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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间,有关周治平和新到任的管冠南的事就出现了几个版本。拿周治平的病来说吧,现如今坊间流传的说法就好几个:一说周治平在省委谈话要他当书记的那天晚上,他与情人在省城茶馆里喝茶,被老婆发现了,结果老婆喝药要自杀,周治平也气得住了院。还有的说,周治平的病是被财政厅长气的,周治平的情人与财政厅长的情人是一个人,财政厅长从深圳拉了一个高手把周治平喝得入了院,现在情场、酒场花招多着呢,酒里藏玄机。更有甚者,造谣管冠南为啥安葬喝药的农妇,说那个农妇是管冠南父亲的情人,父亲临死时有交代,叫管冠南无论如何都要找到她这个后妈;又说那死的农妇是管冠南发迹前的情人,连生下的孩子都与管冠南一样,听说管冠南来做专员,那个曾经抛弃管冠南的女人感到无地自容,就到省委门前自尽了,管冠南后来良心发现,便上演了抬尸一幕。这话传得活灵活现,张明宽听后,觉得此风不可长,便一早找到管冠南,要求管冠南在会上辟谣,煞煞这股歪风,不然在沙颖会蹲不下去的。
管冠南听后微微一笑说,谣言止于智者,这没有什么可以解释的,别因为这些事影响了咱们的主题,集中收欠!如果不把收欠的问题解决好,咱们还真蹲不下去呢。张明宽也觉得管冠南说得有道理,便在这个问题上没有多言语,就把女儿张莎要回来投资的事给管冠南说了一遍。管冠南一听,立即喜上眉梢地说:"这是大好事啊,老领导你可要趁热打铁,无论如何要把项目拉到咱沙颖,就算拉老弟一把了。"张明宽说:"老弟放心吧,我就是拼上老命,也得站好最后一班岗,再给你当几天马夫。"管冠南感激地点点头,就把自己有关基金会清欠的打算谈了一下。张明宽听后想了一下说:"好是好,就怕矫枉过正会得罪一批人。"管冠南说:"不要紧的,老领导你想,这鹿城的事一出,哪个县委、县政府敢不把这个事当成头等大事!乡镇都被基金会弄得焦头烂额了,他们巴不得借地委、行署的东风解决遗留问题。况且,有些事是前任留下来的,与其他们天天东躲西藏擦屁股,不如痛痛快快地干一仗。省委、省政府也支持咱们抓一下,这叫做顺天理、应民意,机会可遇不可求。说不定我这么一折腾,就把局面打开了。"张明宽一看管冠南主意已定,就叮嘱他一定要注意工作方式方法。管冠南点点头,心里却想,这是一次干部大练兵,是骡子是马牵出来遛遛,搞不好的,坚决撸他几个下来。
各县、市书记、县长、地直单位一把手会议八点半在鹿荣宾馆召开,会议由地委副书记赵玉龙主持。第一项是看录像,即鹿荣县政府被砸的情况,管冠南在县政府对话的情形,管冠南抬尸安葬的过程。大家神情肃穆,整个会场没有一丝声音。第二项是各县市汇报这两天的工作情况,尤其是清欠的数字,因为鹿城是第一个发言的,而且是郑治业发的言,其他各县原定是县委书记的发言都变成了县长发言。第三项是由管纪检的副书记吴晓莉宣读地委、行署关于清欠工作的决定,大意是清理农村合作基金的旧欠,已成为迫在眉睫的中心工作,它将影响沙颖的政治稳定、经济发展、社会安定的和谐局面。地委、行署决定:组织万人队伍,由地委领导带队,市直各局委包县包乡,在半个月时间内完成全区的清欠任务。
会议最后,在一阵热烈的掌声中,管冠南作了总结发言:"没有想到我是在这个时候、在这里同大家集体见面,也没有想到第一次见面就给大家布置工作,压任务。但现在形势严峻,地委、行署以及我本人都出于无奈,很对不起大家。我这里强调四点,一是要从讲政治的高度抓好这项工作,二是要从讲稳定的角度抓好此项工作,三是要从为人民服务的强烈责任心抓好此项工作,四是要从沙颖长治久安的发展大局上抓好此项工作。我们这次行动,只要不打人不骂人,别的什么行动都可以采取。我们不关人,但我们可以开会,开那些大笔一挥几万、几十万的局长、乡长、书记、科长、股长的会。只要你是共产党员,是国家干部,是吃国家皇粮的,我就可以无限期地开你的会,必要时采取'双规',对个别造成较大损失的人先抓起来,震慑一些抱有侥幸心理的人。同志们,这是一场硬仗,任务我们已经分解下去。大家这多么年的努力、奋斗,能当上县长、县委书记、局长也不容易。但我说清楚,你哪个县、哪个局这次任务完不成,我要摘你们的乌纱帽!我管冠南能披麻戴孝给死去的农妇当儿子,我就不相信治不了你们当中将来可能完不成的渎职者。现在想当书记、县长、局长的人多得很!完了,谢谢大家!"
大家愣住了,半晌,才传来很稀疏的掌声。主持会议的赵玉龙又强调了几句,会议便结束了。管冠南看看表,才十点多,就对杨庭凯说:"时间还早,咱们到沙颖酒厂看看吧。"
在路上,管冠南拨周治平的电话,通了没人接。管冠南从昨天下午到今天连续给他打了不下十次电话,每次都是关机。他刚把手机放兜里,电话就来了,他听到张晓东的声音从话筒传来:"管专员,今天你在会上讲得太好啦,像这样抓工作,咱们沙颖希望很大。我有个建议,让地委、行署的两办加强督查,一个星期以后对动作小的县市处理一下,各县肯定能完成任务。"人有时就是很怪,听着顺耳的话,管冠南似乎忘记了对周治平不接电话和关机的不快,便问道:"你在哪里?""在回龙湖的路上。要是过去在县里开会,还会给鹿城省这顿饭?我得赶快回去抓落实。您还有啥指示?"管冠南说:"该说的都在会上说了,希望龙湖的措施和效果大些,在全区带个好头,争取一个星期后在龙湖召开现场会介绍经验啊。"
杨庭凯本想试探一下管冠南对郑治业的态度,见管冠南只字未提鹿城,便把到嘴边的话又咽回了肚里。管冠南告诉杨庭凯,他昨天夜里在鹿荣宾馆收到一个反映问题的材料,是有关沙颖酒厂的。沙颖酒厂的问题成在销售上,也毁在销售环节上。十年前,酒厂以三千万高的天价,在中央电视台的黄金时间播发广告,一时间,"东西南北行,好酒是沙颖"响遍大江南北,沙颖大曲产量由一万多吨迅速飙升到三万吨。这时,鹿城村村庄庄开始做酒,冒充沙颖大曲,沙颖大曲的产量锐减,又下降到了一万多吨。他们痛定思痛,便用人海战术迅速铺市,在全国各地建立了近百家营销公司,销售量迅速升到了三万多吨。但货款却收不上来,资金被严重占压,连银行的利息都还不了,现在银行都不愿同他们打交道。
县城离酒厂所在地鹿集只有二十分钟的路程,说话间已到厂门口。厂长杨斌正领着一班人在门口恭候。管冠南一行下了车,经介绍寒暄后,随着杨斌走进厂区。
这就是曾经在长城内外、大江南北家喻户晓、妇孺皆知的大酒厂啊!昔日炫目的光芒,如今被衰败所掩映,生产车间没有机器响,高大的烟囱没有冒烟,办公楼大多门窗紧闭,只有树边的落叶厚厚地积了一层。听着杨斌的汇报和叫苦,管冠南问:"既然没有生产,那市场为啥还有大量销售?"杨斌说:"真人不说假话,这酒是买外地的中档酒回来勾兑的,眼下在啃沙颖大曲的牌子。"管冠南问:"你现在最大的困难是什么?""资金,现在要是有流动资金,就能活起来。"杨斌小声回答。
管冠南一边走一边想,资金是重要因素,但不是唯一的因素,你当初不是资金多得用不完吗?恐怕与体制、管理机制分不开。当初建立那么多的销售公司,为啥只有奖励机制,而没有约束机制?从而造成货款大量流失。想到这儿,管冠南问:"现在的货款还有多少没有回收?"杨斌说:"有三四个亿。这都是我来之前欠下的。"杨庭凯忙插嘴道:"在此之前,他是地区经贸委副主任。"管冠南对杨炳华说:"你记住,通知经贸委,让他们统计一下全区预算内企业外欠货款的数字,三天内送到我办公室。今天,我看了这个厂以后,真是感到痛心啊。这些年来,我喝酒一直喝咱们的沙颖大曲,因为它绵甜净口,也因为它价格适中。真没想到,现在的沙颖大曲竟是冒牌货。杨斌,你现在不要幻想找我能给你协调多少资金,如果体制不理顺,多少钱也填不满企业巨大的窟窿。从现在起,你要抓两件事:一是抓货款回收;二是吸引民间资本,进行股份制改造,建立一个崭新的现代企业制度,从根本上扭转目前的这种局面。"杨庭凯也忙帮衬道:"杨斌,你要按管专员的指示,争取半月内把落实管专员指示的具体措施拿出来,找管专员汇报。"不料,管冠南说:"半个月时间长了,一个星期吧。"杨斌连说"是、是"。
本来管冠南想在酒厂吃顿便饭,现在也没了心情,便告了别,同杨庭凯上车回城。杨庭凯见管冠南有些不愉快,便说:"咱们沙颖好多过去很好的企业都陷入了这个误区,要是几年前就搞企业的制度改革就好了。其实,杨斌是个很能干的人,在大学里学经济管理。他上任后,酒厂已经在走下坡路。中层干部都是原厂长的人,他曾在全国各地招聘优秀管理人才,结果新将军同老元帅闹对立,弄得更糟。他也曾试图搞股份制改造,因为包袱过重,地委、行署怕麻烦,银行怕风险而搁置。现在的企业难哪!"
管冠南知道,杨斌是杨庭凯的侄子,也是杨庭凯最为看重的晚辈。当初为了能让杨斌到这个享受副地级待遇的企业里任职,杨庭凯几乎使尽了浑身解数,调动了一切可以调动的关系。可惜千般算计也赶不上市场变化,这个老道失算了。他正想同杨庭凯开个玩笑时,手机响了。
电话是周治平打来的。周治平说:"冠南,我刚才到卫生间了,没有听到你的电话。这两天我家里出了点事,尉悦病又犯了,很重。她爸爸在北京给她联系了一家疗养院,要我一起去。我已向省委请了假,准备去陪几天。刚才金生同志给我打了电话,说了有关清欠工作的安排,很好,我完全同意。只是金生同志好像有些压力,这个同志还是不错的,过去在一起有些磕磕绊绊是难免的,在一起共事嘛,不能计较太多。另外,金生同志提出换届的干部问题,我看可以先考核吧,等我回来咱们商量。你看行不?"周治平的这番话让他只有说行,一切人家都说得在理,说得那么平静,语气是在同你商量。人家妻子有病,你有天大的事能说什么?人家要走,而且已经向省委请了假,你有什么不同意的?人家的岳父好歹也享受过副部级待遇,你能扛得过吗?
杨庭凯看管冠南又沉了脸,忙搭腔说:"郑顺昌中午安排了便饭,还有张明宽参加,我们一起去吧。"管冠南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