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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的黄昏里,日间的余温不减。燕府的各房中更是热闹一片。
燕朗和燕展差事已定,文书也已下达。燕朗房中只有两个妾室,如今都各顾各的倒算是此时最安静的地界儿。
燕展房里忙的除了进京这件事,还另有一件有人欢喜有人忧的事芙西厢里的洪钏儿姨娘日前很给力的生了个大胖小子。
现今那边正一片喜乐,相反的三奶奶霍小环这正一片愁云惨淡。
红霞连连给霍小环斟了三杯祛火的荷叶凉茶,看着她家主子肿着个腮帮子眼睛冒火,赶紧求救似的看着一旁的简妈妈。
简妈妈将外间侯着的丫鬟婆子都打发出去,又闭了门,才上前取了红霞手里的荷叶纹银壶,道:“三爷往后也是京官了,听说那里人多嘴杂的,文官们最重官声了。”
霍小环皱皱眉:“妈妈想说什么?当初你劝我暂且忍忍,怕三房里有个什么惹老爷子对三爷不满。我听了你的,如今可倒好,真被你说中了那小贱货果然生了个儿子出来!我怀欣姐儿那会子怎么没见你说的准?!你看三爷这两天高兴的,恨不能把天上的月亮摘下来给她揣怀里!”
简妈妈额上掉下几条黑线,这是我说的准么?我说的那会儿孩子已经在人家肚子里了,难不成本来是个女娃,被我一说突然变成了儿子?
简妈妈过去给她换了杯提神醒脑的薄荷凉茶,悠悠的说:“
老奴是想说那边也就这几天的乐呵劲儿了。虽然生的是个哥儿,以她的出身,三爷还能叫她自己养着不成?过阵子入了京,三爷自要博个好名,这内宅自然不能乱了。往后她再得宠样样也都得按照规矩来,以前不好说,往后有这哥儿在奶奶手里捏着,她不得处处陪着小心。
孩子生下来不是本事,养的大、养成才这方叫本事。我的奶奶啊,日子还长,您可有的合计呢!”
“妈妈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可我就看不得她那副小人得志的猖狂样!果然是低等丫头出身,心小眼浅的,不过生个儿子而已倒值当美成那样!”霍小环敲着茶杯一脸不愤。
其实霍小环心里也自知道简妈妈说的在理,只是这钏儿本就是使了手段凑过来的,自打她进了门,燕展便偏宠着,又因她有孕在身,安也不叫按日子请。正打算施点手段的时候恰赶上燕老爷回府,不得不忍耐着。如今让她平平安安生了个儿子出来,霍小环心里这口气委实憋得火大。
简妈妈也不急,只等她稍稍静下来些,才续道:“她张狂些有什么不好,人一张狂才容易出错啊。”
霍小环定了定听简妈妈往下说:“不过眼下三爷心往那边偏着,奶奶若一派不容人的样子反给了洪姨娘机会。她定会趁机在三爷枕头边儿吹风,说奶奶多容不下她,次数多了,难保三爷不往心里去。那会儿若是洪姨娘再说担心奶奶容不下孩子,那....”
霍小环心里一骇,攥着银盏的手紧了紧,仰头又是一杯入口。
良久,她磨磨后槽牙:“红霞,去挑几样上好的补品来,咱们去芙西厢看看洪姨娘。”
慕云斋。
六奶奶宋媛也正提着一颗心。自打太阳一下山,她就让大丫头银屏站在院门口看她家六爷回来了没。待燕希一进门宋媛便屏退了所有的丫鬟婆子,她伺候燕希净了手,亲自盛了碗冬瓜江瑶柱煲的老鸭汤递过去,轻着声问:
“父亲...怎么说?”
燕希喝了口汤,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没答话。
宋媛又续问:“父亲可是有意让我们留守通州,让七弟入京?”
燕希低头继续喝着汤还是没吭声。宋媛往外看了两眼再接再厉的低声道:“爷可要找父亲说一说?爷与七弟可都是父亲的儿子,应是要一碗水端平的。虽说...虽说...”
她虽说了半天终是没敢把“嫡庶有别”四个字说出来,只愤愤的接口道:“可向来也有长幼有序之说,此次京中的差事理应先安排六爷这个当哥哥的才是。”
燕希皱皱眉终于忍不住,将碗重重往桌上一放,沉声道:“妇人之见!”
宋媛张张嘴低低挤出一句:“我本来就是妇人嘛。”
燕希刚要给她分析两句,忽而想到什么腾地站起身黑着脸问道:“这话你可在请安时跟母亲稍露过口风?”
宋媛看燕希脸色阴沉异常,一吓之下忙摆手道:“没有没有,我还没那么糊涂。这等话儿我当然是只能与夫君你说的。”
燕希脸色稍缓,连连瞪了宋媛好几眼在桌边来回踱步,继而语气凝重的道:
“以后此等话都给我烂在肚子里!面上更是一丝一毫也不可在人前显露。父亲最重我们兄弟间的和睦,你这话若是让人听去,不知要惹出多少麻烦!”
宋媛本是一腔热热的鸡血,当头被浇了一盆炉灰下来,委屈半晌乖乖坐那对手指去了。
.....
七房里操心的虽和宋媛不是同一件事,但却与宋媛所说的一句话有着莫大关系长幼有序。
沈芳菲这段日子过得有些郁闷,根源于白锦这一胎比她早了一个多月,若真是个儿子以后便是七房里的长子,尽管是庶出,日后也定少不了麻烦。
而她派到素锦轩的丫头迟迟没有动静不说,竟在前几日燕小七去看望白锦时“恰巧”被发现偷了主子的首饰,并意图对燕小七那啥那啥。结果让百喜抓了个正着――人赃俱获。白锦被气得不轻,燕小七一心疼,叫人把那丫头狠打了一顿然后赶出了燕府。沈芳菲听了后一猛劲连摔了两只斗彩茶盏,直气得肚子痛。
其次不爽的是她如今有孕在身,不能服侍她家七爷,自然便宜了楚宁和叶蓁蓁那两个货。
咳咳,尽管这种便宜楚宁并不怎么愿意占,但叶姨娘还是很高兴的。
现今叶蓁蓁同学改变了风格,改走楚楚可怜的路线。衣饰大多已素色为主,话也少了,一见燕小七就是水濛濛的一双眼,一副“落红乱逐东流水,一点芳心为君死”的表情,直教人心生怜惜呐怜惜。
如此相较之下入京的事倒是沈芳菲最不担心的了,反正她相信燕夫人不会亏待了自己的亲儿子的。
做奶奶的心里不痛快,受罪的当然是那些看人脸色的妾室了。
此刻楚宁正抱了一本三字经起身准备到芳华阁请安。这是沈芳菲近来的新“爱好”――日里请过安后便有她和叶蓁蓁轮流着念,美其名曰养胎静心。
楚宁仰天长叹:沈同学你的胎教比国外早了几千年哇。
一开始是让两个人念《诗经》,叶蓁蓁字认得不全,楚宁有心藏拙,因此在听了三天的“关关雌鸟,在可之川”之后沈芳菲果断的给她俩换了本比较简单的三字经来读。不过...效果依旧差强人意。
当然除了念这些,很多时候我们的七奶奶会很疲累。这时罗衣变会适时端来一盅银耳竹笙汤,伺候她家主子喝下,然后罗衣妹纸理所应当的腾不出手来,所以,类似给她家奶奶捶腿捏脚的光荣工作便落在了恰在一旁的楚宁和叶蓁蓁身上。
如此这般的近一个月下来,楚宁直觉自己手下功夫见长。
“青歌姐姐,把雨具备着吧。这天儿沉的要滴水似的,怕一会儿有场急雨呢。”寒丫见楚宁要出门,忙递了把油纸伞过来。
“就你这丫头细心,倒显得我们多不顶事儿似的”青歌一边笑一边拿了把绘有桃花枝的油纸伞出来,“我早已经备下了。”
楚宁拍拍寒丫的头:“寒丫,我想喝冰镇的绿豆汤哎,你给我备着吧,我回来喝。”
寒丫嘴一撇:“绿豆汤可以,冰镇的可不行。那些冰块留着放在小姐屋子里降暑气呢。”
...楚宁眉毛一挑,作势要去掐寒丫的脸,青歌忙道:“小姐快走吧,耽误了时辰可不好。”随即又低低在楚宁耳边补充了一句:“如今奶奶可金贵着,禁不起一点不遂心,咱们可别这会子叫她抓出一丁点不是。”
楚宁暗暗叹了口气,抬脚快步出了梧桐院。叶蓁蓁几乎同时到了芳华阁,二人对看一眼,手中俱傻傻拿着一本三字经。
进了屋,沈芳菲正一手由罗衣扶着一手撑在腰后慢慢散着歩。
楚宁与叶蓁蓁见了礼稍站了片刻白锦也进了门。白锦的身子略略发福,肚子看起来被沈芳菲的大一些,也没用百喜搀着,脚下倒灵便的很。她恭敬而稍显笨拙的给沈芳菲福了个身:“妾身请奶奶安。”
沈芳菲撇着八字步慢慢走到炕边坐好,用帕子细细拭了拭额际的薄汗,柔柔道:“妹妹快起来,你身子不便就免了吧。”
说罢瞪了旁边罗衣一眼:“白姨娘五六个月的身子了,见她行礼你也不说赶紧去扶一把,怎的这点眼力见儿都没有!”
“是奴婢疏忽了”罗衣说着忙去扶白锦。
白锦一笑,嘴中说道:“谢奶奶体谅。”身子便就着罗衣的搀扶起来,可不知是蹲久了腿麻还是怀着孕身子太重,一起之下腿一软,竟朝着罗衣斜斜倒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