
接着少年动了,衣袂飘扬,他奔向山顶,去寻找杀人的凶手。
危险!不要去!
不,我不怕危险!
偷偷隐在少年的心中,他静静关注即将发生的一切——
桃花如梦,却又惊梦。
从桃花间走来的少女是梦中最动人的一个。她的歌声是他听过的。
凝眸的一瞬间,他感觉到少年的心悸。
接着他被抽离少年的身躯。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静静地看着上演的一场才子与佳人的美丽邂逅。
姑娘,可曾看到那边山崖畔有人?少年的声音荡起,如和风清柔悦耳。
想问杀人的那个凶手吗?奇怪!少年为什么不问眼前的少女是不是凶手?是因为那少女美丽吗?可是美丽的人并不代表她不会杀人啊!
蓦然之间,时光流转。在日月之光难以透过的洞穴中。
少女在他的怀中——不、不是在他怀中,而是在那少年的怀中。他之所以会感觉错误,是因为他再度进了少年的身体,与少年同在。
她是谁?他感觉到少年的疑问。
在桃花林中唱歌的少女不美吗?你为什么不肯为她留下来?
说话的是少年怀中的少女。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是你偷听了我与因梦谈话吗?
暖眯不明的情潮激荡出的一片静寂中,他听到了少年的声音。
为什么少年从没想过她就是因梦——那个与他在桃花林中邂逅的女孩?为什么少年总是问错问题?
时光再前进。晨曦之下,树屋中。
“师尊只教我一样杀人。”纤手抚弄衣带的少女盈盈带笑。
“胡说!”少年薄责“这开不得玩笑以后不可以再乱说了。”
他不相信少女的话?可是他内心深处为何如此彷徨不安?
隐在少年心中那个他终于明白了。也许少年潜意识地去拒绝相信那少女的话,可是为什么?
直到那一夜——
“因梦,是谁救了你?”
“救我?没有人救我。”
“那公冶良的眼睛?”
“是我用手指挖出来的。谁让他不听话?竟敢伤你不可饶恕。”
短暂的对话惊慑住少年的灵魂。
而被抽离的他站在局外。
震惊、错愕、不能置信种种复杂的情绪加在一起的感觉为什么不是愤怒,而是悲哀?
少年不明白,他自然也不明白一一
流光敛影,天旋地转。他身不由己地在时间中继续旅行。
昏黄的烛光摇曳着,小小的树屋光亮时隐寸暗,若幽若谜。
床上,依然是那个少年,一动不动,似永恒地沉睡着。
床前,一抹纤影,寂寞地美丽,忧伤地纯灵。“你醒来好不好?好不好”娇软的声音微哑,却依然动听。
“只要你肯醒过来,我什么都听你的,你要我做,我才做,你不要我做的,我绝不会做。”哀哀地俯在少年身上,她低柔地诉说着无限情痴。
“只要你别再用自己的性命来惩罚我,只要你别这么吓我”
少年似充耳不闻地继续沉睡。
为什么他要这样残忍,让那少女独自一个人悲伤?
光影收敛,他再一次被慑入少年身体,于是他聆听到少年的心在哭泣。
“为什么,你要沉睡?为什么你要悲伤?”第一次他与少年的心对话。
“因为,欺骗我的是我的爱。”
“不,一直尾随你的我看得清清楚楚,欺骗你的人不是她。”
“是她、是她、就是她。”
“不,不是。一切的一切,你本可以看清楚的,可是你却选择了不看你问为什么?当然是因为你怕——性格几近完美的你想必是个崇尚完美的人吧!所以你也希望你爱恋上的少女也是完美的。一次又一次,你不想瞧清楚她,只是因为不想打破这份完美。所以真正欺骗你的,正是你自己呀!”
是这样吗?少年的心千回百转。是这样吗?隐在灵魂深处自己一点点地透出来,竟是让他都不认识的陌生。
是不是应该重新认识自己,也重新认识那个爱他,也为他所爱的少女?
那么,他这样的悲伤是不是不必要的?
“你是谁?为什么比我自己还要清楚我?”少年问与自己心灵交谈的那个他。
对啊!他是谁?他是谁?是谁?
宛如惊雷震耳,他猛地睁眸,眸底清清楚楚地映着少女狂喜的容颜。
“醒了、醒了,你终于醒了。”激动的声音一贯地娇柔动听。
他醒了!他没睡为什么会醒?晕睡的应该是
蓦然之间,他从少女凝泪的眸子中看到了他自己的脸庞——秀雅苍白的脸庞!
刹那之间的明悟让他明白了,那少年与他是同一个人。
他是少年的魂,少年是他的躯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