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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豆站在天母捷运站大门口,瞪着川流不息的车潮,等人来接她去工作。
前天公司的庄姊要她到“岚经纪公司”去应征管家工作,经过二十分钟跟负责人唐先生的面谈后,她被录用了。唐先生跟她约好今天上午十点,要在天母捷运站见面。
她怕自己会迟到,还不到十点就来这边等了。可是现在都已经十点十五分了,还是不见唐先生的踪影。他应该不会忘了约定吧?
洪豆低头看了下腕上的手表,心里开始犹豫该不该打电话去“岚经纪公司”问问,蓦地一声尖锐的喇叭声响起——
“洪豆!”一张戴着黑色墨镜的脸从黑色的vw车窗探出。
“唐恩森先生?”洪豆眯着眼打量着他。
唐恩森招招手要洪豆赶紧上车来。“对不起,我迟到了。早上到出版社跟编辑开会,没想到会拖这么久”
唐恩森转头瞄了眼洪豆紧张的侧脸,想起庄姊在电话中曾提醒过他,洪豆在陌生人面前容易紧张,希望他多多包涵云云。他摘掉鼻梁上的黑墨镜,微笑地问道:“你还好吧?”
“还好,只是还有一点不习惯。”洪豆怯怯地点点头,讲话声音小得跟蚊子一样。
“没关系,慢慢来,不要紧张。”
洪豆腼觍地笑了。
十五分钟过后,黑色的房车滑进一栋咖啡色调的大楼地下室。车停好后唐恩森带洪豆进电梯,直达十五楼。
他从口袋掏出钥匙,一边开门一边开始跟洪豆解说。“你将来的老板姓石,叫石一雄,是个作家。有听过他吗?”
“对不起。”洪豆一脸抱歉地摇摇头。
“没关系,没听过更好。”
将厚重的铁门推开,一股黥鼻的烟味与坏掉的咖啡气味,立刻窜入两人鼻腔,洪豆还被呛得打了个大喷嚏。唐恩森率先走进屋子,推开紧闭的窗户,好让空气流通。
洪豆看着眼前乱成一团,衣服乱丢,报纸、泡面空盒堆得满地板都是的屋子,她心脏忍不住扑通地多跳了两下。唐先生说她的老板是个作家,呃——作家的生活都这么乱吗?
“他刚赶完稿子,人跑去垦丁休息几天,大概今晚会回来。”唐恩森歉然地说,然后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张纸,递给洪豆。
洪豆接过一看,洁白的纸上一行一行,明白地列出她每日的“应做事项”
“你先看一下,看哪一条有困难的,你可以告诉我。”
都是一些很普通的事,像是多久洗衣、多久拖地、多久买菜、雇主讨厌什么菜之类的。洪豆将上头的铅字读过一遍,才将纸小心地收在她随身的包包里。
“没有问题。”她回答的声音很小。
“那好,如果将来还有想到什么,就打我手机,这是我的名片。万一我没开机,就留言,我一听到会马上回电。”
“好。”
“噢!对了,还有一件事。我听庄姊说,你胆子很小,很容易被吓到?”
洪豆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我是满怕突来的大声音的。”
“这样啊”唐恩森的表情有点为难。“我老实跟你说好了,大熊——就是你的老板石一雄。他嗓门是大了点,不过我会提醒他留意的——如果到时候你还是觉得不能适应,再跟我提。”
“谢谢你,我会记住。”
唐恩森点点头,然后朝大门走了两步。
“我三个小时后过来接你,时间够吗?”
“够了。”洪豆轻声应允。
唐恩森一离开,洪豆便开始着手整理屋子。她先将堆得半天高的待洗衣物分类丢进洗衣机里,一等洗好便全数投入一旁的烘干机,只剩几件标示着“不得烘干”的衣服晾在屋外阳台。客厅、卧室、厨房、浴室,所有堆在地板上的空盒、垃圾全被分类塞进垃圾袋。
最后再把地板拖干净,烘干的衣服叠好放进衣柜里,屋子的整洁工作便告一段落。洪豆站起身吁口气,看一下手表,发觉时间才过一个半小时。
呆坐着等也不是办法,还是打电话请唐先生早点过来接她——洪豆从包包里掏出唐恩森的名片跟自己的手机,还没按键,结果手机却先响了。
“喂,我是洪豆。”
“我庄姊啦!你讲话声音大一点,我听不到。”
洪豆天生音量小,尤其讲电话的时候,更是细如蚊蚋。每个打电话给她的人,都得再三跟她提醒要她声音再大一点。
“嗅,庄姊。”洪豆拚命地放大音量。“这样听得到吗?”
“嗯。我是来问你工作的情形——对了,唐先生有过去接你吧?”
“有,我现正在石先生家。”
“有就好。小豆,你见过石先生了没?”
“还没。”
“嗯。我先跟你讲好让你有心理准备。这个石先生嗯,平时嗓门有一点大,乍看之下有一点凶,不过他本人倒是不难相处”
这已经是洪豆第二次听人这么形容石一雄了。他嗓门真的大成这样?洪豆微蹙紧眉头,正想开口问,突然听见有人正在外头开门。
“呃,庄姊,好像是唐先生进来了”洪豆眯着眼睛看,门背光,她没办法瞧清是谁开门进来,不过她直觉想应该是唐恩森,不然还会有谁?
“小唐吗?那你帮我把手机拿给他,我有点事想跟他讨论”
但洪豆已经没办法帮庄姊转达了。当黑影逐渐清晰,她张着嘴怔愕得说不出话来,手里的手机哆一声掉到地板上。
她眼花了吗?不然怎会看见一头穿t恤牛仔裤的熊?
满脸胡渣、头发浓密的男人一见家里出现陌生人,立刻拧起一双浓眉朝她吼问:“你是谁,怎么会跑进来?”
手机那头的庄姊一听见怒吼声,心里不禁暗叫了一声糟,但电话却已经挂断了。
“喂!你聋子啊!我问你问题你怎么不回答?”打量着眼前抖个不停的小女人,石一雄皱起了眉头。
这小女人长得不赖,有张圆圆清秀的小脸,虽然个头实在太小,还不及他肩膀高;不过她一双黑幽幽的大眼睛,倒是加了不少分。不知怎么搞的,打从她一看见他,她的眼睛就变得湿亮湿亮,活像快要哭了似的
没错!石一雄说对了,洪豆的确是快哭了。
洪豆生平最怕两样,一怕陌生男人,二怕大嗓门,随便来一样就能让她吓得浑身发抖,更何况现在是两样一块来。虽然她心里明白,有新雇主家钥匙的人不可能是坏人,只要她鼓起勇气回答对方的问题,事情就可以解决,但她就是
“你干么站那发呆?我在问你问题你没听到?”
石一雄质问的嗓门越大,胆小的洪豆就变得更加紧张。她张开嘴巴努力想挤出声音回答,但喉咙里却只发出些嗯嗯啊啊的声音。
见鬼了!这几天是在走什么霉运?赶完稿一路杀去垦丁追太阳,太阳没追成,却莫名其妙让他“赏”了两天的雨,连个屁也没看到;脾气一来索性提前回来,谁知一回台北,就在计程车里听到“豪雨结束,垦丁再度回复晴朗天气”的新闻广播——然后现在,家里又突然多了个“形迹可疑”的女人!不管怎么问她,她就只会嗯嗯啊啊!
石一雄想了想,下了个结论——眼前这个女人肯定是哑巴。他转身从行李袋里挖出一支笔跟笔记本,在上头写着——
“你是谁?”
他将笔记本跟笔递到洪豆面前。
洪豆低头瞪着纸笔,伸出手想接过准备写字回答,不过因为她实在太害怕,手抖抖抖的,连自己的名字也写不好。
石一雄仰头发出一声呻吟。
“见鬼了,真是!”他一**坐在沙发椅上,低头瞧见掉在地板上的手机,他伸手拾了起来。
“你的?”
洪豆怯怯地点点头。
既然有手机,那就表示她不可能不会说话。
一想到这,石一雄声音突然又大了起来。“那你回答我的问题啊!你是谁?为什么会跑进我家里来?”
“我我是”洪豆张开嘴巴支吾了半天,还是没吐出话来,不过眼泪却早先一步夺眶而出。
哇!见鬼!她真的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