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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慈一觉睡到四更天。
月已西移,宝山城就象个死城一样的静。
艾慈紧一紧衣衫,闪身出了王家店,攀过高墙,来到三丈高的城墙下,奋力一跃,便登在城墙上。
艾慈看看月亮,稍辩一下方向,宝山城并不大,有条河水自北流下来,河上隐约还有小舟靠岸旁。
艾慈心里很明白,熊天刚是宝山城中标准的恶霸,他家住在宝山后街上,必然是一所大宅院。而自己走在城墙上,很容易看得到,不必在巷子里走冤枉路去找。
也真凑巧,他果然找到了。不过,那也是因为他聪明,机灵啊!
就在东门偏北的地方,紧靠城墙下面,有一个大广场,一座巨大的宅子,坐北朝南,门口有一对石狮子,张牙舞爪要吃人,好象正衬托出主人的身份来。
白小娟就说过,熊家门口有一对石狮。
艾慈冷冷笑,跃身下了城墙。几个起落,已站在两个石狮中间。
艾慈胸有成竹,他又掏出那个假胡子,匆忙的往嘴上贴,又用布巾包住头,这才伸手去拍门。
“开门,开门呀!”
他的声音有点气急败坏的样子。
大门后两个人,睡得好好的被吵醒,有个汉子一面点灯一面嘀咕着:“啥急事,半夜三更扰人清梦。”
终于,朱漆大门打开了。
两个汉子在披衣衫,手中的灯拿得高高的照着艾慈,那人“喳!”了一声,道:“朋友你好面生,找谁?”
“你们这里可是熊家的家宅?”
拿灯的汉子似末睡醒的样子道:“对呀,你要找谁?”
艾慈口念“阿弥托佛”道:“总算不负熊当家的使命,劳驾二位,快把大少爷请出来,再晚就来不及了。”
一听是老爷派回来的人,两个汉手醒一双,其中一人吃吃地道:“兄兄台里面坐,我们这就去请大少爷。”
艾慈连声催促两人快点,一本正经地又道:“熊当家遇上厉害人物了,吃子一刀子,正不知是死是活呢。”
两个看门的吃了一惊,急急忙忙地往后走,却又被艾慈叫住,道:“以我看伤势不轻但还有救,熊当家特别交待,不要惊动内誊,只叫大少爷快赶去。”
二人连忙点点头,道:“好!好!知道了。”
两个汉子往里面走。
艾慈暗中跟了进去,一连过了两道院,后楼上有人往下问:“什么人?”
有人回应:“前面门房的,有急事要见大少爷。”
“什么急事不能等天亮再说?非要半夜三更猫子喊叫,要知少爷如今心情不佳,你们少来麻烦。”
门房一人道:“是老爷连夜派人来的,老爷受了伤,急着要见少爷哩!”
“嗖!”一声,楼下廊上窜出一条人影,只一掠便到了二人身旁。
门房的人抱拳道:“原来杜师父值班,你辛苦了。”姓杜的是护院武师,沉声道:“老爷西去长安,怎会遇上什么厉害人物?这送信的人呢?”
“杜师父的意思是”
姓杜的指着两人,道:“你们也不想一想,老爷才去没几天,长安离此地千里,会有老爷遇强人?”
其中一人指脑门道;“这个人会是谁?”
姓杜的道:“我看来人有问题,你们忘记了?白天王家饭馆那个黑桃爱司小王八,他晚上抄光恰红院,说不定半夜找到家门来了。”
有个门房道:“外面不是个孩子王,他长了一脸的腮帮胡。”
另一个道:“回去,我们好好盘问他。”
姓杜的道:“走!带我去看看!”
三个人鱼贯往前走。
艾慈就象一阵旋风,拧腰上了楼,他推开窗往里面看。屋子里真派场,黑夜里,屋子里的家俱件件发着光,有个大而宽的架子上,一卷卷全是字画,另一个架摆满古玩玉器,靠右面是间大卧房,珠穗帘子雕花门,里面正发出微微的鼾声来。
艾慈挑起珠帘子往里面看,卧床上睡着两个人,睡着正香。
艾慈抄起利刀,闪近床前,挑起了绣花帐子,左手反掌,狠狠的砍在那少妇的脖子上。
“嘤”一声,仰面昏了过去。喊声也把熊太少爷弄醒了。
“谁?”
艾慈垫起脚尖,低头装鬼冲着熊大少道:“嗨!熊太少,我来看你了。”
熊太少揉揉眼,发觉床前不是鬼,遂说道:“我不认识你,请问你三更半夜闯进我家干什么?”
艾慈冷冷笑道:“干什么?王八蛋你做的好事。”熊大少撑起身,道:“我做了什么事?你说!”
艾慈一掌打在熊太少的头顶上,骂道:“你小子一皮鞭抽瞎了别人的一只眼,把人推入火坑里,我说儿,难道你就忘了这件事?”
熊大少吃了一惊,道:“你”他只“你”一声,便看清艾慈手中的利刀,立刻明白面前站着的是何人?
“黑桃爰司,我与你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你要银子我给你,合着夜来你又抄我怡红院,这笔帐没算完,半夜你又摸到我的床旁来,怎么的?合着你吃定我们熊家的了?就算有什么解不开的结。化不去的恨,也该等我爹回来,再怎么也不该在—天之内一翻两次来折腾人。”
艾慈哼了一声,道:“若论你父子的罪行,何止要折腾你们,老实说,宰了你们也不过份。”
“怎么讲?”
“好!干脆我明说,我是来挖你眼珠子的。”
熊大少没回过意来,忙挥手道:“娘的,你大概又要敲几个,好!你再一次的开个价,少爷今夜也认了。”
文慈冷玲地道:“这一回有银子也不行了。”
熊大少突然张口大声叫:“有刺客,有哎呀!”
艾慈出手真利落。
他快得与他那把刀子十分配合,两颗眼珠子用布包一包,揣入怀中回身走了。
熊大少早已痛得昏死过去,鲜血从两个血洞里流出来。
姓杜的师父到了大门口,不见来的大胡子,他叫了几声没回音,立刻知道上当了。急忙往回走,正听到大少爷在叫痛。他持刀冲上楼的时候,艾慈早翻过墙头不见了。艾慈回到王家小店,发觉小店里王家大姑娘已经起来了,在灶房烧开水。
王小倩见艾慈自外面回来,并不多问,也不惊讶,她只那么浅浅一笑,算是打过招呼了。
她知道艾慈不是平常人,男人,尤其是象艾慈这样非常的人,对女人而言,有时侯保持沉默比开口好得多。
王小倩就是善解人意。这世上善解人意的女人已经不多了。
艾慈走进房里不久,外面仍然灰蒙蒙的,王小倩端来个脸盆,盆内放着粉香毛巾。她放在凳子上,道:“艾兄弟,你过来洗把脸,我这就给你做早点,艾兄弟,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样的早点,甜的还是咸的,枣泥糕配八宝稀饭,你可喜欢?”
艾慈心头一紧,这个姑娘真会侍候人。
艾慈低声道:“大小姐,这些事叫灶上的人去做,至于早饭,我什么都吃,几个馍加棵葱,一碗凉水照样行。你说的那些,我还是头一回听说呢!”
王小倩掩口笑道:“艾兄弟,你在扛湖上行侠仗义,很少安定下来住,我今天给你做一餐,你吃吃看。”
艾慈不开口,他的心中已经甜甜的。
王小倩就象个花蝴蝶似的,一溜烟奔入了灶房里。
艾慈扶着店门望着小倩的影子在发楞,黯然伤伤的思付着,他此刻怎能存着“独乐”的想法?
艾慈不能独乐,因为他的包袱重,那么多人口等着他一个人送吃的。唉!真是烦人啊!
王小情的手艺绝,匆匆弄好一锅枣昵小米粥,南方的糕饼一大盘,她又匆匆走进艾慈的房里来。
艾慈想起了三官庙,他在三官庙喝稀饭。
如今他又想起师父赵光斗的话,学了他的本事后,江湖上便有一席之地了,这往后吃香喝辣享用不尽。
吃香喝辣很简单,心里舒坦可就不容易。
想起白小娟,他就不舒坦了。
艾慈坐在小桌前,内心有些冲动,勉强挤出一个笑,但他也知道自己笑得一定很难看。
搓搓手,艾慈对王小倩道:“大小姐,天亮了,你为我做那么多好吃的,眼下有件小事,得烦你帮个小忙了。”
王小倩眨了眨美眸;道:“艾兄弟,请吩咐。”
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好听极了。
艾慈一笑,低声道:“请把白姑娘叫过来,再为我们雇一辆骡车。”
王小倩双目一暗,道:“艾兄弟今天就要走了?”
“没法子,我身不由已,我已经耽误一天了。”
透着无奈,王小倩深深地看了艾慈一眼。
艾慈似乎在王小倩的眼神里发现了什么,那是一种心欲碎而又难于启齿的眼神,也是少女欲爱又不敢表白的表情,令人同情。
王小倩款款走向后面。
今天王家小店不开门了,小二还在呼呼睡。
不久,白小娟来了。一进门就向艾慈跪下,这一回可被艾慈始拦住了,道:“坐下来先吃个饱,然后咱们要走了。”
二人默默地吃着,糕点真好吃,艾慈却总往小娟面前送,他心里在泣血
突然,白小娟说道:“在熊家的时候,就听有人说,谁要娶了南城王家姑娘,这一辈子有口福了,如今吃了这两餐,才知道果然传言不差。”
艾慈笑着未开口。
王小倩笑道:“白家妹子可是在笑我了。”
艾慈道:“她称赞姑娘手艺好,但不知将来谁有此福气。”
王小倩并不回答,她似笑非笑地说道:“外面的车已雇好了,指望着艾兄弟能常来!我一定给你弄更好吃的,”
艾慧听了她的话,生气自己怎么没她大,如果今年能有个二十岁,不正好可以把她娶回家!
艾慈露出个无奈的笑。王小倩还以为他不能常来呢!
王老头及王二小姐小雯极力挽留,要艾慈多住几日,但艾慈有要事在身。他的要事是无法解释的。
王小倩是个明白人,她就没有太挽留,因为她明白艾慈是一条龙,一条能呼风唤雨而又能飞翔在天空上的神龙。这种人是关不住的,这种人属于江湖上的,他的生命便也为江湖而活。
她虽然不加挽留,但艾慈却在她的眼神里,仿佛看出了她此刻的心意。
白小娟登上那辆骡车的时侯,王小倩拎了个小包袱,道:“这里面全是吃的,路上想吃的时侯就吃一点,还有艾兄弟”
但不知为何,她并投有说完。
睁着一只眼,白小娟直称谢。
艾慈对王家父女抱一抱拳,更重重地看了王家姐妹一眼,转身便与赶车的并坐在骡车上。
已经离开宝山城一个多时辰了。
骡车到了渡口,一条四方型渡船,正行驶在河中央。
白小娟下了车,缓缓地走到艾慈身旁!她把包袱打开来,取出两个甜饼。
那是王小倩做的,艾慈一看便知道,笑笑接在手,道:“王家姑娘灶上的功夫真好,你也吃吧!”
白小娟正要再取,忽然“咦”了一声,包袱里竟然有一封精巧的信。
“兄弟,这儿有封信。”
艾慈正嘴塞得鼓鼓的,一听有信,便伸手接过来。小心地拆开,那上面写的是:“艾小侠收”
艾慈发觉信里面的字好漂亮,心中想,王小倩天生有一对巧手,不但会做吃的,字也写得好。
只见信上写着:
“艾小侠:
如果有一天,你倦了,不再像浮萍般飘荡在江湖,不要忘了,宝山城王家姐妹欢迎你回来。”
啊!真是叫人感动!
艾慈比折银票还要细心地把那封信宝贝般地塞入怀中,一旁自语道:“嗯!你姐妹等着,黑桃爱司总会有长大的时候,到时候我会不请自来。”
有道是:怕站不怕慢,站站走走走不完。
艾慈雇的小骡车,一路上走的慢,可也未在路上稍停一刻,天刚黑,便到了赤阳地界了。
艾慈付了银子,打发骡车回头。这才对白小娟道:“朝南走,我们走太子河三道弯,我要去见见我的老伙伴,先送你进赤阳城,找个地方你住下。”
白小娟点点头道:“兄弟,你为我操心了。”
于是,两人绕过一座村庄,抄小路到了赤阳城里。
找了一家客店,把白小娟安置在客房中,艾慈才又急急的走出赤阳城,直奔太子河的那棵老柳树下。
芦苇中正有一盏豆大的灯光照过来,两道弯的芦苇簌簌,河水潺潺,就在老竹支起的那块跳板头上,一条小舟仍然紧紧地停在那儿。
艾慈跳上跳板的时侯,小舟尾的草棚下,劳克正自己坐在那里独酌,故意装作没看见,口中嘀咕着:“我老人家真是失望,失望极了。”
艾慈“噗?”一声坐下来,喘口气道:“劳大叔,红心老克大叔,小子才不过耽误那么一天多一点,你就对小的如此失望吗?”
酒杯在船板上一放,劳克晃着脑袋,道:“你小子少臭美,我老人家所以失望,原因是你小子又活着回来啦!”
艾慈拍拍大腿,道:“小子回来还不好?”
劳克,哼了一声,道:“我老人家实在不愿意五五分帐,当然希望你死在外面,永远不要再回来。”
艾慈笑嘻嘻地道:“你老一直在心里咒我死在外头?”
劳克道:“我不否认?”
艾慈笑道:“谢谢你老了。”
劳克一怔道:“你还谢我?”
对啊!艾慈这是什么意思?人家咒他,他不生气,真是莫名其妙。
艾慈理所当然地道:“当然谢你,难道你老这点也不撞?人们不是常说,一般人若是被别人咒他早死,而且最好是绝子绝孙永沦地狱,你猜结果是怎样?”
劳克笑道:“你说怎么着?”
艾慈吃吃地笑道:“这个被咒的人不但不会死,反而会活得更有劲,更快乐。”
他顿了顿,伸伸双劈又道:“难怪我这两天精神好,原来有人咒我死。”
“没听说还有这种事。”
“你现在不就听说了。”
又是一声哈哈笑,艾慈自己倒了一杯酒,张口喝干,又抓了一块兔子肉塞到嘴里,道:“一个人如果常常被人咒骂,是证明这个人不是好人,不是好人,便是坏蛋,如果阎王老子知道这个人是坏蛋,他老阎是不会收留坏蛋的,所以小鬼就不来找坏人麻烦,这也正是人们好常说的:好人怕鬼,鬼怕恶人。近而也就体会到‘好人不常命,祸害遗千年’的道理”
他呵呵一笑,又道:“我被你老头子一阵咒不但没有被咒死,财神便也表同情,狠狠赐了我一票。”
劳克一怔,道:“你小子又整了哪个龟孙子了?”
艾慈笑笑地道:“就是宝山城的那个恶霸,‘金刀’熊天刚,娘的,他在宝山开了一家怡红院,更纵容他的儿子欺负姑娘,还好叫我碰上,可叫我狠狠地整了一顿,够他老熊受了。”
劳克道:“你小子过瘾了,但你可知道熊天刚那个老小子在关洛道上是出了名的狠角色,有名的心狠手辣,惹上他,你往后的日子可就像热干锅炒黄豆,有你小子蹦的了。”
艾慈独干一杯,冷笑道:“丁百年比他怎么样?艾慈怕他吗?”
“他伸手入怀,摸出个丝怕,就着油灯打开来:“哪!送你老下酒吃!”
劳克一看,竟是血淋淋的两颗眼珠子。
“谁的?”
“熊天刚儿子的。”他突然向道:“小三!小三人呢?”
劳克眼不抬地道:“还不是你!叫他做我的关门徒弟,小三那小子又对我老人家穷献殷勤,老夫投法了,只好认了。”
劳克指着两颗眼珠子,又道:“快把这两个玩意埋掉,免得我倒胃口。”
艾慈顾左有道:“我唉!小三呢?我正有事对他讲,因为”
劳克指着岸上柳树林,道:“那!在那儿吊着练功呢!”
艾慈猛回头,树林里隐隐吊着一个人。
他猛一瞪眼,沉声地道:“嗨!你这老头儿什么意思,白小三是我的小同乡,你怎么可以这样整他,你要收徒弟,那是你看我的人情,买我的交情,你够意思,也为我们以后的合作铺一条大道,不收他为关门徒弟,也是你的本份,你的藏私,合着你不该这么整人去吧!”
劳克面无表情地道:“古人曰‘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苦其心志,我老人家告诉你,他才倒吊在树上一个时辰,比之我学艺那会儿,一吊就是大半天,他轻松多了,所以我老人家说,你们这一代年轻人可真是人在福中不知福。”
艾慈挥挥手道:“别闲扯了,有件事我没说你还不知道呢!”
于是,他把在宝山城救出白小娟的事,细表一番道:“劳大叔,你看白小三会不会认识白小娟呢?”
劳克微微点头,道:“娘的!也真够令人心酸的。”
放下酒杯,劳克冲着树林子叫:“小三呀!回来,今天的功夫练完了。”
远处,小三高声道:“师父,我来了。”
艾慈闻得小三叫“师父”不由大乐,笑道:“就这么两三天,你就收了个好徒弟,可喜可贺!”
劳克面无表情地道:“等你又不回来,闲着也是闲着,就收个徒弟打发时间啦!”
就这么几句话,小三已跳上船了。他冲着艾慈笑道:“艾兄弟,我看着你回来,可是师父有命,要我练功学闭气,所以眼睁睁的不能向兄弟打招呼。”
艾慈笑笑道:“我问你,有个人不知你认识不?”
小三一怔,道:“谁?”
“是个姑娘,约莫年龄比你小个一两岁。”
“可是咱们艾家集的人?”
“不错。”
“叫什么?人呢?”
“叫白小娟。”
“白小娟,会不会是她?”
艾慈眨眨眼,道:“你说谁?”
小三回忆着,道:“艾兄弟可还记得?艾家集东头双槐树附近,有几户姓白的,我小叔就住在那儿,他们有个女儿叫小娟,那年我逃难去外乡,临走见过我小叔,那时候小娟不过十一二岁吧!”
艾慧心里已明白,当即说道:“今晚咱们先歇着,明日一早我带你去见她。”
劳克沉声此道:“我说小子,汴粱城你去不去了?”
艾慈咧嘴笑道:“劳大叔,表面上我在惹闲搬弄些芝麻小事,但严格地说,我可是为大叔你打算呐?”
劳克红鼻子一耸,道:“放屁,如果你真知道为我着想,何不就此上路?早早把东西脱手,也可以痛快的亨受多金的滋味!”
艾慈无奈何地道:“唉!好人难做呀!”
他指指劳克肩头,又指指劳克的腿,道;“大叔,你老人家可得想仔细,此去汴粱路途遥远,天干物燥热死人,如果我们顶着烈阳长途跋涉,你肩上的伤能熬住太阳晒多久,如果咱们骑牲口,你老的褪内侧怎能骑马呀!”
他吃了一口菜,望着劳克木然表情,又道:“所以嘛,我是思前又想后,顾左又顾右,考虑半天才下决心,决定你老的伤口疵落了,咱们再上路,到时候我买牲口送你骑,咱们来个快马加鞭赶三关,把误掉的日子再找回来你看怎样?”
说完,他把在宝山城怡红院弄的银票全取了出来。他数一数银票,差一千两就是十万。
劳克一看,指着艾慈的鼻尖道:“娘的,你比你师父赵光斗还会敲诈,谁要是碰上你,奶奶的,算他倒了八辈子的楣。”
艾慈摇晃着头道:“错了,就拿大叔来说吧!咱们之间不是合作的愉快又顺心吗?”
“各为银子,互为利用而已。”
艾慈笑笑道:“劳大叔,我心里明白,你老爱财才盗财,而我则背着个大包袱,唉!我们往后的日子还得拚呐?”
劳克道:“小子没出息,你这才干了几天,就开始害起病来了,我问你,你是累了?还是害怕?如果是累了,投关系,赶这趟买卖银子到手,我老人家陪你,要清静,咱们去天池玩,那可是少见人烟的地方,保证没人打挠你。”
他喝干杯中酒,又道:“如果你真被刀光剑影吓破了胆,我老人家劝劝你,趁早收拾起你现有的家当,找个没人认识你的地方,啃一辈子的窝旁草吧!”
“啧啧!我才说子一句,你就说了这么多,你有完没完呀!我的劳克大叔。”
他把银票收起来,就着灯光,送给小三一个金元宝。
他可真大方,笑笑地道:“明天办些好吃的,我把人接到这儿来,多的你留着,不过我可要告诉你,你师父想吃什么,想喝什么,就算足跑断腿你也要去办,如表现得好,说不准我会缠着你师父,叫他把那个‘师’字去掉。”
小三尚未会过意,劳克已醉眼泛红,盈泪欲滴,红鼻头耸了几下,连声音也变得软稀稀的,道:“我这个当师父的瘾才过了两天,又要当他的义父了,小子呀!你看我老人家可有这个小小的福气?”
艾慈道:“有,绝对有,你若没福气,谁会有?不过这要等他的艺业有成的时候,才能要他认你当义父!”
劳克道:“这是为什么吗?”
哈哈一笑,艾慈道:“干上你老这一行,首先变化气质,但要变化气质,就如同寻找一块良玉,良玉到手,再仔细雕琢,如今要学你老一身绝艺,必得一番苦撑,如果他现在就当你儿子,你老在看到他吃苦时候,必然会痛心,他就会马马虎虎得过且过。”
他顿了顿,又道:“就如同你刚才把他吊在树上,也许有一天你还会把他泡进冰雪里,这些磨其心志与忍耐功夫,你老得子,会这么忍心吗?更何况”
劳克哈哈笑,笑得红鼻子头都快要掉下来似的,道:“娘的,你小小年纪怎么会知道这一套,难道赵老怪也教你这一套?”
艾慈耸耸肩,道:“跟着师父地方走的多了,自然也看的不少,听的更多,听人常说,苦难的孩子成长的早。”说完,还白了劳克一眼。
劳克点头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他搔搔胡子楂,又道:“咱们就这么办,一出一年,我就叫他在江湖上扬名立万,成为神偷‘老蛋’。”
艾慈愣了一下道:“什么叫‘老蛋’?”
哈哈一笑,劳克道:‘你小子是爱司,老夫屈叫老克,他小子就是老蛋。”
艾慈也吃吃笑道:“小三姓白,应叫白蛋,也不能跟你叫老蛋!”
二人哈哈大笑起来。
酒足饭饱,月已当中,太子河上水悠悠,三道弯的小船上,小三侍候二人歇下以后,就着月色把残肴收去洗净,他和衣躺在船板上发呓语。
“小娟!会是她吗?娇小的美人儿,天真无邪的一条长辫子,如果是她,自己的堂叔可能有什么不幸了,唉!”
小三双手枕在后脑上,仰首天上明月光,月圆月缺,万世不变,而人世沧桑,却又瞬息万变,童年的生活有如心头甘露,便也只能在消极、失意、痛苦的时候,变成懂憬与安慰了。
当一对彼此低诉情怀的黄雀“吱岐喳喳”叫个不停的时候,船上的小三已骨碌着爬起来,忙着把早饭弄好,这才到船舱里把劳克和艾慈叫醒。
艾慈并未吃饭。他爬出船外转头便走。还对劳克高声喊到:“我进城把小娟带来,看看小三认得吗?另外我再选两匹快马,咱们早日登程上东京。”
劳克在船旁端着一碗莲子稀饭,顺着碗沿“吸溜吸溜”地喝着,还吃着艾慈带来的王小倩做的油酥饼,应声道:“小子,一对眸子放亮了,可千万别被飞龙堡的龟孙子们盯上了,横生枝节呀!”
艾慈一扭头,人早变了样,因为他转眼间变成了长了一嘴绕腮大胡子摸样。
于是,三个人哈哈地笑起来。
艾慈走进赤阳城,他找到了白小娟。白小娟正独自坐在房间里发着愁,一听来了个人,远真吓了她一跳,以为是宝山城派人来抓她了。
仔细一端详,她松了一气,转扰为喜,道:“是你呀!”
“走吧,我带你去见一个人,也许你认识。”
“可也是艾家集的人?”
“不错,而且他也性白。”
白小娟迫不及待地端整好衣装,跟着艾慈走出客店,这时候街上才有了稀稀蓓落的行人,城里的人起得早,街上有几个卖菜的人。
艾慈看着附近的人,没有一个人注意他。便领着白小娟出了城,匆忙地往河旁赶。
二人刚刚走出城,突然,身后传来了马蹄声。
艾慈不怠慢,拉住白小娟就往路旁闪,立见二骑一冲而过,几乎撞上了白小娟。
艾慈看得真切,心想:“这两个人好象是劳大叔说的八方镖局的人,去的时候是三人,回来变成两个人,扳指算一算,这才没有多少天,他们不可能这样快,难道这二人”
艾慈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他带着白小娟到了三道弯,二人上了船。
劳克放下碗投多久,小三正忙着欢迎这位小同乡,一见来了个独眼的姑娘,先是怔了怔。
但在一怔之间,还是白小娟先开了口:“小三弟,我是小娟,你不认识我了?”
突然,小三丢下手中物,一下子冲到了小娟面前:“小姐姐,小娟姐姐,真的是你,三年不见,你人长得真高,你的眼”
小娟双目流泪了。
“我叔叔他们呢?”
耸动着双肩,白小娟哭得说不出话来。
有激助,也有兴奋,百感交集中他乡遇亲人,叫她一时间怎么说?”
艾慈低声道:“姑娘别哭了,我掏样东西给你。”
艾慈自怀中摸出熊大少一对眼珠子,道:“我挖了熊大少一对眼珠子,替你连本带利的讨回采了,如何处理才会消你心头恨,你自己琢磨吧!”
艾慈如此说,还真吓了白小娟一跳,她急忙摇手道:“好兄弟,快把这脏东西给扔下吧!”
艾慈一声笑:“我就是留给你看的,既然你已过目,就丢到河里喂鱼吧?”
他又轻声一笑,对小三道:“约莫着你二人有一箩筐的话要说,何不妨上岸上说过瘾,我还要同你师父商量一件事昵!”
小三扶着白小娟,二人来到树底下,并肩坐下来,还笑得流眼泪。
艾慈来到棚下,发现劳克把破草帽放面皮上,正呼呼大睡。他睡得是回笼觉,总得再睡上个把时辰,干他这一行,睡觉也是重要课程。
有时候可以睡上三天整,有时候三天不睡觉。
劳克如果想睡觉,他骑着驴子照样睡。
艾慈不去打扰他睡觉,来到了柳树上,对小三道:“等你师父醒来,告诉他我去选马了。”
小三正要问答,突听船上的劳克道:“快给我回来,老夫睡觉也能打算盘。”
打个哈哈,艾慈又跳上船道:“吵醒你的黄梁大梦,罪过罪过呀!”劳克拉下破草帽,道:“我老人家根本就投睡着,只是不愿意看他们小辈抱头痛哭的可怜样子。”
艾慈笑笑道:“原来是这么一回事,那好,咱们就合计一下,何时起程,怎么个走法吧?”
劳克的手指挖着鼻孔,哼着声音道:“此去汴梁,路途遥远,这两天我老人家也合计了一下,不知道八方镖局送往长安的‘龙殊’,是否已被飞龙堡那魔头弄到手,约莫着这几天押镖的人也该回来了,咱们是先去汴粱城呢?还是先探飞龙堡?”
艾慈一笑道:“大叔不提我差点忘了,八方镖局押镖的可是三人”
劳克点点头道:“不错!”
艾慈道:“他们的模样如何?”
劳克的精神一紧张,忙道:“他们三个人长得都魁梧,副总镖头石魁是个虬髯大汉。”
匆忙地把那天的所见,细述了一遍。
艾慈一拍大腿,道:“八成是他们。”
劳克道:“你看见了?”
“不错,只是回来两个。”
“在哪儿看见的?一共是三个人,怎么是两个人?有没有飞龙堡的人?还有”
艾慈忙摇手道:“稍安匆燥,你一问就是连串,问的人清楚,我回答的一定糊涂。”
他一顿,又道:“就在今天一大早,我在赤阳城下遇到的,他们好象急旋风似的怒马奔出赤阳城,还以为他们遇上什么麻烦了呢!”
劳克道:“麻烦了,要想把一对龙床弄到手,还真得费上一番手脚了。”
艾慈不在意地道:“没本生意总是要卯足了劲豁上命去干,有什么值得考虑的!”
劳克摇着头,道:“龙珠价值连城,当然,价值愈高,其危险性就愈大,任何人拥有这对龙殊,都不会明敞着摆出来,必会小心又谨慎地藏在一个神秘的地方!我真后悔,当初怎么不一路跟上长安去,踩一踩路标,以确定宝物是在哪一家。”
艾慈眨眨眼,道:“这件事情应该不难,飞龙堡不就有人追上去了吗?咱们再摸上飞龙堡,暗中探一探就知道了。”
劳克道:“飞龙堡被咱们这一搅和,丁百年早恨我们两人入骨,必然加强防务,这时候去,必讨不得好,一个不小心,又得挂彩。”
艾慈笑了起来。
劳克一蹬眼,又道:“这么办,咱们把一些事情连成串,一件一件地办。”
艾慈桃挑眉儿,道:“你说,要怎么连成串,又怎么一件一件地办?”
劳克道:“第一件事,你得先告诉我,你准备如何安置白小娟?”
艾慈抓耳挠腮说不上来。
却又听劳克道:“你不是常说有个大包袱压得你透不过气来吗?上百口的人要人养?何不把她送去一起养?”
艾慧道:“我是有这种打算,可是,我又觉得应该送她回艾家集去,她家还有房子。”
劳克点点头道:“好!你马上送她回艾家集,正好你也回家乡,看一看你久别的故乡。”
他们望望岸上——
小三还在同小娟低诉着什么。艾慈点了点自己的鼻子,说道:“只等去过家乡,我把小娟安置好,回来看你的决定,咱们再进行。”
劳克笑道:“好!就这么说定了,不过,还有一桩事情,我老人家琢磨再三,觉得应该在咱们离开此地之前,先办好。”
艾慈道:“什么事,说说看。”
劳克道:“探一探飞龙堡。”
艾慈一怔,道:“怎么又要去探飞龙堡,不是说等去了汴粱之后,再去探飞龙堡的吗?”
劳克道:“你小子怎么不用大脑去想,如果咱们先知道那对龙珠不在飞龙堡,何不由汴梁直西去长安,为什么再绕道来到赤阻城?”
艾慈歪着头道:“话是不错。万一在飞龙堡出了漏,那可怎么办?”
劳克道:“你小子就是怕出漏洞,你以为我老头不想活了,活得不耐烦了,是吧!”
他顿了一下,又道:“进入飞龙堡那是我的事,我们老规矩,你管断后,其他的你就别管了。”
艾慈想了想,道:“我看算了吧,干脆由我来,你先陪着小娟上路,好歹去过一趟飞龙堡,比他们发现你,在情理上也好应付。”
劳克一愣,道:“这么说,我老人家那些玩意,你小子也偷学了?”
艾慈一笑,道:“什么叫偷学,这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就看也看多了,又何用学呢?”
这二位堪称风云怪侠,就在戏谑中便把事情决定下来了。
艾慈所以要自己一探飞龙堡,当然是因为劳克的伤还未痊愈,年纪又那么一大把,而自己前往,就算失手,飞龙堡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劳克闻得艾慈如此说,立即笑道:“好,你小子能说出这番话,我老人家也认了,只要有一天你不来个反噬一口,榆学一些也无妨,不过我可要告诉你,不定什么时候,我会对你做个测验,考试考试你够不够资格成为我辈‘偷’字号人物。”
哈哈一笑,艾慈道:“劳大叔只管来考验,小子我早巳养之有素,静等你老指点几点窍门了。”
艾慈笑了笑又道:“算啦!算啦!我去办正事,赶着先买三匹马,你老喜欢什么颜色的?”
劳克高兴地道:“什么颜色都一样,只要四双蹄子动得快。”
艾慈哈哈笑,道:“那好办,我走了。”
他跃上岸,只见小三和白小娟迎了上来。
小三道:“艾慈兄弟要走了?”他面上露出无限感激之色。
白小娟也欲落泪,她也有着激动。
“我上成里去买马,天黑我便同你师父送小娟回艾家集去。”
小三猛一怔,道:“这么快?”他还真舍不得。
艾慈却走近小娟,道:“小娟,我送你回家乡,以后的事我会为你安排的,你看怎样?”
白小娟有点想哭。但,她强忍住了泪水,道:“我听你的,你说怎么都好。”
艾慧笑得不自然地道:“这就好,你们二人好好聚一聚,今夜上路。”
小三急急又道:“为什么要夜里走,何不明日再动身?”
艾慈道:“等你本事学会了,你就会明白,为什么有时候夜里办事会比白天方便。”
其实黑夜和白天对于某种人而言,是不会有什么分别的。
尤其是对于江湖的哥儿们,他们宁可晨昏颠倒,黑白翻身。这一天白小娟最高兴。因为白小娟再也想不到自己真会遇上亲人,而且自己又将回转家乡。所谓亲不亲故乡人,何况她相信艾慈一定会对她有所妥当的安排。白小娟真的太高兴了。她笑,而且笑起来仍是那么的好看,就算她失去了一只眼,但是,还是不失她那份娇美的模样。
白小三更是高兴了。
只有劳克,这一天他实在懒得多开口。因为,他没有高兴的理由!人家要回故乡,关他屁事。
然而他老人家也真会把握时间,一有机会就闭上眼。
因为干上他这—行,要养成休息时放松全身肌肉尽情休息,干活的时候一定要脑筋清醒遇事认真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