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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君连忙扶起窦氏。
“什么长公主?连个名份都没有的私生女罢了,又何来王家称谓?”她苦笑道。
“就算不看在您是长公主的份上,先祖尉迟氏与窦氏同为周朝遗族,曾一起反抗杨氏夺权,如今后人有难,自然须伸出援手。”
“夫人言重了,我还要向您道谢当年援救之恩呢!”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夫人可知,朝廷内是谁要抓我回去?”
“似乎是萧皇后的意思。”
“皇后?她为什么要抓我?”
“据说是当年独孤后留下的遗旨,必将尉迟氏之子孙诛杀殆尽。”
“赶尽杀绝?可那捉我的将军却说朝廷的密令是活捉?”
“也许是萧后于心不忍?毕竟独孤后去世已久,萧后又天性善良,的确有可能这么做。”
山君寻思了一会儿,道:“对了,不要再一直叫我公主公主的,我不想承认和那男人有什么关系。”
“可是——”
“请不要再说了。”
“是。”窦氏不再多话。
“那和尚情况怎么样?”
“刚刚已经请了大夫来看,公主要是担心的话,可以去隔壁房里看看。”
“我说过不要叫我公主,暂时叫我山君就可以了。在其他人面前也不必顾到这些礼节,还是把我当成犯人看待就行了。”
“是。”
见到窦氏这么必恭必敬,山君突然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公主?”窦氏一开口便马上伸手捣住嘴,想要改口叫“山君”却又唤不出口,只得露出带着歉意的笑容看着她。
“其实你们大可不用帮我的,况且我也算是朝廷要犯,光你这么和我说话,要是被外边的人知道了,可都是杀头的大罪。既然受人恩惠,就必须回报,告诉我,有什么是你希望我做的?”
“公主此话严重了。”
“我说过的话不会反悔,待你想到能吩咐我之事再传我吧!”山君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转身出房去了。
窦氏一人留在房里思量,眼神闪烁,脑中念头转得飞快。
窦氏一族原本是周朝臣,杨坚篡位后自然不服,多年隐忍之下早已埋下反乱的念头。如今昏君当道,民间四处筹备起义,窦氏也曾暗示自己的丈夫李渊须赶紧抓住这大好良机,但他仍颇有疑虑而未做出任何决定。就在窦氏心觉此生也许无望见到逆权被推翻时,有天夜里,她收到一封飞鸽传书。
信里的内容使她大为震惊——没想到当年反杨坚而举兵造反的相州总管尉迟回,竞还有后人留驻中原?
当年上柱国韦孝宽在相州击败尉迟回后,将他的首级送到了当时的都城长安,尉迟一氏被流放边疆。数年后,杨坚在后宫中遇见一位美丽的宫女,当时独孤皇后正生着病,与他分房而眠居于永安宫,杨坚寂寞难耐,因此对这女子颇有好感,上前询问之下,才知她是尉迟回的孙女。杨坚见她相貌美丽,言语不俗,当晚便留在了仁寿宫安歇。
数天后,独孤皇后病情好转,听说了这件事,异常愤怒嫉妒,于是趁着杨坚上朝听政的时候,派人将尉迟氏捉走准备处死,幸好当时的左仆射高-于心不忍,将她救下,暗地里将她送往南方一户隐密人家。
由于尉迟氏乃前朝忠老遗孤,窦氏当时还曾暗中接应,派人护送尉迟氏安全抵达南方。
尉迟氏离开宫殿时已是珠胎暗结,到了南方后生下一女。但天有不测风云,高-失势后这件事被揭发出来,盛怒的独孤皇后马上命人到南方杀了尉迟氏,连她借住的那户人家也惨遭灭门,只留下一名孤女。
其实窦氏曾听过尉迟氏生有一女,但一直不知是真是假,毕竟宫廷之事往往真真假假,全靠一张嘴皮子传来传去而已。尤其这种后宫事,多半只是老宫人们的闲余话题,真实性恐怕还要减个三成。
但没想到今日她会收到尉迟氏之女的求救飞鸽传书?既然真有一女,那她岂不便是当今皇上杨广的亲妹子?也就是大隋的公主了?
于是她借着送宝马为名,挑了三队武兵,在往东都的路上等候着。
当她见到那白玉龙形佩的时候,马上就知道了眼前女子是真的公主。
窦氏的母亲是周武帝的姊姊襄阳长公主,她自幼长住爆中,对宫中饰物自是再熟悉也不过,这白玉龙形佩只有手掌大小,却刻工精细,触手温润,加上龙饰乃皇家象征,普通女子身上绝对不可能会带有这等饰物。
救了当今长公主,她所能要求的回报会是什么?
窦氏嘴角露出笑容。
她要公主去刺杀皇帝!让杨坚的女儿去刺杀他的儿子!
如果这位长公主接近杨广身边,伺机暗杀,到时群龙无首,天下必定大乱,那李渊出头的机会便大为增加。
窦氏的眼睛流露出野心的光芒。她相信李氏一族终有出头之日,道士王远的预言,如犹在耳——
“山西王风已显,天下将归李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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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君走入房里,正巧见到大夫已经将慧彦的伤口处理好,正在洗着手。
“大夫,他没事吧?”她上前问道。
“这很难说。伤口发炎得很严重,要是再慢个一天半日处理,恐怕不久就会因坏血行遍全身而死。不过我想这位师父年轻力壮,内功底子也不弱,只要能熬过这一两天,应就不会有什么大碍了。”
大夫洗完了手,东西收拾收拾便离开了房间。
山君走到床前,看着依旧昏迷不醒的慧彦,不禁微微笑了起来。
老是叫她虎妖山妖的,要是这臭和尚听见刚刚那夫人叫她公主的话,不知道他会吓成什么模样?
由于自小惨遭悲剧,她原本待人处世皆存着忿恨之心,但说也奇怪,唯有在这和尚身边,她那一颗忿忿不安的心便会平静下来,继而开始用不同的立场来观看人世。
慧彦上身因为包扎伤口而没有穿衣服,仅有下身穿着僧裤,平常被宽松僧衣包裹的精壮练武身躯这时一览无遗,健壮的胸膛上包着白布条,精实的肌肉在呼吸间似乎微微弹动。山君年轻岁月尽在山中度过,从未见过青年男子半luo身躯,此时尽管四下无人,脸蛋不禁也微微烧红起来。
她有些不自在地四下望了望,正想转身出去,慧彦轻轻呻吟了一声。山君一听,马上将才刚生起的娇羞抛在脑后,奔到床边。慧彦眉头微皱,睫毛颤了几下,缓缓张开眼睛。
他看见她,笑了。
“幸好你没事。”
“慧彦”她为什么觉得喉咙里有一种热度涌上?
这个笨和尚为什么这么关心她?一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问她好不好?难道他一点都不关心自己的伤势、也不在乎是她害他受了如此重伤吗?
“这是你第一次这样叫我。”他虚弱地笑了笑。
“你这笨和尚!”她又故意板起脸,眼角却是欣慰笑意。
慧彦轻笑出声,却牵动伤口而咳嗽起来。山君连忙端来清水,坐在他身旁,扶起他慢慢喂他喝水。几滴清水滑落男人喉际,流下宽阔的胸膛。她见状顺手轻轻抚过,水质冰凉,触手之处却是火烫,她心中一荡,眼神微扬飘向慧彦。
慧彦却没察觉到她这般异样情绪,喝完了水便又躺回床上,闭上双眼休息。
没多久他便又昏睡了过去,细稳的鼻息在寂静的小房内悄悄回荡。
山君坐在床边看着他,好几次想伸出手去触摸他的脸颊,伸到一半却又缩了回来。她轻轻叹了一口气,拿出那枚白玉龙形佩在手上把玩,喃喃自语:“以前我不懂、现在我倒有点能体会阿娘当年的心情了。”
轻微的鼾声传进耳里,她微微一笑,知道慧彦已然熟睡。挪了挪身子,她将身子轻靠在床沿,看着慧彦的熟睡面孔,连日来烦躁不安的心,终于松了一口气。
看了看床上人儿熟睡的脸庞,原本一直迟疑着不敢伸出的手终于探出,轻轻抚过他的鼻尖,下滑,在唇际流连。
“笨和尚,知不知道那些人为什么喊我虎妖?当年独孤后派人来要杀我们,阿娘把我藏到地窖里,还将当年杨坚赐给她的一件虎皮也给了我,说道如果我能生还,就带着这张虎皮躲进山里,遇有敌人的话便披上,装成老虎吓走他们。所以我听阿娘的话,把自己扮成一只老虎,在山里逍遥来去,直到遇见了你这个臭和尚”
山君虽然想用轻快语气带过,但思及那夜情景,火光冲天,惨叫不绝,阿娘临走前那依依不舍的眼神和泪水,让她的心又再次如同刀割一样,一滴泪水无声落在慧彦脸颊上。
她抹去眼泪,偷偷看了一眼慧彦,有些期待这时他能醒过来说些什么。
但慧彦仍旧静静睡着,于是她伸出手指轻轻将他脸上泪痕抹去。
“结果后来遇见了你这笨和尚,先是说要为村民除害,却又心软不肯把我一掌打死,最后还硬要把我一起拖到洛阳说要感化我,让我修成正果。你心里面大概真以为我是个山妖吧?所以我不喜欢和尚,做什么事情都死脑筋,转都转不过来,朝廷怎么可能会专门派人来捉拿一只山妖?”
她带着泪水轻笑起来,笑这和尚的痴与真。
她停住笑,不由自主地慢慢将脸移近男人的脸。
男人熟睡的脸庞,俊朗双眉偶尔不时微微皱起,呼吸有些急促,薄薄的双唇紧闭着。
竟是一张颇为英朗的面孔。
她从未这么近距离地观察过一个年轻男子,不知是好奇,还是心里那股莫名的冲动,驱使着她愈靠愈近,直到自己鼻息吐在对方脸上
幽香的气息吐在慧彦鼻梢,他的鼻子本能地吸了吸,眼皮底下的眼珠转了转,浅眠的他这时只知身旁有人正对着自己说话,但说些什么却听不甚清楚。他想张开眼睛,却全身疲累得仿佛连抬起一根头发都嫌吃力,更不用说把眼皮撑开了。
一种说不出的柔嫩触感抚上唇际,他双唇微微一动,那湿润的触感便随即离去。他想起身追回,无奈身子却不听使唤,只能双唇微启,发出轻微呜咽。
风动,有人倏地起身。
门开。门关。一切寂静。
他这时才缓缓睁开眼,幽香似仍缭绕鼻尖,湿润柔暖触感残留唇际,佳人低语,句句真切,只是不知是绮梦一场,还是真有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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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君羞红了脸,在走廊上快步行着。
他是个和尚!是她最讨厌的死和尚!而且还是个像石头一样顽固的笨和尚!可为什么刚刚自己还是情不自禁地吻了下去?
心跳为何如此快?呼吸为何如此急促?
身体仿佛被紊乱的各式情绪给吞噬,一点一点软化,双脚不由得无力,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山君连忙扶住木梁,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她为什么要吻他?心中那股情不自禁的冲动又来自何处?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她是不是喜欢上慧彦了?可、他是个和尚!出家人!六根清净、顶上无毛的出家人呢!她怎么可能喜欢他?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烫红的双颊、晶莹的眼神、急促的呼吸、四肢的颤抖这种澎湃的情感到底是什么?
她怎么会、喜欢上一个不该喜欢的人?难道她也和阿娘一样,步上了同样的命运?
阿娘她,爱上的是当今唯有一人的皇帝。
而她,爱上的竟是一个出世、不闻诸事的和尚!
慧彦,有可能会接受她吗?
山君扶住木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慢慢思量。
悸动慢慢缓和,她胸中一酸——他怎么可能会接受她?
眼泪竟在眼眶里打转,她自己都吃了一惊,怎地她竟会为这傻和尚动情至此?
她不能啊!
不只因为慧彦是和尚,也因为她的身分。
不是因为她是尊贵的公主,而是如今她有求于人,必得回报。
阿娘之前便曾警告过她,窦氏并不是简单人物,如今既然有求于她,对方自然会利用机会以求回报。
她不知道窦氏会要求她去做什么,在一切未明朗之际,她也只能要自己别再胡思乱想。
一切,都先等慧彦伤好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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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低垂,房里烛光跳跃,似心慌不安。
一名妇人与一名女子在桌前默默对坐,良久,女子终于先开口:“你要我去刺杀当今皇上?”
妇人不语,脸色虽略带病容,但眼中精光却藏也藏不住。
山君低下头,不发一语。
半晌,她才缓缓说道:“再怎么说,他也算是我的亲哥哥,虽然他残暴无道,但”她迟疑着。
“只要公主愿意,妾身自当全力保护那位师父,治好他的伤,并送他回少林寺。”
山君心里明白这是一场摊在桌上的交易。她可以选择不去,但眼前的妇人却可以随时把她交给萧后,把自己和她的关系撇得一清二楚;但如果她选择去了的话这岂不是骨肉相残?这“妾身明白公主在考虑什么。妾身只想说,其父杨坚用不正手段篡位,便是大逆不道;儿子即位后不顾前人教诲,一意孤行,驱使百姓只为满足自己的私欲,连年大动干戈,国库已近净空,民间早以哀声载道。公主如能成功,实是为天下除去大害啊!”因为大义,所以可以灭亲!
听到“除害”这两个字,山君忍不住心里苦笑。想当初那蠢和尚也是因为“除害”才和她纠缠不清的啊如果是从前的她,听到窦氏的提议,说不定毫不犹豫就会答应。但自从遇见慧彦后,大悲大痛,情绪起伏跌宕,原本紧紧占据她心中的满腔怨忿,早已不知不觉间开始被其它情感所取代了,以致于这多年来的杀母之恨,竟似乎被渐渐淡忘了
她原本是恨着杨坚的,恨他始乱终弃、恨他无力保护阿娘。年幼的她一直不明白,那个男人明明这么不负责,又对她不闻不问,为何阿娘还是心里满满都是他?更常在夜深人静时将那张虎皮取出,在昏弱的烛光下细细端详,轻轻拂拭,仿佛是自己最珍爱的宝物一样。
她以为阿娘是固执,却直到今日,她才终于稍稍了解阿娘当时的心情。
原来当心里有一个人的时候,只会希望他好、他平安无事,就算自己不为他所知,也已经心满意足。
阿娘,是不是其实也很喜欢杨坚的?
当阿娘看着自己的时候,她脸上露出的温柔表情,想必有一部份原因是忆起了那个男人吧?是他的笑?他的怒?还是他曾在枕边的细语?
也许他说他会保护她,也许他说他会陪她一辈子,也许他说他只爱她一个人,而纵使这些承诺他都没有实现过,但枕边的少女却牢牢记在心里,渺茫地期盼实现的那一天。
她依稀记得,阿娘临走前看她的最后一眼,即使满脸泪痕,嘴上却浮现淡淡的笑。
也许是因为,阿娘知道她终于可以不用再痴想那远在北方的杨坚会有忆起她的一天了人说有希望才能活得下去,却不知那明知不可能实现的希望,只会让人失去求生意志啊阿娘放弃了,所以她笑。
那是觉悟的笑。
山君闭眸,露出不易察觉的笑。她也觉悟了。
像她这种残存孤女,没亲没故,在这世上早已无所牵挂。唯一在意的,只有那伤重的笨和尚,
在山君心里,慧彦实已是自己最亲近的人,比那从未谋面、仅有血缘关系的兄长,几番取舍挣扎,已有定夺。
如果这是她为救慧彦的代价,她愿意承受。
山君嘴角微微扬起。这笨和尚,要是知道她为了救他,居然答应去行刺当今皇上,怕是吓得话也说不出来了吧?
但她随即又紧咬唇角。刺杀皇上,有去无回,她这一走,恐是再也没有机会能看见慧彦了。
他会想她吗?他会在知道她去行刺皇上的时候,急得跳脚吗?他会不会愤怒失望,认为她毕竟冥顽不灵,又去干这害人勾当?
他会不会了解,她这样做,为的都是他?
山君闭上眼,不知为何,心中如此苦涩。
她轻叹一口气。阿娘曾经说过,当你真爱一个人的时候,只会在乎他好不好,而不会在乎他能不能了解你为了他而受的苦。
也罢,既然她此生注定与慧彦无缘,这样的分离,也许对彼此都好。
如果真有来生,希望来生他们还能相遇、相知,然后相守
抑制下心里那份颤抖不已的不舍,她抬起头,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刺杀杨广最好的时机为何?”
“公主心意已决?”窦氏不敢轻易答应,仍做试探。
山君皱了皱眉,不喜听到窦氏一再称呼自己公主,但对方又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这吩咐的话却也不好意思说出口。
“我们也别多说废话,我虽深居山中,但这几年民间怨忿却时有所闻,想必现在一定有许多人蠢蠢欲动,准备反乱了吧?不知道扶风太守是否也有这样的打算?”
“这”窦氏迟疑着该不该回答,毕竟心怀反乱念头可是杀头的大事,就这么承认下来,万一日后给人抓到把柄怎么办?她看了一眼山君,对方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
“不用说也无妨,只要你告诉我,如果我要行刺杨广,究竟该怎么做?”
窦氏深深看了山君一眼:心里衡量着到底该不该相信这位公主?
“夫人不用担心,即使我失败被捕,也绝对会说行刺一事全是我自己本意,与任何人都无关,更绝不会牵涉到李家任何一人。”
窦氏心里松了一口气。
“既然公主这么说,妾身便据实以告。皇上一个月前由江都南返,随行宫船数千艘航行于通济渠上,预料五、六天后将会航至永济渠与通济渠之交会处板渚,此处离此地甚近,快马半日即可到达。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皇上亲乘龙舟,分四层,上层有正殿、内殿及东西朝堂。龙舟后为皇后所乘之翔螭舟,规模较小,但装饰相同。其后随行浮景舟九艘,各三层,供作水殿之用。之后还有漾彩、朱鸟、苍璃、白虎、玄武、飞羽、陵波、道场、玄坛等楼船,最后则是黄篾等平底船数千艘。后宫、诸王、公主、僧尼、道士及五品以上官乘坐楼船,可说是最接近皇上的地方。如想接近皇上,妾身建议公主不妨先想办法登上楼船,以便伺机行动。”
“没有别的机会了吗?”
“除此之外,其余皆是牵挽之壮丁及挽漾彩之殿脚女,两者人数众多,约有八万余人,且又位于岸上,离皇上可说非常遥远,根本不可能近身。”
“那么沿岸献食的官民呢?”
“献食队伍连绵不绝,往往一献就是数百车,根本吃不完,多是或弃或埋了事,更无任何能接近皇上的机会。”
“这么说,唯有登上楼船才能寻觅良机了?”
“是的。公主,妾身有一意见,不知是否能说予公主参考?”
“请说。”
“皇上虽然没有先皇那样崇佛,但对于佛教僧侣也相当礼遇,常常兴致好的时候,会在夜里宣召僧尼上龙舟共食膳。如果公主能利用这机会接近皇上的话,那成功的机会可说是非常大。”
“你要我扮尼姑?”山君睁大了双眼。
“正是。不知公主是否还有更好建议?”
她失笑。自己明明最讨厌尼姑和尚,却先被个和尚纠缠不清,现在自己又要装成尼姑,世间之事实在是难以预料啊!
“真的已无其它方法?”
“这是妾身目前所能想到的最好方法。”
山君心里有数,窦氏并不想透过任何关系安排她晋见炀帝,以免到时刺杀失败会牵连到她,让她落得一个隐匿刺客的罪行。以尼姑身分登上楼船的确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但一想到要削去满头秀发,她终究有些迟疑,毕竟爱美还是女子天性哪!
她摸了摸自己的长发,心下惋惜,迟疑了一会儿,还是答应了:“我知道了。”既然此去后再也见不到慧彦,留这一头长发又有何用?
“公主可是答应了?”窦氏急着知道山君最后的答覆。
“只要你答应我两件事,我便愿意削发为尼,登上楼船伺机行刺。”
“什么事?公主请说,只要是我能力所及,必当全力以赴。”
“不管我失败或成功,之后都请不要追问我的下落。”
“这个自然没问题。”
“另外,我离去后,不要将实情告诉那和尚。要是他问起,就说我终究是忘不了山林,趁他养伤之际溜走了。”
“妾身明白。”
“总之,无论如何,绝对不能告诉他我去行刺杨广这件事。”不然他铁定又要对着她的耳朵叨念不休。
窦氏也是聪明人,从山君的言谈举止之间便知道这和尚对她来说意义特殊,但她心中虽狐疑却没有问出口,知这时询问恐怕只会自讨没趣,况且刺杀皇帝这件事可是大逆不道、人人得而诛之的重罪,能尽量避人耳目就避,最好不要多生事端。
“公主放心,您交代的事情妾身一定尽力办好。”
山君微微一笑。“做不做好全凭你的良心了,你知道我这一走就是有去无回的了。”
“公主如能成功,实是天下苍生之福。”
“不要再卖弄那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了,人都是自私的,你不过是想为自家夫君铺好路,我不过是想保那和尚的性命,顺便还以恩情。一个愿打、一个愿捱,骨子里不过是谈妥条件做好买卖罢了。”
窦氏也不反驳,只是抬起头,晶亮的双眼看着山君。本来她以为山君是个骄纵惯了、吃不了苦的公主,现今才发现她胆识不浅,如果生为男子之身,定能有一番大作为。她心下暗自惋惜,要是这女子真为男子之身,那她可真是说什么都要网罗她为自家夫君卖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