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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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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琴明明亲眼看着这件事发生,却因为想着要煮什么汤而忘记。

    佟海欣望着天花板苦笑,记忆中的母亲是什么样子,她已经记不太清楚。

    妈妈的味道,是什么味道呢?会是那碗香菇鸡汤的味道吗?

    她或许,也会是个母亲

    而顾斯朋知道她怀孕之后,会说什么呢?

    他又会说sweetie,上了车就得补票,他要负责任,他要娶她吗?

    她不是不爱顾斯朋,不是不想嫁给他,她只是想要一份独一无二、一心一意,没有分离、不安与猜忌的爱;一份可以紧紧抓住、不会失去的爱,不是只有空壳的婚姻,不是因为责任感而起誓的诺言

    是她要得太多,要到她自己无力招架吗?

    现在回头想想,她主动提出的那个床伴邀请简直是幼稚天真又愚蠢到不像话。

    她是明明玩不起,却又要引火自焚,不值得同情。

    “欣欣!”病房门被一阵迅疾的风刮开。

    彼斯朋一边脱围巾,一边走进来,脸上表情急切又慌乱,虽然挑着眉,但他看起来仍俊朗得不可思议。

    “欣欣,你还好吗?我打电话给你,结果是小沛接的,她说你在片场昏倒了,好好的没事怎么会昏倒?医生怎么说?”顾斯朋用酒**消毒完双手,一骨碌在她床沿坐下,问她。

    是她太冷情,才会觉得她周围的人总是太热情吗?

    她的场记、她的继母、她的床伴?

    佟海欣脸上换过好几种表情,脑中迅速转过好几种念头,最终朝顾斯朋微微一笑,简单答道:“只是太累了,贫血。”她还不知道怎么跟他开口。

    “贫血?难怪你前些日子脸色那么差”顾斯朋揉了揉她发,口吻心疼,又有几分责备。“都不懂得好好照顾身体”

    “香港行顺利吗?”佟海欣转移话题。

    “很顺利呀,如果你没有生病,就更顺利了。”话题又被转回来,这句是更明显的责备了。

    他一下飞机就打电话给她,没想到却听见她昏倒的消息,他把行李交给随行的经纪人,都还没进家门,又一路赶到花莲,风尘仆仆。

    佟海欣望着顾斯朋的眼,皱眉。

    这男人呀!怎么从小到大都一样喜欢碎碎唸呢?

    “管家公。”佟海欣忽尔低喃出一句孩子气抱怨,令顾斯朋唇边荡漾出莞尔笑意。

    “看来精神还不错,有力气骂我。”顾斯朋捏了捏她鼻子。

    总觉得,从上次佟海欣在他怀里哭过一回之后,他们之间的距离好像近了一点儿,真好,这是个好现象。

    “欣欣,医生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可以出院?”既然只是贫血,应该等等就可以走了吧?他可以与佟海欣在花莲市区逛一逛。

    “没有。”佟海欣显得有些心虚。说了一个谎之后,要用更多的谎来圆,这真是句至理名言。

    “这样啊”顾斯朋沈吟了半晌,是他的错觉吗?好像,有哪里怪怪的?贫血需要住院吗?

    “佟小姐,你该吃药了喔。”护士推门走进来。

    贫血吃的药?他猜想八成是什么铁剂吧?

    彼斯朋挑眉,看着护士帮佟海欣把病床摇起,盯着她吞下药片喝水,他心里还正想着,这年头护士真不好当,要亲眼看着病人吃完药才能走,正想开口向护士道谢,护士便殷殷叮咛道

    “佟小姐,你要记得多休息,没事不要下床走动喔。”

    彼斯朋一怔,佟海欣居然贫血贫到被护士交代不能下床?她的血红素是低到什么程度了?

    佟海欣睐了顾斯朋一眼,又赶紧别开视线,神色显得十分不自在。

    “好,我知道了。”

    “刚才有去上过厕所吗?出血量还很多吗?”护士又开口问道。

    出血?顾斯朋眼中的疑惑越来越多了。

    “还好。”佟海欣浅声答道。

    “有比早上好一点吗?”

    “有。”佟海欣几乎心虚得不敢直视顾斯朋的眼。

    她应该可以跟顾斯朋说她是生理期蒙混过去,她真的还不希望他知道,在一个如此没有心理准备的状态之下

    “那就好,如果出血量又变多的话,你要记得按铃告诉我们喔,不然这样继续出血下去,安胎会安不住的。”正当佟海欣以为安全过关之际,准备推着药车离去的护士,又转头丢下这么一句。

    安胎会安不住的。安胎?安胎?!这句对白在顾斯朋耳边炸开!

    他疑惑地迎向佟海欣的眼,便看进她眼中大难临头的神色。

    “你怀孕了,欣欣?”他几乎是不用再问便能知道答案了。

    如果佟海欣没有怀孕,如果她怀的不是他的小孩,一向冷静的她又怎么会面对他露出这种天塌下来了的表情?

    彼斯朋森森地瞇起长眸,这就是她昏倒必须住院的原因?

    贫血?!真亏她说得出来!

    如果佟海欣不是刚被护士警告得卧床休息的话,他会选择把她抓起来,大力摇晃她肩膀,再把她的脑子劈开,看看里面装的究竟是什么!

    佟海欣迎视他的眼,没有回话。

    “怀孕了为什么不说?欣欣,你本来不打算告诉我?”她真想生下来自己养?若不是他冲来医院,听见护士说的话,她打算瞒他到什么时候?

    “我医生说,现在胚胎还不稳定”还不稳定?然后呢?等稳定了之后,她有打算告诉顾斯朋这件事吗?佟海欣自己也无法肯定。

    “几周了?”

    “七周。”

    七周?很好,都快两个月了。

    “欣欣,等你出院,我们就结婚。”顾斯朋斩钉截铁地抛下结论。

    虽然不意外,但是佟海欣的脑子还是依然无法消化,她还没有心理准备。

    “不要我不要结婚。”短暂的沈默过后,她的语气与顾斯朋一样坚决。

    “为什么?”顾斯朋问。

    “小孩未必留得住”

    小孩未必留得住?难道她希望小孩留不住吗?顾斯朋又想掐死她了。

    “不管小孩留不留得住,我们都结婚。”他想娶她的心意始终都一样,从十六岁到三十一岁,都一样。不管有没有小孩,都一样。

    佟海欣不懂,顾斯朋为什么总是这么专制又武断?

    他这么坚持,到底是因为他对她有爱?还是因为他认为他应该对她的怀孕负责任?他们明明就还不是情人,为什么他老是要替她作决定?

    “也未必是你的小孩。”在佟海欣后悔之前,她就这么开口了。

    彼斯朋瞇起长眸,脸上表情是少有的严肃,他的黑郁眼色深浓,几不见底。

    “欣欣,你为什么要说这种话?”她从来就不是个随便的女人,为什么她要为了逃避他,说这种话?

    佟海欣没有回话。

    “这就是你想要的吗?宁愿当单亲妈妈,也不愿意嫁给我;宁愿口不择言,也要与我撇清关系?”顾斯朋走到她眼前,强迫她注视他。

    佟海欣抿紧双唇,那份倔强神情像在努力压抑着什么。

    彼斯朋认得这个表情,那是她觉得很痛、很痛的时候,才会露出的表情。

    他真的搞不懂她。

    要她承认爱他,很难;要她嫁给他,也很难,她耳朵到底是有多硬?他已经说过一百遍他爱她、他要她了,为什么他的玫瑰花老是听不懂?!

    他明明才觉得他们之间看见了一丝曙光,为什么一瞬间,他又坠入十里迷雾之中?

    彼斯朋叹了口气,语调放软。“欣欣,我早就说过我想娶你,没有孩子的时候,我就说我想娶你,你心里的结,究竟是怎么绑上的?你的别扭与怒气,是针对我,还是在惩罚你自己?”

    佟海欣只是摇头。

    为什么,顾斯朋总是能够许诺得如此轻易?

    婚姻大事能够如此随便吗?随便地结,随便地离,像她父母一样,像离开她的母亲一样像当年离开她的他一样

    “欣欣,你为什么总是不相信我喜欢你?”顾斯朋问得无奈。他从小到大,满脑子想的都只有她,为什么老是不相信他喜欢她?

    佟海欣望着他眼,沈默了很久、很久。

    “因为你总是抛下我。”最后,她小小声的,吐出了这一句。

    这是第一次,没有酒精,没有微醺,佟海欣第一次坦诚地面对这件事,第一次认真地与顾斯朋谈论这个问题。

    彼斯朋叹了很长的一口气,无语问苍天。

    “欣欣,离开台湾到北京不是我所愿。”那是他父母亲的决定,他也很无奈。

    “不是,在你离开台湾之前,你就已经学会抛下我”起了个头,说下去好像就容易了。

    “什么时候?我哪有抛下你?”顾斯朋回答得很无辜,他根本就完全没自觉发生过这种事。

    “你总是躲着我你明明说会陪我,却老是让我一个人你还总是”拉着佟海音作陪。这最后一句最介意的,却怎么样都说不出口。关于那张画,她问不出口

    “我总是怎样?欣欣,我总是站得很远,那是因为你身边有江慎远。”

    钡通无效!他们两个人所说的,现在是完全的牛头不对马嘴。

    佟海欣抚着微微闷痛的下腹,只觉得她与顾斯朋之间的爱恨纠葛,怎么算也算不清楚。

    她惊觉自己一定得向他坦白,否则他们之间连一线生机也没有。

    “小朋我希望你爱我,只是因为我是我。”她居然紧张到连吞咽口水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不是因为我们上过床,不是因为你的责任感,也不是因为我们有小孩小朋,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爱我我们都已经不是小时候的我们,我们各自过生活过了好多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对我突然变得好热情,也不知道你会不会有一天,又突然离开小朋,我没有把握,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值得被爱?如果,我值得被爱的话,为什么我总是一直在失去,一直被推开”

    她一眨眼,眼泪就落下来。压抑了太久才终于扯动的伤口,比时时提醒照料着的更痛。

    这就是问题的症结点,她觉得自己不值得、也不被爱。

    彼斯朋眼神沈定定地望着佟海欣得来不易的坦诚。

    他一直以来都知道她没有安全感,却没有想过这个空缺大到他怎样用言语说明都无力弥补。

    他看着佟海欣抿唇流泪,注意到她抚着小肮的动作,只感觉到一股排山倒海的心疼。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她又成为当年那朵孤单无依的十四岁半开红玫瑰,在他眼前,既坚强又脆弱地展现她的孤独与泪水。

    他本来就疼她,一直以来都只疼她,他究竟要怎么做才能让她明白?她心底的黑洞,他似乎怎么都无法填满。

    “小朋,我想要一份独一无二的感情,希望我在某个人心中无可取代,但是我一直都只是个随便能被递补的空缺,随时能够被别人抛弃”她想要的,她从来都得不到,她想起好多往事,忆起好多背影,她哭到无法自已。

    “欣欣?好了,你别哭了,你冷静一点。”顾斯朋唤她,将她不停颤抖着的肩膀藏入怀里,抚着她背脊。