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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逍一行人匆忙地返回古剑山庄,当众人见到古明月口吐鲜血、面如死灰地昏厥在段逍怀中时,更是大惊失色,整个山庄上上下下全陷入空前混乱中。
不多时,古明月已被安放于床上,双唇已全无血色,印堂上更隐隐泛着淡淡的黑影,样子甚是骇人。药儿神色严肃,屏气凝神地为她诊脉,清澈的双眸因此显得深邃,只见她迟迟不语,旁人虽是心急如焚,却也不敢惊扰她半分。
唐琛琛在一旁早已哭成了泪人儿,眼见古明月伤重至此,她一方面忧心忡忡;一方面却也担心古青云是否全身而退,一张小脸哭得梨花带泪,让古青云看得心疼万分,连忙又哄又劝地安抚着她,保证自己确实无伤在身,唐琛琛这才放宽了心。
一旁紧抿着薄唇的段逍,却是百感交集;任谁也料不到堂堂峨嵋派的掌门,竟会如此大失风度,为夺“莫邪”甚至不顾比武之约出手伤人,此事一旦传出,非但净思师太的颜面无存,只怕就连峨嵋派再也无立足之地。想不到,区区一把“莫邪”竟能让人性丑恶至此。段逍心中霎时蒙上一团黑雾。是他觉醒得太晚,师父的前车之鉴;药儿的殷殷相劝,却都无法让他看透,一心想仗义行侠、铲除邪魔、匡正人心,然而他却看不清、想不明白,在这道德沦丧的武林之中,若不独善其身便是同流合污,凭他一己之力却想力挽狂澜,无异是螳臂挡车,有时,固然是时事造英雄,但一人成名万骨枯,英雄要踩着败者的枯骨向上爬,英雄也要丢弃所有人性的七情六欲,方成大器,只是,段逍做不到,起码,他放不下药儿。
“药儿,明月究竟怎么样了?”古青云捺不住冗长的等待,终于还是脱口而出。
药儿放下古明月的手腕,又沉默了会,才抬起了头,对上古青云焦急的目光,缓缓地说道:“幸而净思师大这一掌,在最后略收攻势,才未伤及要害,暂时性命无虑,只是这一掌已打断了明月姑娘的经脉,如今她武力尽废,脉络俱断。”
此话一出,段逍和古青云立即脸色大变,久久无法出声相询,唐琛琛未曾习武,又不谙医术,对药儿话中的严重性一无所知,然而见两人神色大异,立即问道:“这是什么意思?明月到底会怎么样?”
药儿转头望向尚在昏迷中的古明月,想起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她是感激古明月的,若不是古明月舍身相救,只怕此刻躺在床上的便是段逍了,只是,她真的恨不得当时飞身窜出为段逍挡下那一掌的是自己,因为她知道,从古明月舍身相护的那一刻起,一切都不一样了,她甚至感觉到自己将会永远地失去段逍。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道:“习武之人一旦武功尽废,就有如正常人被断了手脚般,一切行为,都必须重新学习,何况,明月姑娘如今还伤了脉络,一时间只怕饮食起居都需要人随侍一旁,就算是悉心照料,只怕也要一年半载才能稍有起色,只是--她习武多年,如今累积的心血一夕成空,我担心明月姑娘承受不起这样的打击。”
药儿的叹息淡淡地回荡在空气之中,一番言语却无比沉重地压在众人的心头,古青云不敢置信的摇着头,颤声道:“明月明月她一向心高气傲,她怎么受得了呢?药儿姑娘,难道连你也没有办法了吗?”
“净思师太的掌气早已冲破她各个穴门,就算是华陀再世,也无法让明月姑娘回复武功,至于被震断的经脉”
“如何?有办法救治吗?”古青云连忙追问。
只见药儿状似深思,凝神默言了许久,才像下了个重大决定似的,猛一抬头,说道:“古庄主尽管放心,药儿拿项上人头向您担保,就算倾毕生绝学,也要治好明月姑娘。”
古青云望着药儿坚毅的眼神,却能看出她的心中其实有着万般滋味,只是不足为外人道而已。如今局势发展至此,她和段逍两人自然责无旁贷,以段逍的性格而言,断无可能在此时离开,倘若古明月当真经络俱断,成了个废人,只怕
思及此处,古青云似乎也了解到药儿何以誓言医好古明月,但不论她所为为何,一旦有了药儿的保证,他当下也宽心不少,毕竟放眼当今世上,在医术上可与药儿匹敌的,只怕无人可胜任。
正当众人相对无语时,一直处在昏迷状态中的古明月,却悠悠醒来。她先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呻吟,众人闻声,立即将目光全转移至她身上。只见古明月的双眼半睁半闭,仿佛连这轻易的动作也显得吃力无比,她努力地想发出声音,却有些力不从心,许久,微弱的嗓音才缓慢的自她嘴中说出:“这这是哪里?”
“明月,你怎么样?我是大哥啊?,你看清楚些,这是在你房中,我们回到山庄内。”
“山庄?”古明月似乎有些意识混乱,凌乱的片段充塞在她脑海之中,却无法正确地组织出,她只感觉到痛,一股锥心刺骨的疼痛迅速地在她体内蔓延,真气更一点一滴的逐渐消退,她可以感觉到体内细微的变化,但这样的认知,却令她感到惶恐。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记得前一刻她还在十里坡上,比武才结束,一回头,她却见到净思师太飞身一纵,挟带凌厉的杀气,眼见就要一掌劈向段逍,当时,她连想都没想,一个箭步便扑向段逍,挡下了那一掌。
对了!段大哥!
“段大哥,段大哥,你在哪儿?你没事吧!?”一想到段逍,古明月甚至顾不得身上的伤,挣扎着要起身,口中还不停问着段逍的安危,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古明月就是使不上力,甚至连撑起身子也做不到。
段逍见古明月这副模样,立即握住她无力的手掌,霎时让古明月安心不少。
“我在这里,我没事。”段逍半搂着古明月,却无法习惯她身上的香味,刹那间,他想起药儿身上独特的清香,虽不浓烈,却已为他生活中的一部分,再也无法替代的熟悉。段逍一回神,望向眼前的药儿,只见她别开了脸,倾泻而下的发丝挡去了她的神情,段逍怎么也猜不透她的心思。
“段大哥。”古明月一唤,唤回了段逍的心思。“你真的没事,真的没事吗?”
段逍望向古明月恳切的脸庞,看着她溢于言表的关心,更想起她奋不顾身的舍命相救,一时间,也不禁放柔了语调,轻声说道:“我没事,明月姑娘,你好好休息,别担心我。”
一听段逍这么说,古明月这才停止追问,心中一颗大石也落了地,她嫣然一笑,脸颊绽放的光彩温婉动人,弯成月牙状的眼眸也显得柔情似水。口中则柔声说道:“太好了,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古青云见此情景,忍不住心痛地将脸别开,不忍再看下去。身为古明月唯一的大哥,他是失职了吧!?就连古明月何时将感情全放在段逍身上,爱得这么深,这么义无反顾,他都丝毫没有察觉,他真的忽略了她,忽略了古明月身为一个女人需要被爱的感受。
此时,倚在段逍怀中的古明月,却感受到一丝的不对劲。虽然她中了净思师太一掌,伤势自然不轻,但也不至于虚弱到连拾手的力气都没有吧!?古明月心中暗自怀疑,又悄悄运了几次气,却发现体内全无真气运转。这一发现让古明月大吃一惊,她立即开口道:“大哥,我我没事吧!?我怎么觉得全身都无力,而且连运气也感受不到,大哥,你告诉我,我到底怎么了?”
古青云霎时无言以对,只是与唐琛琛互望了一眼,这一望,唐琛琛的泪水又如断了线的珍珠般,滚滚落下,无声的泪珠滑落脸庞,更加引起古明月的不安。
“怎么了?为什么要哭呢?”古明月转而向段逍问道:“段大哥,你告诉我,我到底怎么了?为什么大嫂要哭呢?你,你说啊?!大哥、大嫂,你们不要不说话,告诉我啊?!我要知道我到底怎么了,说啊?”
“我来说吧!。”药儿平静的声音倏地打断古明月急切的问话,也使得众人错愕的望向她,只见药儿闪着一双清灵的星眸,朱唇抿成了锐利的一道直线,脸上沉静的表情令人无法捉摸她的心思。
药儿慎重地望向古明月,清晰地说道:“净思师太的掌力远超乎你的想象,况且她用尽了气力,欲置师兄于死地,你能保住一条命,已属不易。只是这一掌已震断了你的奇经八脉,如今,你武功尽失且四肢瘫软,全肇因于此。”
古明月一字一句全听进了耳中,却怎么也无法组织起来。怎么可能?这又是什么意思?经脉俱断?那不等于成了个废人,那不等于告诉她!她这辈子完了,将来她连最基本的生活要素都必须靠他人照料,将来她要一辈子躺在床上,不能动、不能走。
“不,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古明月倏地像疯了似的惊叫,脸上的表情满布着恐惧、惊慌,她放声大哭、大叫,努力想挥动手,却怎么也力不从心,排山倒海而来的打击,让她乱了分寸,只能无助地摇着头,倒在段逍怀中,几近崩溃。
“明月,你冷静点!你听药儿把话说完,你先别急,先冷静下来。”古青云拉着古明月柔若无骨的手,心痛不已的安抚着几近歇斯底里的古明月。
“冷静?我要怎么冷静?大哥,我这辈子就这么毁了,我什么都没有了!”古明月似笑非笑,欲哭无泪的表情令在场人士莫不恻然。
“不会的。”药儿轻柔的声音悄悄响起,她顺势坐在床沿,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古明月,坚定、深邃、却多了些悲伤。“不会的,明月姑娘,你相信我,不管要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一定要治好你,我不会让你成为一个废人,更不会让你失去曾经拥有的一切,你不会有事的,相信我,我会让你好起来的。”
“相信你?我凭什么要相信--”
“明月姑娘!”未曾出言的段逍,此时却打断了古明月悲愤交加的指责。他望向怀中的古明月,语气不禁放柔了些,说道:“你放心,药儿一定能治好你的。她钻研药理多年,从没碰上能让她束手无策的难题,这点我是再清楚不过了。药儿既然说得出口,她就一定做得到,你相信我。”
“是啊?!明月,你相信药儿吧!。就连我这种鬼门关都进了一半的人,药儿也能起死回生,何况你负伤未久,复原的机会自然大增,你千万要对药儿有信心,她一定能治好你的。”唐琛琛也连忙为段逍帮腔。
“真的吗?”古明月有些迷惘,一时之间,她实在承受不了这么大的打击,她什么主意都没有了,只能急切地寻找保证,而段逍仿佛就是她唯一愿意信赖、依靠的人。“段大哥,真的吗?我真的能复原,真的还能像个正常人一般的生活吗?段大哥,你不要骗我,我只相信你说的,你告诉我,我我好得起来吗?”
段逍无言的点了点头,他信任药儿,无论在什么情况下,他都不会对药儿所说的话存有半点疑心。
眼见段逍对自己做出了保证,古明月顾不得有这么多人在场,紧紧搂住段逍,虽然胸口的掌伤令她连说话都感觉疼痛,但此刻,她却感觉这是她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候。
古明月贴着段逍的胸口,喃喃说着:“段大哥,你不要走,不要离开我,我我什么都可以不要,什么都可以放弃,只要你愿意留下来,段大哥,我不后悔为你挡了这一掌,因为我是心甘情愿的,只要你没事,我怎么样都无所谓,真的,只要你没事段大哥,留下来好不好,不要在这个时候离开我,不要让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好不好,好不好?”
古明月的话,尖锐地划破了所有伪装的宁静,让段逍这些时日以来,曾经努力维持的疏远冷淡,此时都在古明月几近表白心意的一番言词中成为尘封的往事,但她爱他啊?!甚至用所有的一切,像飞蛾扑火似的,明知终将毁灭,却仍毫不保留的用生命爱他,她没有错,没有人能说她错的。
“我不会走的,我会留下来。”药儿在哪里,我就在哪里。这句话,段逍不该也无法说出口。
药儿闭上了双眼,听见段逍有些生硬的承诺,像把锋利的刀刃般,无情地划破心口。她应该是早就有了心理准备的,段逍必须留下来,必须照顾她,必须暂时或许更久的舍不自己,但为什么?仍感觉自己的心正寸寸剥离碎裂,随着这样刻骨铭心的痛楚,逐渐在无力挽回的绝望中一分分地死去。
睁开眼,却不偏不倚地对上段逍的眼神,同样无奈,同样悲哀,也同样无能为力。
转眼间,半个月过去了,然而,对所有笼罩在这场无形风暴中的人而言,却仿佛经历了一场漫无止境的争战。
药儿信守着承诺,倾全力医治古明月的伤势;半个月来,她不眠不休地埋首于药典之中,亲自调配、煎煮,每一道手续都不假他人之手,只唯恐再出任何差错,在她制药的过程中,包括段逍等均被拒于门外,过程极其神秘,众人虽百思不得其解,但见药儿已为此事心神耗竭、日渐消瘦,遂也不忍追问。
就在这样诡异的情况下,古明月的伤势竟奇迹似的好转;在药儿的嘱咐下,她除了每日按时服药之外,更由段逍逐日灌输真气,初时,由于经脉碎裂,加上内伤甚重,每当真气在体内流通舒络之际,总令古明月有如万针钻心般的痛楚,但时日一久,配合药效的发挥,不适之感竟日渐减轻,如今,古明月虽仍带伤卧床,但手脚已称能使力,这样长足的进步,令古青云夫妇更是喜不自胜。
这日,一如往常,段逍在古明月服下汤药后为她调息体内真气,约莫半刻钟,古明日身上已有热气散出,段逍立即收回掌势,略作歇息后兀自走向窗边。
古明月倾坐于床沿,由负责服侍她的婢女拭去颊边的汗水,稍整仪容,随后便示意将婢女遗走,房中独留自己与段逍两人,然而,面对半个月来未曾展露过笑颜的段逍,她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古明月望着日日皆会来探望她的段逍眼神正淡淡地凝视着窗外,俊逸的脸孔仍是如此令她迷恋,同样的眉眼,同样的轮廓,为什么她却感觉不到初见他时那股爽朗、豪迈之气,英挺的眉宇中,为什么又总露出落寞?她不懂,为什么自己的付出竟得不到响应,为什么他看她的眼神里,总是映着药儿的身影?
“段大哥。”古明月呐呐地开了口,脸上佯装的笑容仍是明艳动人。她不认输,她不相信自己连竟争的可能都没有,如果爱一个人要这么辛苦,她绝不后悔。
段逍听见古明月的叫唤,缓缓地回过头来,俊朗的面貌已不复当初,他有些憔悴,有些颓丧,发鬓下的青碴使他显得有些黯然。半个月了,整整半个月的时间,他与药儿竟形同陌路,她刻意地闪躲他,所有可能碰面的场合都努力避免,唯一能见面的时候,仅有在药儿为古明月送来汤药之际,然而碍于古明月在场,两人连交谈的机会都没有,更遑论要解释些什么。
才半个月哪!他的心境却彷如霎时衰老了十几年一般。他的性格一向平稳、内敛,素来没有什么大悲大喜的情绪,就算是有,他也不过让它静静地在心底流淌、发酵,从不形于表相,是性格使然,但也习惯了如此。这么多年来,他仅有的喜怒哀乐都源自于药儿,有时听着她娇俏甜腻的嗓音,便恍然失了神,他是着了魔,打从他们相遇的那一刻起,他就为了这样一个女子着了魔,所有的一切,只要是为她,他绝不悔。
只是,他该如何面对另一个和自己同样深情的女人?
“段大哥,你怎么了?怎么净望着窗外发愣呢?你没事吧!?”强挤出口的问话,就连古明月自己也问得心虚。
“我没事。”简短的回答,段逍在回神的那一瞬间,便已收拾起外露的情绪,一贯的淡然,重新回到他俊朗的外表上。“明月姑娘,你好好休息,如果没事的话,段逍先行告退了。”
“呃段大哥,”甫听段逍这么说,古明月立即急切地开了口,却又有些羞赧。“我我是想说,这半个月来,都是你在照顾我,甚至还让你为我损失不少真气,我心里真的很过意下去。”
“这是段逍应该做的,明月姑娘不必客气。至于你的伤势之所以能复原得如此迅速,全是药儿的功劳。”
不经意的,药儿瘦削的身影再度跃人段逍脑中。她瘦了许多,纤细的身躯似乎风一吹就倒,是因为日以继夜的炼药吧!?段逍心想,这几天,药儿走路的模样一拐一拐的,似乎是腿伤复发,她一向不会照顾自己,事事都依赖着他,只怕她忍着伤不说。
“段大哥。”古明月试探地唤了唤失神的段逍,知道他又挂念着药儿。“我知道全靠药儿妙手回春,我才不至于变成一个终生下不了床的废人,对了,我一直觉得奇怪,药儿每晚端给我服下的汤药,说是叫做‘雪里红’的,大哥问遍了各处名医、药坊,从没有人听过这个名字,更别说知道它的疗效了,段大哥,你可知道,药儿是从何处得到此药的?”
段逍拧起了眉,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他与药儿自幼长居于九寨谷,一向深居简出,偶尔药儿开口要些什么草药,也都是由他下山相寻,再不,便是由卓不凡生前炼制而成,他虽不谙药理,但多年来耳濡目染,对草药倒也识得不少,但‘雪里红’一味他却一无所知。再者,药儿反常的神秘态度也令人心生疑窦,每到傍晚,药儿便将自己一个人关在房中,约莫一个时辰之后,才将汤药端至古明月房中,这其间,谁也不知道她在房中做些什么,这一切的一切,实在无法令段逍心安,思及此,段逍的眉头又更紧了些。
“药儿自有她自己的主意,我一向不多问的。”随意应答了句话,段逍却抹不去心中的疑虑,也许,他不应该只是沉默以对,面对药儿刻意的避不见面,他们三人之间的关系只怕更会剪不断理还乱,他悉心照料古明月只是基于道义责任,倘若因此而使两人之间原先单纯的关系徒生变量,那自然就非他所愿了。段逍心想,无论如何,该是说明白的时候了。
“明月姑娘,这半个月来,你的伤势已渐有起色,想来不出十天,即可痊愈,到时,段逍也不便再留在庄内,我想”
“你要离开古剑山庄?”
古明月倏地截断段逍的话,原先含羞带怯的脸庞蒙上不敢置信的神色,盯着段逍的眼神,有些受伤,有些错愕,然而最令人不忍的是她的毁殷切切。
段逍凝眸看她,对上古明月那一双溢满柔情的眼眸,心中没有半丝动摇,只怕她愈陷愈深,难以自拔,至于对他的一片真情,他却是不能、也不愿接受。
“是,我会离开,带着药儿,也许还是回到九寨谷,还是继续我们从前的日子。”
“为什么?段大哥,”古明月颤声问道,盈眶的泪水几乎决堤。“为什么呢?古剑山庄的生活不好吗?为什么非得去过那种与世隔绝、深居简出的日子?”
段逍静默了会,他一向不擅言辞,想要解释些什么却有些力不从心。“这里的生活很好,只是不适合我们,对我及药儿来说,已经习惯了只有两个人的生活。”
“习惯?”古明月的声音蓦地显得尖锐,一只手紧抓着床边的雕柱,难掩心中的激动。“没错,那只是习惯,只是日积月累的习惯罢了,那可以改变,可以重新来过的,段大哥,你是真的不明白吗?你只是习惯了有药儿的生活,所以才觉得她重要,才将她看作是一生一世想在一起的人,但那只是习惯啊?!只要你试着改变,试着去适应,也许你就会发现,她并不是那么的与众不同,不是那么值得你放弃一切的,愿意用全心全意响应你的更不只药儿一个人,你知道吗?”
她真的想问,真的有太多的不平堆积在心头,只是慢了相遇的时刻,只是相处的日子太短,难道就能否定她所付出的一切吗?她深爱段逍绝不亚于药儿,难道只因为“习惯”两字,她就必须承受这样的苦楚?
“明月姑娘,你说得没错,习惯可以改变,可以重来,但真实的情感却只有一份,一旦付出了,就再也收不回来。我习惯了与药儿的生活,无关乎其它因素,因为她是药儿,她有那样的性格、那样的脾气,只因为她是独一无二的,而我只是幸运,免去了在人世间寻寻觅觅的过程便能与她相遇,我们一直都是属于彼此的,无所谓响应不响应,爱上她是我这辈子的宿命,而我甘之如饴。”
段逍的嗓音平淡而坚定,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只因对药儿的情感在年少的岁月便挣扎过数千次,而厘清后的思绪只是让他更了解,这样的一份情感能强烈到什么样的地步。这些年来的历练让段逍日渐沉稳内敛,然而懂得隐藏太过狂烈的情感,不代表他愿意轻易放手,他等了这么多年,等着药儿长大,等着她自己去摸索、厘清,而今,他盼到了他所想要的一切,怎能放手?哪怕要负尽天下人,他也只求无愧己心。
“你爱她?”古明月摇头,止不住的泪水扑簌簌的往下掉,脑中空洞洞的,尽是段逍的一字一句。为什么要让她知道?为什么要让她承受这样的事实?“你爱她就因为你爱她,所以,就把其它人的真心全部抹煞?所以,就可以对别人的付出视而不见,段大哥,我是真的”
“明月姑娘。”
段逍蓦地喝止住她,空气倏地冷凝于纠结的气氛中,只有古明月的泪像永无止尽似的漫流着。
段逍在心中叹了口气,他是不忍,不忍古明月将心中的情愫彻底表白,不忍她一片痴情却落得万般皆空;他既受不起她情深义重的付出,便只能选择绝情,多余的迟疑、犹豫,只会使她愈陷愈深,但那并不表示他能轻慢古明月的一片真心,他知道那需要多大的勇气与真情,只是,他知道自己受不起,知道自己已经无力再去爱另一个女人,而他唯一能做的,只是将伤害减到最低,只是让古明月保有最后仅有的尊严。
“明月姑娘,”段逍放低了嗓音,看她的眼神却依旧毅然坦荡。“段逍不值得你这么做,不值得的。”
“值不值得必须让我自己来决定,不是吗?”
古明月扬眉说道,听来却令人感觉悲哀、苍凉。她缓缓地吸了口气,用手背颤抖的抹去泪痕,一抬头,方才情绪失控的古明月倏地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绝不认输的古明月。她告诉自己,这样的结果,早就可以预知的,而她仍然义无反顾的陷下去了,她仍然选择爱上他,因为她知道,自己和段逍一样,一生只能爱一次,所以他们都拿生命去爱,不论有多苦,要受多少伤害,这样的爱收不回来了。
“你说过要照顾我的,你承诺过会陪在我身边的,段大哥,你不是个言而无信的人,我相信你不会背弃你的承诺,至少,在我伤愈之前,你不会离开古剑山庄的,不是吗?”古明月静静的说着,平静的模样与方才判若两人,话里似乎仍是毫无放弃之意。
“是的,在你伤愈之前,我不会离开,但是”
“够了,这就够了。”古明月不让他把话说完,只是喃喃的念着些什么,而后疲倦的闭上了眼,又睁开来,无意识的挥了挥手,带着虚弱的声音说道:“段大哥,我很累了,想休息一下,你先出去吧!。”
段逍无言,默默的望着她,表情仍是令人无法捉摸的冷然,望了许久,见古明月只是自顾自的失神冥想,只有微微叹了口气,往房门走去。
在带上门之前,段逍又望了古明月一眼,苍白的绝艳,执着而坚定,她是这样一个女子,任世上哪一个男子都无法不动情,她绝不需要爱得这般辛苦、这般狼狈,而她却爱上了他,一个已经交了心的男人。
爱情哪,它究竟是上苍的恩赐,抑或是魔鬼的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