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嘈杂的大厅内瞬时安静下来。清王夫妇偕同爱女安溪公主自厅后的暖阁走了进来。三人身穿不同式样的玄色礼服,头戴金冠,定立于高台之上,享受着众人或是诚心或是虚伪的朝拜。
“臣等叩见王爷,王爷万福金安!”
清王夫妇并肩而坐,座下半阶给李欣设了一条长案。案上摆放着一碟碟精致的食物,在洁白的瓷盘衬托下显得格外的诱人。
李欣目光犀利的环顾了一周,在范家那片停了一下,没有见到华锦熹的身影,倒是范荣华朝她做了个鬼脸,被一旁的范诚悦看到后,似乎训斥了一通。
李欣回了她一记微笑,便不再关注群臣,而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静静听着臣子的恭贺之词。
臣子们一一上前拜见,李怀瑾或是不发一言,点头完事;或是问范诚悦:“将军以为如何?”
范诚悦刚刚端起的酒杯或刚刚举起的筷子便只好放下,他平日里只擅于用兵打仗。政事上,却不是十分擅长。每每有些疑惑,也都是问苏子云或是其他幕僚。此刻让他当着众人的面解答,实属为难。问到后来他也烦不胜烦,直言道:“新春佳节,良辰美景,众位勿要再用锁事烦扰王爷贵体。今日只准饮酒作乐,不准再谈政事!”
玉昌群臣尽忠于清王府的不是被罢官就是降职,能坐到这明月堂内觐见清王的有一半是范诚悦军中的将士,另外一半就是类似张家这般早早投诚的倒戈之臣。因而,范诚悦一发话,众人便不再多语,大厅之内一片窃窃私语。
李欣笑了下,给钟全使了个眼色。钟全公公见状忙往前走了两步,两掌相击,口中宣道:“宣舞者觐见,礼乐起!诸位大人请赏鉴九歌舞。”
侯在厅内角落的乐者早已准备妥当,听得命令,金石土革、丝木匏竹一一奏起。大厅内一下子被音乐声覆盖。
轻灵的音乐声中,九个身穿彩衣,头束倾髻的妙龄女子鱼贯而入,她们赤足踏进,裸臂而舞。绚丽的轻衫薄纱下纤腰戏舞,浓妆艳抹的美妙双目随着音乐勾魂锁魄。这样澎湃的惊艳,就连大厅内最自视清高的男人都无法移目而视。
当然,所有端庄大方的臣妇都低头敛目,一手捂住家中幼子不安的双眼,另一只手恨不得将自家老爷喷火的双目抠出来扔到桌子上。
一曲舞罢,九个姿容出色的舞姬并未退场,而是自发退到一侧。她们神色娇羞,眼神躲闪又好奇的看着场中众人,不再带有一点刚才热舞时的媚艳模样。这番变化,真是叫男人看得心痒,女人看得心伤。
李怀瑾微微一笑,开口问道:“众位爱将,不知刚才的歌舞可是让诸位尽兴?”
众人自是交口称赞。
“这几人都是王府的家奴,得了乐坊的几天教导,才排了这么一首舞曲。”李怀瑾望着几个舞女,慈爱的好像望着自己养的宠物一般:“年前王府动荡不安,来不及为诸位准备大礼。这几个庸脂俗粉便赐给诸位略作补偿吧。范将军以为如何?”
范诚悦一个武将,戎马生涯中没什么大毛病,只有一条贪恋女色。他早就在几人热舞时就恨不得将这九人全部收纳房中。听到清王如此一问,毫不犹豫就点头赞道:“王爷真是大方!微臣先替他们谢过王爷了!”
范华氏在一旁双目喷火,恨不得立马掀了桌子离去。范荣华见母亲气急,不由心中暗爽,她甚至给李欣虚空敬了一杯酒。
李怀瑾点头:“那便赐两名给范将军。其余分给将军的几位副将吧。”他看到张秋然一副惋惜的样子,又道:“张知府不必心急,美人多的是。下面还有很多。”
正说着,钟全又宣了两个歌者,一人姿色端正抚琴,一人娇憨纯净颂歌。
一派清雅之像。
张秋然心中满意至极,再看之前赏的几人都已经分自个人位上给老爷夫人端酒夹菜,心中更是艳羡不已。歌曲一尽连忙谢恩。
但是当他看到自己的夫人在身侧拉长着一张脸时,又有些后悔刚才答应得太快。
起码先推让一番的。
李欣在自己的座位上细细观察着众人的神情,心情愉悦。这趟送的美人里,有自己身边的四个彩,母妃身边的四个彩连同一些张府插进来的不太安全的钉子。送人之前,她便和钟全公公细细筛选,打乱了再给送出去:张府的送给范诚悦,范诚悦见过的送给他的副将们,如此一来,至少她与母亲身边相对安全了一些。
至于父王身边的四个方,却是不能动。当然,李怀瑾也需要这四双眼睛时不时给范诚悦禀报一下自己是如何的安分守己。因而李欣当初提议时,根本就没考虑过这四人。
只要不动这四人,范诚悦就对父王老大的放心。
这场宴会,可谓是宾主尽欢。
唯一不开心的,也就是那些府上被塞了美人的夫人罢了。
李欣于宴会中途退席。头上的金凤冠垂了十八颗璀璨夜明珠,间以紫玉玛瑙镶嵌,沉沉的压在她的脑袋上,压得人头疼。
征战沙场的武将们此刻都已浓酒正酣,许多竟当场离席跑到宴席中央调戏舞女,令一群久居后宅的夫人小姐们直呼脏了眼睛,更不能提她那个以诗礼传家的外祖陈家,甚至比她还要早就找了借口匆匆离去。
见过这群犹如土匪流氓的乌合之众,陈老爷子只怕更没信心将陈家老大陈靖除族了罢!
然而历史上多的是泱泱大国被一文不识的武夫、头发长见识短的妇人甚至身体残缺的宦官覆灭。前卫分裂,朱氏与李氏力战百年,这之间,北方也是诸多势力割据,最终统一新卫的既不是最富庶的南陈部落,也不是谋士最多的魏楚两家,而是最为彪悍的铁骑部落尔朱氏。如果不是尔朱氏三代之后,再无人能上战马,也不会轻易被朱氏谋夺江山,重新建立前卫的后续政权新卫。
所以,国家强盛,最重要的还是军队是否骁勇?
李欣觉得以她现在的能力,也只能想到这个原因。
何况,这个范诚悦并不是个只会打仗的武夫,他身边也有不少智谋无双的幕僚助他开拓政见。
比如苏子云。
不过年后他便要随梁王妃扶柩归乡。北峭紧邻新卫,若无智谋无双之人镇守北边防线,光靠几个留守的武夫,始终让范诚悦觉得不太放心。
“王爷王妃……张某家中……先行告辞……”
李欣正看着苏子云,不妨场中又一个官员要退场的声音拨开了喧闹的乐声冲进耳中。定睛一看,咦?被赐了两个秀雅歌者的张秋然居然也不堪忍受,想要提前退场?
她略略嘲讽的看着这个满面忠贞,一脸和善的知府。是真的醉了还是书生气爆发看不下去这有辱斯文的场面?
“张知府……”范诚悦脸色绯红,大声打断张秋然的话问道:“何故抛下众位兄弟先行离去啊?难不成……你也跟那些酸儒一般瞧不起范某人的列位兄弟不成?”
张秋然觉得浑身燥热难挡,脑门子上全是密密汗珠,他挥手擦了一把回道:“将军啊……下官岂敢轻看各位军爷……确实是刚才下人来报,族里出了逆子,张家要开宗祠将他除族……下官不得不去……”
范诚悦听了反倒更有兴趣:“哈哈!本将军就说,你们这些软蛋是管不住家里那群怂孙子的!张家今天又要除了谁啊?前不久不是刚除了一个叫什么宇的吗,陈平?你说的是不是这个张家?”
陈平倒是十分清醒,闻言回道:“回禀将军,叫张靖宇。不过是路上冲撞了本官,张家便要送他给本官为奴。那人倒还有些骨气,宁死不从。倒弄得下官十分没面子,似乎非要逼人为奴一样!”提起这事,陈平就十分气愤。他又愤愤地数落了张家一番,接着有些不屑的对张秋然道:“不是我说,你们张家也实在太小心了点,多大点事才!老子是那种一点点小事情也要斤斤计较、图谋报复的人吗?!”
张秋然连忙点头称是,接着又恳求范诚悦放他回去。
冲撞了陈平?李欣想起来那天进城见到的一对兄弟,哥哥似乎说自己是张家旁支,陈平才没有追究。这么说,张家宗族不仅没有为此而高兴,反而诚惶诚恐的将那人送给陈平为奴?
冷笑一声,李欣又觉得很正常了。连嫡亲的孙女性命都可以舍弃的家族,让你一个旁支子嗣去赎罪做个奴才怎么了?!
这个张家,真是寡义无耻。
而范诚悦见张秋然实在是很没意思,便挥手准他离开。
李怀瑾更是没意见。
张秋然大松了一口气,忙领着家眷匆匆而去,临了也没忘记拉上新赐的两个美人。
打断的乐声再次响起。
李欣望着因多数女人离去而渐渐变得失控狂乱的宴席,与陈文慧一道借口不舒服先行退席。李怀瑾忙摆手让侍女们将陈文慧搀扶退下。
片刻之后,在光华阁内换上常服的李欣,上到后院的一顶青衣小轿,悄无声息地回了含英院。
笙箫丝竹之声渐行渐远。
李欣待在书房内看了一天的书。来到天舟后的第一个新年,就这样度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