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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个会议并没有太惊天动地,至少她没有出丑。
延潇要她坐在他身边,她每分每秒都得强迫自己专注在会议上。除了自己的身体因如此靠近而更加不舒服,更糟的是她感觉得出他周身上下忍耐的张力,明显地不愿接近她,却又要勉强自己这么做。
她昨晚想过是否辞职算了,至少不会干扰到人家。他话中的意思,的确是他也莫名其妙地对她有极端的反应,对吧?
虽然延潇无故讨厌她,她并不怪他,甚至觉得应该为了减少对他的影响而单方面抽身。她是新人,而他是公司的重臣。
但她有一种强烈的感觉,他不会就这样让她走。
如果他要赶她走,是件轻而易举的事,却摆明了要把她拴在身边,直到谜底揭晓为止。
为什么?她一点也不懂。
会议上还有更多的挑战。第一是全室的人投注在她身上的视线。
那其中有艳羡、有嫉妒、有忖度,还不时在延潇和她之间打转。但毫无例外的,无论男女——特别是女同事——给延潇的眼光一律是仰慕。
但对于延唐,态度就大相迳庭。女同事显得警戒,男同事则是敬畏,而且是畏多于敬。
延唐则仿佛一点也不在意,还频频给她鼓励的微笑,让她更加不知所措。
她到底有没有看错这整个状况?最近,她是一点也不相信自己的眼光和判断了。
“我想趁这个机会好好介绍我们公司的新人——禹湘音小姐。”她的思绪猛然被延唐的笑语打断。“她是我的新特助,也会是延特助的最佳拍档。”
在掌声中,她有些不稳地起身,大大地鞠了个躬,有些人笑出声。
延唐很快宣布别的事,她暗中感激他没有叫她开口说话。
会议结束后,延唐把两人留下来。
“第三天了,适应得怎么样?”延唐笑得如沐春风。
湘音觉得他笑得实在好看,不知不觉回他一笑。“大家都对我很好,谢谢延襄理。”
“大家都对你很好吗?”延唐打趣似地望向延潇。
湘音赶紧说:“是的。”不敢看延潇。
延潇冰冷低沉的声音传来:“禹特助,把会议记录存档,等一下还要去东区分公司视察。”
“是。”她赶紧逃回办公室。
“怎么样?”延唐一等她离去,就双眼闪亮地盯住延潇。
“你在公司怎么玩随你,不要玩到我头上。”延潇有些无奈地说,手上开始收拾随笔记录。
“你命令起她来好像已经很上口了嘛。”
“是谁把她丢给我的?”
“她很好用吗?”延唐一语双关地问。
延潇叹息地瞥他一眼。“今晚的宴会,你不去的话,自己看着办。”
走了。
延潇进办公室时,湘音正打完报告存档。她没有抬头看他,但身体似乎让她没有办法不感应到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道视线。
“做完了?”
她点点头。
“跟我走。”
她站起身来,张嘴想问去哪里,又决定闭上。在内心叹口气,把外套拿了,跟着他出去。
午餐时间,公司门口进进出出的人很多,让她诧异的是,他出了门就上计程车,把她带到一间离公司较远的餐厅。
这个地方古色古香,颇有茶艺馆的风情,用色却颇为大胆,黑红相间,他们被带进一个隔间隐密的包厢中。
当门被关上,湘音心头涌上惊慌,身体的不适被狭小的空间加倍引发,她双手开始颤抖。
他突如其来越过木桌握住她的右手,她惊呼一声,用力要抽回。
“忍着。”他咬牙说道,面上透出的几乎是怒气。
如同灼烧的感觉从他手掌传来,她知道这是不太可能的,但那种烫热却如此真实。
“你为什么要这、这样?”她问。
“我一点也不愿这样做。”他眼神凌厉。“但却有一种力量在驱策我,我一定要搞清楚。档案上说你是本地人?”
“是的。”她极力保持清醒,不被晕眩的痛感征服。
“你家里有谁?”
“都没有了。我母亲在我十岁时就病逝,我不知道父亲是谁。我在一家算是很有制度的孤儿院长大。”说得简单又不卑不亢,因为是告诉别人无数次的过往,心情已不再那样寂寥了。
他沉默了半晌。“你一个人住?”
“嗯。住小套房。”
“男朋友?”
她脸胀红了。“没有。”她又要抽回手,他却不放开。
“你这半个月来业绩一落千丈,为什么?”
她能说吗?要怎么说?
“我这是我私人的事情。”
他眼中毫无怜悯。“这已经不是你私人的事情。”
他应该是指公司,但她却觉得他另有所指。
看她没有回答,他握紧她的手,力道不大,但那份灼烧感更强了,她痛呼出声,他眼中怒火燃起,终于把她的手甩开。
“回答我!”
她揉着手,强忍住想逃开的冲动,终于说出来。“我前些日子每天都会看到幻象看到一张很美、却很可怕的脸,想要杀我”
他蹙起眉。“幻象什么样的脸?你不认识吗?”
她猛烈摇头。
“是男是女?”
“我看不出来。”她知道这听起来很荒谬,但这整件事确实很荒谬。
“为什么想要杀你?”
“我不知道!”
“你说前些日子,那现在不会了?”
她点头,有些害怕说出口,怕把那恶梦又带回来。
“从什么时候停止的?”
“第一次来这里那一天。”
他眉头揽得更深了。
“你以前有过类似的幻象吗?”
“从来没有。”
他终于停止问问题,两人点菜后房中沉默下来。湘音闭上眼专注在调节呼吸上,难受的感觉淡了些。
“我和延唐是同父异母的兄弟,我长他一岁,今年二十八。我家是南部大亨转战国际建立起整个集团的,应该算是全国十大之一。我从没交过女朋友。”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她小声问。
“医生要你好好认识我,不是吗?”他声音平平地说:“现在开始问我问题,我说停才能停。”
她鼓起勇气直视他。“延特助在公事之外,请你不要随便指使我好吗?”
“这也算问题吗?”
“我是认真的。”她努力坚持。
“原来你也是有脾气的。所有报告都说你是个烂好人。”
“我才不是。大家都对我很好——”
“我知道,只除了我以外。”
她闭上嘴,眼光移开。
“那么‘请’你问我问题,可以了吗?”他硬邦邦地说。
“你有什么事愿意告诉我,为什么不直接说就可以了?”
“你不问,我怎么知道你想知道什么?”
她抿紧嘴,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居然敢跟上司顶嘴。
他的眼光又转为极度不耐,她真的不想搞砸这个午餐,终于开口:“你最近有作过什么恶梦吗?”
话一出口,湘音才觉得毛骨悚然。她为什么会问这样的问题?她在想什么?
“完全没有。”他斩钉截铁地答。“我很少作梦,就算有也很少是恶梦。”
“你说你没有女朋友”她困难地问。“是因为以前碰过什么讨厌的女人吗?”
他看她的目光很诡异。“答案也是否定的,我对女人都很好,你没听说吗?”
湘音垂下目光。
“我没交过是因为忙,也是因为没有碰到真正动心的对象,我一点也不讨厌女人。”
“只除了我以外。”她低低重复他刚才的话。
他没有接口。
湘音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想,她下意识里是不是希望他也有幻象,说不定就能解释她的幻象?但一个人有这样的毛病就很奇怪了,哪会还有第二个人呢?
“你相信前世这种东西吗?”她问出了以前的自己绝不会问的问题。
“一点也不信。”他撇嘴。“你信那种鬼东西?”
“我以前也不信,但最近这些奇怪的事情”
“要是前世能注定今生的话,那今生岂不是不用活了?”他漠然地说。“前世会注定今生,那今生连今生都改变不了,哪还会影响到来生?那不是只有一生就断了影响力?还是每一生都一模一样地活?这整个是什么白痴逻辑?”
被他这么一说,的确是毫无逻辑的说法,她原就是实事求是的人,无法加以辩驳。
“如果是冥冥中注定,那显然我们应该是死敌。我让你生病、你让我厌恶。好,我就证明给你看,宿命什么的,都是狗屁!”
他忽然起身绕过桌子,把她拉了起来。她惊呼着,整个人往后缩,他紧握她双臂不放,居高临下俯视她,口气幽冷:“要吐要昏都随你,但你最好尽力忍着,跟我一起努力——因为我最恨身不由己的感觉,这辈子我还没逃避过什么,现在也不会开始!”
说完,他的嘴封住了她的,湘音霎时感觉眼前出现红雾,头痛欲裂,她呜咽着,不敢相信他竟会这么做!
她挣扎,双手却推不动他。有什么像要穿透她的脑袋,泪水流下双颊,她呜咽着。
“振作一点!”他严厉的话语揉碎在她唇间。“你想要一辈子这样病下去吗?人定胜天,不管是什么该死的原因,你都要克服它!”
她不自觉地双手绞住他的衬衫。他的话在她心中震荡,她在游移的意识间紧紧攀着一个意念——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么不管怎样,她一定要去试要去试
她感觉到他的唇,初次被吻的感觉是如此巨大的惊吓,竟压过剧烈的疼痛。他的周身被怒气环绕,他的双唇却是意外地柔软,他没有施加过度的压力,而是轻柔地辗转
疼痛的迷雾越来越浓,她终于忍受不住,身子虚软下去。他中断这个吻,把她紧紧按在胸前,支撑她的全身。
“你已经过了第一关。”他沉声说:“做得很好。”
她喘息着,泪水沾湿他的前襟,口中的甜昧却非常苦涩,但她心中升起希望——
这个强硬冷淡的男人,可以帮助她吧?她可以相信他吗?
湘音完全不记得午餐吃了什么,好像是被他勒令吞了半碗饭,而她居然没有吐出来,她简直不敢置信。也许是那两道逼人的目光满含挑衅,逼出了她蛰伏已久的不服输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