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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世珍见过公主殿下,殿下万福!”被点了名的女子忙起身步入正堂中央对李欣行了一礼。
钱阁老是先帝宠臣,新皇帝一登基,他便奏本归田。这老头十分喜爱棋艺,而清王府所罗门下清客中十之有八深谙棋艺。据李怀瑾说,以前钱阁老三不五时便要来王府找人跟他下棋。
“不知阁老身体可好?”李欣道:“父王十分牵挂阁老,还笑说许久不见阁老,王府的棋盘都要发霉了。”
钱世珍有些紧张,但是回话却还算流畅:“多谢王爷挂念。祖父年事已高,日前偶感风寒,现正于家中卧床休息。”她也不看李欣,只埋头说着:“祖父也常与世珍道,待王爷得胜归府,定要前来拜见。”
若是父王得胜,哪里还会归府?归府只怕是胜不了了。
李欣微微笑着:“嗯,你便回坐吧。”然后又问范荣华:“本宫常听人道,玉昌郑家多豪侠,却不晓得郑家的小姐又是哪个?”
范荣华把嘴一厥,口中嘀咕:“什么豪侠,分明是土匪好吗。”嘀咕归嘀咕,却还是目视着下首第四桌的黄衫女子道:“郑鹤茹,公主叫你。”
被点名的女子出列,她正是那位华夫人郑敏娘家的嫡长孙女。这几日,因着清王府一张名帖,家里不知闹了几出,母亲道自己是被姑姑连累,赴宴就是找死。父亲却道清王府不敢明着伤人。
“郑鹤茹参见公主殿下,殿下万福。”她机械的行着礼,心跳如鼓。
“倒与你那姑姑长得浑不似一家人。”李欣只是淡淡看了一眼,便让她退了下去。
郑鹤茹不知竟这么容易过关,整个宴席都坐如针扎,什么都不敢吃。直到安全回了家,跟自己父母说了李欣的话,他父亲才松了一口气道:“公主的意思便是不再追究了。”
自然这是后话。场中李欣又问了几位,最后望见一个独坐的远远的锦衣女子,便又问道:“那位美人又是哪家千金?”
范荣华看了看,摇头道:“没见过,我也不是每个人都认识的。”
正说着,那女子已经起身走到近前拜见了:“王书瑶见过公主殿下,殿下万福!”
李欣奇道:“你是王家人?”她微微皱眉:“却因何坐的那么远?”
王书瑶落落大方的直言道:“只因书瑶喜静,若是一会儿宴席吵闹,也方便书瑶外出赏景。”
李欣点了点头:“你上前来给本宫瞧瞧。刚才光线阑珊,本宫还以为是哪位仙女驾临王府了。”
王书瑶终于微微红了脸,款步轻移走到李欣跟前。一张俏脸似出水芙蓉般渐渐清晰于李欣眼前,眸光含水,纯如稚子。两瓣绯红唇瓣,一颗小痣显眼点在下唇,叫你十分目光分了三分便只瞧那朱樱一点。
真是诱人。
李欣赞道:“果然是神仙似地人物。不知可愿与本宫同窗共读?”
王书瑶笑着又福了一礼道:“能做公主殿下的伴读,应是书瑶几世修来的福气。只是家中父母年事已高,书瑶又是粗鄙不通规矩之人。书瑶福薄,只怕不能胜任伴读之职,还望殿下海涵。”
王家也是玉昌一大世家,却也最是谨小慎微,瞻前顾后的家族。王书瑶这般回答,李欣毫不意外。
只是又聊了几句平常话,便放她离去。
似乎也有不少人想要这伴读的位置,奈何她想要的人几乎都不把王府放在眼里。
都拒绝了。
这宴席一直摆到傍晚,席间丝竹声乐,欢声笑语,好一副热闹景象。李欣只坐了一会儿,便退了席,由着她们这些熟悉的人各自谈做一堆、笑做一团。
她却不能参与这热闹,身心都无法融入。
“你是公主,便是在大殿内放上冰块也无人敢反对。何况去除区区几个炭盆!”周仲林道:“你这个天舟的公主当得还真是憋屈。”
李欣失笑,不撤火盆自然是不敢打草惊蛇,再者,引起众怒对她有什么好处呢。若不是几日前打了场胜仗,恐怕愿意来王府赴宴的人都没有吧。
不过,周仲林还真不把她当外人看。想到此处,她慵懒地支着头,眼眸轻抬,扬声问道:“那你们新卫的公主倒是怎么个不憋屈法?”
周仲林无视周伯颜不赞同的眼神,瘪了瘪嘴道:“公主倒没怎么见过,但是我却能经常见到一个郡主!那神气,那肆意飞扬的样子……便是皇上见了都要赞她气度有加。你跟她一比,反而倒觉得她是公主你才是郡主了……”
“周仲林!你给我闭嘴。”周伯颜声音略微提高,呵斥弟弟道:“她算什么!怎么能拿来和公主比!”
回头看李欣,却见李欣一点都没生气,心里一松,便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殿下,舍弟胡言乱语,不值得您放在心上。”
李欣眼光温如暖玉,半点气恼都无:“那你说的那位郡主,现在如何了?”
周仲林立时跟霜打了的茄子似地,低头道:“她……走了……”
周伯颜却神色平淡,只是眼神有些担忧地看着弟弟。
李欣突然问在一旁的公孙穆青:“走了?去哪了?你知道吧。”
公孙穆青正难过着,被李欣一问,梗咽道:“走哪了……”她泪汪汪地看着周仲林:“我也不知道……大概,嗯,又投了一个好人家吧。”
“哦。”李欣想了想,说道:“也许她一直就在你们身边……然后指引着你们认识了本宫。”
周仲林大张了嘴巴问道:“真的啊?”
李欣大笑:“假的!”
众人正笑着,子岚进来道:“殿下,府外有个男子带着两个孩子,说是有重要物件面呈。”
李欣止了笑颜,皱眉问道:“那男子可曾报姓名?可说是何物件?别是图穷匕见的利器吧。”
子岚回道:“他只道是关乎殿下声名的重要物事。一定要亲自交到殿下手上。”
李欣秀眉微展,心中便大概猜到是何物件。她懒懒地靠在椅背之上,声寒音冷:“哼,这么说还非要见本宫一面不可了是吗?那便让扶风带他进来!”
子岚应了声出去将李欣的话告知前来询问的小厮。那小厮一溜烟便跑远了,过了不久,扶风果然带了三个人自中园后门进来。
待到他们走进,子岚微微点头与扶风打了招呼:“扶风大哥,殿下让您亲自送他们进去。”
然后也不看旁人,谨守着规矩将几人迎进光华阁。
“殿下,人带来了。”
李欣几人停了谈笑,俱都看向被扶风带进来的三人。
两个孩子一男一女,都还年幼。男孩子大些,进了屋子便规规矩矩地站在原地,头微微低着,也不乱看乱瞧。女孩子只有四五岁,懵懵懂懂地转着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珠,好奇的盯着屋子里的陌生人。
他们俱被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郎牵手站着。那少年背光而立,修长的身上罩着一件素雪麻衣,漆黑的头发被一根骨簪束着,面容清俊,凤姿特秀,确是一副好相貌。
李欣问道:“你是何人?面见本宫所为何事?”
那少年躬身一拜:“在下张靖嘉,为公主所遗旧物而来。”声音清冽,似乎还带着自室外而行时夹杂的那丝寒冷,别人听来由不得要打个激灵,传到李欣耳中,却是说不出来的舒服。
“本宫旧物,缘何会落在你的手里?”李欣打量着他,“你又如何肯定那旧物确实为本宫所属?”
张靖嘉微微抬了抬幽深的双眸,半掩在暗淡光线内的优美唇形微微勾起:“此物为在下从一驿站杂役手中购得,所费千金。背有极细小字刻了公主的闺名及生辰八字。”
李欣站起身来,先是吩咐众人:“都出去。”然后又对子岚道:“带这两位少爷小姐下去,给本宫好生伺候着!”
那两个孩子原本十分不愿,却听那少年说了“去吧”两个字后,十分乖巧地跟着子岚走了。
只有扶风站着没动。
李欣神色平静的吩咐道:“扶风到门口给本宫守着门。”
“是。”
李欣便又慢慢坐回椅子上,就这么一小会儿,打磨光滑的木质椅面已经冷却。李欣微微一皱眉头,问道:“你有何条件?”
张靖嘉露齿一笑:“在下所求不多,只恳请公主给留个伴读的名额。您刚才也见过在下那小侄女了,天真纯稚,璞玉未雕。若能得公主慧眼,留伺身边,张靖嘉必感激不尽。”
“她才多大。别是让本宫帮你带孩子吧!”李欣纯美的脸上泛起一个讥诮的微笑:“你当真带了那东西过来?”
张靖嘉不紧不慢地往前踱了几步,自怀中掏出一块玉牌,瞬时,灼灼地盈光自那双骨节分明的手上流转,玉牌莹润的色泽衬着那根系玉的红绳越发的暗淡泛白——这显然是块绝品好玉,却也是原本那物主心爱的旧物。
“你怎知本宫一定会跟你谈条件?”李欣冷哼一声:“此刻,本宫便是立刻抓了你,得到这东西的过程也不过就是一声命令!又何必受你要挟?”
“呵呵呵……”张靖嘉不由笑出声来,声音清浅相击,似远犹近,震颤地空气都似乎与他共鸣。他面上笑意犹在,手上玉佩却反掌收入怀中,轻轻一声叹息落在寂静的室内,抬眼却是满目叫人沉溺的光彩:“我信你不会。”
李欣怔愣了一下,追问道:“你就如此自信?”
“不是自信,”他回答着,笑意盈盈的眼底一片水波荡漾,语气温柔得近乎呢喃:“是信你。你也同意我的做法,不是么?”
李欣微微有些迷茫,待要点头赞同,忽地一阵微风吹动,脑中瞬时闪过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影。剧烈的疼痛令她的身子微微摇晃了下,单手支撑在椅把之上缓了半天。
她又疯魔了不曾?又无法控制自己的意识了?
暗暗掐了自己一把,再抬头,黑白分明的眼中却是清明一片,她微微沉声道:“本宫突然不想要这玉牌了。无论是送人还是买卖,全凭你意。”她揉着微微昏沉的脑袋,复有闭上双眼:“张公子慢走,不送。”
张靖嘉心里一叹,没想到这公主的意志力这般坚定,连他刚刚上涨的精神力也不能动摇其心智。这样想着,他面上却是淡淡一笑,悠然道:“你身中奇毒,气郁攻心。这还不算什么。要命的是你魂魄不全,心智受损,方才形状,分明是走火入魔之兆。”
“若不尽早治疗,不出三月,人必错乱疯癫,药石罔顾。”他微微停下,见李欣微微泛白的脸上惊惧一片,心中微起怜惜道:“公主,您可要当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