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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芒种,万里睛空,日子还是热。
罗母客厅、卧房来回跑了三次,担心地偷探坐在书桌前一上午,一动也不动像是已经生了根的罗沙。
“罗沙,”罗母终于开口:“天气这么热,你这样成天闷在家里念书,小心闷坏了身子。”
“不会热。冷气开着呢!”罗沙头也不回。
“可是──”罗母急着找理由。“你这样坐了一早上,动也不动,对身体不好吧!”
“没关系。”
“好不好?”罗母走向前把罗沙正在念的书盖上。“陪我到街上买东西?百货公司又在举办周年庆促销折扣活动了!”
“不行!我没时间!”
“好啦!”罗母硬把罗沙拖离书桌。
到了百货公司,进不到二层楼,就遇到罗爸公司经理太太。她邀罗母和罗沙到顶楼咖啡店聊天小歇。
“罗沙?”罗母征询罗沙的意愿。
罗沙摇头表示没兴趣加入。“你去吧!我自己一个人四处逛逛看看。”
逛了大概十分钟,她觉得无聊想回家,在百货公司门前的广场遇见了祝艾波。
祝艾波和她母亲在一起。修饰过的脸容,得体的穿着,显得精神奕奕,更加动人美丽,很有朝气。
“朋友?”艾香问。“那你们好好聊聊吧!我公司还有事,先走了!”
罗沙觉得有点尴尬,僵立在那儿,久久吐不出话。
“念得怎么样了?”祝艾波先开口。
“还好。”罗沙低着头。踌躇了一会又说:“你真的要出国念书?”
祝艾波点头。“以我现在的心情,一走了之最好。”突然地笑了一笑,微倾着头看着罗沙。“他最近好吗?”
“他?谁?”罗沙一时不懂祝艾波的问话。
“真澄啊──”祝艾波些微吃惊,随及释怀地又笑了笑。“原来你还是什么都不知道,他还是没告诉你。”
“艾波,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祝艾波注视罗沙几秒钟,才轻轻说:
“我以为他都告诉你了。我和真澄之间根本没有什么,既不是情人,也不是男女朋友,完全是我自己一厢情愿,对他的不死心。”
“可是,你们──”
“那全是我自己在制造假象,他追逐的是你的身影。一开始他就拒绝我了。他尽量避免伤害到我的感情,又怕伤害到我的自尊,这是他的温柔;我就利用他的温柔,让他不能丢下我不管。我以他的女朋友自居,他顾虑到我的自尊而不对外澄清解释。其实他可以跟你解释的,他却没有那样做”祝艾波说这些话时,有一些感伤;而罗沙更觉得黯然。“他顾全了我的自尊和骄傲,却让你误会了。”
祝艾波把头一晃,将头发甩荡到脑后。
“我对你有点阴险。”祝艾波微微垂着头。“可是我真的喜欢他,我不甘心──可是他眼里只有你。他一直不忍心伤害我,我就一直缠着他,然而他看的还是你!
他把戒指给了你,我曾经问他把戒指给了谁,他回答我给了喜欢的人。我好羡慕你,又不禁充满着妒意,你得到了我得不到的。后来我父母离婚,他悲天悯人的心肠又发作,我就利用他这个弱点,要胁着他答应不再接近你。我主动地拥抱他、亲吻他,他却是那样地无动于衷。所以当我撞见他那样疼怜地拥着你,爱意那么浓,不禁更恨了,更不肯原谅你,不肯成全──我甚至以死威胁,不准他再和你见面。”
原来事情的真相是如此一回事,绕了一圈,三个人都受折磨。
祝艾波仰了头,原以为会有泪,却只是一声叹息。
“看到那幅画后,我也死心了!一开始,他最爱的就是你!”
“对不起!”罗沙忍不住哽咽。
“傻瓜!为什么要跟我道歉?我才是要请求你原谅。”祝艾波眼中凝了泪光,轻轻拥抱着罗沙。
“不!我根本就不怪你,更何况,哭泣的不只是我一个人,我们都那样流过伤心的泪!”
这时,两个衣着笔挺,看起来很“雅痞”的青年才俊走过来,个子比较高的那位开口说:
“小姐,很冒昧地打扰你们。我们注意你们一会了,不知是否有这个荣幸请你们喝杯咖啡?”
祝艾波和罗沙相视一笑,伸手搂住罗沙的肩膀回答说:
“谢谢!不过,我比较喜欢和这个女人一起喝咖啡。”
两个青年才俊一鼻子灰地走了。祝艾波和罗沙相顾又是大笑。
“会去找真澄吧?”笑声歇后,祝艾波平心问。
罗沙摇头。“我也不知道。”
祝艾波又叹了一口气,拥着罗沙,轻声地说:“对不起!”
罗沙摸摸祝艾波的头发,叮咛她:“到了国外要好好念书,好好谈恋爱;要记得写信回来;好好照顾自己。”
祝艾波靠着罗沙的肩膀哭了,她也陪着她流泪。她们是那样地度过青涩苦美的青春啊!
收音机轻轻传出来萨克斯风哀凉的旋律,罗沙正低吟着易安的“声声慢”午夜蓝调无端让心绪浮沈,她踱步到阳台,起来看星河。
夜很深了,夜色寂凉。天空很清,时见疏星渡河汉。
房里的电话突地响了起来,静夜乍听,猛然让罗沙一阵心悸。
她退入房里接了电话,招呼好几声,对方却迟迟不出声。她以为是有人在恶作剧开玩笑,正想挂断,话筒传来一声叹息。
声音很轻,但是她立刻知道是谁了。
她一下子就哭出来。深夜很静,她怕引起回音,不敢哭出声,泪水闷在喉咙里哽咽。
对方又轻轻叹了一声,话筒同时传出通话计时结束的哔响。
“你现在人在那里?”罗沙急忙地喊着。
线路死沈了一秒钟。像是等了一世纪那么久才又开口:
“在路口的公共电话亭里。”
“别走!我马上就过──”话还没说完,通话就断了。
罗沙急忙随便地披了一件外套,轻轻打开门,跑到路口。速水真澄站在电话亭外,靠着透明玻璃墙,看着地上,被街灯将身影拉得长长。
更深夜凉,露重天寒。罗沙轻步走到速水真澄身旁搂住他的胸膛。
速水真澄怕她着凉,将她裹覆在他的外衣里,开口想说话,她伸手轻轻遮住他的双唇。
这样突然让罗沙想起情人节那个夜晚,他伸手划过她嘴唇的那记忆片段──她抬起头,手指轻轻划过他的嘴唇。
“可以吗?”声音低柔得像诱惑。
速水真澄凝视她片刻,然后缓缓低下头
夜实在太深了,蛇红的两张脸,薄醉微醺。
“太晚了,夜又凉。来!我送你回去。”速水真澄担心罗沙受寒,催促着她回去。
“再让我多待一会!”罗沙不肯依他。
“别说傻话!”速水真澄捏捏她的鼻尖。“看看你!鼻子都冻红了。”他又亲了亲罗沙的脸颊,突然深情地念了一句诗:“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这是个美丽的夜晚,黑空缕缕的星光全皆化作速水真澄深情的目光。罗沙紧紧握住速水真澄的手,又黏又浓的依恋不舍。
“夏天里第一次见到你,看着我的画在流泪,我就一直期待盼望能够和你这样的相守。”速水真澄低低地倾诉情衷。“遇见了你以后,我也才知道,渴望一个人的心原来会是那么强烈。我时刻想待在你身边,嫉妒每个和你谈笑并肩的男人。罗沙,我真的好爱你!这些日子,思念就像一把火!熊熊地燃烧着我──”
罗沙含泪带笑,也喃喃说着:“思念像一把火,而你却便是我飞蛾扑焚的那把火。”
真情比酒浓。山盟海誓在此,这所有喜泣过的甜蜜,唏嘘过的低语,尽皆化成两人对彼此的承诺。
速水真澄举起手,又托起罗沙的手,掌与掌相触,在一空疏星下契密为誓言,许诺真情不朽,今生今世相守。
夜实在实在太深了。速水真澄又催着罗沙回屋内,手却不放开。她笑了笑,跟他说晚安,手滑开。他却又叫住她,她回头,他伸出手在自己唇上轻按了一个吻,再将它传印到她的双唇。
疏星暗淡了。此刻的星河,只剩他们深情交会的目光在闪耀。
这是个美丽幸福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