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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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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谔

    李谔,字士恢,赵郡人也。好学,解属文。仕齐为中书舍人,有口辩,每接对 陈使。周武帝平齐,拜天官都上士,谔见高祖有奇表,深自结纳。及高祖为丞相, 甚见亲待,访以得失。于时兵革屡动,国用虚耗,谔上重谷论以讽焉。高祖深 纳之。及受禅,历比部、考功二曹侍郎,赐爵南和伯。谔性公方,明达世务,为时 论所推。迁治书侍御史,上谓群臣曰:“朕昔为大司马,每求外职,李谔陈十二策, 苦劝不许,朕遂决意在内。今此事业,谔之力也。”赐物二千段。

    谔见礼教凋敝,公卿薨亡,其爱妾侍婢,子孙辄嫁卖之,遂成风俗。谔上书曰: “臣闻追远慎终,民德归厚,三年无改,方称为孝。如闻朝臣之内,有父祖亡没, 日月未久,子孙无赖,便分其妓妾,嫁卖取财。有一于兹,实损风化。妾虽微贱, 亲承衣履,服斩三年,古今通式。岂容遽褫缞弊,强傅铅华,泣辞灵几之前,送付 他人之室。凡在见者,犹致伤心,况乎人子,能堪斯忍?复有朝廷重臣,位望通贵, 平生交旧,情若弟兄,及其亡没,杳同行路,朝闻其死,夕规其妾,方便求娉,以 得为限,无廉耻之心,弃友朋之义。且居家理治,可移于官,既不正私,何能赞务?” 上览而嘉之。五品以上妻妾不得改醮,始于此也。

    谔又以属文之家,体尚轻薄,递相师效,流宕忘反,于是上书曰:

    臣闻古先哲王之化民也,必变其视听,防其嗜欲,塞其邪放之心,示以淳和之 路。五教六行为训民之本,诗书礼易为道义之门。故能家复孝慈, 人知礼让,正俗调风,莫大于此。其有上书献赋,制诔镌铭,皆以褒德序贤,明勋 证理。苟非惩劝,义不徒然。降及后代,风教渐落。魏之三祖,更尚文词,忽君人 之大道,好雕虫之小艺。下之从上,有同影响,竞骋文华,遂成风俗。江左齐、梁, 其弊弥甚,贵贱贤愚,唯务吟咏。遂复遗理存异,寻虚逐微,竞一韵之奇,争一字 之巧。连篇累牍,不出月露之形,积案盈箱,唯是风云之状。世俗以此相高,朝廷 据兹擢士。禄利之路既开,爱尚之情愈笃。于是闾里童昏,贵游总丱,未窥六甲, 先制五言。至如羲皇、舜、禹之典,伊、傅、周、孔之说,不复关心,何尝入耳。 以傲诞为清虚,以缘情为勋绩,指儒素为古拙,用词赋为君子。故文笔日繁,其政 日乱,良由弃大圣之轨模,构无用以为用也。损本逐末,流遍华壤,递相师祖,久 而愈扇。及大隋受命,圣道聿兴,屏黜轻浮,遏止华伪,自非怀经抱质,志道依仁, 不得引预搢绅,参厕缨冕。开皇四年,普诏天下,公私之翰,并宜实录。其年九月, 泗州刺史司马幼之文表华艳,付所司治罪。自是公卿大臣,咸知正路,莫不钻仰坟 集,弃绝华绮,择先王之令典,行大道于兹世。如闻外州远县,仍钟敝风,选吏举 人,未遵典则,至有宗党称孝,乡曲归仁,学必典谟,交不苟合,则摈落私门,不 加收齿;其学不稽古,逐俗随时,作轻薄之篇章,结朋党而求誉,则选充吏职,举 送天朝。盖由县令、刺史未行风教,犹挟私情,不存公道。臣既忝宪司,职当纠察。 若闻风即劾,恐挂网者多,请勒诸司,普加搜访,有如此者,具状送台。

    谔又以当官者好自矜伐,复上奏曰:

    臣闻舜戒禹云:“汝惟不矜,天下莫与汝争能;汝惟不伐,天下莫与汝争功。” 言偃又云:“事君数,斯辱矣,朋友数,斯疏矣。”此皆先哲之格言,后王之轨辙。 然则人臣之道,陈力济时,虽勤比大禹,功如师望,亦不得厚自矜伐,上要君父。 况复功无足纪,勤不补过,而敢自陈勋绩,轻干听览!世之丧道,极于周代,下无 廉耻,上使之然。用人唯信其口,取士不观其行。矜夸自大,便以干济蒙擢;谦恭 静退,多以恬默见遗。是以通表陈诚,先论己之功状;承颜敷奏,亦道臣最用心。 自衒自媒,都无惭耻之色;强干横请,唯以干没为能。自隋受命,此风顿改,耕夫 贩妇,无不革心,况乃大臣,仍遵敝俗!如闻刺史入京朝觐,乃有自陈勾检之功, 喧诉阶墀之侧,言辞不逊,高自称誉,上黩冕旒,特为难恕,凡如此辈,具状送台, 明加罪黜,以惩风轨。

    上以谔前后所奏颁示天下,四海靡然向风,深革其弊。谔在职数年,务存大体, 不尚严猛,由是无刚謇之誉,而潜有匡正多矣。邳公苏威以临道店舍,乃求利之徒, 事业污杂,非敦本之义,遂奏高祖,约遣归农,有愿依旧者,所在州县录附市籍, 仍撤毁旧店,并令远道,限以时日。正值冬寒,莫敢陈诉。谔因别使,见其如此, 以为四民有业,各附所安,逆旅之与旗亭,自古非同一概,即附市籍,于理不可, 且行旅之所托,岂容一朝而废,徒为劳扰,于事非宜,遂专决之,并令依旧,使还 诣阙,然后奏闻。高祖善之曰:“体国之臣,当如此矣。”以年老,出拜通州刺史, 甚有惠政,民夷悦服。后三岁,卒官,有子四人。大体、大钧,并官至尚书郎。世 子大方袭爵,最有材品,大业初,判内史舍人。帝方欲任之,遇卒。

    鲍宏

    鲍宏,字润身,东海郯人也。父机,以才学知名。事梁,官至治书侍御史。宏 七岁而孤,为兄泉之所爱育。年十二,能属文,尝和湘东王绎诗,绎嗟赏不已,引 为中记室,迁镇南府谘议、尚书水部郎,转通直散骑侍郎。江陵既平,归于周。明 帝甚礼之,引为麟趾殿学士。累迁遂伯下大夫,与杜子晖聘于陈,谋伐齐也。陈遂 出兵江北以侵齐。帝尝问宏取齐之策,宏对云:“我强齐弱,势不相侔。齐主昵近 小人,政刑日紊,至尊仁惠慈恕,法令严明。事等建瓴,何忧不克。但先皇往日出 师洛阳,彼有其备,每不克捷。如臣计者,进兵汾、潞,直掩晋阳,出其不虞,以 为上策。”帝从之。及定山东,除少御正,赐爵平遥县伯,邑六百户,加上仪同。 高祖作相,奉使山南。会王谦举兵于蜀,路次潼州,为谦将达奚期所执,逼送成都, 竟不屈节。谦败之后,驰传入京,高祖嘉之,赐以金带。及受禅,加开府,除利州 刺史,进爵为公。转邛州刺史,秩满还京。时有尉义臣者,其父崇不从尉迥,后复 与突厥战死,上嘉之,将赐姓为金氏。访及群下,宏对曰:“昔项伯不同项羽,汉 高赐姓刘氏,秦真父能死难,魏武赐姓曹氏。如臣愚见,请赐以皇族。”高祖曰: “善。”因赐义臣姓为杨氏。后授均州刺史,以目疾免,卒于家,时年九十六。初, 周武帝敕宏修皇室谱一部,分为帝绪、疏属、赐姓三篇。有集十 卷,行于世。

    裴政

    裴政,字德表,河东闻喜人也。高祖寿孙,从宋武帝徙家于寿阳,历前军长史、 庐江太守。祖邃,梁侍中、左卫将军、豫州大都督。父之礼,廷尉卿。政幼明敏, 博闻强记,达于时政,为当时所称。年十五,辟邵陵王府法曹参军事,转起部郎、 枝江令。湘东王之临荆州也,召为宣惠府记室,寻除通直散骑侍郎。侯景作乱,加 壮武将军,帅师随建宁侯王琳进讨之。擒贼率宋子仙,献于荆州。及平侯景,先锋 入建鄴,以军功连最封夷陵侯。征授给事黄门侍郎,复帅师副王琳拒萧纪,破之于 硖口。加平越中郎将、镇南府长史。及周师围荆州,琳自桂州来赴难,次于长沙。 政请从间道先报元帝。至百里洲,为周人所获,萧詧谓政曰:“我武皇帝之孙也, 不可为尔君乎?尔亦何烦殉身于七父?若从我计,则贵及子孙;如或不然,分腰领 矣。”政诡曰:“唯命。”詧锁之,送至城下,使谓元帝曰:“王僧辩闻台城被围, 已自为帝。王琳孤弱,不复能来。”政许之。既而告城中曰:“援兵大至,各思自 勉。吾以间使被擒,当以碎身报国。”监者击其口,终不易辞。詧怒,命趣行戮。 蔡大业谏曰:“此民望也。若杀之,则荆州不可下矣。”因得释。会江陵陷,与城 中朝士俱送于京师。周文帝闻其忠,授员外散骑侍郎,引事相府。命与卢辩依周 礼建六卿,设公卿大夫士,并撰次朝仪,车服器用,多遵古礼,革汉、魏之法, 事并施行。寻授刑部下大夫,转少司宪。政明习故事,又参定周律。能饮酒, 至数斗不乱。簿案盈几,剖决如流,用法宽平,无有冤滥。囚徒犯极刑者,乃许其 妻子入狱就之,至冬,将行决,皆曰:“裴大夫致我于死,死无所恨。”其处法详 平如此。又善钟律,尝与长孙绍远论乐,语在音律志。宣帝时,以忤旨免职。

    高祖摄政,召复本官。开皇元年,转率更令,加位上仪司三司。诏与苏威等修 定律令。政采魏、晋刑典,下至齐、梁,沿革轻重,取其折衷。同撰著者十有馀人, 凡疑滞不通,皆取决于政。进位散骑常侍,转左庶子,多所匡正,见称纯悫。东宫 凡有大事,皆以委之。右庶子刘荣,性甚专固。时武职交番,通事舍人赵元恺作辞 见帐,未及成。太子有旨,再三催促,荣语元恺云:“但尔口奏,不须造帐。”及 奏,太子问曰:“名帐安在?”元恺曰:“禀承刘荣,不听造帐。”太子即以诘荣, 荣便拒讳,云“无此语”太子付政推问。未及奏状,有附荣者先言于太子曰: “政欲陷荣,推事不实。”太子召责之,政奏曰:“凡推事有两,一察情,一据证, 审其曲直,以定是非。臣察刘荣,位高任 重,纵令实语元恺,盖是纤介之愆。计 理而论,不须隐讳。又察元恺受制于荣,岂敢以无端之言妄相点累。二人之情,理 正相似。元恺引左卫率崔茜等为证,茜等款状悉与元恺符同。察情既敌,须以证定。 臣谓荣语元恺,事必非虚。”太子亦不罪荣,而称政平直。

    政好面折人短,而退无后言。时云定兴数入侍太子,为奇服异器,进奉后宫, 又缘女宠,来往无节。政数切谏,太子不纳。政因谓定兴曰:“公所为者,不合礼 度。又元妃暴薨,道路籍籍,此于太子非令名也。愿公自引退,不然将及祸。”定 兴怒,以告太子,太子益疏政,由是出为襄州总管。妻子不之官,所受秩奉,散给 僚吏。民有犯罪者,阴悉知之,或竟岁不发,至再三犯,乃因都会时,于众中召出, 亲案其罪,五人处死,流徙者甚众,合境惶慑,令行禁止,小民苏息,称为神明。 尔后不修囹圄,殆无争讼。卒官,年八十九。著承圣降录十卷。及太子废,高 祖追忆之曰:“向遣裴政、刘行本在,共匡弼之,犹应不令至此。”子南金,仕至 膳部郎。

    柳庄

    柳庄,字思敬,河东解人也。祖季远,梁司徒从事中郎。父遐,霍州刺史。庄 少有远量,博览坟籍,兼善辞令。济阳蔡大宝有重名于江左,时为岳阳王萧詧咨议, 见庄便叹曰:“襄阳水镜,复在于兹矣。”大宝遂以女妻之,俄而詧辟为参军,转 法曹。及詧称帝,还署中书舍人,历给事黄门侍郎、吏部郎中、鸿胪卿。及高祖辅 政,萧岿令庄奉书入关。时三方构难,高祖惧岿有异志,及庄还,谓庄曰:“孤昔 以开府从役江陵,深蒙梁主殊眷。今主幼时艰,猥蒙顾托,中夜自省,实怀惭惧。 梁主奕叶重光,委诚朝廷,而今已后,方见松筠之节。君还本国,幸申孤此意于梁 主也。”遂执庄手而别。时梁之将帅咸潜请兴师,与尉迥等为连衡之势,进可以尽 节于周氏,退可以席卷山南。唯岿疑为不可。会庄至自长安,具申高祖结托之意, 遂言于岿曰:“昔袁绍、刘表、王凌、诸葛诞之徒,并一时之雄杰也。及据要害之 地,拥哮阚之群,功业莫建,而祸不旋踵者,良由魏武、晋氏挟天子,保京都,仗 大义以为名,故能取威定霸。今尉迥虽曰旧将,昏耄已甚,消难、王谦,常人之下 者,非有匡合之才。况山东、庸蜀从化日近,周室之恩未洽,在朝将相,多为身计, 竞效节于杨氏。以臣料之,迥等终当覆灭,隋公必移周国。未若保境息民,以观其 变。”岿深以为然,众议遂止。未几,消难奔陈,迥及谦相次就戮,岿谓庄曰: “近者若从众人之言,社稷已不守矣。”

    高祖践阼,庄又入朝,高祖深慰勉之。及为晋王广纳妃于梁,庄因是往来四五 反,前后赐物数千段。萧琮嗣位,迁太府卿。及梁国废,授开府仪同三司,寻除给 事黄门侍郎,并赐以田宅。庄明习旧章,雅达政事,凡所驳正,帝莫不称善。苏威 为纳言,重庄器识,常奏帝云:“江南人有学业者,多不习世务,习世务者,又无 学业。能兼之者,不过于柳庄。”高颎亦与庄甚厚。庄与陈茂同官,不能降意,茂 见上及朝臣多属意于庄,心每不平,常谓庄为轻己。帝与茂有旧,曲被引召,数陈 庄短。经历数载,谮醖颇行。尚书省尝奏犯罪人依法合流,而上处以大辟。庄奏曰: “臣闻张释之有言,法者天子所与天下共也。今法如是,更重之,是法不信于民心。 方今海内无事,正是示信之时,伏愿陛下思释之之言,则天下幸甚。”帝不从,由 是忤旨。俄属尚药进丸药不称旨,茂因密奏庄不亲监临,帝遂怒。十一年,徐璒等 反于江南,以行军总管长史随军讨之。璒平,即授饶州刺史,甚有治名。后数载卒 官,年六十二。

    源师

    源师,字践言,河南洛阳人也。父文宗,有重名于齐,开皇初,终于莒州刺史。 师早有声望,起家司空府参军事,稍迁尚书左外兵郎中,又摄祠部。后属孟夏,以 龙见请雩。时高阿那肱为相,谓真龙出见,大惊喜,问龙所在,师整容报曰:“此 是龙星初见,依礼当雩祭郊坛,非谓真龙别有所降。”阿那肱忿然作色曰:“何乃 干知星宿!”祭竟不行。师出而窃叹曰:“国家大事,在祀与戎。礼既废也,何能 久乎?齐亡无日矣。”七年,周武帝平齐,授司赋上士。高祖受禅,除魏州长史, 入为尚书考功侍郎,仍摄吏部。朝章国宪,多所参定。十七年,历尚书左右丞,以 明干著称。时蜀王秀颇违法度,乃以师为益州总管司马。俄而秀被征,秀恐京师有 变,将谢病不行。师数劝之不可违命,秀作色曰:“此自我家事,何预卿也!”师 垂涕对曰:“师荷国厚恩,忝参府幕,僚吏之节,敢不尽心。但比年以来,国家多 故,秦孝王寝疾,奄至薨殂,庶人二十年太子,相次沦废。圣上之情,何以堪处! 而有敕追王,已淹时月,今乃迁延未去,百姓不识王心,傥生异议,内外疑骇,发 雷霆之诏,降一介之使,王何以自明?愿王自计之。”秀乃从征。秀废之后,益州 官属多相连坐,师以此获免。后加仪同三司。炀帝即位,拜大理少卿。帝在显仁宫, 敕宫外卫士不得辄离所守。有一主帅,私令卫士出外,帝付大理绳之。师据律奏徒, 帝令斩之,师奏曰:“此人罪诚难恕,若陛下初便杀之,自可不关文墨。既付有司, 义归恆典,脱宿卫近侍者更有此犯,将何以加之?”帝乃止。转刑部侍郎。师居职 强明,有口辩,而无廉平之称。未几,卒官。有子昆玉。

    郎茂

    郎茂,字蔚之,恆山新市人也。父基,齐颍川太守。茂少敏慧,七岁诵骚、 雅,日千馀言。十五师事国子博士河间权会,受诗、易、三礼及 玄象、刑名之学。又就国子助教长乐张率礼受三传群言,至忘寝食。家人恐茂 成病,恆节其灯烛。及长,称为学者,颇解属文。年十九,丁父忧,居丧过礼。仕 齐,解褐司空府行参军。会陈使傅縡来聘,令茂接对之。后奉诏于秘书省刊定载籍。 迁保城令,有能名,百姓为立清德颂。及周武平齐,上柱国王谊荐之,授陈州 户曹。属高祖为亳州总管,见而悦之,命掌书记。时周武帝为象经,高祖从容 谓茂曰:“人主之所为也,感天地,动鬼神,而象经多纠法,将何以致治?” 茂窃叹曰:“此言岂常人所及也!”乃阴自结纳,高祖亦亲礼之。后还家为州主薄。 高祖为丞相,以书召之,言及畴昔,甚欢。授卫州司录,有能名。寻除卫国令。时 有系囚二百,茂亲自究审数日,释免者百馀人。历年辞讼,不诣州省。魏州刺史元 晖谓茂曰:“长史言卫国民不敢申诉者,畏明府耳。”茂进曰:“民犹水也,法令 为堤防。堤防不固,必致奔突,苟无决溢,使君何患哉?”晖无以应之。有民张元 预,与从父弟思兰不睦。丞尉请加严法,茂曰:“元预兄弟,本相憎疾,又坐得罪, 弥益其忿,非化民之意也。”于是遣县中耆旧更往敦谕,道路不绝。元预等各生感 悔,诣县顿首请罪。茂晓之以义,遂相亲睦,称为友悌。

    茂自延州长史转太常丞,迁民部侍郎。时尚书右仆射苏威立条章,每岁责民间 五品不逊。或答者乃云:“管内无五品之家。”不相应领,类多如此。又为余粮簿, 拟有无相赡。茂以为繁纡不急,皆奏罢之。数岁,以母忧去职。未期,起令视事。 又奏身死王事者,子不退田,品官年老不减地,皆发于茂。茂性明敏,剖决无滞, 当时以吏干见称。仁寿初,以本官领大兴令。炀帝即位,迁雍州司马,寻转太常少 卿。后二岁,拜尚书左丞,参掌选事。茂工法理,为世所称。时工部尚书宇文恺、 右翊卫大将军于仲文竞河东银窟。茂奏劾之曰:“臣闻贵贱殊礼,士农异业,所以 人知局分,家识廉耻。宇文恺位望已隆,禄赐优厚,拔葵去织,寂尔无闻,求利下 交,曾无愧色。于仲文大将,宿卫近臣,趋侍阶庭,朝夕闻道,虞、芮之风,抑而 不慕,分铢之利,知而必争。何以贻范庶僚,示民轨物!若不纠绳,将亏政教。” 恺与仲文竟坐得罪。茂撰州郡图经一百卷奏之,赐帛三百段,以书付秘府。

    于时帝每巡幸,王纲已紊,法令多失。茂既先朝旧臣,明习世事,然善自谋身, 无謇谔之节。见帝忌刻,不敢措言,唯窃叹而已。以年老,上表乞骸骨,不许。会 帝亲征辽东,以茂为晋阳宫留守。其年,恆山赞治王文同与茂有隙,奏茂朋党,附 下罔上。诏遣纳言苏威、御史大夫裴蕴杂治之。茂素与二人不平,因深文巧诋,成 其罪状。帝大怒,及其弟司隶别驾楚之皆除名为民,徙且末郡。茂怡然受命,不以 为忧。在途作登垅赋以自慰,词义可观。复附表自陈,帝颇悟。十年,追还京 兆,岁馀而卒,时年七十五。有子知年。

    高构

    高构,字孝基,北海人也。性滑稽,多智,辩给过人,好读书,工吏事,弱冠, 州补主簿。仕齐河南王参军事,历徐州司马、兰陵、平原二郡太守。刘灭后,周武 帝以为许州司马。高祖受禅,转冀州司马,甚有能名。征拜比部侍郎,寻转民部。 时内史侍郎晋平东与兄子长茂争嫡,尚书省不能断,朝臣三议不决。构断而合理, 上以为能,召入内殿,劳之曰:“我闻尚书郎上应列宿,观卿才识,方知古人之言 信矣。嫡庶者,礼教之所重,我读卿判数遍,词理惬当,意所不能及。”赐米百石。 由是知名。寻迁雍州司马,以明断见称。岁馀,转吏部侍郎,号为称职。复徙雍州 司马,坐事左转盩啡令,甚有治名。上善之,复拜雍州司马,又为吏部侍郎,以公 事免。炀帝立,召令复位。时为吏部者,多以不称职去官,唯构最有能名,前后典 选之官,皆出其下。时人以构好剧谈,颇谓轻薄,然其内怀方雅,特为吏部尚书牛 弘所重。后以老病解职,弘时典选,凡将有所擢用,辄遣人就第问其可不。河东薛 道衡才高当世,每称构有清鉴,所为文笔,必先以草呈构,而后出之。构有所诋诃, 道衡未尝不嗟伏。大业七年,终于家,时年七十二。所举杜如晦、房玄龄等,后皆 自致公辅,论者称构有知人之鉴。

    开皇中,昌黎豆卢实为黄门侍郎,称为慎密。河东裴术为右丞,多所纠正。河 东士燮、平原东方举、安定皇甫聿道,俱为刑部,并执法平允。弘农刘士龙、清河 房山基为考功,河东裴镜民为兵部,并称明干。京兆韦焜为民曹,屡进谠言。南阳 韩则为延州长史,甚有惠政。此等事行遗阙,皆有吏干,为当时所称。

    张虔威

    张虔威,字元敬,清河东武城人也。父晏之,齐北徐州刺史。虔威性聪敏,涉 猎群书。其世父嵩之谓人曰:“虔威,吾家千里驹也。”年十二,州补主簿。十八 为太尉中兵参军,后累迁太常丞。及齐亡,仕周为宣纳中士。高祖得政,引为相府 典签。开皇初,晋王广出镇并州,盛选僚佐,以虔威为刑狱参军,累迁为属。王甚 美其才,与河内张衡俱见礼重,晋邸称为“二张”焉。及王为太子,迁员外散骑侍 郎、太子内舍人。炀帝即位,授内史舍人、仪同三司。寻以籓邸之旧,加开府。寻 拜谒者大夫,从幸江都,以本官摄江都赞治,称为干理。虔威尝在途见一遗囊,恐 其主求失,因令左右负之而行。后数日,物主来认,悉以付之。淮南太守杨綝尝与 十馀人同来谒见,帝问虔威曰:“其首立者为谁?”虔威下殿就视而答曰:“淮南 太守杨綝。”帝谓虔威曰:“卿为谒者大夫,而乃不识参见人,何也?”虔威对曰: “臣非不识杨綝,但虑不审,所以不敢轻对。石建数马足,盖慎之至也。”帝甚嘉 之。其廉慎皆此类也。于时帝数巡幸,百姓疲敝,虔威因上封事以谏。帝不悦,自 此见疏。未几,卒官。有子爽,仕至兰陵令。

    虔威弟虔雄,亦有才器。秦孝王俊为秦州总管,选为法曹参军。王尝亲案囚徒, 虔雄误不持状,口对百馀人,皆尽事情,同辈莫不叹服。后历寿春、阳城二县令, 俱有治绩。

    荣毗 兄建绪

    荣毗,字子谌,北平无终人也。父权,魏兵部尚书。毗少刚鲠有局量,涉猎群 言,仕周,释褐汉王记室,转内史下士。开皇中,累迁殿内监。时以华阴多盗贼, 妙选长吏,杨素荐毗为华州长史,世号为能。素之田宅,多在华阴,左右放纵,毗 以法绳之,无所宽贷。毗因朝集,素谓之曰:“素之举卿,适以自罚也。”毗答曰: “奉法一心者,但恐累公所举。”素笑曰:“前者戏耳。卿之奉法,素之望也。” 时晋王在扬州,每令人密觇京师消息。遣张衡于路次往往置马坊,以畜牧为辞,实 给私人也。州县莫敢违,毗独遏绝其事。上闻而嘉之,赉绢百匹,转蒲州司马。汉 王谅之反也,河东豪杰以城应谅。刺史丘和觉,遁归关中。长史渤海高义明谓毗  曰:“河东要害,国之东门,若失之,则为难不细。城中虽复恟涣,非悉反也。但 收桀黠者十余人斩之,自当立定耳,”毗然之。义明驰马追和,将与协计。至城西 门,为反者所杀,毗亦被执。及谅平,拜治书侍御史,帝谓之曰:“今日之举,马 坊之事也。无改汝心。”帝亦敬之。毗在朝侃然正色,为百僚所惮。后以母忧去职, 岁余,起令视事,寻卒官。赠鸿胪少卿。

    毗兄建绪,性甚亮直,兼有学业。仕周为载师下大夫、仪同三司。及平齐之始, 留镇鄴城,因著齐纪三十卷。建绪与高祖有旧,及为丞相,加位开府,拜息州 剌史。将之官,时高祖阴有禅代之计,因谓建绪曰:“且踌躇,当共取富贵。”建 绪自以周之大夫,因义形于色曰:“明公此旨,非仆所闻。”高祖不悦,建绪遂行。 开皇初来朝,上谓之曰:“卿亦悔不?”建绪稽首曰:“臣位非徐广,情类杨彪。” 上笑曰:“朕虽不解书语,亦知卿此言不逊也。”历始、洪二州刺史,俱有能名。

    陆知命

    陆知命,字仲通,吴郡富春人也。父敖,陈散骑常侍。知命性好学,通识大体, 以贞介自持,释褐陈始兴王行参军,后历太学博士、南狱正。及陈灭,归于家,会 高智慧等作乱于江左,晋王广镇江都,以其三吴之望,召令讽谕反者。知命说下贼 十七城,得其渠帅陈正绪、萧思行等三百余人,以功拜仪同三司,赐以田宅,复用 其弟恪为汧阳令。知命以恪非百里才,上表陈让,朝廷许之。时见天下一统,知命 劝高祖都洛阳,因上太平颂以讽焉。文多不载。数年不得调,诣朝堂上表,请 使高丽,曰:“臣闻圣人当扆,物色刍荛,匹夫奔踶,或陈狂瞽。伏愿暂辍旒纩, 览臣所谒。昔轩辕驭历,既缓夙沙之诛,虞舜握图,犹稽有苗之伐,陛下当百代之 末,膺千载之期,四海廓清,三边底定,唯高丽小竖,狼顾燕垂。王度含弘,每怀 遵养者,良由恶杀好生,欲谕之以德也。臣请以一节,宣示皇风,使彼君臣面缚阙 下。”书奏,天子异之。岁余,授普宁镇将。人或言其正直者,由是待诏于御史台。 炀帝嗣位,拜治书侍御史,侃然正色,为百僚所惮,帝甚敬之,后坐事免。岁余, 复职。时齐王暕颇骄纵,昵小人,知命奏劾之。暕竟得罪,百僚震栗。辽东之役, 为东暆道受降使者,卒于师,时年六十七。赠御史大夫。

    房彦谦

    房彦谦,字孝冲,本清河人也,七世祖谌,仕燕太尉掾,随慕容氏迁于齐,子 孙因家焉。世为著姓。高祖法寿,魏青、冀二州刺史,壮武侯。曾祖伯祖,齐郡、 平原二郡太守。祖翼,宋安太守,并世袭爵壮武侯。父熊,释褐州主簿,行清河、 广川二郡守。彦谦早孤,不识父,为母兄之所鞠养。长兄彦询,雅有清鉴,以彦谦 天性颖悟,每奇之,亲教读书。年七岁,诵数万言,为宗党所异。十五,出后叔父 子贞,事所继母,有逾本生,子贞哀之,抚养甚厚。后丁所继母忧,勺饮不入口者 五日。事伯父乐陵太守豹,竭尽心力,每四时珍果,口弗先尝。遇期功之戚,必蔬 食终礼,宗从取则焉。其后受学于博士尹琳,手不释卷,遂通涉五经。解属文,工 草隶,雅有词辩,风概高人。年十八,属广宁王孝珩为齐州刺史,辟为主簿。时禁 网疏阔,州郡之职,尤多纵弛,及彦谦在职,清简守法,州境肃然,莫不敬惮。及 周师入鄴,齐主东奔,以彦谦为齐州治中。彦谦痛本朝倾覆,将纠率忠义,潜谋匡 辅。事不果而止。齐亡,归于家。周帝遣柱国辛遵为齐州刺史,为贼帅辅带剑所执。 彦谦以书谕之,带剑惭惧。送遵还州,诸贼并各归首。及高祖受禅之后,遂优游乡 曲,誓无仕心。

    开皇七年,刺史韦艺固荐之,不得已而应命。吏部尚书卢恺一见重之,擢授承 奉郎,俄迁监察御史。后属陈平,奉诏安抚泉、括等十州,以衔命称旨,赐物百段, 米百石,衣一袭,奴婢七口。迁秦州总管录事参军。尝因朝集,时左仆射高颎定考 课,彦谦谓颎曰:“书称三载考绩,黜陟幽明,唐、虞以降,代有其法。黜陟合理, 褒贬无亏,便是进必得贤,退皆不肖,如或舛谬,法乃虚设。比见诸州考校,执见 不同,进退多少,参差不类。况复爱憎肆意,致乖平坦,清介孤直,未必高名,卑 谄巧官,翻居上等,直为真伪混淆,是非瞀乱。宰贵既不精练,斟酌取舍,曾经驱 使者,多以蒙识获成,未历台省者,皆为不知被退。又四方悬远,难可详悉,唯量 准人数,半破半成。徒计官员之少多,莫顾善恶之众寡,欲求允当,其道无由。明 公鉴达幽微,平心遇物,今所考校,必无阿枉,脱有前件数事,未审何以裁之?唯 愿远布耳目,精加采访,褒秋毫之善,贬纤介之恶,非直有光至治,亦足标奖贤能。” 词气侃然,观者属目。颎为之动容,深见嗟赏。因历问河西、陇右官人景行,彦谦 对之如响,颎顾谓诸州总管、刺史曰:“与公言,不如独与秦州考使语。”后数日, 颎言于上,上弗能用。以秩满,迁长葛令,甚有惠化,百姓号为慈父。仁寿中,上 令持节使者巡行州县,察长吏能不,以彦谦为天下第一,超授鄀州司马。吏民号哭 相谓曰:“房明府今去,吾属何用生为!”其后百姓思之,立碑颂德。鄀州久无刺 史,州务皆归彦谦,名有异政。

    内史侍郎薛道衡,一代文宗,位望清显,所与交结,皆海内名贤。重彦谦为人, 深加友敬,及兼襄州总管,辞翰往来,交错道路。炀帝嗣位,道衡转牧番州,路经 彦谦所,留连数日,屑涕而别。黄门侍郎张衡,亦与彦谦相善。于时帝营东都,穷 极侈丽,天下失望。又汉王构逆,罹罪者多,彦谦见衡当途而不能匡救,以书谕之 曰:

    窃闻赏者所以劝善,刑者所以惩恶,故疏贱之人,有善必赏,尊贵之戚,犯恶 必刑,未有罚则避亲,赏则遗贱者也。今诸州刺史,受委宰牧,善恶之间,上达本 朝,慑惮宪章,不敢怠慢。国家祗承灵命,作民父母,刑赏曲直,升闻于天,夤畏 照临,亦宜谨肃。故文王云:“我其夙夜,畏天之威。”以此而论,虽州国有殊, 高下悬邈,然忧民慎法,其理一也。至如并州畔逆,须有甄明。若杨谅实以诏命不 通,虑宗社危逼,征兵聚众,非为干纪,则当原其本情,议其刑罚,上副圣主友于 之意,下晓愚民疑惑之心;若审知内外无虞,嗣后纂统,而好乱乐祸,妄有觊觎, 则管、蔡之诛,当在于谅,同恶相济,无所逃罪,枭悬孥戮,国有常刑。其间乃有 情非协同,力不自固,或被拥逼,沦陷凶威,遂使籍没流移,恐为冤滥。恢恢天网, 岂其然乎?罪疑从轻,斯义安在?昔叔向置鬻狱之死,晋国所嘉,释之断犯跸之刑, 汉文称善。羊舌宁不爱弟,廷尉非苟违君,但以执法无私,不容轻重。且圣人大宝, 是曰神器,苟非天命,不可妄得。故蚩尤、项籍之骁勇,伊尹、霍光之权势,李老、 孔丘之才智,吕望、孙武之兵术,吴、楚连磐石之据,产、禄承母后之基,不应历 运之兆,终无帝王之位。况乎蕞尔一隅,蜂扇蚁聚,杨谅之愚鄙,群小之凶慝,而 欲凭陵畿甸,觊幸非望者哉!开辟以降,书契云及,帝皇之迹,可得而详。自非积 德累仁,丰功厚利,孰能道洽幽显,义感灵祇!是以古之哲王,昧旦丕显,履冰在 念,御朽竞怀。逮叔世骄荒,曾无戒惧,肆于民上,聘嗜奔欲,不可具载,请略陈 之。

    襄者齐、陈二国,并居大位,自谓与天地合德,日月齐明,罔念忧虞,不恤刑 政。近臣怀宠,称善而隐恶,史官曲笔,掩瑕而录美。是以民庶呼嗟,终闭塞于视 听,公卿虚誉,日敷陈于左右。法网严密,刑辟日多,徭役烦兴,老幼疲苦。昔郑 有子产,齐有晏婴,楚有叔敖,晋有士会。凡此小国,尚足名臣,齐、陈之疆,岂 无良佐?但以执政壅蔽,怀私徇躯,忘国忧家,外同内忌。设有正直之士,才堪干 持,于己非宜,即加摈压;倘遇谄佞之辈,行多秽匿,于我有益,遂蒙荐举。以此 求贤,何从而至!夫贤材者,非尚膂力,岂系文华,唯须正身负载,确乎不动。譬 栋之处屋,如骨之在身,所谓栋梁骨鲠之材也。齐、陈不任骨鲠,信近谗谀,天高 听卑,监其淫僻,故总收神器,归我大隋。向使二国祗敬上玄,惠恤鳏寡,委任方 直,斥远浮华,卑菲为心,恻隐为务,河朔强富,江湖险隔,各保其业,民不思乱, 泰山之固,弗可动也。然而寝卧积薪,宴安鸩毒,遂使禾黍生庙,雾露沾衣,吊影 抚心,何嗟及矣!故诗云:“殷之未丧师,克配上帝。宜鉴于殷,骏命不易。”万 机之事,何者不须熟虑哉!

    伏惟皇帝望云就日,仁孝夙彰,锡社分珪,大成规矩。及总统淮海,盛德日新, 当璧之符,遐迩佥属。赞历甫尔,宽仁已布,率土苍生,翘足而喜。并州之乱,变 起仓卒,职由杨谅诡惑,诖误吏民,非有构怨本朝,弃德从贼者也。而有司将帅, 称其愿反,非止诬陷良善,亦恐大点皇猷。足下宿当重寄,早预心膂,粤自籓邸, 柱石见知。方当书名竹帛,传芳万古,稷、契、伊、吕,彼独何人?既属明时,须 存謇谔,立当世之大诫,作将来之宪范。岂容曲顺人主,以爱亏刑,又使胁从之徒, 横贻罪谴?忝蒙眷遇,辄写微诚,野人愚瞽,不知忌讳。

    衡得书叹息,而不敢奏闻。

    彦谦知王纲不振,遂去官隐居不仕,将结构蒙山之下,以求其志。会置司隶官, 盛选天下知名之士。朝廷以彦谦公方宿著,时望所归,征授司隶刺史。彦谦亦慨然 有澄清天下之志,凡所荐举,皆人伦表式。其有弹射,当之者曾无怨言。司隶别驾 刘灹,陵上侮下,讦以为直,刺史惮之,皆为之拜。唯彦谦执志不挠,亢礼长揖, 有识嘉之。

    灹亦不敢为恨。大业九年,从驾渡辽,监扶余道军。其后隋政渐乱,朝廷靡然, 莫不变节。彦谦直道守常,介然孤立,颇为执政者之所嫉,出为泾阳令。未几,终 于官,时年六十九。

    彦谦居家,每子侄定省,常为讲说督勉之,亹癖不倦。家有旧业,资产素殷, 又前后居官,所得俸禄,皆以周恤亲友,家无余财,车服器用,务存素俭。自少及 长,一言一行,未尝涉私,虽致屡空,怡然自得。尝从容独笑,顾谓其子玄龄曰: “人皆因禄富,我独以官贫。所遗子孙,在于清白耳。”所有文笔,恢廓闲雅,有 古人之深致。又善草隶,人有得其尺牍者,皆宝玩之。太原王邵,北海高构,蓚县 李纲,河东柳彧、薛孺,皆一时知名雅澹之士,彦谦并与为友。虽冠盖成列,而门 无杂宾。体资文雅,深达政务,有识者咸以远大许之。初,开皇中,平陈之后, 天下一统,论者咸云将致太平。彦谦私谓所亲赵郡李少通曰:“主上性多忌克,不 纳谏争。太子卑弱,诸王擅威,在朝唯行苛酷之政,未施弘大之体。天下虽安,方 忧危乱。”少通初谓不然,及仁寿、大业之际,其言皆验。大唐驭宇,追赠徐州都 督、临淄县公。谥曰定。

    史臣曰:大厦云构,非一木之枝;帝王之功,非一士之略。长短殊用,大小异 宜,咨咨棁栋梁,莫可弃也。李谔等或文能遵义,或才足干时,识用显于当年, 故事留于台阁。参之有隋多士,取其开物成务,皆廊庙之榱桷,亦北辰之众星也。

    <b>部分译文</b>

    李谔字士恢,赵郡人。

    好学,知道作文章。

    仕北齐为中书舍人,有口才,常常接待陈国使者。

    北周武帝平定北齐后,拜授他为天官都上士。

    李谔见隋高祖有奇貌,于是深深与之结交。

    高祖为北周丞相后,很亲近他,问他为政的得失。

    那时战争连年,国库空虚,李谔上重谷论,以讽劝高祖,高祖全然采纳。

    高祖受禅后,李谔历任比部、考功两曹的侍郎,赐为南和伯爵。

    李谔生性公平方正,通晓事务,被人们推重。

    升任治书侍御史。

    高祖对群臣说:“我过去当大司马时,常求放外任。

    李谔陈述十二策,苦劝我不要到外地任职,我于是决意在朝内作官。

    如今这番事业,是李谔出的力啊。”赐他缣纟采二千段。

    李谔见礼教凋敝,公卿刚死,其爱妾、侍婢,就被子孙嫁掉、卖掉,于是形成了风俗。

    李谔上书说:“我听说,追念远逝的人,善始善终,民德才能归于忠厚;三年之丧无改,才称为孝顺。

    我听说朝中大臣,有父亲祖父去世,日月还不久,其子孙为无赖之徒,就瓜分他们的的女妓爱妾,嫁了、卖了,以取钱财。

    即使只有一个事例在如今,就实在有损风化。

    爱妾虽然微贱,但亲自承接先人的衣服和鞋子,为之服丧三年,这是古今的通例。

    岂能容忍急急脱下丧服,强迫施上粉黛,让她们在先人的灵牌前哭泣告辞,送到他人的房里去?凡是看到的旁人,尚且伤心,何况还是人子,怎能如此忍心?又有朝廷大臣,位高爵重,他们之间平生交好,情如兄弟。

    但到朋友死后,却把朋友当作路人,早晨听到朋友死了,傍晚就劝朋友的爱妾改嫁,方便时甚至自己去求聘,以得到他人爱妾为目的,毫无廉耻之心,抛弃朋友的情义。

    而且,治家之法,可拿到官府上,既不能正家,又怎能有助于治国?”皇上看了表章,很赞赏。

    五品以上官员的妻妾不得改嫁,就是从这时开始的。

    李谔又因写作文章的人,崇尚轻薄,转相师法仿效,流宕他途而忘记返回正道,于是上书道:我听说,古代的先贤圣哲教化人民,必须改变他们的视听,防备他们的嗜好欲望,堵住他们的邪恶放荡的心,显示他们以淳朴平和的道路。

    五教六行,是教训人民的根本;诗、书、礼、易,是崇尚道义的门径。

    所以能够恢复孝顺慈爱,让人人都知道礼让,调正民风民俗,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了。

    凡有上书献赋,写诔文刻铭文的,都是用来褒扬功德,赞扬贤能,注明功勋,证明大理。

    如非惩恶扬善,于道义上,不让白写白刻这些东西。

    到了后代,风俗教化逐渐差了。

    曹魏的三祖,更是崇尚文辞,忽视治国大道,喜好雕虫小技。

    下面跟从上头,就如影之随形,响之从声,竞比文采,于是成了风俗。

    江东的齐、梁二朝,其弊病就更重,无论贵贼贤愚,只求吟诗咏词,于是就不管大理,只求文辞不同,追求清虚,追逐文辞,竞比一韵之奇,争比一字之巧。

    连篇累牍,但其内容未超出描写月亮的形状;堆满书案,积满书籍,但其内容只是描写风云的形状。

    世俗以此比高低,朝廷以此选官吏。

    既然开了文辞可得禄利的道路,世间崇尚文采的感情就更深更重。

    于是,不管是民间的小孩,还是贵族家的孩子,还没有看六甲,就先作五言诗。

    至如尧、舜、商、汤的典诰,伊、傅、周、孔的学说,不再关心,何曾入耳?以傲慢放任为清虚,以缘情赋诗为勋绩,指责儒士为古拙,把作词赋的当作君子。

    所以文笔一天天繁琐,而其政治却一天天混乱,的确因为弃掷了大圣的正道,制作无用的东西而以为有用。

    损本逐末,偏爱华章,转相师法,越久越严重。

    到大隋受命,圣道复兴,摒弃轻浮,遏止虚伪,如非胸有经典,生性质朴,有志于大道,归依于仁孝,不得引入仕途,为官为宦。

    开皇四年(584),普诏天下,举凡公私文书,并宜实录。

    这年九月,泗州刺史司马幼文的表章言辞华丽,交有关部门治罪。

    从此公卿大臣都知走正路,无不崇仰典籍,抛弃华丽虚浮,选择先王的令典,行大道于这个盛世。

    但我听说,外州远县,仍然承袭坏风气,选举官吏,不遵照规矩。

    以至出现宗族人等称其孝顺,乡里乡亲说他仁义,学习先圣的经典,不随便交友的人,就被摈弃在门外,不加录用的情况;出现学习不师古,追逐时尚,写作轻薄的文章,交结朋党而求声誉,就反被选作官吏,送到朝廷的怪事。

    这都是因为县令、刺史不行风教,犹讲私情,不讲公道。

    臣下我既然在司法部门充数,我的职责,就应该纠察这类事。

    但是,如果闻风即弹劾,恐怕处理的人又太多,请皇上下令有关部门,普遍加以搜寻访查,如有此类情况的,一律写明情况送到台省处置。

    李谔又因当官的好自我吹嘘,又上奏道:我听说舜帝告诫大禹说:“你只有不矜持,天下人才不能与你争比才能;你只有不骄傲称功,天下人才不能与你争功。”言偃又说:“侍奉君王,自数其功,这就要自取其辱;侍奉朋友,自数其功,这就会被朋友疏远。”这些都是先哲的格言,是后王的正道。

    那么臣下之道,出力济时,即使勤劳可与大禹相比,功勋有如太公望吕尚高,也不能骄傲自大,要挟君父。

    何况还是功劳不足以录下,勤奋不足以补过,却胆敢自述功勋,随意地干扰皇上的视听!世间的丧亡之道,到北周就到了极点:下无廉耻,是上头使他这样的。

    北周用人唯信其口,取士不看其行。

    自吹自擂的,就以干练有才而承蒙提拔;谦虚退让的,多因其静默而被遗忘。

    因此,周代大臣上表章表达忠诚,就先论自己的功勋;承受龙颜敷衍上奏,也说:“臣下我最为用心。”自我吹嘘,自卖自夸,都无惭愧羞耻之色;强行求官横行要爵,只以把天下搞光为能事。

    自大隋受命以来,此风顿改,甚至连耕田的农夫、贩卖的农妇,也无不洗心革面,何况还是大臣,却仍旧遵从坏风气!我听说,刺史入京朝觐皇上,还有自述巴掌大的小功,喧闹于朝廷之上,言辞不逊,自我吹口虚的,对皇上如此轻慢不敬,特别难以饶恕!凡是这样的人,都要写清他们的罪状,送交台省,公开地加罪废黜,以惩风教。

    皇上把李谔前后所奏颁示天下,四海蔚然成风,深深地革除了弊政旧俗。

    李谔在职几年,务求存大体。

    他不喜欢严酷激烈,因此无刚正之誉,但他悄悄地却有很多匡正。

    邳公苏威以为临街的商店客舍,都是求利之徒干的,事情污杂,不是敦本务农之义,于是奏明高祖,要他们归农种田。

    如有想依旧从商的,所在的州县要把商店客舍录附市籍充公,拆毁商店客舍,并限定时日,令他们到很远的地方去。

    那时正值寒冬,没有哪个敢陈述申诉。

    李谔因有别的事出使外地,见到这个情况,以为士农工商,各有其业,旅店和旗亭,自古都有,情况各异,录附市籍充公,在道理上讲不过去。

    而且,旅店是旅客的依托,岂容一朝废掉?这么作,白白地劳累烦忧,于事无补又不应该。

    李谔于是专权决定,一切依旧。

    他出使完毕回到朝廷,然后报告皇上。

    高祖赞赏他说:“治国大臣,应该这样。”因为年老,李谔出京拜授通州刺史,很有恩惠之政,百姓夷人都很高兴。

    三年后,在刺史任上去世。

    有儿子四人。

    李大体、李钅匀,都官至尚书郎。

    世子李大方承袭爵禄,最有德才。

    大业初年,大方任内史舍人。

    炀帝正要重用他,碰上他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