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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9点,莫德方丹的正街上开始熙熙攘攘。
这家酒店的早餐的味道,确不如杂志上的四星好评那么高,大概是美食跟时尚杂志的记者收了酒店的回扣,而且应该收得不少。
孟铮一边吃着乏味的面包,喝着淡而如水的咖啡、一边不无恶意的这样想,所幸来吃早餐的人还是蛮多的,要不孟铮会觉得替自己很不值得:这里的早餐难吃应该住客都知道吧。
酒店餐厅的天花很高,装饰着繁琐的西班牙风格的吊顶,巨大的落地窗正对着繁华的街道,隔音玻璃将外面的喧哗分割开来,几张座位上坐着十几名亚洲人,他们交谈的声音也非常安静,剩下的几桌大概也是来自不同的国家。
孟铮选择这里,的确费了番心思的——要想在他国保持低调,你得选一个外国人多的地方。
他一边腹诽着难吃的早餐,一边翻看手中的报纸,桌子上还放着一叠,《华尔街日报》、《星报》、《每日太阳报》,他手上的则是当地唯一的华文报纸《侨声报》,内容简单,委实没什么看头。
他翻阅了一阵便换上当地的《每日太阳报》,浏览了首页新闻栏,随手便放在一边,擦了擦手上的面包屑之后,拿起《星报》看了看,首页也不过是一些政府新闻,他找到也一幅自己感兴趣的关于‘南非战略资源公司’的新闻看了看,大致意思是这家雇佣兵公司找了几个海外的活之类的云云,孟铮看完笑了笑,觉得有政府来帮脸上贴金的事情还是很好做的。
他决定再看看这份报纸的其他版,会否有什么好玩的东西呢。
然后他看到了第三版的最后一小部分。
他有点不太确定,便凑近报纸再仔细的阅读了一遍,口中的面包没有咽下去,鼓鼓囊囊的在嘴里含着,他似乎也不记得了。
他放下报纸,端起桌子上的咖啡一口气喝完,把面包吞了下去,觉得这报纸上的消息肯定搞错了。
不可能,怎么可能是他。
他拿起餐桌上的报纸,一份一份的翻阅过去,然后发现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一直大手卡住了一般的呼吸不过来,他张大嘴喘了一口气,空气中的氧气含量似乎一瞬间消失无踪,痛苦像潮水一样地迅速包裹住全身。
他手中的报纸掉在大腿上,双手捂住眼睛,张大嘴无声的撕嚎,身体下的椅子随之颤动,发出吱吱嘎嘎的响声。
餐厅里的人纷纷侧目,几名看起来像是中国人的男性站了起来似乎要打算走过来问候。
孟铮继续保持着那个姿势,只是伸出一只手表示拦阻。
一个餐厅的服务员走到他身边,询问他是否身体不太舒服。
孟铮摆摆手,抓起掉在腿上的报纸,踉跄着离开了餐厅,晕晕乎乎的坐电梯回到房间,他听到身后的门一声“咔嚓”声上锁之后,便整个人跪在了地上,无声地嚎哭,额头上的汗珠跟着眼泪一起流进嘴角,手中的报纸给他抓成一团,他毫无知觉,脑海里全是那几百个字的简短新闻。
“……黑帮火拼,亚裔男子身中三枪,但造成他致命的原因是因为失血过多,警方已经介入调查……。”
“……摩托艇爆炸……。”
“……死亡时间为……。”
那张黑白照片上,大腾的嘴角挂着奇异的笑意,他临死之前在想什么呢?
孟铮的喉咙发甜,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耳边嗡嗡作响。他看着自己发抖的手,很想控制住它让它停下来,可是它不听使唤。
简单、冷漠的几百字,兄弟啊,你生命的总结,竟然就这几百个字。
他摇摇晃晃的站起来,走到床边长吁一口气,胡乱地擦了擦满脸的泪水,打开手中的报纸再认真的看了一遍。
他拿出口袋里的手机,按下了刘海的电话号码。
可他想了想,还是没有按下拨出键,又将手机放下。
不能说啊,等以后再说吧,他要是知道了,肯定会放下一切跑过来报仇。
他们俩从新兵连开始,到下连队、集训,再分到一个中队、作战分队,一起出生入死。
还是不说了吧,他把茶几上的矿泉水一口喝完。
他突然之间变得特别冷静,那种置身事外的感觉又来了,那个暴烈的自己已经走到了自己的身体之外,在一旁冷冷的看着他。
他拿起床头柜上的纸和笔,认真的对着报纸,记下了那辆兰博基尼的车牌号码、摩托艇的主人姓名、大腾死亡地点。
兰博基尼车主报纸上并没有说明,也没有说明车辆出发点是哪,大概是为了保护隐私。可是,有车牌,摩托艇始发点、它的主人,自己就能找到线索。
长吁一口气,他使自己慢慢的冷静下来,开始有条不紊的在纸上写写划划,他觉得自己现在应该是很清醒的,因为他还记得纸是从酒店的笔记簿上撕下一张纸,垫在坚硬的大理石茶几上写划,他还从床头的抽屉里找出一本地图册,仔细研究了半个多小时,也一一写在那张纸上。
直到那张纸的正反两面,都给自己划得再也没有可以落笔的地方,他觉得自己脑袋里面的计划开始成型,不过有遗漏的地方也无所谓,过程中修补便是。
有个人教导自己说,单人行动中,没有计划便是最好的计划,你首先确定你的目标,所有的计划都是为了达成目标去思考的,所以,你可以无所不用其极,达成目标便好。
达成目标便好。
他把那张划得惨不忍睹的纸张撕碎后再在烟灰缸里烧毁,然后洗把脸,在镜子面前仔细整理了衣服,摸了摸唇上的细细的八字须,将下颚的疤痕仔细贴紧,直到觉得自己恢复了正常,才转身走出房间,直接按电梯下到一楼。
在电梯里,他的正面一直对着摄像头,到了一楼,他跟刚才送他进电梯的服务员专门表示了感谢并附上不菲的小费,并告诉他自己有严重的哮喘,刚才下楼吃早餐的时候药竟然掉在客房的洗手间。
他在大堂坐了2个小时,喝了一壶咖啡,掏出一只奢华的手机打了几个越洋电话,他在电话里告诉对方自己已经到了南非,正在一个美丽的酒店度假,希望能快些见到他们云云。
他全程用的都是英语。
他看看腕表上的时间指向下午一点的时候,便算了算自己的消费,掏出钱包留下一张大额的欧元,以便付账后还有超额的小费,然后施施然走进电梯,正面对着摄像头上到三楼的客房,进去以后,按亮“请勿打扰”指示灯,致电到前台告诉他们有电话可以留口讯就是,因为中午自己需要休息。
然后他推开窗户,看了看楼下酒店的后巷找了个落脚点,静静的等了30秒:没有行人。便迅捷的翻到窗外,用鞋尖跟手指抠住墙缝慢慢的下到2楼,然后直接跳了下去。
他得做好一切可能会把事情弄大之后的后果,想要做得彻底,就得要万事小心翼翼。
他沿着后巷朝酒店大门的反方向走到一条街上,拦了一台出租车,告诉司机一个约翰内斯堡的停车场名字。
那家停车场有很多人长时间把车丢在那里,现在他很需要这样的车辆。
20几分钟之后,他来到指定的停车场,也给了司机不少的小费,因为20分钟的路程,话痨一般的司机可以告诉他很多他想知道的疑问。
他站在停车场的入口,等待出租车走远,然后自己又漫步到停车场的后边,那里一片荒芜,这是他开始研究地图时再结合出租车司机的肯定。可是围墙虽然低矮,却上面布满了玻璃渣子。
他在一处泥坑边站了几秒,看了看自己的鞋,然后脱下自己的亚麻西装外套卷在手上,伏身用力窜上围墙翻了过去,蹲下身子后便看见离自己几米远的地方停着一辆灰色的福特,上边的灰尘看起来这车至少停了一个月。
要是它是手档车,那就完美了。
一个钟之后,他开着偷来的福特到了西城,这里是有名的“是非之地”,富人跟穷人的中间地带:彼此都有对彼此的需求。不过那些东西并非在明面,而且也会偶尔换换地方。
这是那二十分钟内司机告诉他的。
他把车停在路边,撕掉自己嘴角的八字须,将下巴上的伤疤扯下来贴在鼻梁上,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抽出一片折叠好,再塞进牙齿上颚,扯掉领带解开后在脖子上绕了两圈,衬衣解掉了上边的三颗扣子,袖子解开翻到肘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