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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张秋然熏熏然下了轿子,就看到张府门口三三两两不时走过的人在那指指点点。
他的脸一下子拉长下来。对着自己的随从道:“哪里来的宵小,知府门前也敢指点,给老爷我赶远点儿……”
随从听了忙躬身答应。
张夫人因为在王府受了美人的刺激,下了轿子也冷着一张脸。她见丈夫到了家门口还要耍威风,便也不管他,先行一步进了门。
张秋然本觉得没面子,待要发火,却看到夫人后面还跟着的两个娇娇怯怯地美人。于是有些惧内的张大人憋住了一口气,跟在自己夫人的后头进去了。
张府是张家老宅子,这么几代一直是嫡系居住,所以老祖宗栖身的祠堂一直没挪过地儿,安然不动地福佑了张家这几代近百年。
张秋然是这一辈的嫡子,府里还有个老爷子,也是张家这一代的族长。张老爷子下面总共两个儿子,老子没死,儿子们也不敢分家。因而两家全都住在一块。
张夫人沈氏上头没有婆婆,娘家争气,又是张府的当家主母,腰板子自然硬气。今天若不是清王给赐的美人而是张秋然自己领回来的,只怕这时候身边这两个清水出芙蓉的丫头就不是竖着站在这里了。此刻她一进门,身边的耳报神就自然而然的凑上来禀报详情:“夫人,您总算回来了!今天您和老爷刚一出门,那位就领着两孩子过来了。说是三少爷逼死了他嫂子,气死了他兄长……要族里给个说法……”
“老太爷呢?”张夫人皱了眉头:“既然找的是三少爷,那二老爷跟二夫人哪去了?”
张家嫡系目前就三个少爷,两个是老大家的,余下的一个就是这个被二房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头怕化了的独子三少爷----张东霖。
那丫头见后面老爷也跟上来了,忙给行了个礼。
张秋然慢腾腾地问:“这天寒地冻的,夫人怎么站在院子里说话。”
张夫人闻言头也没抬,憋了一肚子的气终于可以撒了:“还不是你那个好弟弟惹的破事!我真是不晓得前世做了什么孽,修了来跟你做夫妻。上要伺候糊里糊涂的老的,下要拉扯只知道疼媳妇儿的小的。还有你这个一大把年纪,孙子都快要抱到手却整日里惦记狐媚子的老不老小不小的……”
张秋然往日里听她在内室里头唠叨倒也习惯了,没成想夫人今日气大发了,居然在院子当中就数落起来。看到一院子的丫鬟奴才,还有那两个新领进来的“狐媚子”,张秋然觉得面子全丢没了。太过分了,他的忍耐也是有限的!遂大声喝道:“够了!你有完没完!别仗着平日里让着你,你就可以真的无法无天……”他看到妻子愈加愤怒的脸色,声音不自觉地也低了许多,但到底还是将心声说了出来:“得寸进尺的娘们……”
可是他的夫人到底没给他机会将全部牢骚发完,暴怒道:“张秋然!你搞清楚是谁让着谁!越发出息了是吧……你等着!我这就收拾东西回平西侯府!”
随手还瞪了碍眼的美人一记冷眼,甩袖而去。
张秋然这才恢复了理智,他真是得意忘形了。正要上前劝慰一番,转念又收回了脚——现如今自己好歹也是个知府了,更是范诚悦跟前排的上号的人物。平西侯府?!哼,不过是名头上好听些,又没什么实权,怕他作甚!
自己还没问问他家怎么教出这么个善妒的女儿呢!
于是他瞥了一眼刚才正回话的丫鬟,问道:“刚才夫人问你什么呢?”
那丫鬟正吓得缩着脖子,听到老爷问话,又仰起头说了一遍,最后又加了句:“老太爷被气着了。拿了名帖请几个族老来,要除了三少爷的名呢……”
“什么?!除三少爷的名?”除的不应该是张靖嘉的名么。张秋然大为疑惑,忙问:“人都在哪儿呢?快带爷去瞧瞧!”
那丫头回道在瑞松院。几人脚步匆匆便往正院里头赶。
刚一进门,便见到正对着大门的主位上坐着自己白发苍苍的老父。两边侧坐排了十来张椅子。左边坐着五位族里的长老并神色焦灼的老二一家子。右边做的是老二家的娘家人。剩下的便是那个闻名不如见面的张靖嘉及他的一双侄儿侄女。
张秋然仔细瞧了瞧那个张靖嘉,不得不感叹果然是个俊秀人物。
老太爷一看见张秋然,便道:“回来啦?”又见他身后没有大媳妇,便问:“素琴人呢?”
张秋然有些恼火地回道:“她不舒服,回房休息去了。”然后气呼呼地往左边一张空椅上坐下。身后的小厮见状,立马将准备好的解酒茶给敬了上来。
张老爷子一看,便猜是两口子又闹起来了。但是老大家的也太没眼色了。两口子再大的矛盾不能等解决完家里的事情再说,除族这么大的事……这样想着,脸色便有些不快。
往日里,大房在老爷子这里卖不了好时,二房的夫人林氏是最开心的。但是今日不同,她还想着让大夫人帮衬着点呢:“老太爷……要不妾身去请一请大嫂吧?”
老太爷一看到林氏就一头火,闻言手一挥立马拒绝道:“不用了!总归这事跟大房也没什么关系。秋然在场做个见证便行了。”
老头说话的时候,留了寸长的胡子便一翘一翘的。引得还未懂事的张士琳不住的盯着他瞧。
“诸位,小老儿治家不严,令家中出现这等不肖子孙,累及手足,祸及宗族。我那旁支兄弟虽然子嗣不旺,却也得了两个难得肯上进的子孙。如今,大侄儿既然是被我的三孙子东霖的童言无忌给气死的,小老儿也知应该给个交代。所以今日便当着张家几位族老的面,在我们张家的族谱上除了张东霖的名字吧。”他转头对着张靖嘉,意味深长道:“也好告慰我那冤死的侄儿侄媳。”
“不!老太爷!你不能这么做啊!”张家的二房夫人林氏闻言立刻死死抱着怀里十二三岁的张东霖,仿佛松开便没了似地:“东霖是我的命!除他便先除我!”
张秋然的二弟张秋善也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不止。
几房长老则是充好人两边规劝。
张靖嘉身边站着已经七岁的士远,膝上坐着五岁的士琳。他听到老爷子这一番话说下来,几乎没什么表情。他脸上既不悲愤也无喜色。彷佛林氏的哭求及长老们的规劝都是水滴进了大海----毫无涟漪。
张老爷子明知对方不会善罢甘休,但是依然是希望他能卖个面子,不要闹得这么难堪。他到时候再说服老大给这个旁支的少年一点补偿就行了。
但是对方依然还是那副岿然不动的模样。张老爷子怒火更甚,许久不曾被这样打过脸了。他心中暗暗将张靖嘉的模样记住,狠发毒誓:既然你不识趣,就别怪我不念亲戚情分!即便你今日得逞,他日我也要让你落在我手上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环顾四周,见林家坐在旁边无动于衷的样子,又给气到了。立马转头对林氏高声喝道:“老二家的,今天当着你娘家人的面,我还真不客气的要数落你一番!要不是你教子不严,平日里对东霖宠溺过分,他小小年纪又怎会胡乱攀咬诬陷旁人!今日东霖被除了名,我也不好要你这儿媳妇了……”
“亲家是指责老妇人教女不严吗?”说话的是林氏的母亲林屠氏,她年纪五旬左右,身材瘦小,脸庞消瘦,看上去似乎身子不大康健。不过这个看似不大康健的老妇人说起话来却是中气十足:“张老爷子只道那龚氏是被人污蔑致死的。那么老妇人便要问一句,人证物证俱在,这污蔑之言也可轻言定论?老妇人只是妇人之见,但是堂上坐着的可是我们玉昌府的青天张知府,不知道张知府可否为老妇人解此疑惑?”
张秋然自然是向着自家人的,又被林老夫人一通马匹拍的舒坦,忙正襟危坐道:“既然人证物证俱在,自然算不得污蔑。”
张老爷子赤红的脸色总算缓了一缓。
“不知林老夫人所言的人证物证在哪?”一直不曾言语的张靖嘉终于轻启薄唇,笑颜对着那张令他憎恨到心底的脸问道:“可否借张某一观?”
不得不说,张靖嘉是个俊秀非凡的少年,他不言不语时如一支秀竹,雅致又谦和。而当他开了口,堂中众人只觉如春风佛面,温和到无人忍对其呵斥痛骂。
特别是他那一双眼,每每对峙,便似要被蛊惑,身不由己的便想将心中所想尽数倾泻。
林老夫人过眼半世云烟,也不得不承认对着眼前这个少年无法撒谎。她不由别开脸,看着自己的女儿及外孙,平静了口吻道:“人证自是我的亲儿亲外孙。物证,不就是你身边的……孽种么……”
出乎意料的,张靖嘉未曾动怒,也死死地压住了靠在身边的士远不让其动作,反而又细细问躲在林氏怀中的张东霖:“那我便问一问这位族弟,你要做的是什么证言?”
二夫人*氏早就在她母亲出言相帮时就停止了哭喊,此刻听闻张靖嘉问,便捅了捅自己的儿子,见他怕的发抖,一狠心就将他推了出去。
张东霖早已被老爷子一句除族吓破了胆,他平时仗着父母疼爱天不怕地不怕,却是最怕老爷子。此刻,猛的被母亲推到人前,头一抬跌进一个幽深黑暗的眸子里去,顿时觉得意识刹那间被温如春水的鼓励包围,一股愧疚之情油然心生。于是他抬了头脱口说道:“不是我,那些话不是我说的!是母亲和舅舅教的!”
“东霖!休要胡言!”一直歪靠在座椅上的他的舅舅,林氏唯一的弟弟林关旭突然直起了身子斥道:“舅舅什么时候教过你!分明是你自己说的!”
除了张靖嘉,厅堂内其余人等齐齐色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