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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蒙蒙发亮,雨渐渐停了。
楚晋凝望着她的背影。
他想,他不必跟过去了。
李明远在阳台站着呢,仰头望着天空,鼻血止住了。额角张贴了一块OK绷,他眯着眼睛,看着指柔走来。她站在他面前说:“疼么?”
他温柔的牵动嘴角,微笑了一下,摇摇头说:“最疼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背靠着门侧,他修长的腿显得特别清瘦,现在他的样子,给指柔的感觉好像疲劳过度。
“上次那个合同,没有与你合作,我非常抱歉!”李明远眼神闪烁着,低声的说,“以后,恐怕我们都没有机会再合作了。”
指柔淡淡然:“我早就把那个合同忘了。”
她抬头,隔着窗户望着里面的人,楚晋刚好望过来。四目相对,他神情微微有些忧郁,失落,她的心蓦然一震。从何时起,楚晋也有这么忧郁的眼神?他是真的在慢慢改变,为她。
自他出狱后,两人再相处。
凌厉的眼神多了几分柔情,冷酷的外表多了几缕阳光。
而此刻,他又变得忧心忡忡起来。
她向指柔何德何能,竟然能改变一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
楚晋站客厅与阳台相通的走廊上,还是没有准备走出去。
同时,一夜数小时的内疚、不安,惊惶和战斗早已使他疲惫不堪,饥肠辘辘。
他想,她也一定饿了。于是,楚晋转过身,走进厨房,为她做早饭。
白粥,煎鸡蛋,他能收集的材料只有这些,简单而朴实,却不失营养。
饭香味绕鼻而来。
楚晋弯下腰去,在橱柜里找出一副碗筷,盛起粥,端过去。
一走到阳台,他就看到李明远和指柔。
指柔坐在一张小竹椅上,正捧着杯子喝水,李明远坐在她的旁边,不停的,柔声的,关心的,在好言好语,呵护如宝的安慰她。
晨光里,有淡淡的一片阴影笼罩在头顶。
指柔抬头,楚晋已到她面前,端着那碗白粥,神情虔诚肃穆,身子矮了下来,他蹲在她脚边说:“如果你肯原谅我,请把这碗粥吃完。”
她默默看了他一眼,垂眸凝视他托着的碗,时间太短,心却太急,白白的米粒还没有绽开花。
他们都太急!太急!
爱情就像一锅粥。
若想吃到它就必须慢慢的熬,慢慢的等,而且必须十分小心,耐心的熬。火不能太小,也不能太大。熬的时间久了,粥就会稠了;时间短了,又变得稀了。还要用心盯着,不时的搅拌均匀,要不就该熬糊了。
这碗粥,他们都太心急,想要立刻吃到!
“如果不好吃,我再去煮。下回,我一定会煮好一点。”楚晋依然蹲着说话,满脸的温柔,暖意融融的笑容。
昨夜里就没有吃饭,指柔也饿了,她几乎是“抢”过来,双手捧着,匙子也没要,正狼吞虎咽的吃着那一碗白粥。忽然眼角余波一扫,扫到楚晋嘴边的笑意,似是放下了一块大石头,美得无与伦比。
她心里颤动了一下,想像着昨天,他也是用这个笑意,和别的女人谈天说地,她腾地怒火升起,把碗一放。
“端走!”她挥了挥手势,“没胃口。”
楚晋蹲在她身边,接过碗来,小声的说:“我知道味道不好,是我太急了。这粥,熬的时间太短了。”
晨风吹乱她秀发,他手指拂起她额前的发丝,声音温柔得让人心碎:“柔柔,我该怎么熬好这锅粥?”
她转过脸,前面不远,李明远沉默的,旁观的,冷冷的,睨着这一幕,斜倚着阳台栏杆。
指柔头疼,想回房继续睡。她起身后,下意识看了两个大男人一眼。
李明远仍然像木棍般直立在晨光里,而楚晋怔怔的望着那碗粥。
她没有欠他们谁的,他们谁也没有欠她的。昨晚的事,不管对错在谁,她都觉得楚晋不可轻易原谅。她想要冷落他一段时间,也想要使自己冷静。冷却自己抓狂的思想,冷却自己疯狂的情商。
她是爱楚晋的,她爱得惊慌,爱得恐惧,爱得动不动就使小性。特别是在面对第三者涉足!哪怕有个什么风吹草动,她就高度敏感紧张,甚至提心吊胆。说到底,是她害怕再被人甩。
阳台并立的两个男人,静默一阵,开始对话。
“昨晚什么事,闹成这样?”李明远倚着栏杆问,一面掏出烟盒来,抽出一支香烟,烟头放在手背上轻轻点了点,用嘴叼着,伸手找打火机。
楚晋先一步找到自己的打火机,为他点燃,说:“你很想知道?”
李明远凑头深吸一口,将香烟夹在指间,一缕烟雾从唇边飘出,他苦笑道:“那要看你说不说了,否则我没办法,帮到你。”
现在的李明远,打赢了刚才那一战,心里舒坦多了。也不再把楚晋当情敌,虽然不是朋友,但是这事,他还是很乐于助人。毕竟,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指柔,他曾经拥有过的女人。
“我带了一个女人回家……”楚晋也抽烟,长长的吐出一个烟圈。
“你?”李明远愕然,目光一瞪,一把揪起他胸前的衣服,激动异常的问:“忘了曾经发过的誓言?”
楚晋感觉胸口被他抓紧,呼吸受到压迫,他摇摇头,紧盯着他,“我对她的爱,更胜于誓言……昨夜晚归,只是应酬。一个小姑娘,乳臭未干。在我眼里,每一个角度看去,都不算个女人。”李明远松开手,楚晋望着他,自己也不懂,在此刻,竟然如此信任他,“银行行长的千金,在家最得宠,她能帮着我搞掂某些难题。”
“怎么不和她解释?”李明远似乎明白了,眉毛渐渐拧紧。看昨夜两人闹得,如果没有遇见他,不知怎样收场呢。
“她太生气了,我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楚晋有些无奈的说,“我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
两人又沉默了下来。
楚晋看向天空,云层遮住了新生的太阳,却遮不住四射的光芒,它穿透障碍物,渐渐爬了出来,只一瞬间,光芒万丈。
他望着,心里激动着,他想,他们的爱情是否也像这样,无论经历多少阴霾,终有一天,光明灿烂。
李明远打断了他的沉思:“不管怎么样,昨天是你不对……女人的心是易碎的玻璃,需要男人细心温柔的呵护。我已经做错了,你难道也步我的后尘?”
“我和你不同!”楚晋粗声的说,“我从未想过要去伤害她,我爱她还来不及。”
他转过头,眼光移到这个情敌身上,“李明远,别自欺欺人了。”他有些生硬的说:“你爱她,爱得比任何人都深!”
李明远沉郁的眼光,盯着手中的卷烟,“爱又如何?我们回不去了。”
他弹了弹烟灰,白灰从栏杆下坠落,纷飞如柳絮般,“假如时光倒退三年,或许我会不顾一切,再把她夺回来。但是现在……我不想夺了。我累了……”他低头,轻声的说,“楚风走的那天,问过指柔,他说,在我和我大哥之间,你会选择谁。”他望着他身边这个男人,“指柔说,我选楚晋。”
楚晋肩膀轻微的震动了一下,他侧头看李明远,不像说谎,而他也没必要说谎。
李明远一手放在栏杆上,抚弄着那冰冷的实质,“指柔,这些年变化很大。包括性格。她在商业上争客户,争订单的时候,从不输给任何一个男人!在这点上,我很欣赏。”
他嘴角温柔的牵动了一下,仿佛是在微笑:“三年来,她挖走了我许多新老客户……她很勇敢。她在争夺利益的时候,寸尺不让。”他望着高远的天,眉间眼梢渐次柔和起来,“那时候和她结婚,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会助我事业成功,也有一天会成为我的竞争对手。”
“在这三年,她坚强,自立,我真的很佩服,一个女人竟然能闯出一番男人闯的天地。”李明远嘴角微笑蔓延开来,“活脱脱一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形象!”虽然面带微笑,但他的神情却有些落寞。
“我想,我需要从新了解她。一切从头开始……”楚晋吸完最后一口烟,将烟蒂摁灭在栏杆,往下一扔。
“以前她是一朵柔和的绣球,现在她是一朵带刺的玫瑰。”李明远扬了扬眉问,“你会了解她多少?”
楚晋摸了一下自己的光头,抬头望望天,再望望李明远,他失笑,脸上映着早上八点的阳光,坚毅的轮廓渐渐柔和:“想要去了解一个人,就要花一辈子的时间。”
“如果这辈子都不能了解?”李明远问。
“那么,下辈子再接着去了解。”楚晋坚定的声音。
李明远怔了一下,伸出友好的手,与他相握,“祝你好运。”
他转身即走,这个地方,他不能久留,这儿是属于楚晋的了。只有他才能权利留在这儿。
楚晋转回房间。
清雅的卧室,朝东洁净的梳妆台,配一把高背小椅,落地长窗,鹅黄罗马帘半掩,贴着玻璃还有一层雪白透明的轻纱,全部垂放下来,阳光映透柔软的纱,泻出一大片橙红温暖的光晕。
他来过这房间。
三年前来过。
但是他从这房间走出去的时候,就好像再也没有来过。三年后,他再次走近。他的心情和他的脚步一样颤抖,不安,充满了犯罪感。
他在这个房间,曾给她留下刻骨铭心的痛苦。他把她折磨了足足五个多小时,那天上午,她咬着嘴唇,疼痛的紧皱着眉,惊恐的承受着他一次又一次不要命的进入……她流泪的尖叫,她痛苦的表情……他到现在想起来,心脏都是揪疼的。
此时她睡了,面朝东,床头是靠北摆放的,他站在西面,也就是门口的地方,只能看到她侧着的身子。他又轻轻绕到那一面,在她床前坐了下来,双膝并拢放在长毛地毯上,膝头贴在床边。他的一只胳膊搁在床缘,手指抚着她的头发。如瀑发丝散开在枕头上,一半被她肩膀压着,她似乎醒了,含糊的说:“楚晋……”
“是……”楚晋温柔的应声,抚弄着床单上的一个皱褶。
她翻个身,又睡了。
于是,他轻轻退了出来,并且带上了那扇门。
他一整天都在这里,哪儿都没去,到饭点的时候,为她做饭。帮她做了一天家务。
楼下。
李明远也呆在家里,哪儿都不想去。到饭点的时候,泡一包方便面,打发肚子。
天渐渐黑下来。
楚晋回到房间,叫她起床,伏在她耳边说:“吃火锅去。”
“这么大热天的,吃什么火锅。”指柔不愿意去,仍旧赖床上不起。
纤长的睫毛低垂下去,像美丽的孔雀开屏,楚晋把手指悄悄放在她眼边,用指尖一弹,她的睫毛就颤一下,再一弹,再一颤。
她抿住唇,不说话,盯着他的指尖弹来弹去,突然抓过他的手腕,张嘴一咬,咬到他的手指。
痛得楚晋皱眉,夸张的大喊了一声:“天哪!好痛啊,亲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